急急如梦令 第十四章
保时捷跑车缓缓停靠,徐书亚透过驾驶座车窗,望入超商那整片落地窗内,看着里头起了争执的一对男女。
男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异母弟弟,女人则是令他深感混乱的伊湘琦。
只见两人一来一往,气氛相当紧绷,伊湘琦小脸盈满愤怒,纤手紧握成拳状,摆出一副在与徐光奕理论的架式。
梦中那一幕,仿佛重现眼前,徐书亚紧眯锐眸,心神竟有些恍惚不定。
直至他看见徐光奕伸手握住了伊湘琦的皓腕,一把将她扯过去,他胸口登时一闷,自心底深处窜出的怒意,淹没了理智。
他不假思索的推门下车,大跨步进入超商,一把扣住徐光奕的肩膀,将他狠狠推开。
“我告诉你,我跟徐书亚——呀!”
正在与徐光奕争论不休的伊湘琦,被眼前的突发状况一吓,还未来得及反应,原本遭徐光奕抓住的纤手,忽尔被一把扯开,转而被另一只厚实大掌握住。
混乱中,她扬首望去,对上徐书亚深沉的双眸,先是一怔,随后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不再挣扎。
“还好吗?”他沉声问。
她有些茫然,迟疑片刻才点了下头,目光却依然怔怔地,有些不知所措。
总觉得,眼前的徐书亚与昨晩的他,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微妙改变……可具体是什么样的改变,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眼神?对,就是眼神。他看待她的眼神,不像昨晩那样冷漠,多了一点温度,亦多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奇地追问。
徐书亚只是深深凝望了她一眼,随即别开脸,对付起被他推到一旁的徐光奕。
“别来烦她。”徐书亚如是警告着徐光奕。
“你凭什么命令我?”徐光奕不悦地回瞪。
“就凭她是我的女人。”徐书亚目光灼灼,语气再自然不过,仿佛理所当然。
话音一落,不只徐光奕愣住,被他紧握住皓腕的伊湘琦,亦小嘴微张,露出惊愕神色。
等、等等!昨晚他还恶狠狠地警告她别乱开玩笑,今天他却对着她的前男友撂话,宣示她是他的女人?!
他这个玩笑才是开大了吧?!
“伊湘琦,你刚才是怎么跟我说的?”徐光奕朝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伊湘琦尴尬得红了双颊,霎时无话可反驳。
方才徐光奕不断追问她与徐书亚的关系,她还疲于应对的拼命解释,眼下被徐书亚这么一搅,唉……先前那些解释全白费了。
“下一次再让我看见你来纠缠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脑中交杂着昨夜梦境,徐书亚对眼前的徐光奕越发地厌恶,眼神透出浓浓的敌意,语气甚是森寒地下达警告。
“你有时间在这里风花雪月,倒不如花点心神担心你的王子宝座吧。”
徐光奕满脸不屑的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超商登时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客人各自解散,只剩下徐书亚与伊湘琦尴尬相对。
“你……你是为了帮我解围才那么说的吧?”她扯开笑容,自找台阶下。
徐书亚却是沉默以对。
这下某人悬在脸上的笑容更尴尬了,她只好打哈哈带过,“刚刚真是好险!我还以为是哪个没长眼的人来闹,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跟徐光奕不知要扯到民国几年才会结束。”
徐书亚依然没反应,只是用着那双深沉的眼,异常专注凝神地端详着她。
她的小脸在他浓烈的凝视下,悄然浮上两朵红霞。
“我脸上……沾了东西吗?”她模了模自己的两颊。
“没有。”他终于启嗓。
她松了口气,放下了在脸上模索的纤手,转而望向仍被他紧紧圈握的那一手。
被他握住的手腕在发烫,那股燥热,直透心底,教她的胸口怦然作响。
“呃,那个……”她困宭地笑笑,指了指他握在她腕上的大手。
“你介意吗?”他淡淡地问。
“啊?”她发傻。
徐书亚没开口解释,兀自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怔忡着,傻乎乎地任由他带领自己,离开超商,坐进他跑车的副座里。
看着他绅士地为她开启车门,将手心轻压在她头顶上,以防她坐入车内时撞上车门框,她的胸口一阵狂跳,心口盈满羞涩。
望着坐入驾驶座的英挺身影,她眨眨水眸,目光发懵,一瞬间几乎认不得眼前的人,便是前几回对她冷脸相向的徐书亚。
“你……你真的是徐书亚?你一你该不会是被那个纠缠你的鬼魂附身了吧?”
趁着他还未发动引擎之前,伊湘琦及时回神,十分认真地问出这一句。
徐书亚因她这句无厘头的问话,扬起了薄唇,漾开了一抹笑。
“那只鬼还在我脚边不肯走。”他如是回应了她的疑惑。
“那你……”
“你想去哪儿?”他堵住了她的追问。
话题转得太快,她的思绪卡住,一时呆了呆,反应不过来。
见她那般傻气的模样,徐书亚不由得又是一笑。
又笑了?!眼前这个徐书亚若不是被鬼附身,就是去过外层空间,被火星人占领身躯了吧?伊湘琦脑袋一片混乱地思付。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由我来决定。”徐书亚果断地说。
伊湘琦只是一脸懵的点着头,看着他利落地转动车钥匙,发动引擎,驾轻就熟的转动方向盘。
她心口怦然,目光落在那双修长的大手上,想起方才被那只漂亮的手紧紧握住,那份触感,那份温热,依稀还残留在肌肤上……
那是一座花坟。
何以说是花坟?因为群花谢尽,只余空秃秃的根茎,花瓣全被雨水打湿,与泥尘混在一块儿,成了湿烂的花泥。
满目疮痍。
伊湘琦缓缓行走在泥泞的泥路上,好几次脚步陷入泥里,险些拔不出来。
她失去了方向,不知目的地在何方,就这么走着,走着……
蓦地,前方远处依稀可见人影,她心下惊喜,连忙小碎步地在泥路上奔跑起来。
飞溅而起的泥尘,打湿了她的裙摆,脏了她的脚,可她拼命地往人影所在的方向奔去。
当她奔近那群人时,那群黑衣人霍地齐刷刷地转过身,她当即惊骇地顿住。
那些身穿黑抱的人们,个个都没有脸,全是一架架腐烂的骷髅人。
伊湘琦恐惧地喘息起来,刹那,耳畔响起了姨婆曾说过的那些话——
人们并不晓得,其实那些勾魂使者是在大白天出没于人间,如果梦游者不慎闯入了勾魂使者的世界,并且被他们察觉,很有可能从此回不来,务必要当心!
这些人会是姨婆曾提及的勾魂使者吗?
伊湘琦乱了心绪,慌张地跌坐在泥地里,下一瞬,那一个个黑衣骷髅人,竟以奇异的跳跃姿态,追了过来。
她低低喘息,水眸满溢着恐惧,赶紧爬起身往来时路奔跑。
仿佛没有尽头,她一直往前跑,不敢回首,生怕被追上。
当她几乎耗尽力气,再次跌坐下来时,一只干枯的骷髅手缓缓搭上她肩膀。
她斜眸瞪着那只骷髅手,当即放声尖叫——
“伊湘琦!”
几乎是同一时刻,当低沉而焦灼的男性声嗓一落,伊湘琦随即睁开眼,自那场鳖异梦境抽身,返回现实世界。
她心有余悸的低喘,扬眸对上徐书亚担忧的面庞,不由得一怔。
“这里是哪里?”她恍惚地问,有些恐惧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入目所见是一片灰白色调的宽敞客厅,大片落地窗晒入阳光,成组的真皮沙发,以及颇具现代设计感的流线型玻璃桌,则墙上悬挂着一幅油画,画里竟是她曾经造访过的熏衣草花田。
她怔忡的目光,最终凝定在那幅画里,久久无法回神。
徐书亚深邃的眸光始终望着她,仔细观察她每个眼神与表情变化。
“你睡着了。”他缓缓启嗓。“怎么也叫不醒,我只好先带你回我家。”
“原来这是你家……”她喃喃低语,垂眸望向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颊畔微微泛红。
“你做了恶梦?”见她稍稍回神,他沉嗓问。
她沉默片刻后,方扬眸与他对望,缓慢而清晰地吐嗓。
“不是恶梦,而是我的魂魄真的去了那个梦境,在那个梦境中看见了勾魂使者。”
这下,改换徐书亚沉默了。
她直勾勾地望入他漂亮的深褐色眸心,用起再认真不过的口吻,开始解释自己的身分。
“徐书亚,你相信吗?在我的家族里,只要是女性,就会遗传一个天赋,我们称这个天赋叫『梦游者』。”
“梦游者?”他声嗓低沉的复诵,似质疑,似琢磨。
“我们的梦游,与一般世俗所认定的梦游不同,我们是灵魂在梦游,能够透过梦境去到别人所营造的梦境里,并在那个梦境里与梦境主人接触。”
“就像灵媒一样。”他做出结论。
她摇摇头,轻声反驳:“不,不一样。我们不是灵媒,我们无法用肉眼看见鬼魂,更无法与鬼魂沟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梦。”
闻言,徐书亚攒深眉心,静心聆听着她解说。
“家族中除了姨婆有阴阳眼,又精通灵媒术法之外,其他女性平时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当我们在夜里入梦,便有机会与他人的梦境做连结。”
这是伊湘琦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对自己这份奇异的天赋侃侃而谈。
而她做梦也想不到,徐书亚竟然成了第一个知道她梦游者身分的异性。
“知道梦游者存在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从事灵媒行业的人,当他们碰上求助者已陷入弥留状态,这些灵媒便会辗转找上我们,希望能透过我们进入这些人的梦境,让我们去传话或者叮瞩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