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一生愿意吗? 第三章 亲友诡异变化
宇文恭回到应府简单梳洗之后,便问了奉化到底是怎么把人跟丢。
奉化忍住羞辱道:“那位丫鬟并非独自前往,而是跟个女眷坐马车前往涛风阁,就在他们进入大厅后,厅里万头攒动,一个不小心就看丢了她俩的身影,涛风阁占地又就大,属下只好一处一处的寻,直到听见有人出事了,属下才……只是一踏追到涛风阁外,便见大人与她一起,而一眨眼大人就……”
宇文恭托着腮,没有被人摆一道的恼怒,反倒问:“那当头你怎么不继续跟着她?”天晓得她还有什么要事待办?与她同行的女眷又到底是谁?这些事不查凊楚他心里不痛快。
“可大人掉进江里,属下……”
“下回盯紧点,要是人再跟丢了……”宇文恭微带警告地截断他未竟的话。
奉化垂首领命,但又忍不住道:“大人,那位丫鬟确实很不寻常,仿佛知道我跟上似的,可一般会武的丫鬟再了得也不可能察觉得到。”不是他想给自己挣回面子,实在是他就算在京卫排不上前十,也还是拔尖的,没道理连个丫鬟都盯不住。
宇文恭敛目沉思,愈想愈是想不通。“可如今想查她的底细恐怕不容易。”别说跟一般丫鬟比了,她的利落和沉稳不输男人,武艺甚至不输京卫。习武并非一蹴可几,天赋再高,也要多年的心血才能到她如今的功底,问题是她才十五!
“那就查她主子吧。”宇文恭话落,朝奉化摆了摆手,“今儿个也累了一天,下去歇着,明儿个一早到按察使司问问大人昨儿个的命案是否有进展。”
奉化应下来后便先行告退。
宇文恭褪去外袍往床上一躺,一闭上眼,出现的便是迎春那突然绽开笑靥的面容,细细回想,那笑中噙着几分寻衅和放肆,虽不至于有看轻他的意思,但却是肆无忌惮的恣意。
当她看着他时,他有种奇异且难以形容的感受,明明就是张面瘫脸,可不知怎地会教他认为,她是识得自己的。
真是诡异。
至于她的伤……更是教人参不透,如此狡狯又玲珑剔透的人会让自己受伤?也许,她的伤势也是个关键,只可惜是个姑娘家,又伤在手臂上,难以窥探,或许从她的主子下手也是个法子。
乱七八糟地想过一通,他疲惫睡去,待翌日清醒奉化已在门外候着,大有雪耻的意味,今儿个一早就已经都将事情给办妥。
“嵇大人没进按察使司?”宇文恭微诧问着。
“正是如此,所以属下就跑了趟兵备道衙门,才知道原来嵇大人上府衙了。”瞧宇文恭还托着腮等着,奉化便将打听来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听说应大人和嵇大人抢着要办理李三才命案,嵇大人斥骂应大人越权,可应大人又道命案是在卞下城发生,自然是由他处理。”
“然后呢?”
“后来两人一道前往李三才府上。”
宇文恭沉吟,这桩案子,论理,确应该是交给嵇大人,因力死者是龙太卫指挥使,龙太卫位在清中县,嵇韬身为卞下掠祭使,辖管底下三府六州三十六县镇的刑案,尤其又衔职兵备道副使,由他查办更合理不过,应容想办这案子,就算办了也得上呈,既是如此,又何必抢?况且龙太卫属漕卫,到最后也得呈到漕运总督衙门,也就是他七叔那儿……所以,这两个人莫不是生出嫌隙了吧,要不争什么?
“大人,咱们也要前往李三才府上吗?”奉化低声问看,尽避很压抑,但还是不难看穿他想逮着机会雪耻。
宇文恭凉凉看他一眼。“我去那里什么热闹?”光是插手富户命案就已经太过,他还主动揽和进去做什么?除非还有什么其他变化。“今儿个咱们就闲散点过,何况再几日我就要回京了。”
“可那名丫鬟……”
“你要是想盯就去盯吧。”
“属下这次必定会办妥。”不让他雪耻,他怎有颜面回京?
宇文恭似笑非笑,由着他。
然而,奉化才踏岀房门便哀叫了声,宇文恭抬眼望去,就见奉化人跳到门边,一只猫儿正大摇大摆地朝他走来,他不禁笑骂,“怕狗就算了,你何时也开始怕猫了?”
“怕猫的是公孙大人。”奉化忍不住替自己平反,他顶多是怕狗而已。
想起怕猫的公孙令,宇文恭看向猫儿的目光愈加温柔,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唤着,“过来,喵。”
猫儿跃上榻边,朝他喵喵叫着。
他轻挠着猫儿的下颔,想起明明怕猫的公孙令还是努力将它救回来的过往。“喵,你的运气真好。”
当年这猫命悬一线都救得回,而他的公孙在命悬一线时,可有人救她?
宇文家的宗祠里,刻意压低的嗓音交谈着——
“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中的局势看来是偏向大皇子,你心里是如何盘算?”听着宇文散的问话,宇文恭眉头微拧,因这话里已透露他七叔也是大皇子一派,照理七叔该如他一般选择二皇子才是,毕竟二皇子的母妃是他姨母,他俩是表兄弟,自然挺自家人。
“七叔,储君一事轮不到咱们置喙,皇上该已拟诏才是。”最终,他只能如此回应。
“不管哪位皇子登基,七叔依旧会安稳地待在漕运总督这个位置上。”
“你说这什么话,像是我怕这官位给人抢了似的。”宇文散没好气地道:“倒是你还好吗?你娘就这么去了,把你的婚事又给拖住了。”
“那不重要。”宇文恭心知宇文散遗憾的是因他父母接连去世,他为了守孝连退两门对宇文家有益的亲事,他不想讨论这话题,正打算借故离开,却又听宇文散道——
“怎会不重要?你可千万别跟公孙令一样随便娶个小户姑娘,也真不知道三姊到底在想什么,怎会允了那门亲事?”
“公孙?”他诧问着。
“他没跟你说?”宇文散同样诧异。“你俩不是向来要好?”
宇文恭没吭声,整个人愣在公孙令要成亲的消息里,突地听见外头传来奉化和公孙令的声音——
“你这家伙连及腰的溪都不敢踏进,你还敢侍在宇文身边?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接任水师提督?”
“水师又不一定要下水……”回应的气势一整个虚弱。
“再顶嘴!”
待宇文恭踏出屋外,就见两人走在一块,公孙令手上像是拧了个烫手山芋,举得远远的,想丢又不敢丢,就这样一路走。
“公孙哥哥,你手上的是……”半路上,应昭华和应容硬是将公孙令给拦截了。
“猫它受伤了,你……想个法子治好它吧。”见应昭华伸出手,公孙令二话不说地将奄奄一息的猫儿交给她,不禁庆幸宇文恭邀了她和应容到宇文家宗祠。
应昭华欢天喜地接过手,宇文恭见状,便差下人去将城里的兽医找来,随即拉着公孙令到一旁。
“上哪去了,身上都弄得半湿。”
“到上头走走,听见猫叫声,本来要奉化去救的,谁知道他竟然怕水,子规,他不谙水性,让他随侍这样妥当吗?”
“谁管他如何,你身上都湿了!”他恼火地将她带进屋里,找着衣裳让她换,随即背过身等着她更衣。
公孙令瞧他压根没打算离开,只好躲进屏风后换着,才换到一半便听他道:“听说你要成亲了。”
“嗯,我娘安排的,说……这样好。”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我已经到了适婚之龄,与其让人议婚,倒不如先挑个心月复。”
“为何没跟我说?”
公孙令微皱眉头,不懂他的怒气到底是从哪来的。“唉,这种事你要我怎么说?”他明知她是姑娘家,难不成还要她大大方方地跟他说:她要娶妻了?得了吧,权宜之计有什么好说的,她不说,他也懂呀。况且他去年丧母后心情一直大好,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真是不值一提。
“你该说的。”
听见嗓音近在耳边,一抬眼,发现他已走到屏风后直瞅着自己,尽避衣袍已经换好,可他突然逼近,还是教她心底微惊了起来。
“说与不说有差别吗?横竖我要娶的人你也识得,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场闹剧罢了。
宇文恭瞅着她,久久未语。
后来,他认为自己太过大惊小敝,毕竟这是权宜之计,否则依公孙的家世,想与之攀亲的不比他少,娶个知根底的小娘子确是保身之计。
他是这么想的,可当亲眼见她穿上那身喜服迎娶美娇娘时,他才惊觉所谓的没有回头路,不只是公孙,他亦是……
当公孙此生只能男儿身活着时,他也注定失去姻缘。
翌日醒来,喵早就不在房里,宇文恭也不以为意,毕竟猫儿本就善变,他随意看了几本闲书,逛了几圈园子,没等到应容回来,反倒有人来禀嵇韬约他在涛风阁相见。
他依约而去,见嵇韬已经在雅间里,面目难得臭着脸。
宇文恭微扬浓眉,瞧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一壶,随即在他对面入座。“怎了?在这座卞下城里,还有谁敢给你脸色看?”
“还不是你那好兄长!”嵇韬说得咬牙切齿。
“一起办案也不是不可,是不?”宇文恭云淡风轻地说,瞧桌上没有茶水,他干脆就不动了。
“谁要跟他一起办案!”哼了一声,语气满是鄙夷。
宇文恭托着腮,状似不解地问:“听起来像是你对他有诸多不满。”
“不敢!”说着,又恨恨地呷了口酒。
“哪里不敢来着?论品秩,你俩是同阶,但你是卞下按察使,还兼了兵备道副使,管的是省,他一个卞下知府见到你还得施礼呢。”宇文恭也不急,循循善诱,等着嵇韬解惑。
“人家后头有漕运总督当靠山呢!”他将酒杯重阁在桌面,话一出口就啧了声,暗恼自己嘴快。
宇文恭扬起浓眉。“你这话听起未不只是对应容不满,也像是对我七叔不满。”漕运向来是油水地,历任皇帝对于管辖漕运的总督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贪得太凶,通常不会干涉,他认为自家七叔该有所分寸才是。
嵇韬觑他一眼。“横竖漕运这条线上的,独善其身的是疯子,同流合污才是正道,可他好歹也是堂堂知府,怎会跟着分一杯羹了?”
“怎说?”他是在京城过得太平顺了,以至一丁点耳语都没传进他耳里吗?
嵇韬欲还语还休,犹豫了好半晌才道:“好比说,船厂需要各种零件,铁钉、麻绳、胶油、木材等等,你知道要造一艘船要的东西有多少,船厂的主事向来由总督命船厂邻近的卫指挥使担任,好比李三才是龙太卫指挥使,但他也是卞下船厂的主事,通常要张罗购买所需都是由主事主持,偏偏你家好兄长主动介绍商家、替商家牵线,你说,要是没拿人家好处,他犯得着这么做?”
嵇韬向来自视甚高,不屑与人同流合污,哪怕官途走得比较坎坷,至少问心无愧,过去的应容亦是如此,可谁知道这一两年来,应容像是变了个人,到处牵线,茂至粮作经过卞下时,他也趁机揩点油水,真是教稽韬无法容忍。
宇文恭微眯起眼,倘若是其他知府如此行事,他会一笑置之,可如果是应容,倒教人费解。应容不缺那些钱,更何况他一心为百姓,岂会图利己身。
“就是不想跟你说这些,搞得我像在人背后说小话。”嵇韬见他那不敢置信的神情,恼火地又灌了一大口酒。
“应容不是这种人,肯定有什么计划。”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问过他,可他说他不过是想通了。”说到这儿,嵇韬仿佛还瞧见应容那张无奈又势在必行的神情。
“我去他的想通了!横竖我跟他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想插手李三才的案子,我偏不让他插手,有本事到总督面前参我!”
宇文恭冷眼看着他端起酒壶就口,待他心绪稍霁,才又问:“应容和我七叔很是要好?”他嫡亲的七叔是祖母年过四十才生的,不过大他两岁而己。也许是老年得子,所以祖父母特别宠爱,就连他爹对这个年岁相差极大的么弟也是疼惜有加,所以才会在官场上一路提携,临终前还要他这个侄儿多加看顾。
而他七叔是手段圆滑、八面玲珑之人,当初安插在这漕运总督的位置上后也是顺风顺水,朝堂上无人攻击,虽说是靠着宇文家的祖荫,但个人的手段也是关键。
只是应容一向不喜欢他七叔,他曾问过应容,当时应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要好了,好到船厂造船的人手不足,应容会押人进船厂做事,让人日以夜地赶工却不给饷银,胆敢犯上的直接押进牢里,你说,这不是在讨好船厂、讨好你七叔吗?哪里将百姓阁在心底了?”说到这儿,嵇韬又后了,恼自己为何总是这般嘴快,这话听起来不是对他七叔不满吗?这事怎能明说,真是!
偷觑宇文恭一眼,见他神色未变,只是若有所思,嵇韬才微松口气,告诫自己不准再嘴快,可好半晌宇文恭却不吭声,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先说好,我不是对你七叔大不敬,纯粹是——”
“李三才的死因是?”宇文恭懒声打断他未竟的话。
虽然不解他怎会将话题跳到李三才,但他还是照实道:“刀伤,一把短匕直接刺入心窝,整个刀刃都隐没了。”
“是熟人所为。”宇文恭说得笃定。
李三才既是龙太卫指挥使,怎可能让人无声无息靠近,又在胸口上插入一把短匕?凶手必定是熟人,而且是相熟到李三才毫无防心之人。
“你压根不怀疑是花娘?”
“姑娘家没有那种手劲。”话一出口,他又想到迎春。如果是她,也许是有的,但动机呢?傅家手里经营的全都是与船有关的生意,而李三才又是卞下船厂主事……
“嵇韬,今儿个你去李三才府上,可有问出古怪之处?”
嵇韬摇了摇头,“李三才府上说法一致,称他未与人有龃龉,在船厂与卫所里都待人极好,不可能与人结怨,况且他现在是正好休沐才回卞下城,据说是有人邀他去涛风阁的,却不知道到底是谁邀他。方才来时我也问过涛风阁的鸨娘,她没听李三才说与人有约,昨晚也没瞧见有谁踏进他丧命的雅间,不过说真的,青楼里,谁会注意谁踏进哪间房?”
“抽空去卫所或船厂问些口供吧,看看有没有人与他同天休沐的。”宇文恭声音平淡,仿似对这事提不起劲,抑或是看穿什么而压抑着不多提。
嵇韬心底知晓该怎么做,应了声,正要举杯敬他,门外响起鸨娘有些无奈的嗓音——
“两位大人,有位郑大人想求见两位大人,不知道……”
宇文恭看了嵇韬一眼,嵇韬也不知那郑大人是哪位,宇文恭作主道:“让他进来。”
“这样好吗?”
“连着两个想见我却没见到的都死了,我怎忍心再害死一个?”宇文恭似笑非笑地道,嵇韬听完,压根也笑不出来。
一会便见一名年约三十上下、虎背熊腰的男人大步流星而来,在两人面前抱拳施礼。“卑职见过两位大人,卑职乃是龙太卫副指挥使郑明海。”
嵇韬浓眉一扬,瞧了宇文恭一眼,迳自问道:“郑明海,你此刻前来是——”
“卑职是有些线索想告知大人。”
“说来听听。”正苦无线索,如今有人自动送上门了,还客气什么。
“不知道两位大人是否知晓前几日城东一名傅姓商贾被杀?”郑明海毫不拖泥水,开门见山地问,见两人点头,他又续道:“傅老板是专做船厂生意的,几乎卞江沿岸三座船厂的生意都教他给揽去了,是以李指挥使和傅老板算是相熟,前些时日听说傅老板生意出了点问题,交了本帐本给李指挥使,直说要是他日他死了,要李指挥使代他申冤。”
宇文恭眼皮子垂着,似乎对这样的说法不甚意外,反倒嵇韬反应大了些,追问着:“帐本呢?”
“卑职不知道,这些事是当初李指挥使提起过的,如今他出了事,卑职才想道出这些事也许能找到凶手。”
“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好比傅祥的生意怎会出了问题,又或者是跟李三才透露了什么?”嵇韬随即追问。
“其余的卑职皆不知道。”
“一般而言,船厂主事能够作主采购,李三才既与傅祥熟识肯定也拿了不少好处,而你……”宇文恭淡淡提了个头。
郑明海瞬间满脸涨红,没料到话题一转竟咬到他身上,“大人,这些事可说是行规,咱们这些人拿得还不如上头多,如今咱们死了个指挥使,还请大人先从这一处着手吧。”
嵇韬无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这事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今儿个多谢你特地告知了这条线索。”
“卑职盼能早日缉凶归案。”
“你先退下吧。”
“是。”
待郑明海离开,嵇韬才凉凉地问:“宇文,你说这事该要怎办?”虽说还没有头绪,但如果郑明海所言属实,那么这案子可就复杂了。
“先差人跟着郑明海。”宇文恭淡道。
“敢情你怕有人杀人灭口?”就算郑明海要当人证,也得要找到郑明海口中说的帐本,难道帐本还没被找到,而躲在暗处的人一直盯着?
想通的瞬间,嵇韬已经大步地踏出房,差人跟着郑明海。
似就算郑明海不出现,他还是隐约看出破绽。
傅祥和李三才都在求见而未见后被杀,表示一直有人在后头跟着他们,等待下手的时机,只为了湮灭证据,这推测看似合理,却又透着一股违和感,其中,他的行踪成了教他不得其解的关键。
每年他都会回卞下,但通常不会惊扰地方官,只与好友聚聚便回京,可这一回他的行踪像是被人一直掌握着。
“宇文,我已经交代下去了,明儿个我就差人兵分两路去龙太卫和李府翻找帐本。”
“我倒觉得找应容问清楚傅祥那一案比较重要。”
“……那你去问吧。”短时间内他不想再见那个混蛋。
宇文恭应了声,将杯中物饮尽后随即起身,“我先回去了。”
“那就一道走吧。”
两人一道离开,才刚下楼,便见有酒客围着两名姑娘,宇文恭黑眸一扫,竟是迎春护在一名姑娘面前。
面对酒客的骚扰,迎春粉拳微握,眉眼一沉,目光尖锐又冰冷地瞪着酒客,仿佛他只要敢再越雷池一步,肯定要他后悔招惹。
就在酒客猥琐向前时,宇文恭出手逮住酒客的手,嵇韬也被引了注意。
“你怎会在这儿?”宇文恭无视酒客发出杀猪般的京嚎声,沉声问着迎春。
迎春面无表情地看他,反倒是身后的卓韵雅向前一步道谢,“多谢这位爷相牧,我的丫鬟向来寡言,并无冲撞之意,还请您别介怀。”她噙着浅淡笑容,打算回头问问迎春这个男人是不是那位京城来的贵人。
“你是傅家的大帐房?”宇文恭试探地问。
卓钧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恼自己猜得真准,既然他知道自己的身分,她也不好再装蒜下去,“我就是傅家的大帐房,您是——”照例总得开口确定一下才是。
“你为何会出现在涛风阁里?”
卓韵雅叹口气,纤指指向他手里抓的人,“您要不要先放开那人的手?”那人已经从哀叫到发不出声,而且身边也慢慢聚集人潮,这对她来说着实不好,她并不想在这儿闹事,万一她那姊妹不肯收留她了可怎么办才好?
宇文恭迳自将男人甩到一边,目光落在卓韵雅身后的迎春,“上回你说是你家主子要你办差,这回又要做什么?”
嵇韬已听出宇文恭追问的姑娘就是日前他提过的丫鬟,不禁有了兴味多看两眼,觉得那身气质……好眼熟。
不过,周围人愈来愈多了,站在这儿说话总是不妥,他正打算提醒宇文恭换个地方,后头有道凌乱的脚步声朝这头而来,他回头睨去,见是他才派出去的一名随从。
还未开口,那名随从气息微乱地道:“大人恕罪,小的办事不力,郑明海才刚踏出涛风阁便遭暗算。”
宇文恭闻言面上波澜不兴,像是预料中的事,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引来迎春的注视。
“什么?”嵇韬整个人呆住,随即又问:“走到暗巷了吗?”
“没有,才岀涛风阁没几步,还在码头边上,因为路上人潮拥塞,小的以为只要跟着他便成,谁知道他不知怎地突然倒地,小的赶紧凑前一看,才发现他喉头被划开,血流如注,已经没气了。”
嵇韬简直不敢相信,在这热闹的城南销金窝,竟有人当众行凶!
“人呢?别跟我说你们连是谁动手的都没瞧见?”
“大人,真没瞧见,谁都知道江堤岸这一带,入夜总是熙来攘往,咱们跟着时不免也会与旁人擦身而过,是以压根不知道是谁近了他的身,但寅虎和卯兔已经在现场追查了。”
嵇韬捧着额,分不清楚到底是愤怒还是无奈,虽说少了个郑明海对案情本身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好歹是个卫所副指挥使,走在街上竟遭人行刺,到底该斥责这些漕卫疏于操演武艺不佳,还是凶手太过明目张胆、目无王法!
“嵇韬,咱先过去瞧瞧吧。”宇文恭轻唤了声,随来那名随从。“你留在这儿看着她俩,她俩要是从你眼皮子底下跑了,我唯你是问。”
随从点头如捣蒜,走到卓韵雅和迎春面前,一双铜铃眼死死地瞪着她们。
卓韵雅无奈地了口气,而迎春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宇文恭离去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宇文恭不由分说地将卓韵雅和迎春给带回应府。
“宇文,听说涛风阁前头有人遭杀害……”听管事禀报宇文恭回府了,应容离开书房,在通往宇文恭暂住的院落前遇见了他,劈头刚问了一句,突然见他身后跟了两名姑娘,教他不由打住话。
“这两位是?”
“这位卓娘子是傅祥的大帐房,而这位你见过了,是卓娘子的丫鬟迎春。”宇文恭简单地介绍。
应容望去,就见那位卓娘子侧身施礼,而迎春那丫鬟还是老样子,端着一张吓人的面瘫脸,“你将她们带回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
卓韵雅闻言,狐疑地看了迎春一眼,可惜迎春回给她的还是那张冻结的面脸。
“太古怪了,她们在传宅好好的,哪里还需要容身之处?”应容有些好笑地问。
“谁说她们好好的?要不是有人三番两次找麻烦,她们何必避走到涛风阁?先前我不知便罢,如今知晓了,自然得护住她们,而最好的容身之处便是知府大人的宅子,要是她俩在……表哥,你的面子就挂不住了。”宇文恭轻拓他的肩打趣道,黑眸噙的却是再认真不过的警告。
应容笑了笑,像是没听懂他的警告迳自道:“在我这儿要是再有差池,我该挂冠求去了,不过好歹是两个姑娘家,带往你的院落不妥,这样吧,横竖昭华也在,就让她们到昭华的院落。”
“也成,你差人准备一下,我有话要问她俩。”
“是与傅家有关的事?”应容说着敛去笑容。“傅晓已经说了,不想再追究傅祥的死,所以这个案子准备结案了。”
宇文恭扬起浓眉睨了迎春一眼。
与其冀望惜字如金的迎春,卓韵雅早有准备由自己开口。“大人,傅大爷是想眼前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事就到此为止。”当然,这也是她建议的,有什么办法?民要如何与官斗?想活命,就得认命。
“我要问的跟傅家的事没有关系,是我跟这个丫头的恩怨。”宇文恭心笑非笑地道。此话一出,卓韵雅和应容不由地打量他俩。
卓韵雅心想,这丫头什么时候得罪大人了也不知会她一声?如今被带回来,就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瞧见明日的阳光。
“大人,你不会打算欺负……”应容点到为止地说,虽说他也认为这丫头顶撞宇文恭的机会颇高,但要是借此想欺侮人,太教人不耻了,他这个表哥不能容忍。
“怎了,我还能将她给吃了?不过就是有点事要问问罢了,要不……你让昭华过来一趟,让她带卓娘子到她院落歇会。”横竖他现在就是要留下这丫头,而他也相信这丫头会心甘情愿留下。
应容心知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好差府里下人将应昭华请来此处,先带卓韵雅回她的院落歇着。
临走前,应容不由多看他一眼,眼神仿佛对他此举无法理解。
那眼神让宇文恭都觉得好笑起来,等人一走,随即开口,“进来吧。”
踏进作为书房的梢间,宇文恭往榻上一坐,就见迎春神色自若地走到面前,负手而立,杏眼直睇着他,没有戒慎恐惧,更没有防备不安,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发话,一张稚嫰姣美的脸蛋染上老成的气息。
这神情和这站姿……宇文恭不由望而出神,想起在涛风阁时他之所以出手,就是因为她当时的神情很像公孙。
到底是他快被思念给折磨疯了,还是她的气息真的像极了公孙?
眼前,她依旧面无表情地等候,没有一丝不耐,当然,也没有一丝期待,她的目光淡漠得教他不敢自作多情。
“你可有瞧见我的随从?”半晌,他状似随口问道。
“他应该站在傅宅外。”
宇文恭半捂着脸,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她的有问必答。唉,盯人盯到教人察觉,甚至人都走了还不知道……回京之后还是再将奉化丢回卫所操演,省得一直随侍在旁,武艺都生疏了。
“大人只是想问这个?”
宇文恭回神望去,见她背脊挺直,负手而立的姿态带了几分眸睨的傲劲,愈看愈是心惊。一开始见看她时,他并无觉得她身上疑点重重,可如今愈瞧愈觉得赏心悦目,却依旧疑点重重——什么样的姑娘家能养出这一身气势,太可疑了。
所以,她不是。
可他觉得她可疑,却不是视她为凶手,而是疑心她太像公孙。
见她神色依旧没有不耐,他思索一会月兑口问道:“那晚,是你放火烧了傅家的书房?”话落,哪怕她的面容只有瞬间的变化,依旧被他捕捉住了。
“是。”迎春轻声道。
“你在那一晚受了伤?”
“一时大意。”许是那晚将他推入卞江前教他察觉的。
“那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又何以非问出真相?傅大爷已经要求知府大人不再追查凶嫌。”
“因不眼前死的并不是只有傅祥,还有龙太卫指挥使和副指挥使,这案情互有牵扯,再者我见过傅祥身上致命的刀伤,也见过今晚龙太卫副指挥使的伤势,虽说伤在不同部位但却是同样的手法,凶嫌是个惯用左手之人,而你必定见过杀害傅祥之人,我想从此追查下去。”
“大人虽在京里位高权重,但是在地方却是无权查案审案,何必追查?”
“你如何知道我在京里位高权重?”他问。
面对宇文恭看似闲散实锐利的目光,迎春神情不变地道:“大人忘了傅老板曾前往府衙求见?这事卓娘子是知情的,自然会说与我知晓。”
宇文恭轻点着头,没在这事上多作文章,导入正题,道:“虽说我不能干涉地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权力,况且这事明摆是冲着我来的,我真能不管?”太明显了,连着三个求见他的人都成了刀下亡魂,要他怎能视而不见?
“大人认为是有人设圈套要大人介入?”
“也许。”他是如此猜测,只是需要更多的证据。“不如你先跟我说说傅祥究竟是为了何事求见?他又是如何得却我会在近期前往府衙?”
“我不知道傅老板为何知晓大人会进府衙,但我知道傅老板是为了一座矿山而求见大人。”事到如此,迎春选择尽其所能地告知。
“矿山?”
“傅老板经手的产业相当广,其中是以船厂所需要的材料为大宗,船上所用的零件和工具泰半是铁,所以傅老板手上有几座铁砂矿,可惜已采尽,算是绝矿。日前他又在清中一带购置一座矿山,却意外挖出了黄金,这事本就该上禀,由京城派人前来勘矿开采再与矿主分利,可这事却让——”说到这儿,迎春顿了下。
“怎了?”
迎春不语,忖着他向来与他七叔交好,要是让他知晓他七叔在卞下一带犹如土皇帝一般,真不知道他敢不敢办他。
他的七叔、她的七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