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难求 第七章
第五章
如同春雷平地一声响般,瀚天数道突兀的命令在黑夜中制造出前所未有的骚动,而这股骚动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
“听说你撤了仓管的平叔和掌厨的周婶儿,还将周三麻给驱出『哈德林斯』?”迈出急切不过的步伐,青漠冲入瀚天的房里,劈头便吐出长串儿的问话。
“嘘!”瀚天以食指点唇。
青漠在他的示意下看见枕在他大腿上的睡美人儿,这才住了口。
瀚天往门口努努下巴,再小心挪动火儿栖到贵妃椅柔软的垫上,兄弟俩这才并肩走至房外。
“你当真睡了她?”青漠前脚才踏出房间,嘴巴再也无法管住地问得直截了当,“那个残了一手一脚的姑娘?”
“我是睡了。”瀚天不否认,回答得利落干脆。“而且现在还想娶她。”好来天天继续睡。
“娶她?”青漠嗓门拔尖了,“那红玉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瀚天拧眉,“我同她之间干干净静的,什么都没有,又能拿她怎么办?”对那个一看见他就抖得像发病的姑娘,他半点兴致都没有。
“你怎么这般说话?你明知道娘希望你娶个温柔甜蜜、内外皆美的好姑娘,那个火儿,连红玉一根儿发也比不上!”青漠激动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是吗?你是打算来提醒我,说我眼光有多『好』,是吗?”除了他自己,他决计不允许别人羞侮火儿。“怪了,你激动个什么?老实说,娘只要我有意找姑娘成亲,阿猫阿狗她都会鼓掌叫好,更何况……”他将胸膛一挺,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绝伦气势。“倘若我没记错,我还是『哈德林斯』当家的主子吧?”
“是……”青漠一时也被兄长的架式慑住了,不由自主的颔首。
瀚天打算娶火儿的决定,同样被桐月夫人反对。
人前温敦柔善的老夫人终究是个有着私心的娘亲,她一直都看好一见便投缘的红玉,哪知儿子完全不中意人家姑娘,反而看上了一个瞧起来就瘦弱的残废姑娘。
她不禁心想,瀚天的眼光是哪儿偏差了吗?
“你确定要娶那个火儿?她那般模样,怎能服侍你呢?”桐月夫人示意站在座椅旁的红玉上前。“这姑娘你是哪里不满意了?”
“老、老夫人……”红玉在瀚天投注过来的视线下,照旧地抖着全身。“您别、别这么说,火儿妹妹人那么乖好,红玉很为大少爷开心……”
红玉是真的开心,她对瀚天从头至尾全没个意思,幸好没有真的要嫁给他,否则她恐怕会发一辈子的抖。
如果可以,红玉还真想哭高兴的想哭。
“红玉你……”桐月夫人万万没料到红玉居然是这般响应,有些儿气闷之余,也只能颔首,以沉默表示不赞成亦不反对,由长子去主办自个儿的婚事去了。
“你会后悔娶她的!”到末了,做娘亲的只撂下这一句赌气的评语。
常态来说,草原婚礼通常都在夏季举行,但在瀚天一句“现在就办”的指令下,“哈德林斯”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喜衣、喜毯、喜锦全都赶着缝制出来。幸好红玉有双巧手,领着几个亦擅长女红的姑娘,瞇着双眼针针线线的,绣出一幅幅简单又美丽的祥图样;龙凤呈祥、百年好合……一一都在她柔软的指尖下变得活灵活现。
“啊!红玉姊,你的女红真是太美妙了!”
瀚天只给了十五日的期限,而就在这第十三日的黄昏时分,虽然红玉忙得头晕眼也花的,好歹终于将一对新人在婚礼上该穿该用的衣裳用物一口气赶工出来。
一群帮手姑娘在赞叹之余,又不由得为此佳人惋惜。
“大少爷的眼光真够怪的,怎么会舍了红玉姊不要,偏生去娶火儿呢?”
也不是对火儿有何敌意或偏见……只是,一般人想的都是一样的思绪——娶了一个残废姑娘能做什么呢?能做女红、理家务、甚至帮着牧牲口吗?
“嗨!姊妹们,这样讲可不厚道!!”红玉说道:“火儿良善,将来会是一个好主母的……好了,咱们把针线收收吧!”
“可是……比起那个火儿,我们真的觉得红玉姊更配得上大少爷哩!”有个姑娘这般嚷嚷着,立即引起一片附和声响,每个人都颇有同感的神态。
但当事人却淡淡一哂,“不,我高攀不起大少爷的……好了!别再提了。”
她配得上“哈德林斯”的大少爷吗?
呵呵!蚌中实情如何,也只有自己知情啊……
信步踏出屋外,红玉深吸了口凉凉的空气,目光被夕阳醉人的霞彩给夺去。
她走到一处栅栏旁,软身坐下,随手将绑辫的发带扯下,让一头云发飘散出淡淡的香气。
她带点崇敬、思念的神情看着那轮夕阳,好半晌,才无限宁静又欢喜的缓缓合上眼睛……那神情,自她搭车从关内往外奔向这片荒野大地起便不曾改变过!
自由……
真美……
一阵静得她不能注意的脚步声,绿眼睛的高大男人站在她的身前,定定地看着她,看得痴迷、入神。
“二少爷!”
才满足地叹口气并张开双眼,红玉立刻被吓得猛拍胸口,她努力以最快速度起身欲行礼!
青漠比她更快地一骨碌往她身旁坐下,顺势将手掌按压住她的一截衣襬,让她动弹不得。
这人是故意的!红玉试了好几次,他反而变本加厉,将压住的那截衣襬顺手往自己的大腿下塞去。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青漠就是把剑眉挑起来给她瞧,还带了点洋洋得意的丰采,嘴角扬起一抹迷人笑靥。
红玉当下羞红恼红了双颊。
噢!这二少爷!同大少爷完全两个样子!轻浮得教她瞧了就气!打从第一次照面,她就应该看出他的差劲性子了!
不死心地试了再试,红玉终究是无法起身,气得她牙关咬得紧紧的。
“二少爷,请让我起来好吗?”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挤出笑脸,心底实际却起了打人的念头——就算有罪也甘愿受罚。
“夕阳很美吧?”没想到青漠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最爱趁这光景瞧天空了,这时候啊!天空红红紫紫金金的,再美不过了!”
谁管着你的天空美不美来着?红玉正想如此回嘴,却不意瞥见他的侧颜——淡淡地,竟教她发现有一丝……落寞?
微启着双唇,原先要讲的话被吞下肚,她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
“我啊!就是在这片光景中被爹……我是说我大哥的父亲给带回『哈德林斯』的。”
嗄?“二少爷不是打小就在牧场里生活的吗?”红玉惊讶的眨箸眼,原先心中的些许芥蒂暂时忘在一边儿,被他的叙述吸引了注意力。
“我没那好福气呢!”青漠爽朗地笑了。“我十岁前是住在江滨对岸的。我的生父母是俄国的猎户,和爹是旧识,所以爹娘才会在得了严重的风寒时,捎信将我这孩子托付给爹的……”
原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红玉安安静静地倾首听着!听着、听着!内心亦兴出感慨,原本对他戒备打量的眼神也逐渐敛去,彷佛静静谧谧的春水。
沉浸在那双绿如翡翠江水的眼眸中,红玉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说出属于自己的故事。
“我祖父是个秀才,在咱那江南小镇也算名气响着……秀才是什么意思您知道吗?嗯!就是念了许多、许多册四书五经的读书人……江南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知道吗?那儿可是鸟语花香,没一处不秀不美的……同『哈德林斯』相比?嗯!江南处处都雅致得诗情画意,和这儿自是大不相同的……”
由于新娘本身是从“哈德林斯”出嫁,再加上根本没有婆家,所以只在数名年纪相仿的指派丫头的伴骑之下,队伍略嫌单薄地踏上事先铺好的红毯,然后新郎搀着新娘下马,接着举行大礼、叩拜高堂,就完成了终身大事。
“恭喜大哥!”一身劲装的玛伦风尘仆仆地赶来,顺长俊挺的他一下马背便抱拳先行恭贺一声。
他自从弱冠之年和小真儿成亲后,便接管了“哈德林斯”不远处的分牧场“哈德伦”,三兄弟反倒罕见的全聚在一起碰头了。
“唔……”原本覆着头盖、安静伫立的新娘一听见玛伦这新加入的男音,立即往后不稳地怯退两步,瀚天立即眼捷手快的往她腰肢勾去,强硬将她搂在身侧,强壮的指尖关节察觉她战栗不休的反应时,他的眉心悄悄凝过一丝疑惑的阴影。
她可是在害怕吗?在害怕什么呢?
打从他一宣布两人的婚事,火儿便强烈反弹抗拒,让他罕见地担心,更不管于礼不和,公开的就将人家姑娘给软禁在自己房中,就是怕她会趁自己一个不注意时溜了。
说到底,原来堂堂的“哈德林斯”大少爷是在怕自己没了这个新娘呢!
“大哥。”青漠也走了过来。
不知怎地,瀚天注意到火儿的战栗更形强烈了。
难不成她是在怕二弟和小弟?这么想来,他也没多大印象她同青漠有多少接触……
“火儿,你这个做嫂子的,快同你现在新多出来的弟弟们招呼一声吧!”瀚天故意这么说着。
这倒有趣!一般姑娘家是怕他怕得像个鬼,对青漠、玛伦可是迷得痴倒,哪知火儿正好相反。
不知怎地,瀚天的心情大好了起来。
“您……您们好……”好半晌!头盖底下才传出像是费尽气力吐出的细微音量。
“嫂子莫要客气。”青漠开口,他和玛伦都认定火儿不过是在害羞。“往后你就直接喊咱们的名字便行,也亲近些,一家人嘛!”
哪知青漠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瀚天便板起了脸。“就叫二弟、小弟!”
他收紧搁放在火儿腰肢上的手。“招呼打完了就闪开去!”
对瀚天这明显酸意的命令,玛伦讶然的眨眼;青漠倒是仰首放声大笑。
霎时,三位“哈德林斯”的主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姑娘家的。
“走啰!玛伦,大哥在捧醋狂饮啰,还杵在这作啥?等着挨打吗?没瞧见他那张脸正酸着哩!”
酸?瀚天一点都不苟同青漠的话。他又不是女人家,吃什么醋啊?
可当他好不容易忙完外边一切入了洞房,一掀开新娘覆面的头盖后,心下又不肯定起来了。
奇也怪哉!火儿那张平凡无奇的素脸蛋是愈来愈耐瞧了,像现下,她唇儿边不过是上了一抹淡红,便娇艳欲滴得勾人去尝上一口——
“啵!”
瀚天果真也这么做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一个吻哪止得了他的饥渴?
不管心中还有多少的纳闷,就全都先抛一边去吧!
瀚天用双掌抬起新娘的脸蛋,继续绵长辗转的以唇舌品尝,由额一路朝下溜到她的鼻尖、下巴、锁骨,最后停留在她的双峰上,并覆上自己早已蓄势待发的男性躯体……
红烛、双喜字样,焰光摇摇曳曳地映照出两道纠缠不休的身影。
欢爱过后,瀚天沉沉地压在火儿的身上;火儿也不觉得他真的吃重,反而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亲昵感,也愿意这么一辈子同他腻在一块儿。
可是啊……
火儿水漾透明的眼神倏地微黯……那是个奢侈也不过的痴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