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不敌娇娘子 第十五章 因为承诺
在魏旻带回阿璃、水水和柳氏夫妻之后,不必追查,事实已经摊在眼前。
贺关没有对马茹饪做任何事,只不过将她的外宅没收,带走里头的人,并且将她看管得更严密。
他见过程頼,把事情捅破,但他没告诉程祯,马家即将垮台的消息,只命人在暗中监视,并且耐心地等待他的反应。
对于陆溱观坠崖、生死不明,程祯非常伤心,还为此大醉一场,但面对马茹君时,他戏做得十足,假装完全不知情,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不过痛到极致、忍到无法可忍,他会拿刀在自己腿上割划。
事情被报到贺关面前,他敢确定,程祯会是个成功的男人,一个对自己都可以残忍的男人,怎么能不成功?
贺关没有放弃寻找陆溱观,他的人下了山崖,找到残破的马车,却没找到尸体。
有人认为她被野兽拖走,但他不肯相信,依旧带着人在山崖下日夜找寻。
“这是好消息,直到现在,主子他们还没有遇到任何凶猛野兽,这代表姑娘被野兽吞食的可能性极低。”文二爷说。
找不到人,他们只能自己制造好消息。
“直到现在,水水还没有梦见过姑娘,都说母女连心,何况水水和姑娘感情深厚,如果姑娘遭遇不幸,肯定会托梦给水水。”采茵说。
水水抬起头看看文二爷,再看看茵姨,她甜甜笑着说:“娘没有碰到不幸,也没有被野兽吃掉啊,娘现在忙得很。”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不在,水水会哭闹个不停,可是并没有,她还是天天过得很快乐。阿璃对她的话没有感到丝毫讶异,他剥好一颗葡萄,对她说:“啊——”
水水张开嘴巴,让哥哥把葡萄塞进去。超甜!她笑弯眉毛,凑近哥哥颊边,用力亲一下。
采茵没有被他们的亲密闪花眼,连忙追问:“姑娘在忙什么?”
“忙着跟老爷爷学制毒啊。”她把核桃糕掰小,放进阿璃嘴里。
“谁告诉你的?”文二爷问。
“外婆啊。”
采茵皱眉,水水的外婆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这孩子是不是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你外婆来了?”
“不是外婆过来,是我去外婆家啦。”
她喂阿璃喝一口甜甜的桂花酿,阿璃又喂她一棵葡萄。
千万不要误以为阿璃是在讨好水水,他只是在练习剥葡萄。
为什么要练习剥葡萄?因为水水外婆的书里说,十指越灵活的人、越聪明。
“你外婆家在哪里?”采茵问。
“二十一世纪,她外公也在那里。”阿璃插话。
水水扬眉一笑,对啊,外公、外婆都是医生哦,他们的家小小的,但是超漂亮,地板好滑,灯好亮,椅子好软,镜子好清楚,对了对了,她最喜欢的是电视和冰箱,冰箱里面的东西超好吃的,尤其是外婆说的垃圾食物。
唉,二十一世纪连垃圾都这么好吃,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地方啊。
“二十一世纪?那是什么鬼?”
“不是鬼啦,外婆说从现在开始数起,再过几百年后就是二十一世纪。”
她知道很难理解,所以外婆让她不要跟别人说,会把人家的脑袋给弄乱掉,可是哥哥很聪明,脑袋不会乱,茵姨也不是别人,她是自己人。
“所以……”
“外婆说不必担心,再过几天。”她扳动手指头努力算。“呃……十一月十一日,娘就会回来。”
十一月十一日是京城智通法师讲道的大日子。
去年的十一月十一日,贺关把陆溱观母女捡到马车上,那天是她们翻转命运的关键点。采茵见阿璃满脸镇定,悄声问:“世子爷,水水说的是真的吗?”
“对啊。”阿璃半点都不怀疑,水水外婆的书里写得很清楚,电视冰箱洗衣机,那个二十一世纪,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地方。
“十一月十一,姑娘真的会回来?”文二爷很难相信。
阿璃信心满满,“拭目以待。”说着,他又往水水嘴里塞葡萄。
文二爷朝采茵勾勾手指,采茵向他靠近,他问:“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奇怪吗?”
采茵耸耸肩,他们家小世子和水水,本来就不是普通小孩。
那普通小孩长什么模样?就……就像李成功那样啊!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贺关已经在山谷下待了两个多月,该找的、能找的地方都已经翻遍,但没有人敢建议主子放弃。
他不会放弃的,就算再找一个月、再找一年,他都不会放弃。
因为知道陆溱观没有死,她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她那么专心地等待,他怎么能让她失望?
架起火,肉香弥漫,他们打通一条路、通往外面,食物不虞匮乏,消息也不会中断,有人猜测,也许再过不久,王爷就要在崖底盖屋子了。
深吸一口气,肉香引不起贺关的食欲,他瘦得厉害、也黑得厉害,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更凌厉,面容更严肃,没有刮的胡子像杂草,覆盖住大半张脸。
他的伤向来好得很快,但这次,两个多月过去,竟还有些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合身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他像是在战场上打过几场艰险的恶仗一般。
魏旻双手横胸站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没说话,但周遭的氛围满是哀愁苦涩。
季方在主子爷跟前低声汇报,“京城那边已经开始动作,皇上处理掉几个犯事严重的马党臣官,现在正在观望马氏反应,倘若他们想做困兽之斗,皇上不打算手下留情,届时马氏只能连根拔除了。”
季方揉揉鼻子,主子爷送过去的罪证还没正式派上用场呢,那才是最致命的一击,若马相爷聪明些,知道皇上已是手下留情,懂得急流勇退,放弃多年经营,或许马氏还能留下几条根苗,若是不识好人心,反拿好人当软柿子捏,到时肯定会扎了手。
贺关明白皇兄仍然顾念母后,并不想马家灭族,可若他们还想一搏,与某些对皇位仍抱持野心的人联手,那么等着看吧,皇兄虽然仁慈宽厚,却也不是吃素的。
“京城不少人在看风向,大家都认为只要皇后的位置不变,马氏就不会倒。”
贺关微微挑眉,这么想就错了,皇后的位置当然不会变动,皇兄只会夺其权,只会逼着她断尾求生,让她保全自己,不再顾虑马家人。
如果她是个聪明的,皇兄打算留着她,安慰母后,也安抚马丞相,要是马丞相乖乖接受安抚,任由皇兄削权,自然最好,若是……
“程祯那边?”程祯会怎样对待马茹君?一个对他已无裨益的妻子,他会再娶一个平妻,或者想尽办法赢回阿观的心?
“目前尚无动静,但马茹君几次投帖想拜见马侧妃。”
马茹钰已经被严加看管,马茹君当然见不到人。
而唐管事因为“东窗事发”被换掉,换上一个许管事,钱照收、看管依旧严密,恨得马茹钰牙痒痒。
王府滴水不漏的防卫让马茹钰担心不已,她一直揣想着会不会是陆溱观和两个孩子之死,王爷怀疑到自己头上。
只是柳管事死了,马茹君进不来,外面的消息都传不进她耳里,而砸大把银子托人往京城的信,刚出府门就被送到文二爷手上,她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彻底软禁。
“程祯还不知道京城的消息?”贺关问。
“怕是没那么快。”虽然程祯耐力十足,但为了姑娘和水水的事,他对马茹君的耐心已经到了顶。
“把消息透给他。”
“是。”
“防疫如何?”
“姑娘的方法奏效,虽时有疫情传出,可是都在一刚开始就被压下,王爷的折子已经送往京城,对陆姑娘的赏赐应该很快就会下来。”
所以他们没有白忙?皇兄知道此事是阿观做的,会怎么奖赏?会很优厚吧,她是陆婶婶的女儿啊。
他抬起头看着天边弯月,阿观到底在哪里?
侍卫端来一盘肉,烤得金黄诱人,如果阿观在……他承诺过的,要亲手为她烤一头乳猪,等她回来就立刻烤吧。
挥挥手,让人端下去,他没有胃口。
魏旻和季方互看一眼,魏旻接过盘子,再次放到贺关面前。“吃饱,有力。”
贺关理解他的意思,点点头、接过盘子,他把肉塞进嘴里。
没有精神怎么找人,他已经做好打算,无论如何,定要找到阿观。
季方看看主子爷、再看看魏旻,算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谁也无法取代,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不嫉妒计较了。
就在贺关塞进第二口肉时,有个侍卫满脸兴奋地冲了过来,嗓音带着一丝兴奋过度的颤抖,他立下大功了!
“爷,属下找到一堵石墙。”
石墙?密室?
“带路!”贺关立刻丢下盘子,快步跟着侍卫走去。
支着下巴,陆溱观坐在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身边,他正在调制催意丸。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夕叶菊花蕊上的花粉刮进一碗紫色的水中,她看得手痒,几次想要动手,可惜不成……
“制毒的最高境界是无色无香无味,让人中了毒仍一无所知,如果做不到,就得让毒具备吸引力。”
他是莫老怪,教过高乐水医术,也教过陆溱观制毒技巧。看起来像三十几岁的成年男人,可他真正的年纪……早已不可数。
照理说,这样的长相怎么也当不起一声“老怪”称号,之所以有这样的称谓,是因为他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截至目前为止,见过他真实面孔的人,听说不超过五个。
陆溱观小时候问过他,“师公,易容很浪费时间,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易容?”
每次易容出门后,他得耗大把功夫把那层面具给处理掉,她亲眼看见的,得搞上大半个时辰呢。
莫老怪回道:“生命这么漫长,时间不用来浪费,用来做啥?”
娘说师公将近两百岁了,还说老而不死是为贼。
于是幼小的陆溱观又有疑问了,“师公是贼吗?”
莫老怪莫测高深地道:“我不是贼,是能做时空旅行的外星人。”
她不懂何谓时空旅行,也不了解外星人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师公会好多事,多到……哦、对了,师公是百科全书。
“毒这种东西,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会有吸引力?”陆溱观问。
“听过五石散吗?听过安非他命吗?有不少人深深陷入它的魅力而无法自拔。”
她没听过安非他命,但她知道五石散的威力,有帝王染上,宁可放弃江山也不肯放弃五石散。
“所以催意丸是会让人沉迷的毒物?”陆溱观又问。
师公说,催意丸能用来控制别人的意志,若师公没胡扯,那么皇上一定要下令禁这个毒,否则药丸吞下,谁都能叫皇上让位给自己,天下岂不是大乱。
“嗯嗯。”
莫老怪把加了花粉的液体端到陆溱观跟前,她轻轻一嗅,惊讶不已。
刚刚那碗液体带着淡淡的草腥味,可花粉加入后,居然带出一股甜香,比桂花香更浓郁几分。
“制成药丸,可充当糖果,制成药散,加入茶、酒、果酿会让人食欲大开,越吃越喜欢、越吃越上瘾,到最后不想控制对方、不给吃,受害者还会不高兴。”
“这很像……娘那个时代的3C产品?”
他微微一笑,把一本黄皮册子放到她身前的桌面上。“回去后好好研究,不求你把本门学问发扬光大,但求别断根,十年后,寻个天资不差的,把这门学问传下去吧。”
“是,师公。”
说完,她看他、他看她,两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莫老怪皱起眉心问:“看什么?还不回去?”
陆溱观转头看看躺在床上的自己,她睡得很熟,跟娘说的《睡美人》故事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要睡多久,或许要睡上一百年,才能得到英雄拯救。
她嘟着唇回道:“不是我不回去,是回不去啊!”她试过了。
“胡说,是你自己不想回去。”
“哪有哪有,师公怎能冤枉我。”
他冷着声音问:“冤枉?”
她的师公长得很好看,比程祯好看、比贺关好看,比她见过的每个男人都好看,但生气的时候,那张好看到让人迷恋的脸,会教人心生寒意。
于是与师公对视的陆溱观,慢慢垂下眼皮,弯下脖子,垮下肩膀……
对啦,她舍不得回去。
因为现在的她可以飘进二十一世纪,可以见到爹娘,参与他们的生活。
虽然不能抱抱他们、赖进他们怀里,但能够跟他们说话,享受久违的亲情。
她的爹娘在二十一世纪当医师,穿着白袍的他们散发着一股圣洁威严,他们在那个陌生的年代,幸福地生活着。
娘原本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车祸昏迷、穿越一遭。
她分不清梦中的人是真是幻,直到主治医师站在病床前,握住她的手问:“乐水,你还记得我吗?”
方如雷击般,事事清明。
为爱情,为娘要的专一,爹在奈何桥下舍弃孟婆汤,仅守孤独,走过一世又一世,不断寻找前世妻子,他当过七世大夫,终于在手术台上,再遇故人。
他对娘说:这辈子没有贺镇,我想当你唯一的男人。
爹心头这口醋,喝了整整七辈子。
于是他们结婚,他们幸福,他们都是医师,他们妇唱夫随。
爹抱歉地对她说:“你娘拒绝贺关向皇上要求赐婚,因为我们的女儿绝不和人共享丈夫。没想到我精心挑选的男人,不过尔尔。”
娘说:“没关系,下一个男人会更好。”
陆溱观问:“如果没有更好,怎么办?”
娘心疼地看着她。“一个程祯就把你吓坏了吗?傻女儿,人生本是一连串犯错的过程,没有犯错的人生很无聊。娘很高兴你曾经在婚姻里摔跤。”
“为什么高兴?那一跤摔得我很痛、很咬牙。”
“便是因为知道痛,往后才会更谨慎小心。年轻的时候常摔跤,年长后就会晓得怎样避免,怎样能用最快的速度站稳。痛是一种教会你如何避开危险、顺利成长的经验,疼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曾经痛过,便让你裹足不前。
“你在程祯身上失败,不代表也会在其他男人身上失败,如果为了过去的痛苦、放弃眼前的幸福,那么你得到的,将是一个失败人生。”
陆溱观那天太激动,看见变成泥人的贺关,便许下承诺,但心里多少还是慌的,尝过挫折的她,再次尝试需要大把勇气,而她的娘,亲手把勇气送给她。
师公没胡扯,她是真的舍不得回去,因为回去后,就再也见不到爹娘。
她当然担心水水、阿璃和贺关,可娘已经帮她托话给水水,她想,他们会耐心等待她回去。
莫老怪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又问:“知道错了?”
她点头,乖乖认错。
莫老怪莞尔。“知道错就回去吧,那人找来了。”
那人?谁?她满头雾水。
师公没有回答她,只是手指往她额间轻轻一点,温暖的感觉瞬间从眉心开始扩散,软软的,她像棉花似的飘了起来……
贺关等人花了一点时间,才在石壁右上方找到开关。
开关是行列各三,共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面写着一个数字,没有人知道要按下什么数字,大家七嘴八舌各出主意。
贺关福至心灵,念头微动,他按下陆溱观的生日,石壁居然打开了。
石壁后头是一条地道,很黑、很长,看不到尽头。
“拿火把过来。”
命令下达,魏旻迅速拿来火把,抢在贺关前面准备进入地道,贺关拦下他,伸手要火把,魏旻不愿,贺关瞪他一眼,他只好臭着脸将火把交出去。
贺关领头,魏旻、季方、府卫随后,一行人进入地道,只留下五人看守营地。
地很平、有点湿滑,是用打磨得光亮的白玉石铺成,每隔三步就有一层阶梯,随着阶梯,他们越爬越高,但没有人知道尽头在哪里。
然而贺关像吞下了定心丸,半点不焦急,直觉告诉他,地道尽头有他想要的东西。
一行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又看到一堵石墙。
有过之前的经验,贺关很快在左上角找到同样的机关,只不过这次的机关不同,是一组高高低低拆解式的木栓,必须依着一定的顺序才能打开。
看到这么复杂的东西,季方摇头,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文二爷叫来。
但贺关却胸有成竹上前,按着顺序、一一解开。
季方、魏旻崇拜地看着主子爷。
贺关微哂,接受他们的崇拜,但他可不会告诉他们,陆婶婶曾经给他玩过类似的东西。在最后一根木栓解开后,石墙缓缓打开。
所有人吃惊得阖不上嘴。外头不是夜晚吗?他们不过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里面成了大白天?而且谁想得到,山壁里竟是别有洞天?
竹篱茅舍,种满药草的院子,紫色牵牛花爬满篱笆,浓浓的药香从屋子里飘散出来。直觉带领着贺关往前,五间屋子,他想也不想,推开最左边那扇木门。
屋子里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平静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正作着一场好梦。
靠窗边有一张桌子,三十几岁的男子手腕悬空,提着笔在练字,他的表情安详、态度自若,空气中飘着微香,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香气入脑,所有焦虑烦躁尽皆消弭。
贺关走到床边,他应该惊喜的,但是他很冷静,一切就好像理所当然,他会在这张床上看见陆溱观,就像晚上睡在床上,清晨就该在床上醒来的那种理所当然。
坐在床沿,严肃的贺关笑得春光灿烂,喜悦洋溢,他模模她的头发,模模她紧闭的双眼、鼻梁、红唇……然后轻轻地扶起她的身子,把她拥入怀里。
正在习字的男子始终没有转过头,他和贺关一样理所当然。
季方、魏旻没进屋,他们就站在房门口,难以理解地看着难解的这一幕——主子爷怪、男子更怪。
但怪不怪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找到了!他们的主子爷可以不必再失魂落魄,而他们可以回到舒舒服服的王府,光是这点就足以令人欣慰。
就这样,悄悄地经过一刻钟,男人终于放下笔,走到床边,与贺关对视。
“你,抱着我的女人。”他说。
贺关没有愤怒,口气平静地回道:“阿观是我的。”
从她三岁时就是,曾经他的退让令她吃足苦头,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即使与自己面对面的这个男人比他好看、比他高雅、比他斯文。
但是贺关自信,天底下再没有男人可以像他这般爱她。
“凭什么?”
贺关想不出可以用什么做为凭证,不过他笃定地道:“凭我爱她。”
“这种话太空洞。”
他摇头,亲吻她的额头。“不空洞,是一辈子的承诺。”
而他给她的承诺,历久弥新,有效日期是千百年。
“她配不上你。”王爷和小民妇,论婚嫁条件,陆溱观排在最末等。
“天底下只有她配得上我。”唯有他爱的女人,才有权利谈匹配。
“她禁不起再一次波澜。”
“有我,她的人生将风平浪静。”波涛他来受,猛浪他来抗,她只需要站在他身后,受他护佑。
莫老怪望着他,嘴角凝出一朵笑花,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贺关回道:“不知道,但肯定是对阿观很重要的人。”
若不重要,不会担心她、在乎她,不会追着他要求承诺。
莫老怪扬扬眉,这小子好眼色。
他靠近陆溱观,伸手,又一个弹指落在她额头,低声道:“还不醒?真想睡到千秋万代?”
这时,陆溱观的魂魄与身体终于融合,她缓缓张开眼睛,看见贺关的瞬间,她笑了。
“我想你。”她说。
“我爱你。”他说。
看着两个眼里容不下别人的男女、吴老怪笑了,走到门口,对季方、魏旻说:“三月初六是好日子,宜婚嫁。”
十一月十一,陆溱观回家了。
十一月十一,皇上出重手,逼马老太爷上奏请辞。
十二月六日,马氏联合鲁王举兵逼宫,功败垂成。
十二月十九,马氏一族女子及十六岁以下的男子流放边关,十六岁以上男子斩首示众。贺关原本打算保全马茹钰,待事情结束给她一张和离书,再暗助她另寻一门好亲事——如果她安分待在王府当马侧妃的话。
可惜她对陆溱观、阿璃和水水出手。
于是抢在马家逼宫之前,贺关给了马茹钰一纸和离书,再遣千人府卫,浩浩荡荡将她送返京城,回到娘家,再次成为马家人,之后名字自然会在流放名单内。
送马茹饪回京的千人军队,都是以一敌十的菁英,贺关正愁找不到借口带他们进京,马茹钰给了他充分理由。
贺关也混在府卫当中,在逼宫那日扮演重要角色。
程祯是个有脑子、有眼色,也有野心的,见贺关这么做,便也把证据晾到马茹君跟前,再以无出为由,让她选择接下休书,或屈居妾位,马茹君选择后者。
一年后程祯娶二品大员的女儿为妻,之后又迎三个姨娘入门,生下三子四女,只不过孩子们资质平平、长相普普,连水水的五成都比不上,程家的辉煌到程祯为止,此为后话。
这个新年,阿璃没回京,贺关随府卫进京后,便留下来陪皇太后过年,直到正月二十,才日夜兼程赶回蜀州。
回到棹都的第一件事,是宣告圣旨,平乱之功贺关未领赏赐,只让皇上连同防疫之功重赏陆凑观。
皇上允了,封陆溱观为乐平郡主,还亲书匾额“端乐堂”三字。
贺关从京城带回几名太医,有他们坐镇,再加上皇上亲写的匾额,端乐堂病患络绎不绝。
再过几天,蜀王求娶端乐堂陆大夫的消息传出,百姓议论纷纷。
阿璃不赞成这门婚事,非常、非常不赞成,但他人小言微,不管说几次,父亲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让他忿忿不平。
如果还待在陆家,他大可以直接找上观姨,向她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反对,观姨比起父亲讲道理得多,可惜他们回王府了,为阻止他吵闹,父亲竟命人看管,将他软禁起来。
终于,在成亲前十天,阿璃想起观姨教他的说服、谈判。
他对看管自己的府卫道:“去告诉王爷,如果不想婚礼那天闹得鸡犬不宁,最好和我谈谈。”
这话威胁力十足,府卫忙不迭禀告王爷。
王府上上下下都晓得王爷有多在乎这场婚礼,几乎是用尽洪荒之力来筹备,为此,王爷还给文二爷撂狠话呢。
那天文二爷一出书房立刻召集满府上下,威胁加利诱,让大家不能出半点差错,务必让新王妃满意。
新王妃心善,喜欢和和气气,不愿与人结仇,为着新王妃的心性,文二爷还亲自登门,邀请济世堂的黄东家和知府程大人来参加婚礼。
黄东家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为着未来的合作,,权衡利弊后,还是满口应下,还送来一份大礼。
至于程祯……那可是新王妃的前任夫君呐,何况文二爷上门,要走人家妻子就算了,连人家女儿也要一并带走,换了谁,这夺妻抢女之恨可说是不共戴天了,不喊打喊杀已是客气,还要人家登门道喜,岂不是强人所难?
没人晓得文二爷是怎么办到的,但程祯确实欢欢喜喜地点了头,难怪王爷离不开文二爷,他不是股肱大臣,谁是?
连这种事都顾虑到了,足见王爷对这场婚事的慎重,他们怎能冒着窝里反的可能性,让小世子为乱?自然是要尽快往上呈报。
不多久,喜气洋洋的老子出现在怒气高张的儿子面前。
贺关慢条斯理地坐下,为自己倒一杯茶水,道:“想谈什么?”
看!他那个态度,十足的胜利者对失败者,谁看见都想刻薄几声的,不过阿璃忍住了,今天他必须宽和敦厚,必须动之以情,说之以理。
在深吸了无数口气后,阿璃态度平和地说道:“你不必非要和观姨成亲,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住在一起,无名有实也没关系。”
反正他们都各自成过亲,没有人会去追究他们的页节问题。
“不要。”
“有差吗?不过就是场婚礼。”都一样过日子啊。
“我要溱观当我的妻子,我要走到哪里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她,我要她帮我生下孩子,我要和她堂堂正正过一辈子。”
他一辈子行事磊落光明,不会在婚事上晦暗,何况他怎舍得陆溱观委屈?她为自己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他担心下半辈子太短,不足以弥补,怎能再让她增添委屈。
阿璃瞠目结舌,他爹居然为了观姨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所以他意志坚定、不转圜?
“父亲是蜀州的王,要怎么堂堂正正就怎么堂堂正正,根本不必避讳别人的眼光。”
“溱观会介意。”
“可是成亲的话,很麻烦。”
“不麻烦。”他反驳。
“皇伯父和皇祖母肯定不乐见你迎娶观姨,虽然我觉得观姨的条件比马氏好上千百倍,但世俗人的眼光……众口烁金听过吗?三人成虎听过吗?你们要是成亲,观姨肯定会被传成狐媚子,观姨还想行医济世,你不能破坏她的名声。”
阿璃长篇大论,目的只有一个,不让他们成亲。
贺关微哂,他这是在维护阿观?非常好,硬硬的眉毛略见几分柔软,不过……“你多虑了。”
皇兄知道自己想娶高乐水的女儿,高兴得眼眶泛红,他庆幸弟弟能够心想事成。
至于母后,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这次返京,他发现她连马皇后都认不出来。
这种状况对别人而言是辛苦,但对辛苦一辈子的母后而言是好事,有人细心照料,现在的她无忧无虑,活得像个孩子,成天和宫嫔们说笑玩乐,脸上笑纹成形,就算把阿观带到母后面前,他也不担心。
至于世俗人的眼光,只要他对阿观够宠够疼够爱,那些人只会从嫉妒转为羡慕,然后讨好巴结,这就是人的天性,逢高踩低。
所以阿璃的话,不足为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阿璃警告道。
“我有能耐,驱虑阻忧。”贺关信心满满。
见儿子不开口了,谈话结束,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聘礼还没准备好呢。
皇后娘娘的聘礼是一百二十八抬,但他非要凑上两倍,而且是实打实的两百五十六抬,聘礼抬进陆家大门,他要让所有百姓看看,他对陆溱观有多偏宠。
他的几百间铺子、土地、房产全送出去,库房里、过去打仗的战利品也扛上。
文二爷见状,叹道??娶个王妃,王爷一文不名了。
他懂什么,有陆溱观,他便拥有全世界。
眼见父亲抬脚就要走,阿璃被逼急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抢身上前,一把拉住案亲的衣袖,近乎哀求道:“你不能娶观姨啦!”
“为什么?”
他用力说:“我不想和水水变成亲兄妹。”
“为什么?”
“因为承诺。”
“什么承诺?”
“我要娶水水,我承诺她的。”他抬头与父亲对上视线,阵光异常坚定。
阿璃以为父亲又要发怒,又要大喊“来人,把世子关起来”,可是……没有?
贺关定定地看着儿子,嘴角慢慢往上扬,这小家伙,还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小心思吗?
父亲在笑?阿璃眼睛越瞪越圆,这笑……是不怀好意?
“你……”阿璃欲言又止。
贺关很想再多逗逗儿子,但现在太忙,没时间也没心情,他说:“即使溱观嫁给我,你和水水也不是兄妹。”
“怎么可能不是?”
“她姓程,是程家女儿,你姓贺,是王府世子。”
“你要把水水还给程祯?”阿璃声音拔高。
“对。”
“不可以,我要和水水在一起,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程頼的后院乱七八糟,水水回去一定会被欺负。
贺关挑眉,儿子再聪慧,嘴巴再伶俐,也不过是个八岁小儿,哪里斗得过他这个老头子?
那天文二爷上程家大门,表面上是邀程祯参加婚礼,可实际上办的就是这件事。
程祯是个有雄心壮志、有大野心的男人,马氏倒了,他缺了一双强而有力的大腿可抱,这会儿他亲自把大腿给送上门,他能不巴结讨好?
再说了,若能与王府结亲,这种事换到旁人身上,半夜都会笑醒,更别说是对蜀王怀抱强烈希冀的程顾。
他对陆溱观当然有感情,他当然也希望一家团圆,只不过在前途荣景面前,他习惯把亲情摆在一边。
斜眼看儿子,他眉开眼笑地说:“一年后,你若不能在魏旻手下过上十招,就把水水送回程家。”
意思是这一年……
阿璃深吸气,他可以的,师父说虎父无犬子,虽然他先天底子不好,但根骨奇佳,他一定能行。
他也斜眼回看父亲,骄傲的两道眉毛往上勾,问:“只要十招?”
“必须要十招。”贺关失笑,他以为魏旻的十招很好过?
然后两父子你看我、我看你,渐渐浮上一脸狐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