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柔娘子 第十一章 转眼三年过
“娘!娘回来了,娘回来了!”
纪芙柔一踏进月洞门,在内院庭院里和玩伴一起玩耍的儿子立刻就看见她,欢快的朝她跑了过来,一头扑进刚蹲来的她怀里。
纪芙柔紧抱了儿子一下,又低头在他玩得红扑扑的脸上用力的吻了一记,这才抬起头来,笑咪咪的问儿子,“希望今天有没有乖乖地听春花姨姨的话啊?”
小希望用力的点头,稚女敕的答道:“听话,希望有乖乖听话。”
“真的吗?”
小希望再次用力的点头,然后邀功道:“我有带弟弟玩。”一顿后又打小报告,“小牛弟弟不听话,姨姨打,丢脸哭哭。”
“是不是希望又和弟弟吵架抢玩具了,姨姨才会打弟弟啊?”纪芙柔问儿子,因为之前有过先例,她才会这么问。
“希望乖乖,都会让弟弟。”小希望用力的摇头,然后一脸严肃的对她说明经过,“弟弟吵,妹妹哭,弟弟不乖,姨姨打。”
纪芙柔好笑的揉了揉儿子的头,抬头看向牵着自己儿子走过来的春花,问她,“是这样吗?秋月今天过来了?”
春花点点头,有些无奈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向她抱怨道:“太太,奴婢真觉得孩
子的名字不能乱取,你瞧奴婢家这个,什么名字不好取偏要叫小牛,结果真的就跟牛一样牛。”
纪芙柔瞬间就被逗笑了出来。
“我觉得小牛不错啊,身体健康,头好壮壮。你说是不是啊,小牛?”她笑着伸手揉了揉小牛的头。
小牛腼腆的对她笑了笑,然后扭身抱住他娘亲的腿。
小牛是春花和张虎的儿子,已经一岁半了。
当年张虎重返事发地点寻找裴晟睿,一去便快半年,音讯全无,再回来时却是身负重伤。
原来他在寻人过程中遇见了当时追杀他们那伙人,恨极的他当场便与对方拚命起来,杀死了对方超过半数的人马,自己也遍体鳞伤。
后来他被同伴送回沛城,纪芙柔对于如此忠肝义胆的他极为看重,便将春花派去照顾他,没想到两人因而生情,然后在她的做主下结为夫妻,来年便生下了小牛这孩子。
张虎是个孤儿,春花也早就忘了娘家在哪儿,于是夫妻俩便随了纪芙柔,在她身边安家。
张虎始终没放弃寻找主子裴晟睿的事,所以一年到头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春花则是习以为常的在家带孩子,同时帮纪芙柔管理内院之事,做了管事嬷嬷。
秋月也成亲了,嫁给饭馆里的一个厨房师傅,夫妻俩生了个女儿,还未足岁,长得粉女敕可爱,让纪芙柔每次见着都爱不释手。
秋月的婆家就住在玉井胡同里,距离这儿不过两条街的事,因而没事时就会抱着女儿过来串门子,生活过得也挺好的,不过她还是羡慕春花可以继续住在这,继续服侍太太,当然最羡慕的还是春花没有个婆婆压在上头。
春花私底下都会劝她——你想想太太的婆婆,然后,秋月就没话好抱怨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小希望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了一个满地乱跑的小娃儿。
三年的时间,春花秋月都嫁了人,还都当了娘,对主子的称呼也改了口,从少女乃女乃成了太太。
三年的时间,纪芙柔从拥有两间铺子到现在有了二十五间铺子,成了商场上令人敬畏的女财神,大家都说她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三年的时间,很多人事物都有了变化,但同样的也有许多人事物没有改变。
张虎和他那票兄弟仍继续寻找着二爷没有改变,因为他们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着之前他们绝不放弃。
纪芙柔仍继续住在那间不符合她女财神身分的小宅子里,虽说她已将院子后方与其相连的大宅子买下,将两户打通成一户,可是她依然习惯住在那个小小的一进宅子里,依然从那里的门进进出出,没有改变。
对此没有人多说什么,因为大伙都明白太太和张虎他们一样都没有放弃,才会一直住在这里,等待二爷归来。
除此之外,没变的还有庆州裴家那些人,一样自私自利与厚颜无耻。
三年前,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名声,尽把脏水往纪芙柔身上泼,三年后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竟又不要脸的硬要与纪芙柔这个声名鹊起的“女财神”扯上关系,四处打着她的名号与人谈生意、做买卖,当真是无耻至极。
李诚对此怒不可抑,只要有人问他庆州裴家与他们的关系,他定巨细靡遗的将当年在小少爷洗三礼那天所发生的事说出来,还让当初也在场的王二爷为他证明他所说的一切全部属实。
也因此裴家的名声在这一年来直直往下落,旗下生意大不如前,借用米嬷嬷的说法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
三年的时间用说的是转眼过,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与不容易。找人的不容易,等人的不容易,为他们着急忧心的人也不容易。
然而再不容易,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
他们不愿放弃,他们还在等待一个——奇迹。
“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回家后才知道娘又和碧玉置气,跑到你这里来了,我是来接我娘回家的。”李诚风尘仆仆的脸上有着不好意思与疲惫的神情。
刚出趟远门回来的他,一回家就从儿子口中得知这对婆媳又闹不愉快,母亲气跑到太太这里来住,一待就是五天,他只能马不停蹄的又赶到这里来接母亲回家。
“大叔,工作的事要顾,家里的事也要顾啊。”纪芙柔调侃他道。
“让太太见笑了,我也不明白娘和碧玉她们俩怎么常会为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闹不愉快,刚开始的时候明明相安无事,怎么这两年日子愈过愈好了,两人反倒摩擦不断,真的是……唉!”
李诚对家事真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也因此这一年多来他常常出门,也不管事情是否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他都全揽在身上,目的就是为了要远离这些烦心的家务事。
“大叔,我看你还是让嬷嬷以后都住在我这儿吧。”纪芙柔对他说。
“这怎么行呢?”李诚立即摇头,“我娘又不是没儿子不能替她养老送终,住在太太这儿算什么呢?不行,绝对不行。”
“大叔,你先稍安勿躁的听我把话说完,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再做决定。”纪芙柔安抚的说。
“好,太太你说。”李诚点头道。
“嬷嬷的年纪大了,照理是该回家与儿孙同住,享受天伦之乐好好养老,可是这两年来嬷嬷回家住得并不顺心,不是吗?我这么说并不是在指大叔或大婶不孝,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就是这么难,嬷嬷与其在大叔家里待得不如意,还不如让她住在我这里,每天做她想做的事,帮我和春花带带孩子,做个笑口常开的嬷嬷难道不好吗?
“不住在一起不代表不能尽孝道,更不代表未来不能为嬷嬷送终,况且咱们两家住得也不远,大叔有孝心可以一天照三餐过来陪嬷嬷说说话、聊聊天,想必嬷嬷一定会很开心。大叔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嬷嬷,让嬷嬷自己决定她想住哪儿,如何?”纪芙柔看着他说。
“我需要想一想。”李诚眉头紧蹙的说道。
“好,这事我也只是建议,要怎么做自然要由大叔和嬷嬷决定。”纪芙柔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接着转移话题地问道:“大叔这回去鲁州办事可顺利?”
讲到公事,李诚立即换上严肃的表情,将心烦的家务事甩开,专心应答道:“鲁州董家比想象中难缠,他们明显有意想与咱们合作,却又拿乔吊着咱们,想让咱们主动开口让利,我不想让他们以为咱们非与他们合作不可,便直接回来了。”
“大叔做得对,咱们虽不介意少赚点利润,但绝对不和心口不一、诚意不足的人合作。赚钱的道千百种,这条路不通,咱们换条路走就行了。”纪芙柔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觉得。”李诚说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董家人这回机关算尽,最后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后,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纪芙柔失笑。
李诚离开后,纪芙柔继续待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只不过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有个小家伙不请自来的闯了进来。
“娘,娘,出去玩,出去玩,娘答应希望,出去玩。”
纪芙柔笑着将儿子抱到腿上坐着,额头抵着他额头转了转道:“你这小家伙,就出去玩不会忘记。”
小希望呵呵呵的笑,不忘再次催促娘亲道:“娘,出去玩,希望出去玩。”
“知道,娘记着呢。”
亲了儿子一记,纪芙柔将儿子放下来,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氅衣披上,再牵起早已穿得一身圆滚滚,帽子、耳罩和手套都没少的儿子,举步走出书房。
昨天答应了儿子,明日太阳公公出来就带他出门玩,没想到老天真赏脸,一早就让多日不见的太阳露脸,暖暖地照着冬日的大地。纪芙柔自然也就得说话算话的带儿子出门逛街了。
大门外,下人见状便要去准备马车,但纪芙柔并不打算坐马车。
小家伙精力充沛,带他走路消耗些精力,顺便晒晒太阳挺好的。
所以母子俩带着下人,就这么手牵着手漫步在胡同里,悠悠闲闲的朝大街上走去。
冬日的大街充斥着萧瑟感,小贩三三两两,不似其他时节那般热闹,不过今日大概是见太阳露脸了,大街上倒是比平日热闹了不少,竟还有街头卖艺的人带了一只小猴子在卖艺,让小希望看得惊奇不已,开心得阖不拢嘴。
为此,纪芙柔给的打赏也丰厚,让卖艺的老汉对她是谢了又谢。
母子俩手牵着手在大街上逛着,东走走西看看的,不知不觉便走到自家的饭馆前。
正好也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们干脆直接进了饭馆内的包厢用餐,没想到却因此引来一场纠纷。
“你们这饭馆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没包厢了吗?怎么别人来就有?你们是瞧不起本小姐,认为本小姐付不出银子来吗?”
略带刻薄与尖锐的声音从一楼大堂中响起,传进纪芙柔母子俩所在的包厢里,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白雪,你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纪芙柔转头对身旁的丫鬟说。
白雪和白露是接替春花和秋月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是对双胞胎姊妹,长得非常相像,不过家里人都与她们相处了近三年的时间,早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出她们谁是谁了。
“是。”白雪应声而去。
“太太,小二哥说今日的鱼非常新鲜,你要不要点道糖醋鱼来吃?”白露拿着菜单询问她。
“鱼鱼鱼,希望爱吃鱼,娘。”小希望一听见鱼字,立即雀跃的出声叫道,他最爱吃鱼了。
“你这只小馋猫。”纪芙柔伸手捏了捏儿子红扑扑的小脸,抬头对白露说:“好,那就点道糖醋鱼。”又低头问儿子,“希望还想吃什么啊?”
“吃肉肉。”
“鱼肉就是肉肉,不能都吃肉肉,还要吃点别的才行。”
小希望嘟了嘟嘴,想了下,又道:“丸子,肉肉丸子。”
纪芙柔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肉肉丸子也是肉肉,希望怎么说来说去想吃的都是肉肉呢?”
“肉肉好吃。”小希望认真的道。
“小少爷是一餐没肉都不行,标准的无肉不欢。”白露在一旁笑道。
“你们也别太宠着他,什么都该吃点,不能光吃肉,这样营养才会均衡。”纪芙柔无奈道。
她因为经营的事常外出与人谈事情,即便是在家里,有时太过于专心工作也会不小心错过饭点,因而无法天天陪儿子用三餐,常常都是白露白雪她们侍候着的。
“太太放心,奴婢们都注意着呢,小少爷虽然爱吃肉,但并不挑食,什么都会吃。”白露赶紧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看着办,看要点些什么菜吧,不过也别点太多了,咱们就四个人,吃不完也浪费。”
“好,奴婢知道了,奴婢先去吩咐小二哥送热茶上来,菜饭可能需要等一会儿。”白露点头道。
“不急,反正咱们也不赶时间。”纪芙柔说。
“是。”
白露笑着应声,转身正想开门出去,怎知包厢的门却被先一步打开,白雪气呼呼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白露问妹妹。
“楼下那女人简直就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气死我了!”白雪关上房门,气愤难平的抱怨。
“怎么回事?”纪芙柔问她。
“楼下有个刁蛮的女客官,一进咱们饭馆就要包厢,但店里已没了空包厢,小二哥道了歉,也问了她能不能坐楼下大堂,那女人同意了,结果见咱们来了后直接上楼进包厢,于是开始不依不饶的闹起来,奴婢刚下去时她还想对奴婢动手,说她比咱们早来,要咱们把包厢让出来给她,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白雪生气道。
“没人跟她说咱们这间包厢是不对外营业的吗?”纪芙柔蹙眉道。
“说了,但那个姑娘根本就不信,说什么没有人会傻到有银子不赚的,又说咱们饭馆欺负她这个外地人,欺负她是个姑娘家啥的,反正就是不讲道理加莫名其妙就对了。”
“后来呢?这事可有解决?是怎么解决的?”纪芙柔问。
“奴婢也不知道这事算不算解决。”白雪茫然道:“大厅里有其他客官看不下去那姑娘的胡揽蛮缠,出声替咱们饭馆说了公道话,然后那姑娘就被气走了,可是她临走前却丢下一句要咱们等着的话,也不知道要咱们等什么?”
“算了,离开了就好,我只担心会影响在咱们饭馆里吃饭的客人的兴致。”纪芙柔摇头道:“好了,此事到底为止,就算之后还有什么事,相信饭馆的人也会处理好的,不需要咱们担心。”
“是,太太。”姊妹俩同声应是。
白露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走出包厢去找小二哥点菜。
一个时辰后,主仆四人吃饱喝足也休息够了,决定继续未完成的逛街游玩行程。
离了用餐的巅峰时间,饭馆仍有七八成的客人坐在大堂里头吃饭,足以证明他们饭馆绝非浪得虚名。
“太太要回去了?”掌柜的看见她下楼,立刻迎上前来。
“是,你们辛苦了。”纪芙柔微笑点头道。
“不敢当。”掌柜的赶紧摇头,“太太要小的派人送您回去吗?”
“不用,今日太阳——”
纪芙柔话未说完,就被饭馆门外突然响起的嚣张声响给打断了。
“大哥,就是这间饭馆,你们快点来帮我拆了它!”
纪芙柔瞬间挑高了眉头,身边的人则一个个转过去,朝门口的方向怒目而视。
只见一个长得眉目清秀,神情带着骄纵恣意,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仰着下巴不可一世的从饭馆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走在前方的男子与那姑娘长得有六七分神似,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走在后方的男子被前者挡住了脸,待前者站定,那男子斜跨一步,并肩站在前者身边露出他的整张脸时,纪芙柔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呆若木鸡的看着对方,既震惊又难以置信,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竟是属于裴晟睿的脸。
裴晟睿……
他终于出现,终于平安归来了吗?
泪水迅速盈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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