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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小娘子 第十二章

作者:春野樱

“尔湖,你怎么会在这儿?”尔沫惊喜又疑惑,尔家村的女子要出外实属不易,为何她会来到崇安?

尔湖神情憔悴,眼底有着藏不住的悲伤,“我是逃出来的。”

“尔威……我大娘和大哥对你不好吗?”尔沫心急地问。

尔湖点点头,“族长想逼我做妾,可我……”

尔沫瞬间来了火气,咬牙切齿地道:“他真的太坏了,总有一天他会有报应的。”那混蛋真不是个人!将异母妹妹推进土坑活埋,又逼迫弱女子当他的女人,真是太可恨了!

尔湖疑怯地看着她,嗫嚅地问:“你怎么……你不是已经……”

她知道尔湖心中的疑惑及惶惧,她温煦一笑,伸出手握住尔湖的手,“你别怕,我是人,不是鬼,瞧,我的手热着呢!”反倒是她,手才冰得像鬼呢。

尔湖反握住她的手,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她,语气激动地道:“可是明明已经死了,我是亲眼看见的,也是我亲手再将你埋上的。”

尔沫惊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那日族长跟长老们离开后,我偷偷跑到祭坛将你挖出来,可是你已经没了气息,我担心你的身体遭到走兽啃噬,便又将土填上。”尔湖再用力的握了她的手,“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她真想给尔湖一个大大的拥抱,尔湖真的很有心,为了原主冒这么大的险,若不是尔湖,就算她穿越重生到尔沫身上,恐怕还是会窒息而死。

“尔湖,你真是我的恩人。”她紧紧抓着尔湖的手,眼底满是感激,“一定是你把我埋得不够深,我才能从那土坑里爬出来。”

对于她的说法,尔湖虽觉得惊奇,但也没有多加怀疑,因为在那之后天降甘霖,她想也许是雨水冲刷了泥土,才让她以为已经气绝的尔沫可以月兑逃。

她因为尔沫得以逃过死劫而欣慰,却又因自己必须听命于尔威而对她做出不好的事情而痛苦,她已是如此残败不堪的身份,不能让妹妹也步上同样的路子。

尔沫,对不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尔绿。

“尔湖,你现在有地方待吗?”尔沫关心地问道。

尔湖点头,“我住在城北的无垢庵,了尘师太收留了我,也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孩,我在那儿帮忙一些杂务,也帮师太照顾那些年纪较小的孤女。”

闻言,尔沫想起她在现代长期捐款的一家偏乡教会,修女们收留照顾着一些无依无靠或是身心障碍的孩子。

“那位了尘师太真是位活菩萨。”她忍不住赞佩道。

尔湖勉强一笑,“如果你得空,可以去无垢庵找我。”

“嗯,我会的!”尔沫想也不想便应道。

两日后,尔沫趁着店休,做了素包子前往无垢庵找尔湖。

她发现尔湖对于她的来访,虽然感到欢喜,但眼底却又有着一丝愁绪,想着她这些日子可能经历了什么,她不免有些心疼。

尔湖将她送来的素包子交给一名女子,帮忙分给大家。

尔沫发现在无垢庵中有不少年轻女子出入,疑惑地道:“这儿有好多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出入,她们都是……”

尔湖不等她说完,便回道:“她们都是在庵中带发修行的,了尘师太她不只收容孤女,也收留像我这样无法见容于世的女子。”

“原来如此。”尔沫点点头,不由得想起了春姨。

原来这位了尘师太做的事跟春姨一样,想必这位师太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吧?

尔湖领着尔沫在庵中四处走走看看,前方不远处来了三名着浅蓝色素袍的女子,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

尔湖一见她们,立刻停下脚步,点头致意。

三名蓝袍女子朝她们走来,为首的女子笑视着她们,柔声问道:“尔湖,这位姑娘是……”

“师太,这位姑娘名叫尔沫,是我同村的姊妹。”尔湖回道。

尔沫心想对方应该就是了尘师太,有礼地朝她颔首示意。

了尘师太目光一凝,“原来是你,我听说过。”

尔沫不免疑惑,是听谁说过?是尔湖吗?

“听闻你在黄水街开了家包子店,是吗?”了尘师太笑问。

“是的。”尔沫回道。

“师太,尔沫刚才带了素包子来分送给孩子们。”尔湖说。

了尘师太一听,唇角轻扬,“姑娘真是有心了。”

“师太过奖,比起师太所做的,尔沫这点心意不足挂齿。”尔沫谦适地道。

了尘师太面带微笑,端详着她一会儿,又道:“朱大人昨日才差人给贫尼送来一些春茶,若姑娘不嫌弃的话,可愿移步至贫尼小厅里品茗?”

“却之不恭。”尔沫毫不迟疑地道。

“请。”了尘师太话声温煦,“尔湖,你也一起来吧。”

“是,师太。”尔湖眼底闪过一抹畏惧担忧,怯怯地答应一声。就在她们移步时,庵堂屋脊上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盯着——

茶楼里,一名身着黑袍,蓄着满脸胡子的男人在二楼凭栏而坐。

他悠哉的喝着刚送来的茶,两只眼睛如鹰隼般注视着刚走进茶楼的尔威。

尔威四处张望了一下,再朝二楼看去,两人眼神对上,彼此点了个头,不一会儿,尔威上楼来,在男人对面坐下。

“你是马勇?”尔威问。

“正是。”马勇目光一凝,“相信你已经知道我家主子是何人。”

尔威点头,“久闻大名。”

“我正在帮主子找货,听说你那儿货色齐全?”马勇问。

尔威一笑,“这倒是不假,在崇安,除了江三郎,应该没人手上的货色能像我这儿这么齐全了。”

“江三郎已经被逮,你可知道?”马勇一脸严肃。

“听说了。”

“我家主子险些遭他牵连,不知道你……”

“阁下只管放心,我可比江三郎警醒多了。我尔威交易的货色全都干干净净的。”

“尔这姓氏不多,你是哪儿人?”

“鬼门山尔家村,我们那儿遗世独立,罕有人至,村民也少有外出,就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好说的。”尔威说完,接着问道:“不知道你家主子要多少货?”

马勇眼底闪过一抹锐芒,“你有多少?”

“目前至少有三十个,都在城北的无垢庵,全是消失在这世间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好货色。”尔威得意地道,“我在那儿安插了自己人,你可以放心。”

马勇想了一下,“那好,我们先要二十个,至少十四岁以上,你有吗?”

“应该没问题,我回头找人点一下,不过到时该如何和你联系?”

“白天里我到处去,你若要找我,晚上到云仙客栈来。”马勇说。

尔威站了起来,“好,那在下先告辞了。”

“静候你的消息。”

尔威点头一笑,旋身离开,走下楼去。

马勇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啜着茶,深沉的黑眸迸射出慑人的光。

其实马勇是齐浩天化名易容的新身分,几个月前他藉此接近继慕凡,透过一次又一次的交涉及布局,他终于取得继慕凡的信任,负责代继慕凡与各地人牙子交涉。

经过他持续的追踪及监控,案件露出曙光,那些蛰伏隐藏在黑水里的怪物也一一现形。

不久前,他发现朱博的几名家妓经常出入城北的无垢庵,偶尔会带走一些年轻姑娘或是童女,他透过各地的线人及汇报,查到了无垢庵的了尘师太便是恶名昭彰的人牙子周玉凤。

于是他开始对无垢庵进行不定时的盯梢,也因此发现了尔威这条线。

他透过其他人牙子跟尔威接触,终于得以跟尔威碰到面。

而在稍早前,他去了一趟无垢庵,惊见尔沫的身影,她与庵中一个名叫尔湖的女子似乎十分熟稔,后来又与周玉凤辟室密会,让他感到困惑不解,甚至是不安。

尔威说他来自鬼门山尔家村,而他记得尔沫也说过她来自深山,尔威、尔湖、尔沫……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尔沫在这整件事情里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喜欢她,不想怀疑她,但他有职责在身,不得不多一分防备,这让他的内心纠结起来。

“尔沫,我可以相信你吧?”他紧皱起眉头低喃。

尔沫正忙着招呼客人,视线一瞥,发现对街的屋檐下站着一名衫褴褛的少女,她身形瘦削,一头不知多久没梳洗的头发随意扎在颈后,她的背脊有点驼,应不是身体有残缺,只是惯于如此卑微,且她大概是饿极了,不时会偷偷看向包子店,眼里有着渴望。

尔沫大抵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消化完手边的客人,取了两颗肉包子走向那个少女。

少女慌了,急着想跑。

“欸,别跑!”尔沫赶紧出声喊住了人,“你饿吗?”

少女停下了脚步,不安地转头看着她。

尔沫不免心生同情,这少女一定在外面流浪很久了,她离开鬼门山后,一路上也遇到很多不友善的人,她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她希望只要她能力所及,也能够多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别怕,我只是想拿两个肉包子给你吃。”她将肉包子递出去,见少女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温柔一笑,“拿去。”

少女先是犹豫,但旋即便接过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尔沫心疼不舍,“慢慢吃,别噎着了。”

少女点点头,但仍是很快地吃完了一个肉包子。

尔沫趁着空档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小云,今年十三岁。”小云怯怯地回道。

“小云,你家住何处?”

“我是延龄人,我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半年前我娘也死了,所以我想到崇安来依靠姨母,没想到姨母一家人已经离开崇安,不知去处。”说着,小云红了眼眶。

“那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地方可住,都是入夜后偷偷躲在店家的廊下或是街角。”

听着,尔沫不禁一阵心酸。“小云,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安顿你这样的孩子,你愿意去吗?”

“姊姊,有这种地方吗?”

尔沫温和笑道:“在城北的无垢庵,那儿有位了尘师太收留了很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在里面帮忙的一位姊姊是我的好姊妹,若你愿意,等姊姊收了店再带你去,好吗?”

“好!”小云流落街头已久,想到有地方可以安顿,一口答应。

尔沫先带着她到自己店里稍坐,待工作结束后,她亲自带着小云前往无垢庵。而易容化名为马勇的齐浩天一路跟着,他的心一阵一阵抽紧着。

尔威说有尔家村的女子在帮他做事,尔沫也是其中之一吗?她跟尔湖是不是负责在街上拐骗流落异地、无亲无故的女子到无垢庵,再以安置之名将她们卖往各地?

难道她在澡堂做事、出来卖包子,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么想来,她一个未嫁的闺女在澡堂做事,成天看着衣衫不整的男人也不心慌,确实不太寻常。

但,怎么可能呢?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澄澈,她的表情是那么的明朗,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良善正直。

这样的她,怎可能跟尔威是一丘之貉呢?

齐浩天,别被感情蒙蔽了。

身为潜行使,他心里的另一道声音这么告诉他,提醒他要用理智、以眼见的事实去判断。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陷入天人交战的境地,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又能相信什么。

他想起她站在满墙的寻人启事前,脸上那悲悯的神情,若她帮着尔威拐带少女,她何以会对她们产生悲怜?还是那只是因为她心有愧疚?

若是她感到愧疚,又为何要为虎作伥?因为他们都是尔村人?还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齐浩天觉得,越是猜想,他的思绪就越混乱,也更看不清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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