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难从婚 第一章
第一章
裴佩是裴易与苏蔓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更是最不像这对夫妻的孩子。
何出此言呢?追究缘由,时间得往前推几十年,当时裴易是玩得风声水起的纨绔子弟,上面有两个颇有手腕的哥哥,再往上还有个在台湾商界叱咤风云的老子,所以就他最清闲,也最得宠,书不好好念,只跟着一群狐朋狗友玩乐,做什么事也是兴致来了就撒钱,投资这个,投资那个,当然最爱的还是娱乐场所,他爱玩呀,整天坐拥右抱,生活过得美滋滋。
起初家里人也是随他的,因为作生意用不着他,传宗接代也用不着他,裴家另外的三个男人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由着裴易撒开欢玩乐。
后来还是裴夫人看不下去了,她是受传统教育出来的女人,觉得孩子爱玩是一回事,到时间了该成家立业又是另外一回事。眼看着裴易年龄一年一年地爬升上去,却仍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留下来,她这个当妈的能不着急吗?
更何况当时她另外的两个儿子都结婚生子了,就裴易还整天不着调,她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然裴易本人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他从来就没想过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他爹和他哥都是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可惜他不是,他很有自知之明,自认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这世上多少纯情少女为他流过眼泪啊,他只有一双手,接眼泪都接不过来。
而他也不明白,他这么一个毫不掩饰的坏男人,为什么这么多女人往他身上扑,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要负责,为什么到最后都要指责他呢?难道一定要在身上挂一个我是坏男人的牌子,她们才相信他不是说假吗?
裴易将这一番真心实意的话说给裴夫人听,可把裴夫人气得半死。可是气归气,还是要给裴易安排相亲,她本来打算得很好,儿媳妇就在那些世交的女儿中挑选,她想得非常美好,总觉得只要尽心挑的话总有一个她儿子会喜欢的,哪想裴易喜不喜欢还另当别论,就没人愿意安排女儿和裴易相亲,每每听到裴夫人的意思都摆摆手,找一堆理由回绝。
裴夫人傻眼了,她不明白裴易一个要钱有钱,要相貌有相貌的孩子居然没人愿意嫁给他,打死她都不信。裴夫人自然是不信的,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像裴易这样的男人,女人和他谈谈恋爱就罢了,若真要结婚那就有待商榷,求富贵的女人当然是愿意啦,可裴夫人想要的儿媳妇哪一个不是富人家的掌上明珠,虽说家世和裴家比还有差距,但人家并不差这些钱,所以何必去争一个花心大萝卜挂名太太的位置呢?
除此之外,裴易还有什么值得让人迷恋的,出色的外表吗?这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能撑个二三十年就不错了,根本就不是两人结婚的必要条件。
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被嫌弃的裴易才不在乎外界对他的评价,他依然每天快快乐乐的,该玩的玩,该吃的吃,他才懒得理会那些千金大小姐,她们看不上他?他还看都不想看那些女人一眼,这些人整天故作矜持,真要娶回家,他会疯掉。
所以折腾到最后只留裴夫人暗自神伤,白头发都出来了,但是她依然不死心,仍是有意无意地敲打敲打她的那些朋友。
皇天不负有人,终于有人松口了。是苏家的小女儿,叫苏蔓,年纪很小,长得娇娇媚媚的,鲜女敕如出水芙蓉,裴夫人怎么看怎么满意,可惜等高兴劲一过,又开始怀疑起来,因为刚开始苏家人的嘴巴闭得可紧了,就是不愿意介绍女儿给裴易,后来却又反常地松口了,这怎么不引起裴夫人的猜测。
她也是聪明人,旁敲侧击下终于知道了原因,原来苏蔓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脑袋不太好,说脑袋不好可能有些严重了,就是有些傻的意思。这个傻不是对真性情的恭维,而是真的有些迟钝,这孩子从小先天不足,年幼时又得了一场大病,脑袋有些受损,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太出来的,可真仔仔细细交谈下来,就能发现这孩子是傻得令人发指,很多事情都不懂。
这样的情况下,书自然是念不好的,幸好厨艺不错,还考了证照呢。虽然苏家人都没指望她能靠厨艺养活自己,反正他们苏家养得起。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真这么想。可时间长久了,问题也出来了,苏蔓开始问,为什么哥哥姊姊都成双成对了,就她还是一个人,这话一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起先他们还以为苏蔓是聪明了一点,后来才发现这就是苏蔓的一种本能,这只是一个人在寂寞时产生的本能罢了,那些男欢女爱她还从未尝试过,就算她很笨,还是会产生渴望。
于是苏家人就张罗着给苏蔓找人,最开始那些男人都是愿意的,可苏蔓就和孩子似的,对于陌生人就会产生赤luoluo的排斥反应,这怎么能培养感情呢?苏家人都有些灰心,虽然灰心吧,但也不会把孩子配给裴易这样的,所以裴夫人最初过来问的时候,他们都找借口拒绝了。
可就是有一天,苏蔓不知从哪里拿来了裴易的照片,问苏父苏母照片里的人是谁?当时可把这对夫妻紧张坏了,苏母暗暗扯苏父袖子,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把照片放好,惹得苏父有苦难言,因为他还想问究竟是谁把照片拿给苏蔓的。
但对着苏蔓的面他们都是一根绳子的蚂蚱,夫妻一心,胡言乱语。可不知为什么,苏蔓很坚持不懈地刨根问底,苏父苏母后来还是松口了,苏蔓这才有了笑容,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句话就月兑口而出,她蛮喜欢照片里的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样子。
完了,苏父和苏母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完了,更可怕的是,后来他们还犯了胡涂,忽然就对裴夫人松口了,再后来,就算知道苏蔓有些傻的裴夫人也脑子发热地就把她介绍给裴易。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当裴易上上下下打量苏蔓的时候,其实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苏蔓本人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她发现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他虽然笑起来好看,可不笑的时候,却有些怪怪的,那双眼睛很可怕,彷佛泛着绿光,像狼的眼睛,让她直哆嗦。
可已经来不及,拥有狼的眼睛的裴易本身就是一只大**,没经过苏蔓本人同意就把她吞下肚,啃得骨头渣都不剩,小女人太鲜女敕,他吃得特别痛快,软软糯糯的小身板被他压在身下折腾得死去活来,连叫都叫不出来,别提裴易这男人心里多得意,谁教这女人对他胃口呢。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吃饱喝足后,裴易提起裤子来就开始耍赖,他看准了苏蔓脑子不好,就威胁她不许告诉她父母他对她做的事情,苏蔓其实并不懂他说的那些,可她有些怕他,所以裴易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还原原本本地将那些裴易胡诌的话传达给苏父、苏母,弄得后者以为裴易并不坏,还真以为他是苏蔓的良人呢,他们哪里知道裴易既是坏男人,还是个有脑子的坏男人。
他睡了苏蔓一次还不够,后来又夜夜想,想了就得付诸行动,不过用一些手段,他每一次都成功,而且还是免费睡,他忽悠得苏蔓团团转,完全不用负任何责任,他就是凭着苏蔓的傻和自己的聪明罢了,可聪明过头了,就容易得意忘形。
他就没有想想自己为什么这么贪恋苏蔓,也从没花任何心思想想这快活的日子其实是很容易到头的,苏蔓虽然不聪明,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并不喜欢裴易,可她又畏惧着他,所以并不敢反抗,她不知道这种生活什么才能结束,因为每一次和裴易睡觉都好累好累,她还感到羞耻,她羞耻裴易碰她的每一个动作,那种全身融化的感觉让她感到害怕。
人一旦害怕就会寻找出口,那时候她碰到了一个人,一个料理师傅,日本人,人一板一眼的,不太会说话,却很真诚,眼睛特别明亮,如同星子一般,是和裴易完全不同的眼睛。
这让苏蔓有些着迷,她本就喜欢钻研厨艺,做得一手色香味俱全的中式料理,但还没学过日本料理,她带着这一份好感,诚恳地想要拜料理师傅为师傅,希望他能够教教她。
料理师傅年纪很轻,听着苏蔓的一番话,脸当场就红了,或许也是带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满口就应承下来,于是小师傅和小徒弟的生活就拉开了序幕。
等裴易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即使苏蔓人还在他身下,可她的心已经飞到天边了,就算裴易从未得到她的心,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他是个聪明人,很容易找到苗头,然后顺藤模瓜,终于发现了料理师傅,他勃然大怒,从未有过的愤怒,火烧燎原一般,明明只是想玩弄苏蔓,却感觉像被背叛了一般。
可裴易这样想实在是有些师出无名,别说苏蔓和料理师傅清清白白,就说他和苏蔓这样算什么呢?他是苏蔓的谁,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以什么身分自居的,他算苏蔓的男朋友吗?
他才不是,他和苏蔓明明只是……后面的话不能提,这实在太伤苏蔓的心了,再迟钝的女人也会受伤的,更何况她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裴易的事情。
不过裴易这人早就坏透顶了,即使他还没想通为什么会觉得苏蔓背叛他,行动上就已经开始惩罚苏蔓,他禁锢着她,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着她。
男人总有种错觉,好像只要在床上能够征服这个女人,那么她的心就会向着他,说到底裴易也只是个傻男人罢了,苏蔓是真的被刺到心,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尝到心揪紧的感觉,待在裴易身边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得走,她得逃,她好像一下子就变聪明了,躲过了裴易安排的那些眼线,收拾行囊就要和料理师傅去日本,连她的父母都没有通知,等裴易追过来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多时了。
浩瀚长空,苏蔓就像蝴蝶一样飞走了,没有留只言词组,裴易整个人都傻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人生中所有百转千回的事情他都忘得一乾二净,所有尝过的喜乐也都烟消云散,惟有漫天的,尖锐的疼痛扎在心窝最脆弱的一端。
他不懂这是什么感受,他自诩是一个大男人,即使从小到大都被纵容着,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却红了。
裴易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把苏蔓抓回来,然后再把她关起来,一辈子也别想逃离他。他当机立断就要去买机票,即使他完全不知道苏蔓去的是日本的哪座城市,还是不假思索地要去买。
只是在抵达柜台前,有人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袖子,裴易不耐烦地甩开,然后身后那人又唯唯诺诺地揪上来,他低咒了一声,凶巴巴地转过身来,浑身燃烧着滔天的气焰,可眼睛一对上身后的人,就顷刻熄灭了,再过一秒,他愣住了。
娇娇怯怯的女人睁着一双有些红的眼珠,纤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潮意,她不敢看他,嘴唇有些苍白,那是被她咬的,她害怕着他,但还是鼓足勇气颤颤颤巍巍地说:“裴、裴易,我、我……怀孕了……”
一切戛然而止。
苏蔓到底没走成,再后来苏蔓把孩子生了下来,取名叫裴任,这是苏蔓与裴易的第一个孩子,来得最不是时候的孩子,可偏偏绑住了两人,然后又有了裴佩和裴冉。
其中裴佩是最特别的,比起遗传了她爸那风流德性的大哥,还有那尽得她妈缺一根筋真传的小弟,她确实坐实了最特别的位置,既不放荡又不傻,他们爸妈没念好的书,她都念得特别好,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的,唯一不好的就是长了一张冷淡的面皮,明明遗传了苏蔓婉约娇媚的脸蛋,可偏偏性子极为冷淡。冷淡也就罢了,反正她聪明呀,聪明的人总是受到宽容的。
可苏蔓又发现,裴佩好像对那些反应迟钝的人特别刻薄,她是有证据的,因为她对裴冉总是凶巴巴的,上一年级的时候,还把跟她的同学,一个有些傻乎乎的小女孩给吓跑了,老师让她对同学道歉,她就抬着高傲的下巴,怎么都不肯低头。
这让苏蔓有些受伤,虽然裴佩对她很尊敬,可她却是个容易犯胡涂的妈妈,不知道裴佩是不是私心里也不喜欢她这个妈妈,只是本着那层无法剥离的关系,还尚温声细语的。苏蔓想不通,就去问裴易,不料裴易还嘲笑她,只会吻她抱她,这让她更加郁闷了。
不过苏蔓是真的想多了,裴佩心里可尊敬苏蔓了,但有一点,倒被苏蔓说中了,她确实很不喜欢那些笨蛋,但究其原因不是裴冉,而是她那个笨乎乎的同学。
裴佩小朋友刚上学的时候还是个温温柔柔,笑起来比蜜甜的可人儿,对每个和她一起玩耍的小朋友都很友善,但好景不长,有一天自由活动课,她的同学从书包里捧出象棋来,说要和她一起玩,当时她们也不过一年级,玩这个其实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可碰巧的是裴佩的这位同学有一个身为职业棋手的父,她自小就耳濡目染。
而裴佩呢,说来也是缘分,她爹自从不爱喝酒玩乐后就开始玩象棋了,而他的对手,当然是家中智商最高的裴佩,小女孩特别有天分,尚能和裴易打成平手。
所以这一次裴佩和她同学的交锋也算是她们爹的较量,裴佩虽然并不多么崇拜裴易,但也是护短的,当场就应战了。
虽说是应战,裴佩也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因为她的同学实在是不成气候,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一场棋局三两下就分了胜负。裴佩觉得很没意思,拍拍小手就不想玩了,不料她那个平时虽有些笨但还算讨人喜爱的同学居然耍起赖,小嘴一扁就开始大哭大叫,说裴佩欺负她,还把老师引过来,整个过程让年幼的裴佩瞠目结舌。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结果可想而知,即使老师弄清了缘由,还是要添上一句多余的话,让裴佩平日里多谦让同学,谁让后者本来就不聪明呢。
当时裴佩就看着同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脸,嘴巴大得可以塞进一个苹果,人生第一次,她有了反胃的感觉。
原来笨蛋是可以凭借眼泪博取同情的,然后再借着这微薄的同情心,作威作福起来,并且毫不羞愧。
自此之后,裴佩只要遇到脑袋不太好使的人就本能地讨厌,即使那些笨蛋们各有不同,可在裴佩眼里都是一路货色,只是一群浪费她时间,根本不必费唇舌的家伙。
她将不与笨蛋交友作为人生的至理箴言,一路顺风顺水,作为同侪中被崇拜的对象和老师眼中的宠儿,裴佩的人生就和教科书般严谨完美,没有任何差错。
但还是出现了意外,偏差不期而至,竟让她坚定如盘石的心微微有些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