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妻自重 第二章
前厅里,气氛很诡异,沐家那些除了逢年过节才能聚得齐全的老爷、夫人们,难得齐聚一堂。
原本态度强势,几乎是在沐府里说一不二的二夫人方氏,如今正满脸是泪的哭倒在沐二爷的怀里,哪里还有半点高门主母的气势。
“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突然间,趴擦一声的脆裂声响起,一个景德镇的青花磁碗便成了地上的碎片,热烫的茶水也泼上了方氏的鞋面。
方氏的哭声顿时止住,她有些愕然地瞧着自己脚边的那些碎片,再顺着往前一看,便见老夫人正眸光幽幽的瞪着她,她吓得脖子一缩,用红肿的双眸怯怯地瞧着老夫人。
“妳倒是还有脸哭!”
“老夫人,我……”
“妳什么妳?好端端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敢逃婚,逃的还是皇上指的婚,这就是妳平素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妳还好意思在这儿哭?!”
“老夫人,娟丫头只是吓坏了,她素来就是个单纯的,突然被皇上的指婚吓着了,才会做出逃婚这样的傻事,老夫人,媳妇求妳了,娟丫头如今只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就离了府,指不定会遇着什么样的事情,咱们……”
方氏不但能拢着沐老夫人的心,也将沐家的后院打理得井然有序,整治通房小妾的手段更是十足十,持家有道这四个字放在她身上,绝对是适合的,然而她对一双儿女却是溺爱至极,只要他们开口,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纵使做错了事,也不曾真正得到惩罚,两人都被养得十分娇贵。
尤其是女儿,更是在沐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连沐家那个被皇上纳为贵妃的姑女乃女乃,都是极疼爱这对儿女的。
“跑……跑就有用吗?这是圣旨,圣旨既然已经下了,就万万没有转圜的余地,妳以为贵妃舍得将娟丫头嫁给那个王爷吗?可皇上都开了口,她又能如何?现在娟丫头跑了,咱们沐家人人都是欺君之罪,妳以为她真能逃得了吗?”沐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气得用手中的拐杖用力敲击地面。
那重重的撞击声,声声敲进了沐家众人的心窝里。
原本还乐得看戏的沐三爷和沐四爷,连同他们的夫人听到这里,不免也都开始发慌了。
“娘……其实也未必有这般严重,娟丫头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小泵娘,跑不远,只要咱们多派点人手,悄悄的找着,应该是能找着人的。”沐三爷见老夫人生气,连忙出言缓颊,虽然他与兄长之间总有些利益之争,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袖手旁观看笑话的时候。
谁都知道沐家的老夫人就是沐家的定海神针,她年轻时足智多谋,屡屡献计助自己的夫君一路从小辟一步步地入了阁,还让自己的女儿进了宫,为自己的夫君和儿孙铺路。
所以在沐家,老夫人的话宛若圣旨,从来没人敢拂逆。
“找着了以后呢?若是娟丫头还是不愿意嫁,不一样是欺君吗?”轻轻地撂下这句话,沐老夫人便半瞇着眼抿着唇不再说话,若不仔细看着,还以为她老人家走了神。
原本微微松了口气的方氏,听到这话,才稍稍放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
做为沐家的媳妇那么久了,她很清楚,别瞧着老夫人总是乐呵呵的像尊弥勒佛,可其实是个心最硬的人,任何人,只要危及沐家的利益,便是平日再得老夫人的宠爱,那宠爱也会在片刻之间灰飞烟灭。
想到这里,方氏的心一紧,连忙凤眼儿微挑,看向伺候在一旁的贵姨娘。
贵姨娘轻轻颔首,却是沉吟了一会儿后,才怯生生地朝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卑妾其实觉得这件事倒也不难。”
听到那娇弱的嗓音,沐老夫人原本半阖的眼倏地瞪大,浑身更是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显然对于一个姨娘能出现在她的厅里,很是不悦。
知道沐老夫人向来最重视规矩,贵姨娘自然也知道以自己的身分不该在这个当口出现在这儿,可她却不能不来承受这样的怒气,她双膝一跪,连忙开口请罪,“卑妾自知身分低微,可是一听姑娘不见了,心里着急,又想着多一个人许能多一分头绪,这才悄悄跟着二夫人来了,请老夫人恕罪。”
沐老夫人其实也没多大心思在这种时候去为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只是瞧着她好一会儿,说道:“妳方才说这事不难,妳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不难法?”
“其实皇上的圣旨只说了将沐家的姑娘嫁给穆王,可又没说是哪一位姑娘。”
此话一出,几个爷们顿时面露喜色,果真女人的心思就是比男人细腻许多,男人又怎会注意到圣旨上竟有这样细微的漏洞。
其实这一点沐老夫人早就注意到了,可偏偏目前沐家嫡出的小姐也就只有一位,她本还以为贵姨娘能说出什么好主意,谁知这主意竟是个馊的,她冷笑道:“还以为妳真有什么法子,可妳就没想到圣旨上就算没有指明是谁,可谁不知道沐家的嫡出小姐只有一位,难不成妳还想让那些庶出的姑娘去嫁给堂堂一个王爷?这样倒是没有抗旨,却是大大地打了皇上的脸,妳觉得皇上会同意吗?”
“老夫人,妳莫非忘了,其实在咱们沐家的家谱上,嫡出的姑娘可不是只有一位,还有一位大姑娘,就住在芳菲院里头。”
沐老夫人闻言,更是阴沉着脸,直瞪着贵姨娘,芳菲院里头的那个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
府里头的人大都知道,虽然沐家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苛待芳菲院里头的那位姑娘,可对她向来不闻不问,也不曾允她出过院门,更别说出去交友上门之类的事,就连她前阵子磕伤了头,也是那院子的丫鬟再三请求,才能请得了大夫,保住了一条命。
那个院子里的人,在沐家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尤其是在沐老夫人面前,少有人会提到那个姑娘,因为只要提到,沐老夫人就会发怒。
可如今事态紧急,尽避知道提起那人会让沐老夫人不喜,可费尽心机筹谋了这一切的方氏,又怎么可能放弃这能转圜一切的机会,连忙朝着贵姨娘又使了个眼色。
贵姨娘见状,连忙又大起胆子,假装没有看见沐老夫人的怒意,急忙说道:“要说起来,这圣旨上所指的姑娘可不就是指芳菲院里头那位吗?”
“是啊是啊!”贵姨娘一开口,方氏也跟着附和道:“老夫人,娟丫头是绝对不能嫁给穆王的,先不说前程,就说穆王暴虐的名声,娟丫头这样细致的人儿嫁过去,又能活多久?
“再说,明年便是宫里三年一度的选秀,明面上是为皇上充盈后宫,但其实贵妃娘娘也说了,怕是要不动声色地替大皇子,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寻一个家世相当的大皇子妃。
“以咱们家婉娟的人品,再加上贵妃娘娘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咱们府里眼看着就要出一位太子妃了,若是当真被穆王横插一脚,皇上对穆王可是又爱又恨,要是一个不慎,那咱们家不是也要被牵连了吗?娟丫头的未来事小,沐家的家道才是大事啊!”
其实人人心里皆有这样的盘算,却没有人那么直白且不顾一切地说出来,这话彷佛一记丧钟,重重地朝在场每个人的心口一撞,尤其是沐老夫人听了,心口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嫡亲的孙女和沐家的未来,同过往的那些恩怨究竟孰轻孰重?
沐老夫人抿唇不语地略略想了想,便已经有了选择。
这不单单是选择了婉娟丫头的前程,也是选择了沐家的前程,要妥协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沐修尘那个丫头配给了穆王,瞧起来似是高嫁了,可谁都知道穆王的性子最是浪荡与残酷,只怕不用等她想法子收拾沐修尘,她就已经先一步死在穆王的手中了。
想她的娟丫头从小便是天姿国色,在琴棋书画方面更是得到沐家上上下下的全力栽培,如此娇贵的姑娘,又怎能许配给一个毁了容貌与名声,随时有可能触怒皇上的边塞王爷,那不活月兑月兑是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且还会让向来为世家之首的沐家承受其他世家背地里的耻笑。
再说了,她的亲儿子沐二爷现在还是个毫无轻重的四品闲官,虽然身在户部,却不得重用,若是能成为未来太子的岳丈,官途应该也能一日千里。
只是……唯一让她犹豫的是那座先帝因为感念身为帝师的老太爷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能够夺嫡成功,所以登基时便密赐沐老太爷一座金矿,如今却还没有半点的消息,当初老太爷得了这样大的赏赐,却没同她说,她还是老太爷死了之后,才在一次进宫时听皇太后隐晦的提了两句。
既然她不知道,老太爷自然也不可能将这秘密带进坟里,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太爷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沐远之,也就是沐修尘的亲爹,她名义上的嫡长子,而沐远之又曾亲口告诉过她,若是他的女儿活不到嫁人的那天,那么那座金矿的消息将永不见天日。
所以这些年,她虽厌恶沐修尘,却还是养着她,就是为了得知关于那座金矿的下落。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她的亲儿子,沐二爷之所以顶着沐家的身分,却还只是一个四品官,不就是欠缺大笔的银两打点吗?如果她能找着那金矿,到时富贵有了,权势也就来了,可是这么多年了,若是沐修尘若是真的怀揣着那滔天的富贵,又怎么可能这么认分的待在芳菲院里受尽冷落?
或许,其实沐远之也不知道这事,只不过是为了诈她,好让女儿活至嫁出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