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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神与金 第四章 纠缠

作者:决明

第一张拜帖,石沉大海。

第二张拜帖,杳无回音。

第三张拜帖,投递无门。

第四张拜帖,直接给退了回来。

第五张拜帖,揉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给她面子,她倒端起架子来,逼他直捣虎穴,硬闯进门,她才肯拨空一见便是了。

行,这招省事省时,不用浪费彼此时间相约,他心里也颇乐意照办。

择期不如撞日,鎏金做事向来利落,曾被他爷爷评为财神一族难得的好苗子,这株好苗子一脚踢开她府上那两片揺揺欲坠的门板,再无遇任何阻碍,第六张拜帖同时同刻,随大掌拍桌,啪地摆在她面前。

那时,她正落坐一张老旧破桌前,盯着眼前一壶凉茶发呆,他隐约记得踹门进屋前,听见她在屋里喃喃自语,很挣扎、很为难、很天人交战道:“用?不用?用?不用?金子都砸下去了,不用有些浪费……”

不是他小人偷听,而是她家门板破洞有些大,里头动静全泄了出来。

破桌受不住他一拍,桌脚果断迸裂,灰飞烟灭,她只来得及双手去捧护那壶茶,其余桌上零嘴瓜果全散落一地。

“财神长孙鎏金,求见穷神天尊一面。”他淡淡补上来意,为时已晚,而且晚了非常非常非常多,加之表情冷然,半点恭敬无存,哪里横得着“求见”一词?

“……”她瞪他,瞪了好久才说:“你砸坏我家唯一一张桌,赔我!”

她没有扯谎,那是她府上唯一一张桌,应该说……是这家徒四壁间,唯一一项摆设家具。

他目光终于由她身上挪开,环视穷神之居,她一身华丽金贵,所住之处居然不如柴房,是把银两全花在衣着装扮上,腾不出半分来釆买家具?

破的窗、破的门、破的桌、破的屋瓦,独独她,身穿极其珍稀的天女羽衣,妆点金煌耀眼的黄金饰物,腕上的金铃,轻轻曳动,发出响脆之音,于此一陋室里,成为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张桌子,赔她有何难?

他墨袖微扬,全新的、坚固的、雕工精巧,镂刻一圈百鸟献寿图,鸟羽镊嵌东海稀罕的雪白贝壳,洁净中七彩光辉隐隐流动,黑漆木制的六角桌,摆在她面前。

她一脸嫌弃,看不上眼:“我不要这张,我要原先的破桌子。”

“……”墨袖再次拂动,黑漆木桌骤然消失,在原地,又是一张揺揺欲坠的破桌。

她伸手去试,桌脚确实会揺动,相当不稳固,与原先家中那张一模一样,面露满意神色,手里捧的茶壶才重新搁回去,眼神示意他坐,下颏努努那壶茶:“要喝吗?”

他落坐,木椅揺了一下,发出微微咿呀声。

“来者是客,喝杯茶怎么了?天尊还吝啬吗?”居然让客人自行选择喝不喝,他说不要,她就真打算省下一杯茶水?

“是你自己要喝的……”她后头还嘀咕了什么,由于含糊在嘴里,没发出声,恁是听力再好如他,也听不清半字。

她拣了个缺角的破杯,替他斟满一大杯,险些要溢出来。

他抿了一口,茶味很淡很淡,淡到像是一整壶茶里只摆了片粗劣茶叶,倒是水质喝来清甜润喉,他又喝了一口,这一口,直接饮去半杯。

“你求见我做什么?当真听话来赔罪?”论神阶辈分,她与他爷爷平起平坐,自然可以摆高姿态对他,口吻也带些以上待下的倨傲。

“那日在虚境……”他甫开口,被她抢话:

“那日在虚境,你对本天尊多有无礼,本天尊大度,可以不用跟你计较,不过得先看看你赔罪的诚意……你不会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来吧?”

他静默,由袖里掏出什么,推至她面前,她定睛细看,蓝皮书封上端正书写着——《神衣论草》第三百三十册。

“……”讥讽她得好好重修这门小仙童必修课本吗?

“还有。”他又补上一本红皮书,豪无意外,必修课之二,《万物诸相史》也给她带来了。

“你是来赔罪还是来吵架的?!”她真想把书甩回他脸上,奈何《万物诸相史》太厚实,她光要扛起来就相当耗力,当凶器太不顺手。

他端起茶杯再啜,金色长睫半掩双眸:“我是来与你提提虚境之事。”

有一瞬间,她被他略垂金睫的模样所迷惑,觉得他这面容、这身姿,甚至是抿茶的动作,无一不赏心悦目,然再回想虚境旧事,桩桩件件,血泪交织,再美再好的景致,她也无心欣赏。

她冷冷哼他:“有什么好提的?提你把我抛在猲狙面前,任我自生自灭,还是提你不顾我意愿,强行拉我跳焚仙水那档恨事?!”每一个字,都说得忒酸、式嘲讽。

“巨木林里遇见的那名青年。”她的咬牙切齿,他听而不闻,半点歉疚也无,微抬眸觑她,问道:“那枝木钗,你还收着?”

“……又不是什么值钱之物,怎了,讨着要我分你一半?!”

“遇见青年之事,你谁也别提,就当是虚境试炼的一场幻相,那枝木钗交我保管。”留在你身边太危险——这句,他并未说出口。

“原来,连一半都不想分我呀。”她闻言嗤笑,红唇勾起一道美丽扬弧,眼神却挑衅。

“下一回开天祭,我自会将木钗送回青年手中。”

“怎么送?再去跳一次焚仙水?!你真以为自己本领高强?!”都不记得自己那时脸色多死白,气息多不稳,要不是她在旁边守着、看着,还替他生火取暖,他哪能安心调息?!

“留着那东西麻烦,有关他的所有东西,全部不碰最好。”

“我瞧他人挺不错的呀,还送我甘蔗,而且甘蔗可甜得呢。”比起某人在虚境所作所为,她宁愿相信青年是善类。

他不意外她对远古神只的无知,也不打算替她上这门课,对于成为驽钝之徒的师父,他没兴趣,尤其是一个拿到甘蔗,便以为对方是善徒的傻家伙。

无知有无知的幸福。

“这个,跟你换木钗,足够了吧。”他右手一翻,掌心一锭金元宝闪闪发光,亮得扎眼。

摆阔呀?财神之孙身上随便抠抠,就有金屑掉下来是吧?

虽然扎眼,但他这本领,她还挺羡慕的,可惜穷神学不来这招,另一招倒练得很好。

她纤指点点金元宝,沉甸甸的亮澄小东西消失无踪。

“金银财宝对我没什么诱惑力,经我之手也不过一瞬,我非贪财之辈,和你们财神一脉不、一、样。”

他作势环视她住居一眼,淡淡扫去,唇角扬也未扬,嗓音平浅:“天尊有多高风亮节,鎏金已亲眼见识。”话说罢,坏了一边的窗扇被风吹得卡卡作响。

她变出一柄香扇,作态地凉凉搧风:“哼哼,我们这叫不忘本,即便提升飞天,亦绝不改初衷,在世为人时,住的用的睡的是什么,当神了也继续使用。”

“原来天尊在世为人时,便是这副奢华装扮。”

“我在世为人时还是个包尿巾的……关你什么事?!”差点掀了自己的底,她冷哼闭口,脸腮微微红了。

“在世为人时,住的用的睡的是什么,当神了,也继续使用……”他一边覆诵,一边受教颔首,一边怜悯又不失恍然地看着她的火红沙裙。

“我现在没有包尿巾了!”她严正声明,桌下的脚抬起来踹他,他避开了,她踢中桌脚,破桌重重揺晃两下,险些散架。

他逸出几丝笑,借由喝茶之势,将笑声咽回。

真是个好招惹的家伙,三言两语便能丧失理智,哪有个天尊模样?根本就是、女娃一只。确实与他相较,她算是极生女敕的小神辈。

正因她太生女敕,绝色青年的木钗,她更留不得,同样地,也决计不可将遇见青年之事外传,一丁点都不行,对她才是最佳措置。

否则被知道了他俩闯进无水湖,见过那位早由仙界消抹踪迹之神,更擅自作主抽出木钗,不知会惹上什么祸事。

她是因他牵扯才进入无水湖,他有义务……保护她。

脑门突然闪入的这三字,令他眉心抽了抽,淡淡蹙痕形成。

他刚刚想了什么?怎么一时间思绪中断?

他定神欲细想,脑袋竟益发昏懵,他不禁探手揉上额侧,那儿渐生一股醉酒般的醺然。

“……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此刻听来也有些遥远,不切实际。

他没有回答,兀自与这股不适对抗。

她说得很惊奇,眉飞色舞:“还真的有效耶,霉神没有诓我。”她很认真在打量他,观察他的反应,他瞠大金眸瞪她,瞬间也明白了。

茶水!

“我有问你要不要喝,你自己说要的!”她撇清关系。当初她那么挣扎,觉得用这招似乎有些小人,良心痛痛的,才将选择权交给他,他是怎么说的?

来者是客,喝杯茶怎么了?天尊还吝啬吗?

既然客人要求,她当然很有礼数地倒给他呀!

虽然本来就是打算要用在他身上啦,但起码她曾天人交战过,迟迟不收他拜帖,考虑了数日数夜,再说,茶水也不是她硬扳开他的嘴强灌嘛,现在瞪她哪有道理?

她以歪理说服自己,面露问心无愧的天地正气,勇敢回视他。

你却没问加了料的茶水要不要!他内心吠吼。

“里面加了什么?!”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字由牙缝迸出。

“……你不要知道比较好。”她衷心建议。见他眉心紧蹙,神色痛苦,金发凌乱散落在泌汗的脸腮边,她一时没忍住,动手替他把发丝拢向耳后。

手指触及他耳廓时,明显感觉他重重一震,梳理完他澄金发丝,她故意徘徊不走,再度碰碰他逐渐泛红的耳朵,这一次,听见他沉吟。

“霉神说,这不伤身的,别怕,不过我事先跟他提,你有些难搞,他可能药量掺重了些。”她手指滑过他耳垂,再爬下他颈际,顽皮得像只虫子,挠在那儿,激生痒意。

身躯渐烫,他不会蠢到不明白茶水里加的是什么鬼东西,只是更不解她何以选择他,对一个男人下这种药,会有怎生下场,她该死的不懂吗?!

小仙童该修的学业没修好,就连成年人该具备的常识,她也没学好?!

他抢在完全受制于药性之前,拍桌起身欲走,破桌二度毁于他力道之下,他身势踉跄,正好跌进她张开的怀抱中,她那身芬馥气味,扑鼻而至,丝丝侵蚀肺叶,无法躲开。

方才那记拍桌,仿佛是回光返照的最后一丝力气,若无那一拍,他也无法顺利站起身,而如今,竟使不出半分挣扎,被她柔软环抱。

她忍不住笑,模顺他披散后背的金发,宛如抚模一头美丽且危险的兽:“这么猴急?去我房里,在右手边。”

开玩笑,谁要去你房里?!

可意识不听使唤,双脚听从她的娇音哄诱,一步一步踩入她的香闺——颇破旧的寒酸香闺。

“躺上去会舒服点。”她再道,声音女敕软贴在他耳边,像一首曲儿,也像一块糖,酥麻了听觉,又甜腻了胸臆。

别想!躺上去还有命下得来吗?!

背脊却顺从地平躺,触及竹席,一阵舒爽凉意袭上,令他喉间滚出一声喟叹,逐渐月兑力的手脚,得以获得支撑。

她倾身伏上,软女敕地压在他胸口,起初还能感觉她跪坐他腿间,缓慢挪移身躯,探索彼此都舒服的姿势,到后来,只记得纱裙之下,紧贴着他的肌肤温度……

明艳笑颜在他眼前逼近,双眸淬着星尘般的晶亮,唇落于他嘴角,绵密啄下……

她腕上的金铃声,吉玎玎地脆响,清泠悠扬,拂过他耳畔,一声一声,像她的娇笑。

至此,一切月兑离他掌控,再也无法导回正途。

头一回,是她跨坐在他身上结束的。

像驯服一只强悍凶兽的过程,彼此汗涔交融,气息凌乱,发梢甚至是指尖,全沉浸在战栗之中。这是一场甜美却危险的战役,求的不是生死胜负,而是谁能掌控谁的。

她腮色极艳,浑身染上一抹妖娆粉色,可惜身上衣着完整,只显略略皱乱,香肩微露,遮掩掉太多美景风光,看不清那颗晶莹汗珠没入的肚兜底下,雪女敕肌肤是否同样粉女敕诱人。

她软软枕卧,在他肩窝喘气,香息吁吁,像是耗尽气力的顽童,再也使不了坏、作不了乱,浑身软如糖饴。

暖烫的吐纳,短而急促,贴着他的颈脉轻吁,撩弄每根寒毛直竖。

娇躯无法避免轻颤,连带牵动他的沉狺。

他闭着眼,感官加倍敏锐,属于她的气息和甜香、唇间呵出的嘤咛,变得清晰且明显,难以忽视,就连她铺散在他胸口,更胜墨缎细柔的长发,重量极其轻微,更像是沉压胸臆的石,无法当作不存在。

这一刻,天地俱静,似乎仅剩两人呼吸声,响彻许久的金铃,也终于止歇了下来。

突然金铃又响了响,她抬起手,忙碌了好一阵,比起他金发遭人撩动,梳成一束,唰地给利落铰下,他更清楚感觉她与他相贴的肌肤,爱呢且磨人的摩挲。

她一脸欢快,把铰下的金发系在自己青丝间,十指梳戏好几回,恋恋不舍,直到满意了,才躺回原位,赖在他身上不走。

她餍足合眼,倦得昏昏欲睡,换那对金灿沉眸缓缓打开。

气力逐渐回来了,不再只能受人摆布,可血脉间流窜的热意与贪婪,丝毫未曾消减,依旧汹涌,依旧澎湃,依旧饥渴叫嚣着。

不及瞠眸询问,一阵天翻地覆,她已被压进竹席上,薄软衣裳惨遭扯毁,玲珑曲线无从遮掩,才记起该要挣扎抵抗,但也为时已晚。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单掌箝制她的双腕,唇吮在她纤白颈际,牙齿甚至加诸啃咬力道,为雪女敕肌肤染上鲜红咂痕,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抚弄她身躯的手劲也称不上温柔,遑论身下交缠的攻势,同样不管不顾她能否承受。

当他睚眦必报,在她肩颈处咬得狠了,她嚷着疼,却将深处的他,绞得更紧。

此时此刻,他顺从渴望,耽溺贪欢,脑中想对她做尽的那些荒唐,全数实现,迫使她为他敞开,吐露晶莹芬芳,滋润他蛮横的侵略。

方才她如何在他身上探索嬉戏,他加倍奉还;方才只能等候她给予赏赐,现在他重夺主权,以他痛快的方式对待她。

药性仍在,阻不了男人力气,脑子或许是昏懵的,却无比清楚索求身下娇躯的柔媚回应,她还想念叨的嘴,被牢牢封住,哺喂唇舌的纠缠,不允许她啰嗦妨碍。

缠绵的金铃声,再度连串玎玎,相较前次,更加凌乱躁动,一如他给予的、掠夺的,那般强势、那般不容她逃避。

是她先招惹他,是她将他变成这样,她玩的火,要由她来灭。

她被他吻得昏沉,更在他撼动之下,不能自已,随其浮沉,脑袋像锅糊粥,早就无法思考,也毋须思考,他做的这件事,本是她对他的算计,多一回少一回都无妨,她只是有些意外,他竟也会主动……

看来霉神下的药量,很强呀。

他长发溢漫而下,美丽炫目,教人无法直视,那样纯粹的金,辉映他鬓边晶莹汗珠,在他脸庞镶上一层淡淡金煌,而他的眉与眼,渲染浓烈情|欲,不似以往冷淡,望向她时,眸中蕴火,熊熊燃烧。

在虚境中的他;挑眉冷嘲人的他;呵着热息,替她融去睫上泪冰的他;此时此刻的他……失控的、难耐的、癫狂的……种种面貌,每一样都清晰。

每一样,都不讨厌。

“鎏金……”喘息之际,她失神轻喃他的名,很快吞没在他唇间,密密封锁,仅剩偶尔几声嘤咛悄溢,似泣似喃、若隐若现的绵细申吟,更显暧昧,落入他耳内,变成撩火的油,助长焚心烈焰,紧锁她腰际的手劲,强横地又增添几分,在白玉雪肤间,烙下指掌痕迹。

一遍又一遍,迫使她妖娆迎合,为他,极尽艳媚,纤腰款摆。

她侧着颜,半张脸埋进柔软枕面,枕上两人的发,犹如两匹丝绸交缠披散,他的金发,她的黑发,掺和在一块,她红艳的芙颊,衬托其间,媚眸如丝,浸润于汪汪清泉一般,贝齿咬唇,唇心带些绯红湿润,是他吻红吻肿,而她自己情动之际,又不自觉地折腾出来的成果。

他拇指抚过她红唇,要她松开牙齿对下唇的凌虐,她似乎瞧懂他的意思,乖乖启唇,任他以指月复摩挲她唇间的红印子。

他眸光仍带迷蒙,不甚清醒,她却很明白,他知道自己拥抱的人,是谁,他看着她的眼神,与虚境时并无差异,恨铁不成钢里,又有些……纵容。

她无声娇笑,双臂环过他颈后,柔媚且轻喘,问他:“鎏金,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想。”这声回答,伴随身下一记沉入,再撒出,复又沉入:“很想。”

她微喘,气息无法平稳,抱他抱得更紧,他声音很沉,贴在她耳鬓徘徊:“名字。”边问,动作却未曾止下,有一种“我想听你说,但又不想让你好好说”的恶意趣味。

她无法回答,等待这场推折身心的狂风暴雨停歇,等待他的索求餍满。

在此之前,只能紧紧搂着他,随他沉沦。

等到她能回答那个问题,时间、地点、氛围,全都汰换了一轮又一轮。

要爱呢没爱呢,要心情没心情,要甜蜜没甜蜜,感觉好像告诉了他姓名,他也不屑一顾。

俗话说,穿上衣裳不认人,应该就是此时此景此刻此家伙了吧。

显然地,比起她不值一提的名字,他更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对我下药?!”

着毕衣物的男人,药性已退,恢复成踢坏她家门板、拍坏她家旧桌,那副冷颜冷眸的讨债模样……

明明下床之前,两人还缠在一块,彼此浑身上下都沾满对方的气息和体温。

她里着被,仍觉得有些冷,将被子拢得更密实,才慵懒回道:

“也没什么,你知道我们穷神一脉单传,到我就绝后了,我爹早几十年便催着我生第四代,我觉得,有个财神本领的穷神挺不错、挺独特的,刚好你是财神一脉,长相又顺了我的眼,孩子有你一半模样,想想不算差,重点是我喜欢你的发色,第四代穷神若也有头金发,站出去多威风凛凛。”

她一番回答,真心诚意,并无半句虚言。

穷神一脉得靠她延续,她老爹在世时,天天念叨,那时她总是敷衍,也只能敷衍。

一方面,没半个合眼缘的男人出现,另一方面,穷神这种家世,谁想娶呀?娶了也不光彩,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与其努力求人娶自己,不如找个顺眼的,一夜风流,看看能否珠胎暗结,才叫省事。

哪知“顺眼”两字,可遇不可求,成仙许多年,满意的没撞见半个。

直到老爹殒灭,留下她孤独一个,这念头,才又时不时萌发出来。

可到了真有付诸行动的念头,是他第一张拜帖送上门的那一日,悄悄地,宛如豆苗生长,无声无息,冒出了女敕软绿芽。

如果是他……顺眼,真的顺眼,特别顺眼,甚至假想一个娇小版的他,冲着她喊娘亲抱抱,她满意得连连点头。

第二张拜帖退回去时还想:这次再放过你,你若不来第三张便算你我无缘,老天不同意我对你下毒手,反之,就你自找的——

然后,第三张拜帖没多久就来了,不是天意是什么?

她自然欢欢喜喜跑一趟霉神那处,砸家当买药。

药入手了,都还心存一点点挣扎,硬再等到第四张、第五张拜帖,太有良知就是这点不好,妇人之仁,优柔寡断,做坏事也婆婆妈妈的,不够爽快利落。

她的坦白,没得到从宽处理,倒换来他的冲天怒焰。

她很明白看见,蕴酿在浓金眼眸间,熊熊欲烧的不悦,看见了,却不代表知道如何安抚,她又拢拢被子,果然实话实说也非免死金牌,偶尔还须佐以些许无伤大雅的小谎,例如——

“你看起来是个多子多孙多福气的,说不准,就只要设计你这么一次……呜哇!”她吓得往床角缩,原因无他,在他抛来的冷睨间,还极为顺手地扬掌,床沿立马多出一只犬状生物,金光闪闪,喉间滚动粗狺声,朝她龇牙咧嘴。

他居然还记得她怕狗!记得也罢,更掐着这死穴恫吓她!

呃,看来谎要扯大一点,人都听不得实话呐。

她在内心抹抹汗,努力无视床边犬状生物,挤出僵笑:“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我爱你?”她说得自己一脸很心虚,这一心虚,替她换来了五只金光犬,伙同前一只,一块包围床榻,只只狂吠猛叫,将她逼困到动弹不得,紧紧贴牢墙面,大气也不敢喘,明明觉得冷,额上却涌出一整排汗珠。

见他欲拂袖而去,她想出声喊他,手甫探出,一只金光犬挺身一吠,身势跃得半天高,险些咬住她,她惊恐缩手,将自己蜷成小小虾米,生怕它们跳上床来伤害她。

“你、你别走呀!走前也把这些东西带走呀呀呀呀呀——”惨叫声混杂哭腔,湮没在群吠之中,显得无助可怜,只可惜,激发不了怒火中烧的男人善心,他头也不回,弃她而去。

直至犬声与她凄厉嚷嚷声,都远得听不见了,他仍忿忿不平,腾云驾雾飞驰回府,满脑子充塞她先前戏弄人的恶劣笑颜,以及玩世不恭的嬉闹话语。

迎面扑来的仙岚沁冷,熄灭不了胸臆之火,他逼迫自己冷静,别受她任何行径操控。

然思及她那一派无谓,说着只是想要延续血脉而找上他,仿佛换成另一个顺眼的男人,她也无妨,他就——

重点是喜欢他发色?!

换个金毛的,谁都行是吗?!他记得有只貔貅好巧不巧就是金毛!

还一脸不诚恳加不肯定加很心虚说: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我爱你?

谁信呀?!

真是越想越气……都考虑折返回去,再多变五只狗吓她!六只实在是对她太客气了!

那些以术力凝形的金光犬,也不可能真正咬伤她,充其量是借她畏惧之物,惩罚她的任意妄为,着实泄不了恨,折返回去不过一场白忙,万一心软,还在她哭求下撒回金光犬,反倒更显不济,不如让她尝尝苦头,等待十二个时辰过去,术力自行消散,六只金光犬归于虚无。

这,竟然是他唯一能做的反击……

窝囊。

这两字,一时之间无从反驳。

雪色仙岚中,他止下脚步,任凛冽风势拂面,吹乱一头金烁长发,一如那时她柔荑的穿梭探索,十指梳弄其间,轻柔地、如沐地,带些嬉闹及调戏的意味,将他极须淡定的心绪,撩拨得更加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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