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神与福 第八章 旧事
遇上了洪水猛兽,也不会看见他家徒儿这般死命逃跑。
他家徒儿是那种见着了虎,也会自我安慰一你要吃就让你吃吧,反正人生嘛,难免一死一的扭曲豁达,能将她吓成这模样,除了上一世与她纠葛的那几人,不做其余猜想。
福佑跑得太快,抛下他,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梅无尽不急着追,要找到她,太容易了,可以先缓缓,他倒想仔细看看,吓白他家徒儿脸蛋的家伙,究竟何方神圣。
那妇人梳扮的女子——容貌姣好,粉扑得厚实了些,想遮盖憔悴愁颜,想来是刘全诸多妻妾之一,不单福佑反应古怪,就连她,同样满脸难以置信,绢子捂住惊讶微启的口,只能隐约听见她呢喃: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才是呀……他们三人明明说她自尽了呀……”
旁人没能听明白的低语,梅无尽倒一清二楚,她语调中,不存半点欣喜,仅有惊慌,自然不会是重逢交好的故友。
梅无尽已经确定她的身分。
当年,买通恶徒,毁福佑清白,那位处处刁难人的窑子姑娘。
“不,不是她,这么多年过去,她若还活着,怎可能一点都不变,一定不是她……”女子仍在惊讶自语。
“他们”是谁?!
一道声音,重重贯入女子耳膜,森寒彻骨,教她不由得一震,她慌张望去,发现周遭无人听闻该句质问,独独她……
她才以为是自己幻听,那声音更加凛冽,几乎要穿破双耳,愤怒至极:他们三人是谁?!你花钱买通的那几只畜生?!
恰巧楼外一阵轰隆雷声,宣告风雨欲来之势。
女子吓一大跳,总算察觉有异,是、是她做了那般丧心病狂的缺德事,上天在谴责她吗?!
这样的误解,让她双腿发软,险些跪下,唯唯喏喏在心里慌乱回话,生怕稍有迟疑或扯谎,就要遭受天谴:是、是西五巷的杀猪蔡……和、和他两名朋友,我不知他们姓名……
骤雨突降,楼外一片白蒙蒙。
梅无尽无心再问,转身便走。
他家徒儿,可淋不得雨,要尽快找到她。
一点都不难,他在福佑身上施过护术,弹弹指,不就来到她身边。
她蜷缩在一堆破竹篓边,抱紧双膝之余……边吃烧鹅。
梅无尽失笑,变了把纸伞走近,为她遮雨。
她没抬头也知是他,一迳咬着鹅腿,可抱着整只烧鹅的手,微微颤抖,脸上倒已恢复了平日面瘫,就是脸色仍旧白。
她黑发微湿,尚不至于危及泥身安全,几道水痕蜿蜒她脸庞,明知并非泪水,却扎了他的眼。
他拿衣袖为她拭脸,她貌似乖乖领受,木然咀嚼鹅肉。
越是平静,越是教人瞧了不忍,痛,钻入了心底。
他宁可她抱着他哭,怨天怨地怨命运捉弄,也别是这样,一副……不知如何撒娇求怜,独自舌忝舐伤口的模样。
把徒儿捞进怀里,不管烧鹅沾了襟口一片油腻,他轻抵她发漩,低叹。
她眼窝热热的,却流不出泪水,因为是泥躯,连眼泪这种东西,亦无须存在了吧。
倒也不是真的想哭,乍见那女子时,心里是慌的,对她的惧意,好似不曾消失,既怕她,又气她,一丁点都不愿再和她有瓜葛。
本也真以为,不会再有相遇时,怎知梅无尽带她来用膳之处,竟是她的故乡,难怪她觉得“仙宴膳坊”无比耳熟……那是城里最高贵的食坊,手头宽裕才吃得起。
“我一直想问她,为什么恨我……可又怕,她回我『没有理由,就是恨』,那种无论我如何努力、如何示好,也改变不了的答案,像我后娘那良久之后,她慢慢开口说,声嗓是持平,努力想压抑颤动。
“那时,我站在边坡,跳下去之前,心里想着,我好恨她,做鬼也不要放过她,定要去找她索命……我这辈子,第一次恨人,恨得那么深、那么刻骨……”
若非断气之际,遇上了梅无尽,她那口难吐的怨气,或许真会将她拉进仇恨深渊,让她在鬼差到达之前月兑逃,去寻她最恨之人,犯下错事。
“是上辈子。你的这辈子,从拜了我这个师尊才开始。”他轻声纠正。
不,她的这辈子,从决定跟随梅无尽回去的那一刻,便重新展开,一个无忧无虑、无烦无恼、无怨无恨,让她舒心的新人生一福佑默默心想。
“我现在没那么恨她了,只是仍怕,对她……很难不畏惧,一见到她,过去种种,一下子全涌上来。”于是,她便逃了。
真正想逃离的,是上辈子的人生,恨不能远远抛诸身后,永不忆起,无论是敌是友,是故亲,是旧邻,她全都不要了。
“果然你这性子,要恨人也恨不久,说什么做鬼去索命,九成九会被道士收掉吧,你呀,张牙舞爪一点也不适合你,你还是乖乖吃烧鹅吧。”他轻拍她后脑杓,手劲温柔,仿似安抚一只幼猫。
她闻言,竟还笑得出来,在他怀里,惧意,轻而易举消融。
有师尊真不错,抱着暖呼暖呼的,胸膛厚实,虽然时常做些蠢举,说话没个正经,笑起来玩世不恭,可是……她全不讨厌。
手掌像自有意识,环过他腰际,揪紧他背后衣料。
难以想象,有朝一她会将一位“霉神”抱得这般紧,并且眷恋这股心安。
那时刚进冥城,误会是他给她倒霉一生,可是天天都在心里骂他呢。
“……人生,若能只烦恼烧鹅吃几只,那也很好。”她吁叹。
“在为师身边,你尽避只烦恼吃烧鹅,天塌下来,有为师顶着,你就放心依赖为师吧。”他在她耳畔低语,声嗓轻巧,浅若春风拂过,足以带走所有阴霾。
若无上世种种,现今的她,会过着怎生的日子?
被卖入窑子,已注定她送往迎来的命运,可她这性子,不娇不柔不讨喜,又不懂得侍候人,怕是挨不完老鸨教训的板子,她也无法想象,任由那些不知姓名的男子,随意狎玩自己……
或许不该这么两相比较,但遇上梅无尽之后,对旧事的怨怼,日益减少,若非偶遇故人,她已有多久未曾想起?
之前有个词儿,福佑一直不懂,今儿个,似乎碰触到了一点点的边儿一别无所求一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吗?
揪紧了掌心里,他那藏青色抱衫,在她的小小世界里,似乎已拥有一切,再没有可以更贪求的了……
上世恩恩怨怨,不敌此刻静谧安详。
伞外的雨声,扰不过伞下圆满。
她对旧事释怀了,有人却不。
回想蜷缩雨中,写满苍白与恐惧的那张脸蛋,梅无尽压抑不下胸腔忿火,焚痛着理智,尤其当夜阑人静,他抹开一片水镜,察看了她短暂的上世。
冲动,原来不过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尤其越是怜惜,越是对贱待她的人心狠。
暗巷中,月隐星稀,浓夜淬着隐隐杀机。
周遭宅舍早已熄火就寝,除偶尔几声虫鸣狗吠,街道徒剩死寂静悄。
方才短暂急促的求救声,此刻也归于平静,仿佛前一刻的杀戮,未曾发生。
梅无尽半具身躯隐于暗夜,眸光森寒如冰,高傲无情,注视逐渐断去生息的三名男人,当魂魄离躯,他手一扬,将三条魂体击个尽碎。
“禽兽不如,何须再入轮回,转世为畜生都是抬举。”他轻嗤,冷看魂飞魄散的光景。
三名男子,非他亲手所杀,他不过释了些“神等级”的衰息,让这三人遭遇以性命为代价的霉运,死于非命。
他双手不沾半点腥血,杀人于无形,一颗绊脚的小石,一块落下的砖,一根突出的竹篱,轻而易举就能取命,天地万物,皆能为他所用。
劣神榜上,梅无尽看似最和善,实则最心狠,上天创神造物有其真理,按照每一位与生俱来的天性,扬其长,隐其短,若由梅无尽司“瘟”,怕是毁天灭地,也不眨眼。
在他笑容底下,是冷睨众生的绝情。
越绝情,能力越无害,反之,越心慈,背负力量愈强大,天道昭昭炯明,循守正规,方成日月运行。
思及三名男人对福佑做过之事,让他们轻易死去都太便宜他们,梅无尽寒着颜,践碎魂体飞散的最后一点微光。
今晚,不止这三个男人的死期。
福佑曾颤着嗓说,做鬼也不放过的那人,他同样想说,做神,亦不容池逍遥快活。
没错,下一个,他找上了刘全的小妾……无故视福佑如仇的女子。
这一夜,她了无睡意,临窗遥望孤月。
一是为下午,在膳坊遇见神似福佑之人,诱发诸多回忆。
一是……丈夫未曾踏入她的房,此刻,又是宠幸新迎回府的小女敕妾了吧。
打从窑子被赎身,成为刘全众多小妾之一,她的宠爱,来得快,去得更快,她虽美,毕竟出身不光彩,半点朱唇万人尝,入了刘家,遭受自诩书香世家的妻妾排挤轻视。
一开始,丈夫会扞护她,斥责那些刁难她的妻妾,然而次数一多,丈夫失去耐性,同时,另一名更年轻可爱的女子赢取他全盘注意,他乐于追逐新鲜,心思自然不愿浪费在她身上。
揽镜卸除了妆容,取下满头珍贵珠花,漫漫长夜的顾盼,盼来又是一晚的心酸徒劳,镜中容颜未老,眼神却无比憔悴。
她经历了太多,好的坏的肮脏的,足以磨损一个女人的美丽年华。
看着镜里的自己,不由得回想起膳坊偶见的容貌,她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若那人是福佑,又岂可能维持当年相貌,岁月停驻,不曾前进?
定是自己眼花……深受良心苛责,才会误将旁人认作是她。
“我那样待你……你是否恨我?多年来,却不曾有半次梦见你……”
心里早已暗暗后悔,不该迁怒无辜,她也并非乐见福佑自尽,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见不惯福佑的干净;见不惯自己浑身污秽,她却仍似鲜花一朵,清清白白。
只是,嫉妒那样的纯净无瑕……她永远回不去的纯净无瑕。
既已无法回头,只能继续污浊下去,这双手早脏了,岂能再洗净?
镜中女子勾扬一抹冷笑,取出镜匣暗格内的毒药瓶,想着明儿个如何拿它去对付丈夫的新妾。
“入梦见你,再任由你欺负伤害,在你梦中受尽委屈吗?”梅无声淡嗤传来,楼阁外,夜风阵阵,牵系无数寒意,透窗而入。
“谁?!”女子慌乱起身,环视周遭,却看不见人影,只闻脚步声,由远而近,仿佛已抵达她身畔。“方才那声音……是膳坊听见的……”
“你伤她至深,她当然恨你,只是她那般性子,不会真的上门找你寻仇,在她眼中,再丑陋可憎之人,也不忍动手害之。”
“你出来!你到底是谁?!”瞧不见的敌人,最是可怕,女子一路退至墙边,背抵冰冷墙面,眼前仍仅有空旷小厅,以及一盏随风摇曳的烛火,光影颤动,哪见其余人?
“然而,我不同,谁伤她,我便百倍奉还。”
这一句,近得像在耳畔冷笑,她惊恐捂耳,逃向另一边。
“你收买的那三只畜生,已先你一步,想知道他们是怎样下场?”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任凭双手如何掩紧耳朵,男人的声音,沉且冰冷,渗以寒霜,依旧穿透掌肤,窜入耳里,她胡乱尖嚷。
“他们食髓知味,这些年来,用类似的手法,欺负多少无辜女子,下了地府受刀山油锅都太轻饶他们,我打碎他们的魂体,从此,永月兑轮回,连变条虫亦无资格,你说……你这教唆者,该不该比他们更惨?”
“饶了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饶了我——”
“当年,若她也求你饶过她,你是否会?”
突地,房里窗扇尽数敞开,烈风唰唰灌入,拂乱满室帘帐垂珠,也拂灭了烛火,顿时房内一片阒暗。
“手里那瓶毒药,滋味不知可好,不然……你试试先?”男人浅笑声,缓缓传来。
“不……”女子猛烈摇头,可双手竟不听使唤,拔开药瓶木栓,瓶口抵近自己唇瓣。
“喝。”淡淡一字。
寻常几滴便足以致命的毒药,悉数由她之手,灌入她之口,她扭头想挣扎、想吐出毒汁,偏偏徒劳无功,毒汁咽下喉头,伴随而来,是穿肠的剧烈绞痛。
“救……救命……”她按着咽喉,面容痛苦扭曲,在地板上蜷缩颤抖。
“还没那么快,这样的痛,你必须尝得比她更久,她在山坡下流尽鲜血,半个多时辰才断气,你不过刚开始,岂容你如此轻松解月兑。”
语未毕,一道治愈之术笼罩,护她不死。
只是不死,毒发之痛,丝毫不减。
女子滚地哀号,声声凄厉,口鼻淌出鲜血,可求救许久,竟无丫鬟进门察看,她晕厥过去,又被剧痛唤醒,反反复复,漫长得永无止境。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从何而来的爆发力气,本瘫软在地的她,浑身抽搐之际,居然奋力跃起,攀过窗棂,一跳而出。
她的房阁,位处湖心中央,是刘家最美的一座楼榭,代表她曾集诸多宠爱于一身,如今,一泓月池,一抹芳魂,一生作结。
梅无尽现身窗扇边,居高临下,冷睨湖面涟漪由大转小,偶尔些许泡沫涌上,最终归于平静。
他朝湖里弹指,不一会儿,水面上升起点点微弱光芒,似萤非萤,只是魂体流连世间,最后一次的眷顾。
当光芒尽数消失,这一夜的纷扰,终告结束。
天微亮,他回到家时,福佑已经在生火煮早膳〔她自己的分,晚些会再替他煮),于廊间撞见他身影,惊讶地瞪大眼,眸里清楚写着:
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人,这时辰,怎可能是清醒的?!
“爱徒,为师不是天天都懒散,偶尔也想当只早起鸟呀。”他微微笑,为她解惑,之后却打了呵欠,拍拍她水女敕小脸,脸不红气不喘道:“为师再去睡会儿。”
喂!不是要当早起鸟?!你根本是起床尿尿才对吧!
月复诽归月复诽,仍旧温驯颔首,恭送师尊回房补眠。
日子一如寻常,悠悠哉哉地过,其间并无大事,她家师尊同样慵懒度日1,她这徒儿跟着学坏,师徒俩较量谁比谁更废。
如此过了十余天,直到不速之客上门之前,一切是恁地安详自在。
福佑看着站在庭园间的眼生男人,虽说那人一脸狰狞伤疤,眉眼充满威严,不似善类,她本该大喊师尊前来助阵赶人,可他身上又没有邪气,并不会教人心底生畏。
两人对视良久,她不急于探问来者身分,他也没有想表明来意,居然谁都站着没动静。
最后是梅无尽恰巧经过,见两根木头杵于原地,出了声:“武罗?爱徒?你们两个在干么?”大眼瞪小眼?
“找你。”武罗目光由她身上挪开,落向梅无尽。
梅无尽一默,笑容缓缓轻扬,眸里未见半丝困惑,只有了然。
“不意外,进来吧。爱徒,替客人泡壶茶。”梅无尽道。
“看来,你知晓我会来。”武罗随他入屋落坐。
“现在这类麻烦事,不全都丢给你了吗?”
“我只是没料到,有朝一日,逼我前来的,居然是你。”武罗颇意外,梅无尽不是傻子,这种禁忌,他根本不该犯。
“我没有逼你,你可以不要来呀。”他也没有很想欢迎他来。
“……你不做,我便可以不要来。”
“你了解的,有些事,叔可忍,婶不可忍。”梅无尽迳自哈哈笑,武罗则连扯唇也无,如此严肃的时候,他不想陪梅无尽装疯卖傻,于是直言道:
“神弑人,其罪之重,况且你还毁其魂体,永世殒灭,老友,有多大的仇恨,逼使你这般心狠手辣?”
“……”换梅无尽敛笑,不发一语。
福佑端茶入内,便听见这几句。
弑人?
谁弑人?神?梅无尽?
“即便他们此世作恶多端,施以天罚,情有可原,可你连给他们改过向善的机会都不愿,击碎魂体,剥夺轮回权利,神的慈悲荡然无存,这个罪责的代价,你作好准备了吗?”武罗沉声问。
“……弄错了,不是我师尊,他天天和我在一块,况且并无与人结怨,不可能伤害谁。”她替梅无尽辩护,相信他绝对清白。
武罗淡淡睐她:“不用他亲自动手,一个霉神要杀人,何须弄脏双手?他确实一夜杀害四人,违反天规,我来,就是宣读降罪天启。”
她一时无语,只能静默,望向梅无尽,等着要听他反驳。
“好了,别啰嗦,直接道出天启。”梅无尽不让武罗多言。
“一命一鞭,或者,坠人界、入轮回,以凡胎领受生老病死,借以漆罪。”
“代价颇小嘛。”梅无尽一派轻松,笑容添了些冷厉:“很值。”
“……四人,是我现在心里猜想的那四人吗?”不知怎地,福佑心底突然涌现此念,很荒谬,她却隐约觉得……自己猜对了。
梅无尽的神情,证实了她的想法。
他惯用笑容掩饰内心,有时越是笑,代表他心情越恶劣,然而,此刻的面无表情,她也懂一他无法否认,又不愿意骗她,不得不回以淡然沉默。
“一命一鞭是什么意思?”她转而问武罗。
“字面上的意思。他结束几名凡人性命,便得挨下几记鞭刑,由我执行。”
这听起来似乎是轻罚,四人四鞭,啪啪啪啪就领完了,只是皮肉受点罪了……
武罗手里变出长鞭,不介意示范给福佑看,既是示范,力道自然收敛了七成。
鞭子挥出,凌厉破空声响彻云霄,紧接着,传来不远前方那座岩陵,被拦腰甩断的轰隆声。
“这种程度的四鞭?!”面瘫此刻也变面冏。
“当然不是。”武罗淡淡否认,她来不及松口气,他下一句快狠准再来:“刚刚是三成力道,那四鞭,得用上全力。”他脸上写着铁面无私,不容说情,下次出手,他绝不手软,十成十赏给梅无尽。
会出人命!被抽到绝对会出人命!
仿佛读懂福佑一脸的“呐喊”,武罗冷静再说:
“不会要了他的命,神躯怎可能如此不济?每一鞭,最多只教他十年不起,损他五十年修为,四鞭加总,了不起卧床四十年,修为毁去两百,对梅无尽而言,不算什么。”
那口吻,像是梅无尽挨的,不过四个小小耳光一般。
“……”她跟这类神只无法沟通,他们不懂何谓弱小、何谓正常死伤。
福佑望着被打坏的岩陵,静默了片刻,毫不犹豫转向梅无尽,小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拍拍,满脸认真,替他作决定:
“师尊,你还是选择投胎去吧,徒儿会乖乖在这儿,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