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寄来明年的信 第十六章
第六章
啊现在是演科幻剧哦?为什么一年后的信,会跑到特特的帐号里?
千万不要告诉他,真的有时空穿越这种事,他经营的是餐饮、饭店、娱乐业,不是电影、电视、文化出版业。
明明荒谬到爆,阿疆还是把信件和档案全部看过一遍。
“你相信?”他冷眼看她,要是特特敢说相信,他一定要拿把菜刀剖开她的头,看里面装的是豆渣还是肥料。
“我不想相信,但无法不相信,『他』得到肝癌,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
“日记上不是说,他在今年六月六日就晓得自己得到肝癌了?我认为这是一个阴谋,他要诱拐蔓姨去上海,拉不下脸求和,想用这一招骗蔓姨过去,说不定连肝癌都是假的。”他认为这些信是杨慕生搞出来的把戏。
“如果要诱拐我妈过去,为什么要预告她车祸身亡,预告我失踪?这分明是不想让我们过去。”
“或许……杨慕生是真的得到肝癌,这些信不是要诱拐蔓姨到上海,而是要吓得蔓姨不敢到上海。
“蔓姨是杨慕生的正妻,依法律来讲,蔓姨可以得到他一半财产,而你和宁宁、杨嘉、杨瑷再平分剩下的一半,江莉雰不甘心,想吓得蔓姨不敢出面,她才有充分的时间对财产动手脚,等到转移完毕,到时就算你们有意见,也改变不了情况。”他做出假设二。
“你的意思是……这是江莉雰的阴谋,她不要我们过去?”
“对,是江莉雰的布置,她不想蔓姨出现,可是杨慕生的律师却找到蔓姨。”
“更不通。第一,这些信是我在律师找到妈妈之前收到的;第二,如果她的目的是不想妈妈出现,为什么要说杨嘉、杨瑷不是『他』的儿女,为什么要说他要把财产转移到蒋默安和章育襄名下。这些信到底是要妈过去,还是不要妈过去?”
特特问倒了他。
没错,漏洞很多,光是一句阴谋根本无从解释。
从看到蒋默安三个字,他的心就乱了,更别说那个让人困惑的日记,一坨紊乱的脑浆能期待它做出什么合理推论?
“所以你相信这个鬼话连篇?”被问得无法回答,阿疆恼羞成怒。
“我希望它只是鬼话连篇,我比你更希望它就是个阴谋或恶作剧,如果是人为事件,我就可以置之不理。
“可你看见了,里头写的许多件事,这里、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头和胸口。“都还记得,那是我深爱的那个爸爸亲手为女儿制造的记忆。再说了,有几个人知道曼特宁的故事?知道我和宁宁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要不是在我小时候妈妈曾经说过,我也不知道,不信你去问宁宁,我保证她不晓得。
“尽避我有再大的成见,我也相信这些日记确实是『他』写的,既然是他写的,为什么要编造妈妈的死亡、他的死亡、我的失踪?
“更何况,章育襄只是打电话告诉妈妈『他』的病情,是我妈自己决定要去上海,刚刚你也亲眼看见,是我妈自己打电话订的机票,你说,尚未发生的『六月二十七日』是意外还是巧合?”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她的脑袋没有闲着,阿疆质疑的点,她全都质疑过,若不是假设被推翻、再推翻假设过无数遍,她比谁都不愿意相信这个“鬼话连篇”。
“所以呢?”
“我想阻止妈妈去看爸爸,但是我阻止不了,现在别说妈,我连宁宁都阻止不来,她决定放弃指考一起去上海,去看那个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男人,她说,这件事比考试更重要。”她说得咬牙切齿。
特特痛恨这种感觉,痛恨所有事都无法乖乖待在计划内,痛恨明知道前方有危险,火车头仍然失速冲向前。
“然后呢?”阿疆又问。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特特沮丧地把自己埋进棉被里。
看着棉被里的特特,阿疆苦笑,她像只鸵鸟,遇到危险就把自己埋起来,就像那年那个滂沱大雨的台风天。
坐在床边,他拍拍她的背,低声道:“特特,你知道你和我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棉被里传出闷声回答,“不知道。”
“我们都自卑,我们都习惯用自傲来做伪装,我们勤奋上进,尽全力改变现况,多年下来,我们都累积一些成就,成就会带给人们自信,所以我让那些自信自傲融进骨头里,彻底推翻自卑。
“而你,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成就、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你的自信仍然只是用来涂脂抹粉的伪装,你让自卑融进骨子里。”
扯下棉被,特特坐起身,问:“我希望你提供我的是建议,而不是批评我的性格,可以吗?要谈大道理,你多的是机会和时间,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讲。”
他没理会她的怒气,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面对地球毁灭,自卑的人会躲在地下室,或者恣意狂欢、或者恐惧害怕,对于结局,他们只会用等待来迎接。而自信的人会想尽办法对抗毁灭,相信只要反抗、只要有所作为,就有机会幸存。
“特特,你为什么认定蔓姨去上海,是死路一条?
“如果你够自信,你会很高兴这些匪夷所思的荒谬信件提醒了你,蔓姨会面对什么危机,想尽办法防范,倾全力扭转、改变结局,你之所以苦恼,之所以手足无措,正是因为你的自卑,你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
“我但愿自己说一些会让你高兴的话,但是,对不起,我无法,我必须说,这六年你白混了。你没有半点进步,你还是那个自卑自鄙,碰到事情没想过怎么解决,只会哭着跑到我面前求援的小女生,杨特特,你已经二十六岁,可是你没长进,你让人失望透顶!”
对,他是在生气、在迁怒,他明明不希望特特去上海,明明不愿意她再跟蒋默安接触,可是……他必须建议她去!
为了蔓姨、宁宁,甚至是为她自己。
他痛恨自己的建议,更痛恨自己不得不做这样的建议,想到有那个人在的上海……他能够预见自己即将失败。
丢下话,阿疆走出特特的房间。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她让人失望透顶?点点头,她同意,她一直都是个失败者,在人生、在爱情、在各方各面,她都是。
在上海奋斗的蒋默安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给她写信,担她每天都写,一封写过一封,他总是要累积个六、七封,才给她回信。
也许是她的信件乏善可陈,也许是她说来说去,交代的都是无聊的生活琐碎,因此他回的信越来越敷衍。
她很抠,却舍下重本给他打电话,然而打了两次,两次都草草结束,理由是他正在忙。
这样的情况让她不安,她开始猜忌、怀疑,她开始想象他是不是认识了比她更好的女孩?她是自卑的,别人不了解,她也不懂,为什么蒋默安这种条件的男生会愿意和她交往。
听说上海的女孩主动且大胆,她们不介意当单身公害,她们说世界没有破坏不了的婚姻、拆不散的感情,只要男人够好、值得她们尽心,她们便会手段用尽,把男人留在身边。
所以,是这样的吗?
他碰到什么样的女生?和他旗鼓相当、能力高强的?颜值一百,体贴温柔的?聪慧伶俐、对他事业有强力帮助的?
自卑促使了她的胡思乱想,她的不安表现在字里行间,刚开始,他还会试着安抚,可是当她的想象力无限制扩大的时候,他无奈写——如果不放心,你就过来吧,看看我有没有对不起你。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过去,她要帮忙妈妈、要照顾妹妹,还要打工维持自己的生活,因此这种话不是衷心建议而是挑衅。
日子在怀疑与争执中过去,直到她发现那个狂欢的最后一晚,让“等等”提早报到。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蒋默安,如果说了,他会怎么反应?
是笑着说:“放羊的孩子,谎话讲一次别人会信,讲两次,观众就会散席。”
是无奈回答,“我知道你想引起我的注意,但是特特,我真的很忙。”
是怒极咬牙,“你故意的,故意在这种时候让我分心。”
还是隐忍说:“乖,你去把孩子拿掉,我们现在要不起孩子,你有钱吗?要不要我汇给你。”
不管是哪个回答,都会让她很受伤,所以她迟疑着该不该告诉他,或者……隐瞒下来,让这孩子成为第二个宁宁?
可是,她才大一,蒋默安要不起“等等”,她哪就要得起?
正在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蒋默安的母亲找到她打工的地方。
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桌上,特特惴惴不安。
她以为蒋默安的家境不好,所以他需要打工、实习,需要奖学金和比赛奖金支持他的生活,所以他对前途、金钱有强烈渴望。
可是,蒋夫人是个贵妇,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XX医院的心脏外科医生。
她说:“我先自我介绍,我是默安的母亲,蒋民家族是医生世家,目前家族里南北各开一家医院,里面的医生有很多是蒋氏子弟,当然,也有人选择自己创业,因此蒋家的第二代、第三代,林林总总算起来,至少有十几家诊所,这还不包括姻亲部分。”
这么厉害啊……难怪蒋夫人身上有种高高在上的气质,难怪她看着自己的眼光中,微微地透露出几分鄙视。
这是蒋默安不愿意带她回家的原因?因为他也认为,她的家世远远配不上他?
特特安静地望着对方,耐心倾听,却没有回答。
“在我们家族里面,默安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他从小不喜欢念书,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考不上医学院,不过没关系,医院的运作,除了医生之外,还需要有管理阶层,因此,默安到上海去历练个几年之后就会回台湾,好好经营医院。”
特特还是点头,尽避她不认为喜欢安排别人的蒋默安,愿意被安排。
见特特没有被自己的话震住,蒋夫人心中微微不满,却还是笑得一派尊贵。
她说:“默安告诉我,他曾和你同居一阵子,对这件事,我深感抱歉,是我们家默安的不对。”
深感抱歉?特特不懂,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同居,有什么不对?
她试着压抑心中焦虑,用最温和的口气说:“蒋妈妈对不起,我还要打工,柜台有点忙,如果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蒋夫人皱起眉心,想道: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女孩。
“我猜,默安没有告诉你,有关他未婚妻的事情吧?”
未婚妻?特特猛然抬头望向蒋夫人。
什么意思?未婚妻?难道蒋默安早就有了结婚对象?她以为的一辈子,只是自己的想象?他们之间的爱情,对蒋默安而言,只是玩玩?
桌面下,她的手揪紧了裙摆,冷汗在掌心间渗出,很热的暑假,她却觉得全身发冷。
她的心脏很正常,现在却痛得快碎掉,像是被卡车碾压、鲜血淋漓,像是经过绞肉机,成了组装不起的烂泥。
她必须张着嘴巴才能够呼吸,必须瞪大眼睛,才能不陷入幻境。
对、幻境……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蒋夫人,不过是个三流的小演员,故意到她面前演戏,故意让她绝望伤心,故意破坏她和默安的感情,她不要自己吓自己。
不会的,她懂默安,他的同学都说了,不相信他会因为爱情沦陷,不相信他会专心对待一个女生,可是,霸气的他把所有的体贴温柔都用在她的身上了。
不会的,他们的爱情不是一场谎言,他们深刻地爱着彼此,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未来更美好的相聚,所以不要被欺骗,不可以被见缝插针,这样对辛苦工作的蒋默安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