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挽心 第十一章
第七章
“酒醒了?”
宇文无涛放下朱笔,看着未经通传就能进入御书房,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寻了个舒适位子坐下的异母兄长。
“你不是让人送了醒酒汤药来吗?”宇文日正一**坐在为了让皇帝枇阅奏折累了时得以小憩一会儿的双连搨上,半眯着眼看着神情爽朗、一派轻松的皇帝弟弟讽道。
“我一连送了好些日子了,看来今日的醒酒汤药才见效?”笑得极致亲蔼的宇文无涛看到站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胡尔,点头同意让人送茶水进来。
胡尔立刻领着小太监把一见淳王往御书房来,就赶紧准备好的茶盅分送至皇帝及淳王面前,然后训练有素的退出御书房。
待胡尔等人消失在门后,宇文日正才续道:“你是打算继续跟我胡扯,还是要痛快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弟弟漂亮脸上那完美到刺眼的笑容,他扳着手指关节发出喀喀声响,明示皇帝自己一点都不介意活动筋骨。
宇文无涛很明确的收到兄长的威胁,心中自动翻译了他的那句话的真实意思:如果你打算继续胡扯下去,我就打到你痛快的说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
“没头没尾的,是想要我痛快的告诉你什么呢?”
好久没活动拳脚了,怠忽武艺多日,若兄长有兴致,他倒是挺乐意奉陪,反正他们兄弟俩拳脚功夫不分上下,今天若换成是么弟宇文日向来到面前威胁他,他肯定乖乖吐实,要他招三分,绝对自动奉送十分,他可没胆子像面对宇文日正这般的嘻皮笑脸。
“是你把她弄来我宫里的,为什么?”手真的很痒。
“她?谁?我弄了谁去你宫里?”一个无辜到让人发指的眼神会招来什么,宇文无涛已做好准备。
果然如他所料,话音方落,宇文日正就从间坐的双连搨上跃起,迅捷扑身而来,瞬间一只拳头已经来到眼前,直直对准他的脑门而来,确实是有打爆他脑袋的意图。
“看来那醒酒汤药虽然让你酒醒了,可却没能让你心情变好,怎么,是药太难喝?还是送药的人伺候得不够周到?但据胡尔回报,你似乎挺满意人家的伺候……”
拳风扑面,宇文无涛火速沉身再一个旋身,利落躲开兄长强而有力的重拳,随即跃过摊满了奏折的桌面,一派轻松的站定于案下,一连流畅而极其华丽的动作间仍是不忘耍嘴皮子。
只见一记重拳轰然落在椅背上,正正就在方才皇帝头部的位置击穿一个拳洞,椅子其余部分却是连一丝龟裂都无,可见宇文日正用的不是銮劲,而是内力,以如此狠招对付自己的弟弟,也算是够狠的了。
“……皇兄,你……该不会是有心除去弟弟我,意图篡夺皇位吧?”宇文无涛右手抚着心口,貌似凄楚揪心,倾诉心意:“你明知道,只消你说一句想要这皇位,弟弟我能毫无留恋的立即下诏罪己、襌位于你……哥哥你又何须下此重手?”
“……你要是真敢掉下一滴泪来,我就……”就怎样?他还真是害怕皇帝会拿出小时候胡搅蛮缠、撒泼哭闹的无赖本事。
堂堂九五至尊不要脸面,他看了却嫌伤眼,真不晓得皇帝的母妃在怀他时到底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才能生出这么一个教人万分头疼的妖孽来。
“就怎样?”一抹了然的笑勾在嘴角,宇文无涛明白疼爱他的兄长还真不能拿他如何,不是畏惧于他的皇帝身分,而是真切的拿自己没有办法。
“若当真把我惹毛了,我就到老么那去跟他对调,让他携家带眷回来与你,做、伴。”貌似毫无墨碍、没有克星的皇帝内心里藏掖着什么心事,宇文日正可是再清楚不过的,将人驱离,不代表心也能因此清净,情不知所起,捂住而耳朵,他自己也是为情所苦之人,如何不了解皇帝的感受?
被兄长直戳痛处,宇文无涛嘴角那抹笑瞬间冷却。
他不再嘻闹,直视宇文日正道:“人是我有心送去的没错,但那是因为前些日子分明见你在大殿上不顾身分的直盯着她看,却又不见你出手,想你会否是忌讳她为岐阴公主陪嫁而不敢动手,我才想个名目把人送到你宫里去。这些年我送女人给你送得可勤快了,从没见你如此冷脸找我寻衅,你现在到底不满意什么?
不满意我多事?还是不满意她的伺候?也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你若不喜欢就算了,有必要跑来找我撒气吗?”
皇帝的神情看似冷静,但眼中隐见火光,大抵是因为他故意提及其痛处而心中恼火吧。宇文日正没再继续刺激皇帝的情绪,接受了他的说词,反倒为自己的多心感到有些愧疚。“你清楚我一直在找人。”
想他与皇帝自小亲密,任谁都不可尽信,唯有两个弟弟是他可以毫无条件去信任的,所以宇文日正自觉不该疑心手足。
“我当然知道你在找那个与你有过短暂情缘的女人,但你从不让我插手寻人之事,我也就从不过问干涉。”
宇文无涛皱眉,貌似不解宇文日正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打定主意是要装傻到底的。“话说到一半,怎么突然提起这事?这跟我们方才正在说的有什么干系?”
正是兄长的绝对信任,才让他得以操控影卫拦截信息、遮避兄长耳目,将浥玉隐藏在岐阴如此之久。
当年他之所以在最后一刻打消杀意,放浥玉一条生路,是因为他没有把握杀害她的事迹永远不会败露,担心若有朝一日让兄长知悉了是他与人共谋杀了浥玉,那么他们的手足之情恐会毁于一旦。
十余年来,事情确实朝着他所忧心的方向发展,兄长非但从未放弃寻找浥玉,甚至因为失去她,而患了最伤男人自尊的隐疾,多年来药石无效,医术最精良的太医也束手无策,私下总对他说此疾其实无关躯体五脏,而是由心而生。
兄长无嗣,无人知晓他最是心急,尤其近年更是焦虑日盛。
除去了干政的心头之患后,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只剩下一个一为宇文皇室留下尊贵而干净的血脉。
他,以及同为齐氐之女所生的么弟,因为沾染了齐氐之血,已然玷污皇室血统;他们的后嗣不配继承宇文江山,所以他更为迫切需要兄长的子嗣来延续宇文皇室正统的血脉。
若然兄长这头终是无望,他就只能从旁系宗亲中挑选后继之人,虽然他们三兄弟都正值盛年且健康无虞,但难保天有不测风云,为避免重蹈幼主登基而外戚权臣干政的覆辙,他不能再拖延下决定的时间了,他要快点培植得以接掌江山之人。
替兄长侍寝的宫侍无一人成功有娠,考虑兄长心系不忘的浥玉年纪已然不轻,再蹉跎下去将过生育之期,所以,他无法计较宇文皇嗣将混有异族血统,与岐阴太女交换利益,以娶岐阴公主、协助其边境安全以及减免岁贡,换得浥玉为陪嫁,让她来到大盛宫中。
虽然这等同将已点燃的引火线捻在自己指尖,稍有不慎,将会引火上身,但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幸而这最后、也最险的一招,已收成效,予祥宫中为兄长整理内寝的宫侍是他安插的心月复,据其午后传来的消息判断,浥玉果真是医治兄长的心乐。
事实如此,他也只能庆幸当年没有当真断绝了如今的希望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决定排除所有可能的危害,以保浥玉,好让她顺利为宇文皇室生下后继皇嗣……
“当然有关,可知奉你之令送药的那个女人,正是我多年来遍寻不着的人?”宇文日正本以为皇帝应该是知晓了什么,才特来询问,但看皇帝神情坦然,且皇帝方才说的没错,他从末让其插手寻找浥玉一事,向来尊重他的皇帝应不至于多事才是。
“我不知道。”宇文无涛貌似惊讶的说:“竟是有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我自己尚且心乱无章,厘不清心绪了,又有什么心思说与你知晓。”宇文日正叹道。
“找了她这么久,她既然出现了,你心喜都该来不及了,心乱什么呢?”宇文无涛真是唱作俱佳,想要引出宇文日正的心结,将之解开,好让过去永远的、稳妥的被彻底掩盖。“那你在大殿上就认出她来了?”
“没错。”他也的确该找个人好好聊一聊,能说心事的还有谁呢。
“为何不立时与她相认?”宇文无涛没有回避兄长的视线,沉稳的与之对视,冷静而小心的应对,问出心中疑惑。
“……”宇文日正看着皇帝认真的等着他的回答,挣扎了一会儿,便决心将无法轻易对人倾诉的心事透露予皇帝知晓:“我害怕她看着我的眼神。”
“什么?眼神?”宇文无涛皱眉,当真没料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他此时的表情跟反应可是没掺半点虚假。
“她认出我时,眼中除了震惊外尽是恐惧,没有半点喜悦及思念之情……那不是久别重逢的反应,是以我不敢去向她追究当年离开的原因,害怕会得到让我无法承受的答案。”宇文日正将内心的恐惧向皇帝倾诉。
看着兄长为了一个女人的眼神而惶惶不安、心神不宁的脆弱模样,宇文无涛心底划过一缕难以言说的惆怅和酸楚。“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不知道,这些日子心乱如麻的根本无法静心思考。”宇文日正道。
“其它的我不懂,也懒得管,反正你今日已经把人拖上了床,如果对她情深依旧,那就听我一句劝,别再追究过去,不论她当年为何突然失纵,反正她现在活生生的重又出现在你面前了,只管牢牢抓住她就是了。”宇文无涛劝道。
宇文无涛确定浥玉会编造出当年离去的合理说词,而不抖出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相信浥玉能严守此事直到死去,所以他只需尽快让另一个参与过去的人去到她该去的地方,让她远离浥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