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情涛 (下) 第七章
第四章
朝家,身为北方首富,家园占地广大,楼台亭阁、花厅水榭,园内假山成群,多处湖池幽景各见特色,朝富贵的三名妻子皆爱花卉,因此圜内的花木品种更是北方知名,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花草中,处处可见曲径通幽的小道,花木随着季节转换,为这座广大的首富家园添染四季的色彩。
今夜,一如往常,入夜后,除了护院巡守圜内,便是各院落负责收拾工作的下人们在忙碌。
后花圜,一座假山高处的亭台内,灯火明亮,十多名下人候在亭外,亭内一名蓝衣男子正与朝富贵品茗弈棋。
“多年前蒙先生在一场商业设局中指点,当时一番交谈,已知先生学识甚丰,气度不俗,只可惜先生常居海上孤岛,不易轻见。”
“蒙朝老爷赞言,当年我身处之地凶险异常,所居派门更是武林中必除的对象,实不愿拖累无辜,因此朝老爷虽临岛外,也只能拒绝朝老爷登岛拜见之请,在此对朝老爷致歉。”蓝衣男子以茶代酒,举杯一敬。
“哪儿的话,我深知先生之无奈,还要感谢先生当年遣一队心月复,一路护送我等商队在海上安危。”朝富贵也忙举杯回礼,对眼前的人,他心中甚是尊敬。“二年前闻贵教之祸,一度担心先生安危,今见先生无恙,心中宽慰。也知先生近年收拾教门残局,若有任何需要,无论金钱或房宅安置,我皆可出一份心力。”
“朝老爷此番心意盛情,我铭记在心。当年已感世事无常,教内风雨不断,当下已另觅立身之处,没想到就逢教门剧变,也赖提早因应,才能在短时间内,将残存的教众与家眷安置妥当。”
二人一阵寒暄,开了谈话兴头,搁下了桌上一盘对弈棋局。
“素闻易先生精于五行阵法,对术法也颇有精研,不知先生对神佛之说,有何见解?”
“人未知的事物与命运,总在徘徊,惶恐中寄托于神佛,并视此寄托为信仰,当有心者以此信仰操弄控制,这些信徒最终难逃身心遭挟持而沦为行尸走肉的下
场。”蓝衣男子深有所感道:“神佛之名是诱惑,生时希望神佛保佑,死时希望神佛指引,只是,连人都修不好,神佛又如何指引不择手段一身恶业的人。”
“听来生先也是信神佛,敬仰天地的?”
“或许,我更相信心正便是佛,人生才是一场『成佛』的锻炼,此生的我深愧妻女,余生只想照顾好唯一的女儿,若苍天真有灵,盼一场来生,弥补我对妻子的愧疚。”
“老夫相信苍天悯人,定会成全先生愿望。”
“但愿真如朝老爷之言了。”
“当今邪教横行,术法操弄人心,不知先生对这些邪术可有破解之道?”
“魔邪之流,术法欺弄为多,最常以毒物先迷惑五感,此毒可借水或烟雾散于空气中,再以恶相惊吓,人在恐惧惊叫之下,反而吸入更多毒物,最后坐以待毙。”
此时,朝家其他地方,经过花园回廊的家丁和丫鬟们,闻到可怕的恶臭,每个人都作呕欲吐,前方暗影中出现数名壮汉身形。
“你们是什么人?”黑暗中的身形,看起来陌生,但是体格魁梧,或许是护院,只是女眷院落,护院不得进入,这些人怎么会在这。
得到不回应,几名提着灯笼的下人上前,只见眼前数名壮汉,神情惨白僵硬,两眼挂着血痕,口中吐出黑气,身上传来浓浓的尸臭味。
“鬼、鬼、鬼呀—”
下人灯笼吓得月兑手,火光烧起,照亮这些人狰狞可怕的面貌,更清楚地照出眼前这些壮汉绝非活人!
众人失声骇叫,浓浓黑气随风扑来,转身想跑,却跑没几步,便开始感到肢体僵硬,意识也随之昏沉。
莲业赎魂者扬刀上前,眼见长刀就要挥落,却被更快横来的铁棍挡下,雄浑之力透过铁棍震退莲业赎魂者。
“高领头。”见到来人,大家如蒙救星,其他赶到的护院也赶紧救出中毒的下人们。
朝家护院领头,是一名五十多岁的高瘦男子,刚毅的面容上,有一双明睿晶炯的双目。
“不管你们是人、是鬼,朝家都不是容得邪魅作祟的地方!”
莲业赎魂者个个僵硬不动,当护院们的铁棍或刀刃在月光下反射光辉时,面上血痕透出诡异红光,同时鼻子开始抽动,似是闻着气息,随即死沉的双眼跟着透出异光,浓浓黑气再次于口中散出。
“别吸到,这是毒气!”高领头要众人小心。
为压制这群莲业赎魂者,高领头一声令下,一群以布覆掩口鼻,训练有素的护院们分别持铁棍和麻绳,以急奔的身形互相交错,借此混乱这群死人对人气的辨别。
背着麻绳的护院们翻身跃至这群死尸身后,扬甩手中绳圈,套上莲业赎魂者的颈项,往后一拉,这群僵硬的死尸整个身躯往后倾斜,持长铁棍的护院,再趁势横胸重压下。
其他护院也拿着长刀扑上,横刀叱喊朝莲业赎魂者颈上砍去,没想到一刀砍进他们脖子上,却像卡进坚硬的木头中,砍不下他们的人头,这批死尸僵硬的颈项被符法和药水锻过,难以一刀断首。
就在众人惊讶地靠近探看之际,地上的莲业赎魂者面上血痕再次透出红光,双眼跟着透出血红,浓浓黑气再次逸散,猛地抬手,手指插入闪避不及的护院喉中,一时间,惊喊不断,莲业赎魂者个个直条条立起,众人大乱!
危急一刻,多名褐衣男子,身手矫健地冲身而至,每个人手中都拿着透出红黄药光的长木针,笔直刺入莲业赎魂者眉心,每个莲业赎魂者口中散出最后一口黑白诡气后,全硬挺挺地再倒下,僵硬的尸身也跟着一软,血水从尸下渗出。
“左奇副,其他院落的莲业赎魂者,已被右奇副带人陆续解决了。”多名从其他院落赶来的褐衣人上前道。
同时间,花园的亭台内,蓝衣男子拿起茶盏浅浅品饮,仰看月色,是人们喜爱欣赏的明亮圆月,也是邪派最爱的月时。
“近来横行的操尸,需有阴邪之地养尸,大多是以声音和味道训练尸首听话,这样的尸首需要有人带领。”茗茶入喉,温润喉舌,声听来却显得有些幽叹。“更进一步的『自走尸』能力比一般死尸高些,他们都是剩最后一口气时,被以邪阴之法锻尸,耳让他们听人声尖叫、鼻让他们嗅闻人血,这些自走尸不带领头,只需以作法的血在身上画出引动的血符,可借着月光和风,让他们自动嗅闻生人气味,进行猎杀。”
“这样的教派,怎么有脸说是佛的指引。”朝老爷听了就愤慨。
此时,一道气漩撩荡夜空,惊扰圜内繁花林木,落叶坠飘,花朵尽折,三名黑衣道者,像是乘风而来,道袍迎风鼓动,彷佛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莅临,神态架势威风吓吓。
“站住,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朝家。”亭外下人喝声质问,制止对方再靠近。三祆爷来到亭台下方的阶梯,异法奇术随着手上红色拂尘的甩动,瞬间,袍上的艳色红莲像活了过来,整朵红莲从袍上飞起,片片莲瓣散飞夜空,再转成无数光点焰火,飞绕在亭台四周。
“莲天贯日今临朝家,将为朝家开解尘世罪业,业火已开路,有请朝老爷一行莲天贯日。”
三祆爷中的一人,不疾不徐的声宣告着,三人手中拂尘再同时一挥,四周莲瓣焰光飞动,在亭外虚空左右成排,焰光高窜,像在迎接亭内人。
“我的女儿身负圣女灵气,举手就能虚空点出术法,老是弄得纸片乱飞,看得老夫头昏眼花,丫头片子古灵精怪的,就爱变些有趣的小东西让我瞧着,连在纸上画个东西,都可以活生生地跑出来,你们这些奇门幻术,弄个几团火焰,四处烧东西,可真是一点都不有趣。”
朝富贵虽已年至六十,但仪表依旧风采俊朗,丝毫不显老迈之态,看着眼前诡异来者,只是摇头一叹,人生的大风大浪-行走江湖遇上的各种风险,他哪样没见过。
“朝施主,敝派闇佛邪尊,敬你是北岩圣女之父,才派出我等以礼相邀。”
“老夫跟闇佛没交情,恕难同行。”
“闇佛之请,无人能拒,违逆闇佛之请,自招罪业,业火将焚身。”
三祆爷同时挥动手中红色拂尘,同时踏上阶梯,甫踏上便感四周假山奇石转动,脚下石阶也仅存脚上所踩,往小亭的石阶竟消失。
阵法?三祆爷顿时一怔,脚步一停,周遭景色已全消失,他们再次挥动拂尘,想引动之前洒在虚空的莲瓣火焰引路,没想到出现眼前的莲焰已不见火光,而是恢复成纷飞的红莲瓣,片片莲瓣漩飞在四周,随即一一回到他们的道袍上,再次成硕大的艳色红莲。
“不好!”感觉到袍上乍起的温度,三人连忙要月兑下道袍,却已来不及。
袍上红莲窜出熊熊火光,火舌紧紧缠住三人,他们凄厉号叫,最后三祆爷被自己的术法反噬,活生生体验业火焚罪。
当三具焚烧的躯体倒在石阶上,亭内的蓝衣男子起身,与朝老爷相偕步下阶梯。蓝衣男子身形修长,仪态儒雅,有股“少年”般的清逸气息,但那炯炯双目透出的阴郁,让人知道他是个经历过风浪的人。男子正是曾经不可一世,三门邪教中的门奇之首,教奇易苍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