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有财路 第十章 搬家到县城
任瑶瑶猜度着村里怕是要闹起来,于是有多慢走多慢。
刘氏还以为闺女吓到了,恨不得把闺女背到背上,自然不肯催她。
一家人就这么难得的沐浴着夕阳,慢悠悠地回了任家村。
果然,一家人还没等进村就见到了七嫂子家里的小丫头,因为先前刘氏送了料子给这丫头做衣衫,这丫头同刘氏很是亲近,窜到跟前就噼哩啪啦说开了。
“二女乃女乃,我娘让我来报信,您家老太女乃骂人呢,全叔叔被人家打了,要了好多银子,门都被砸破了,老太女乃坐在门前哭,说是瑶姑姑害人,要打瑶姑姑呢!”
小丫头到底年岁小,说话颠三倒四,但任家五口却都听明白了。
不必说,是那些地痞在摊子上没要到银子,直接拎了任全回家里。陈氏心疼孙子,拿了银子又觉得心疼,一腔怒火都算在任瑶瑶头上了。
刘氏恨得咬牙,一把掐在任大山胳膊上,“你这会儿知道了吧,再不搬走,咱们全家就等着被往死里欺负吧!这家一定要搬,你不走,我们自己走!”
任大山眼见媳妇儿眼睛都红了,哪里敢反驳啊,赶紧应道:“走,一起走,这事原本跟大闺女也没干系,是……”但他被老娘喝骂了多少年,到底不敢说老娘的不是,只能可怜巴巴地望向闺女。
老爹能有如今这样的改变,任瑶瑶已经很满意了,也不想逼迫他骤然全都变个脾气。
任瑶瑶赶紧劝了娘亲,“娘,您放心,村里还有长辈在呢,女乃女乃也不敢闹得太厉害,再说,今日的事就是堂兄的错,可不是谁说一句就能推到我头上的,公道自在人心。”
“娘知道,你别怕,娘就是死也不能让你再受委屈。”
刘氏这次是彻底被激怒了,她如同发狂的狮子一般,脚下生风,抬头挺胸地回了祠堂。
果然,没一会儿得了消息的陈氏和冯氏就杀了过来,瞧着她们那模样,恨不得吃了任家五口的肉才能解了心头恨。
但这一次刘氏却突然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她一**坐到祠堂门前的台阶上,放声大哭,“老天爷啊,您开开眼吧!傍我们五口一条活路吧!
“上辈子我是做了什么孽啊,当牛做马我认了,可是我闺女儿子到底欠了谁的,他们不姓任吗?凭啥人家的儿子喝花酒欠银子,要我闺女还债?!足足二十两啊,我们哪里拿得出来?结果竟要抓我闺女去当花娘!
“若不是好心人路见不平帮了一把,我闺女就进了那肮脏地方了!我也不活了,干脆带着闺女去死算了,反正辛苦养了十几年,最后不是当牛做马就是去做花娘还债啊!”
村人本来就听陈氏闹了一通,原本还以为任全到摊子上要钱,任瑶瑶不给,才导致他被地痞狠揍一顿,有人还说了几句风凉话,以为任大山一家赚了银子却不肯拿出来救侄儿。
如今一听任全喝花酒居然欠了二十两之多,别说几乎净身出户的任大山一家,就是他们这些攒了多少年家底的也拿不出啊。
再说了,堂兄欠了债,家里又不是还不起,却跑去逼迫堂妹卖身青楼还债,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任家老宅虽然在村里水田旱田最多,但这么多年任大义父子读书,冯氏也忙着给闺女攒嫁妆,几乎把陈氏手里的存银抠得差不多了,刚好剩了那么二十两,哪知今日全被任全败掉了。
陈氏心疼银子,犹如被挖了心肝,冯氏则是心疼儿子被打得如同猪头一般扔回家来,那些地瘩可是说了,要不到银子,谁也别想活命。
这话古怪,但冯氏也没功夫细思,恨不得把老二一家都打折了腿陪着儿子才好。
但刘氏这么一哭,满村都知道任全的丑事,她们想把黑的说成白的倒是不容易了。
七嫂子早得了自家小彪女报信儿,飞跑赶来帮忙,见到这样,立刻上前劝着要死要活的刘氏,“二婶,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两个丫头还有辉哥儿也没活路了!人活一张脸皮,就是想不要脸,也要看老天爷是不是愿意呢,一道天雷劈下来,真作孽的说不定就劈死了。别怕,族里长辈们都是明白人,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
她这话明着是劝,其实就是骂陈氏一家不要脸,村人听得痛快,有那还算有良心的,想着自家孩儿明日就开课了,纸墨笔砚今日也发下来了,这可都是托了任瑶瑶的福,这会儿怎么也不能眼看着任家五口被欺负,实在有些忘恩负义啊。
“就是啊,谁也不傻,心里都明白着呢。”
“怎么还不去请族老,都闹了多少场了,不过日子了,整日吵闹,让外人听说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呢!”
陈氏气得脸色铁青,冯氏眼珠子转悠,想说什么的时候,族老终于赶到了。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宗祠刚刚修葺完毕,几个族老都没少捞好处,今晚的饭桌有酒有肉,正是美滋滋想要享受一顿的时候,突然听说陈氏一家又闹起来,几个老头儿心里就不痛快,不约而同的心眼就偏了起来。
“老妹子,不是我说你,年纪大了该享福就多享福,既然老二一家分出去了,你就别掺和人家的小日子了。”
先开口的照旧是二爷爷,紧接着就是脾气火爆的三爷爷了。
“就是,偏心儿女不得济,你这么折腾下去,就不怕老了连个给你端药端饭的人都设有?再说了,都是自家孙子孙女,喝了花酒闯祸的你不骂,反倒折腾受了委屈欺负的,太没道理了。
“我可跟你说,瑶丫头明日就要教村里娃子读书了,那是先生!可不是你说卖就能卖的,那也得看大伙答不答应!原本还指望全哥儿教娃子们读书,这会儿看看倒是怕他把娃子们教坏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难听,但话糙理不糙,老老少少的村人们都是点头。
先前任大义中了秀才,人人还都尊敬羡慕,这些年瞧下来,倒真是人人嗤之以鼻,谁家读书人不是苦读用功啊,居然日日进城喝酒,说什么作诗?作死还差不多!否则也不会连考几次都不中举,如今更好笑了,教出的儿子因为喝花酒让人家撵回家里收债,真是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长辈们还是给娃子们寻个正经的先生吧!”
“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喝花酒的先生,娃子们能学会什么!”
村人七嘴八舌,总之没有好话。
陈氏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啊,她也管不得有没有理了,躺倒在地就哭嚎起来了,“哎呀,我也不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让人家挤对,活着做什么?肚子疼得要死要活,生了儿子,养了几十年,最后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人家翅膀硬了,不认老娘了!”
冯氏想起家里的猪头儿子,也是咬牙大骂,“娘啊,我也跟去伺候您,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任瑶瑶看得实在恶心,上前同族老村人们行了礼后说道:“各位长辈,我们一家自问不曾做过任何恶事,可如今看来,这村里我们是住不下了,明日我们就寻了地方搬走,不碍某些人的眼,也保全一家人的性命。不过长辈们放心,我们一家还是任姓族人,我每日还是会回来教授一个时辰的算学,以后任何荣耀也会同族人共享。求长辈们恩准,放我们一家生路。”
她这话说得恭敬,衬着哭闹的陈氏和冯氏就更显委曲求全了,几位族老对视一眼,都是觉得不好阻拦,只能点了头。
任瑶瑶立刻扶着娘亲进屋,关门拾掇家里东西,留下村人都是越发看陈氏和冯氏不顺眼,几个族老也懒得应付她们,直接让几个后生送了她们回家。
“娘,人挪活,树挪死,咱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任瑶瑶听着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抱着娘亲胳膊淡淡说了一句。
刘氏心疼的模模闺女的头顶,也是厌烦了这样的日子,重重应道:“好。”
岁月并不曾因为人间如何吵闹就停下脚步,匆匆间,眼看就要夏末了,太阳越发毒辣,好似要把大地当面包一般烤得蒸腾起来。
还没正午,街上就已经看不到几个人影,任家的摊子终于可以歇息一下,刘氏同任大山去寻牙行询问,任瑶瑶早起教授村童一个时辰的算学,刚刚赶过来,于是就一边照料摊子,一边看顾昏昏欲睡的弟妹。
隋风舟手撑一把竹伞,那般施施然拐过墙角,青色衣角飘起,如同一缕清爽的风,瞬间吹去了任瑶瑶心底的躁热和烦闷。
“隋大哥,你来了。”
隋风舟点头,眸底映着一身浅绿衣裙的少女,越发盈满了温柔的笑意。
“听说你在找院子?”隋风舟收了纸伞坐下,开口说起了正事,“我在两条街外有座小院,可借你一家暂住。”
任瑶瑶闻言一愣,扭头见隋风舟神色一如往日淡然,想了想就道:“先前已经劳烦隋大哥很多次了,租院子这样的小事,我们一家还能应付。”
隋风舟微微挑了眉头,心头好似被蒙了一层轻纱,有些痒,又闷得慌。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刘氏夫妻满头大汗的赶了回来。
“瑶瑶,找到院子了!”
“真的?”任瑶瑶欢喜至极,赶紧给爹娘递了凉茶解渴,“院子在哪里,能立刻就住进去吗?”
“在城南。”
刘氏喝了一大碗凉茶,这才见到隋风舟也在,赶紧行礼,之后拉着闺女说个不停。
“那院子每月租金只有四百文,虽然只有一进,但是正房和东西厢房都齐全,院子里有水井,隔壁就是一家做豆花的,简直太合适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房子需要修葺一下,怕是要添些银钱找人帮忙。”
任瑶瑶听了也是欢喜,虽说城南有些远,但比之任家村可就近多了,最主要是能月兑离那群极品亲戚,再破的院子都能幸福得开出花来。
“隋大哥,我上次听周叔说你们府里有会泥水活计的人手,能不能帮我修葺一下新住处?”
“好。”隋风舟应得爽快,心头的轻纱轻易又被揭了开去。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没有再说话,却是无声胜有声了。
周福是个好管家,又听说是帮任家修葺院子,简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分配人手,不只仆役,光是丫鬟婆子便带了四五个。
待得第三日任家老少赶着牛车,拉了家底过来的时候,刘氏差点没认出这个整齐的院子就是先前那个。
任瑶瑶欢喜的里外看了三遍,等到安顿下来,就同刘氏挎了篮子去买菜。
乔迁之喜,任家却只有一位客人可请,那就是隋风舟了。
任大山亲自去了周宅,脸红拘谨的说明了来意,隋风舟欣然应下。
日头西斜的时候,红火的霞光布满了天空,大地如同新嫁娘一般娇羞的披着彩衣,等待着夜里的甜蜜时刻。
任家院子正房里,一张大圆桌摆满了任瑶瑶精心准备的菜色——糖醋排骨、清蒸鱼、干炸里嵴、大盘鸡、肉丝麻菜、青树土豆丝,外加一碗肉丸青菜汤。
如此丰盛,简直是任家从来没有见过的,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刘氏和任大山都有些怔愣,但没人心疼银钱,今日这一搬,是他们一家彻底月兑离苦海,彻底告别过去的牛马命运,再如何庆贺都不为过。
任大山亲手给隋风舟倒了酒,他也不会说什么话,一口干了酒就是满满的谢意了。隋风舟也是一口喝干,脸色很快就红了起来。
“隋大哥,你快吃口菜压压,这排骨味道最好,里嵴也是外酥里女敕,还有肉丸汤是猪骨熬的汤底……”
任瑶瑶张罗着给隋风舟夹菜,任月月和辉哥儿眼见隋风舟面前的盘子谁得满满,于是心急的抱怨起来,“姊,我们也要吃!”
“馋猫儿!”任瑶瑶笑骂弟妹两句,又给他们夹了几筷子,紧跟着是刘氏和任大山,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
“好吃,好吃!姊,我以后还要吃这个排骨!”
“我也是,我要吃鱼!”
两个孩子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了,吃得如小花猫一样脏了脸颊。
任瑶瑶扯了帕子替他们擦脸,笑着应道:“好。”
一旁刘氏给任大山夹了一块肉,虽然没有说话,任大山却是红了眼圈儿,手里的酒碗端起,又是一口喝干。
隋风舟慢慢吃着菜,不必说,一如想象中的美味。
其实这样的饭菜,比之京城侯府何止差了百倍,却有他从未品尝过的甜暖,也许,这就是家的滋味吧……
晚风吹拂柳树稍,沙沙作响,好似情人的悄悄话,又似夜的呢喃梦语。
任瑶瑶揉着衣角跟在隋风舟身后,眼见他飘扬的衣角,极力忍着没有抚平。
隋风舟扭头望向难得安静的少女,心头软成一片汪洋。若是此生有她相伴,日子是不是会一如今夜般安宁和美?
“瑶瑶,不远处有家私塾声名极好,明日我让周叔拿帖子送辉哥儿进去读书,如何?”
“好。”任瑶瑶被那片衣角蛊惑,恍然间未曾听清楚就应了下来,待得回过神要道谢时却又听到一句——
“我明日要回趟京城,你好好的……”
“隋大哥,你要走了?”
好似鸟儿没预警的听闻身下的大树要消失一般,任瑶瑶下意识抓了那片心心念念的衣角,“再也不回来了吗?”
她微颤的嗓音,让隋风舟立刻停了脚步,回过身时,他的眸底已经是暖软一片。
这个平日极爽利泼辣,撑着全家生计的姑娘,原来是如此依赖着他,这感觉……让他陌生又感动莫名,自小体弱,只有被嫌弃的分,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如此被需要被依靠……
“放心,不到一个月就会回来,有事……尽避吩咐周叔。”
“啊!”任瑶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贸然泄露了心事,虽然暗夜遮掩了隋风舟眼底的涌动,但她依旧感受到了灼灼的烫意,“那个……我先回去了。”
眼见任瑶瑶如同春日里突然见了青草的白兔一般雀跃蹦跳着跑回院子,隋风舟忍耐不住,到底勾起了唇角,醇厚的笑声一如美酒,醉倒了整个夜色。
“少爷,一路慢走,身体要紧,虽然如今已经依复很多,但是刘大夫嘱咐了,少爷还是不能过于劳累,行李里我放了……”
出行的一大早,周福指探着丫鬟仆役忙里忙外,末了拉着主子唠叨个没完没了。
隋风舟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双眸只是望向院外那处尚且没有烟气升起的角落。
周福会意,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少爷放心,我每日无事就去任姑娘那里坐着,保管任姑娘不会被欺负一分一毫。”
“唔,辛苦你了。”
隋风舟沉默了一早晨,终于回了一句话,听得周福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吃醋。
车轮滚动,马蹄哒哒,惯坐的青布小马车因为远行换了辆黑漆平顶的大马车,一前一后出城,踩着夏末的艳阳奔去了远方。
任瑶瑶一家赶来出摊子的时候,虽然知道隋风舟必定已经出发了,但任瑶瑶还是冲着周家门口望了又望。
终究日子要继续过下去,而离开的人也终究会回来吧……
日上三竿,周福拿了帖子还有一盒子束修赶来摊子,笑咪咪同任家人行礼,说道:“我家少爷吩咐,让老奴带着辉哥儿去江家学堂拜望,若是不出意外,以后辉哥儿就能开始启蒙了。”
任大山和刘氏昨晚没有听闺女说起,这会儿闻言喜得差点发了疯,一叠声的同周福道谢。
倒是任瑶瑶死活不肯让周福出束修,坚持要去釆买。
周福却拦了她,“少爷临走前说,这次进京要把姑娘的新式算学送给好友做生辰贺礼,这些束修简薄,哪里抵得上万一。姑娘想要计较,还是等我们少爷回来之后再说,这会儿不要为难老奴了。”
任瑶瑶没有办法,只能目送激动得有些发抖的老爹带着辉哥儿同周福去了城南。
说起来江家学堂在塞安县也是有名,每次县考都会出几个秀才,三年一次的京城大考,也偶尔出过举人,于是百姓们趋之若鹜,但这样的盛名之下,江家却不会因为权势而降低标准,不论贫富,不入先生之眼就是不能进学堂读书。
辉哥儿原本就机灵,这些日子跟着姊姊学写算,又开了几分窍,只写字时歪歪扭扭,先生脸色勉强,但考到算学时却让人惊喜连连。
不必说,辉哥儿顺利进了江家学堂,喜得任大山差点跪地磕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个个都望子成龙,刘氏听说儿子入学,也把一向泰行的节俭扔到了脑后,买了新布料缝了书包、做了新衣,惹得任月月嫉妒的整日噘着小嘴巴。
任瑶瑶看了好笑,拉了妹妹,也给她准备文房四宝和书包,每日早晚教授她写算,倒是很快把小丫头哄转过来,嚷着要同弟弟比赛呢。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不紧不慢的过着,周福每日到摊子上坐坐,周家仆役也是殷勤帮手,倒是没人敢惹到任家头上。
村子里的任家老宅,一来不知道瑶瑶一家新住处,二来毕竟相隔了十几里,来往不便,这倒是让任家五口难得的清静。
每日出摊,烤饼,舀豆花儿,吃饭睡觉,日子安宁得几乎让他们以为是一场梦。
不说任家如何,只说隋风舟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后的牛时进了京城城门。
忠义侯府一如往日般矗立在朱雀大街上,彰显着隋家皇恩不减,门前的石狮子被风吹雨打多年,斑驳旧色反倒为侯府添了几分威严。
听到大公子归来,早有下人一层层报了进去。
内院里,忠义侯夫人牛氏正一脸愤恨的低声喝骂儿子隋武胜,“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校场比武,娘让你多出个风头,皇上看了兴许就直接下旨把世子之位给你了,结果什么都安排好了,你居然……”
“娘,世子之位是大哥的!大哥本来就身体不好,我再抢了世子的名头,岂不是……”
隋武胜不只继承了忠义侯的勇武,甚至长相都极相像,浓眉大眼,满脸正气,这会儿听到娘亲如此说,难得反驳一句,可惜立刻被他娘一巴掌打了下去。
“忠义侯府以战功传家,那个病痨鬼,走路都能累死!世子之位怎么可能传他?就是你爹愿意,娘都不答应,你给娘……”
牛氏说到一半,眼角瞧到门口有人影晃动,不禁皱了眉头,一边抬起染成朱红的指甲整理鬓角碎发,一边略带不满的高声问了一句,“什么事?”
有个丫鬟闻声挑开了珠帘,行礼应道:“回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大哥回来了?!”
隋武胜第一个跳起来,几个箭步就窜了出去,没了影子。
牛氏恨得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恼色,却是挥手让丫鬟退了下去,自己整理衣裙端坐,等着继子过来磕头。
隋风舟刚刚迈过垂花门,就见弟弟小豹子一样兴匆匆跑来,染了几分疲惫的神色里忍不住添了笑意。
虽然很多事不如意,但也总有一些例外。
“大哥,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想去塞安县寻你了。过几日皇上要去秋猎,听说猎场有玄狐呢,到时候我猎两只给大哥做大氅!”
隋武胜围着大哥转来转去,好似屠夫见到小肥猪一般,在大哥身上捏来捏去,末了喜道:“大哥,你居然胖了!外边有什么好吃的,可给我带了?”
隋风舟想起某个精灵一般的姑娘,嘴角翘得更高,伸手拍拍弟弟,笑道:“还真遇到一些好事,等过后我再跟你说。”
“好。”
兄弟俩一边亲亲热热说话,一边并肩往正房走,有些听了消息偷偷跑来看热闹的仆役,眼见如此,赶紧低了头躲避,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慢待大少爷,将来即便忠义侯的爵位落不到大少爷头上,但二少爷如此亲近大少爷,若是知道谁动了心思,怕是立刻就把谁当石锁直接扔去沉湖了……
“风舟给母亲请安。”
隋风舟掀起长衫下摆,跪地给牛氏磕了头,牛氏却是好像想着什么事出了神,好半晌都没有应声,更没有唤他起身。
隋武胜就怕母亲给大哥难堪,也顾不得礼数,伸手推了他娘一把,催促道:“娘,您怎么了,大哥给您行大礼呢!”
牛氏被儿子一把推得差点儿趔趄倒地,回过神来就是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这才淡淡说道:“起来吧。”
隋风舟好似完全没有发现牛氏的冷淡一般,应声起身,寻了把椅子坐下,照旧笑着问起父亲是否康健,家里是否平顺。
牛氏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手背青筋暴起,心思转个不停。
这病痨鬼难道在外边有了奇遇不成,还是安排了诡计有了谋夺世子之位的把握,否则怎么气色变化如此之大?
比之从前苍白的脸色居然有了几分红润,身形明显健硕了一些,五官承继了他那个母亲的模样,不但不显娇弱,反倒儒雅更胜。
雨过天青的长衫,羊脂玉簪东髡,腰坠镂空龙纹玉佩,真是……风姿过人,京城的闺秀们见了,想来定然会动心。
那么她先前给儿子看中的几家姑娘,是不是会有变动?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回来,还是他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回来?
牛氏越想越多,脸色再也装不出慈爱模样,抬手打发了欢喜的儿子,还有碍眼的长子。
隋武胜陪着大哥走出正房,路旁紫薇花开得正是热闹,他却停了脚步,难得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哥,我娘她……你别往心里去,我……”
隋风舟抬手拍拍弟弟的肩膀,笑得从未有过的开朗,“二弟,我这次出门寻到了世间最宝贵的一样东西,其余什么事都已经不能再伤到我,有她在,我平生再无所求,你放心。”
“啊!”隋武胜有些惊愕,被大哥笑得有些晃眼,开口就回了一句,“大哥,你真美!”
隋风舟手下一顿,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隋武胜随后也觉得自己把大哥说得同女人一般,很是不好,也红着脸挠起了头,远处,头发已经花白的忠义侯,站在灌木后,眼见两个儿子这般模样,负在身后的双手微不可见的轻轻颠动着。
“唤大少爷来书房。”
“是,侯爷。真是太好了,老奴从未见大少爷这般……”
同样年岁的老仆激动得也是不成样子,赶紧过去请人。
隋武胜一听要去老爹书房,立刻头疼的寻了个借口跑掉,留下隋风舟随着老仆一路去了书房。
忠义侯正坐在紫檀木福庆如意纹的太师椅里,手里拿了一把匕首在把玩,见长子迈步进来,近处打量,果然是比先前气色好了许多,于是眼底喜色更重,但开口却是冷冷道:“终于知道回来了。”
隋风舟扫了一眼父亲又白了几分的鬓角,跪地结结实实磕了头,这才起身应道:“父亲,我回来了。”
“哼,坐吧。”忠义侯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过些时日秋猎,我会同皇上提一提,把世子爵位给你。”
“不,父亲,我……”
隋风舟皱了眉头,开口就要反对,可惜忠义侯已经因为方才的一幕铁了心。
原本迟迟没有定下世子之位给哪个儿子,一来是不喜牛氏闹腾,二来也是怕两个儿子反目成仇,如今两个儿子亲近,即便大儿子做了世子,小儿子也不会嫉恨,到时候大儿子坐镇京城,小儿子出征在外,即便他不在人世了,忠义侯府也会长盛不衰。
隋风舟眼见父亲皱了眉头,就知这事没有缓和余地,于是也收了话头儿,转而说起塞安的一些琐事,待得过了一刻钟,这才告辞出来。
回到自己的住处,空旷的院子里,没有主院那些花草,围着墙根儿放满了兵器架子,想起小时候每次对着石锁累得几乎吐血,眼前是家将们失望的眼神,耳边是父亲的叹息……一切好似就在昨日。
但如今早不一样了,他身子康健起来,对未来有了万全的安排。
只父亲不会相信,他是真不想要爵位。
只好等下去了,时机马上就要成熟,待得那一日,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