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第十五章 上辈子的真相
“木裴轩?”她再唤一遍,不太确定地。
“嗯,想听听木裴轩和穆小花的故事吗?”
木青瞳点点头,她很熟悉这个故事,可是她想听他说的。
“前辈子的我叫做木裴轩,是木王府的七爷,我熟读兵书、热爱武艺,我最崇拜的是大隋的九皇子赫连湛,可惜打从娘胎出来就病弱的身子,让我对未来不敢有过度期盼。
“但那个叫穆小花的女孩,她为我种植药材,她要为我做川贝枇杷膏,她信誓旦旦要治好我的病,让我就算当不了救国救民的英雄,也能成为游侠,救苦济难。
“她不计较我的身子弱,亲手织就手环,把两人套在一起,我爱她、我允诺她一生一世,我以为……”轻叹气后,他握起她的手,低声问:“既然你成为木青瞳,肯定已经明白木裴轩和穆小花之间不可能,对不?”
对,她明白,她痛恨自己没事干么演蓝色生死恋,她又没有整型,她也不想当韩星,这种死结怎么就落到她头上。
她才不想哭呢,眼泪却自顾自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滑。
他为她拭泪,手指粗粗大大的,指膪有茧子,滑过她的脸庞,微微的磨着,这触感与他熟悉的木裴轩不同,只是的木裴轩手很软女敕,像上好的丝绸。
是啊,多么难以想象,他怎会是木裴轩?
木裴轩斯文儒雅,一派的名士风流,而他这么高、这么壮,皮肤黝黑,身材像木桶似的,还有人说他是莽夫。
不过他可以纵横沙场,可以实现梦想,可以得到成就与荣耀,能够重生在赫连湛身上,一定觉得很幸福吧?
“你、怎么会变成赫连湛?”
揺揺头,赫连湛缓缓道:“我死了,灵魂飞出身子,看见你趴在我身上哭,你在对我说话,但我离你那么近,却渐渐听不到你的声音,你的影像在我眼底越来越模糊。
“我从没这样害怕过,在听不到你、看不到你之后呢?是不是就要遗忘你?你跟我说过孟婆的故事,你说遗忘才能重生,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宁愿放弃重生,也不要忘记你,这个信念在心底扎了根,我咬牙坚持。
“之后我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醒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因为我的清醒而激动愉悦,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有东西在我脑子里炸开。我记起来了,记得自己是赫连湛,那个陌生男子是从小疼爱我的四哥,属于赫连湛的记忆与感情和木裴轩做出联结,我变成赫连湛,却没遗忘木裴轩的一切。”
“当时心里很慌吧?”
“慌透了,那时候唯一能让我镇定的是你。笑着的你、生气的你、说话的你、思考的你……我把你讲的每个笑话都在脑袋里想一遍。
“考试时,小明忘记狼狐为奸的“狈”怎么写,就偷看隔壁的同学,结果同学写的是“郎被围奸”。
“有个人外号叫苍蝇,大家都想知道他的本名?闹了半天,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下本名——史上飞。
“有位大夫接到急信,打麻将、三缺一,大夫连忙换上衣服准备出门,大夫的娘子见状问情况很坏吗?大夫回答是啊,已经有三个大夫在那里……
“我想着、笑着,身边服侍的人吓坏了,以为他们家九爷没被毒死却被毒疯了。”
木青瞳也笑了,都没忘记啊?她说的每个笑话,都留在他的记忆里?
笑容取代泪水,他的心脏不再压缩疼痛,再也忍耐不住,他将她纳入怀中。他抱着她,心稳了;她被他抱着,心安了。
赫连湛说:“快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木青瞳,为什么会嫁进信王府?前辈子我死掉之后,你发生什么事?”
这么多的问号啊,不知道他已经想过多少遍?她回答:“故事很长。”“说吧,宗人府里有的是时间。”
深吸气,她试着找到合适的切入点。“那时候,你死了。”
“嗯,然后呢?”
“我和阿娘长得很像,世子爷一眼便认出我,我想以妻子的身分为你办后事,我以为会遭到阻止,但是并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他已经……等等。“是大哥暗中使力?”
“对,当时外头传得很难听,说云佳儿克夫,成亲不过短短几天夫婧就死于非命。这种话对女人很伤,于是世子妃和云佳儿深谈,之后木府将她的嫁妆抬回云府,并出面为她辟谣,或者还许诺了其它好处,我并不清楚,但当世子爷告诉我这件事时,我非常感激。”
“然后呢?”
“那夜我守灵,世子爷在旁边陪伴我,他犹豫很久,才问我阿娘是不是叫穆嫣?我反问他,“你认识我阿娘?”看见他的激劫,我猜测他们之间有故事,果然世子爷告诉我一个故事。
“在青春年少时期,他爱上阿娘,可两人身分天差地别,且家里已经为他择好妻室,他是世子爷,不管是身分或责任都不允许他任性,可是他不愿意放弃我阿娘,想方设法的他终于说服阿娘当他的妾。
“阿娘点头,他欣喜若狂,阿娘进入木王府,得到他所有的宠爱与关注,他恨不得把所有好的全捧到阿娘面前,博卿一笑。对于这份感情,他非常努力,阿娘却一天比一天不快乐,爱笑的她失去笑容,他难受不已却无法改变状况。
“难过的不仅是阿娘,还有世子妃。丈夫眼底只有别的女人,教她如何不伤心?况且不爱便罢,一旦爱上,哪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世子妃不是坏人,可妒嫉让她心性转变,阿娘性格天真烂漫、一心向往自由,本就不愿成为笼中鸟,再加上世子妃的挑衅,府中妯娌的轻鄙,她厌烦疲惫,阿娘屡次对世子爷说她不愿意将一辈子浪费在斗争上。
“世子爷一再安抚,却无法改变现况,最后阿娘找上世子妃,开诚布公的与她谈,在世子妃的帮肋下,阿娘离开木王府,即使那时阿娘知道自己已经怀了我也不愿意回头。
“后来我问阿娘,既然离开木王府,为什么不走远一点,阿娘笑我,不当家不晓得柴米贵,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身上银钱又有限,能走得多远?她本没打算在秀喜村落脚,只是长途奔波,我在肚子里又不安分,她走到村口时见了红昏倒,要不是阿贵婶善心大发,世间哪来一个穆小花。
“村人的热情让她住了下来,之后阿贵婶过世,阿娘受阿贵婶所托,照顾于大山长大,就这样一年年待下。世子爷却说,多年来他没停止寻找阿娘,只是他以为阿娘会回到故里,他猛往东边找,阿娘却在西边落了户。他说,只消一眼,便晓得我是他的女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跟着阿娘姓穆,为什么阿娘买的田地要挂在阿贵叔的名下,为什么阿娘迟迟不愿与阿贵叔成亲,分明郎有情、妹有意,原来是阿娘的身分始终是世子爷的妾。
“想过千遍万遍,始终想不出你放弃我的原因,非要等到你死去我才明白,原来木裴轩是穆小花的叔叔,叔侄恋会受天下人唾弃。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虽然我性格执拗,却也不是不讲道理。”
“对不起。”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你该告诉我的,一个人承担真相多痛苦,两个人分担会轻松得多。”
“我不忍心看你哭。”
“你不理我,转头去娶云佳儿,我就不会哭吗?错!我哭惨了。”
男人的逻辑永远无法和女人在同一条线上进行,难怪会有这么多误会、错解、纷争。
“我以为长痛不如短痛。”
“实际上,你更想做的是保护我和阿娘对吧?不然干么这么善良?”穆青瞳失笑,到现在还不肯老实说?他这个暖男呵……即使换了外亮,依然处处替人着想。
她知道?赫连湛害羞地挠挠头。
木青瞳接话,“阿娘不愿意回木王府,但身分明摆着,只要世子爷坚持,她这辈子都是世子爷的女人。对我阿娘而言,再好的男人都比不上自由的空气和蓝天,也许阿贵叔各方面都远远比不上世子爷,但他可以带着阿娘天高海阔自由飞。
“你放弃我的同时也切断我和木家的关联,你想成全我阿娘,也是因为明白,我和阿娘一样向往自由,对于别人,成为木王府的女儿是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但对我而言是酷刑。对不对?”
“这是一个考虑,另一个原因是……”
“木府将与皇室联姻?”木青曈问。
“对,联姻对木府不是坏事,可以稳固木王府和朝廷的关系,减低皇帝对木王府的怀疑,也能让马队在大隋各地行商更顺畅,所以父王不敢也不会拒绝这件婚事,只是联姻,青瞳自然是第一号人选,虽然大哥膝下也有女儿,但馨儿身子弱,怕是禁不起长途跋涉。
“可青瞳心里早有属意的男子,哪肯进京?更何况她怕着呢,害怕万一联姻对象是皇帝,让她伺候一个老头子,比杀了她更快。
“你担心我被李代桃僵、送入京城,这才不认我这个‘侄女’?”她追问。
“对,我和穆姨说好,尽快处理掉城里的铺子,和阿贵叔一起离开。”
木青瞳揺头失笑,这是日子过得太久放松了呢,阿娘以为时过境迁,世子爷无心寻人,以为她已成明日黄花,不再鲜艳,便是相遇也无妨,这才配合阿贵叔在城里置办产业。
“再说说吧,后来你们怎样了?”
“木青瞳在你出殡那天晕倒,大夫把脉,才晓得她珠眙暗结,再不情愿也得让她嫁给属意的男人,可当时她的名字已经报进朝廷里,无法更改。整件事是木王爷出面和我谈的,他说可以给我阿娘一纸放妾书,但我必须顶替木青瞳进京。”
“上辈子你嫁给……”
“对,也是嫁给赫连湛为侧妃,众所周知他好男风,他的初恋是一个小太监,不管是对赵涵芸或我都不上心,进我们的屋子只有一个目的——留下子嗣。我不晓得到最后他有没有成功,但我死的时候他膝下犹虚。”
“你死了?为什么?”
“后宅手段,我阿娘不是对手,我也不是。”
“你那么聪明,才不会摆不平赵涵芸,你是故意的,你心已死,根本不想为自己努力。”
是啊,就是这样,暖男轩总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她确实对这个古代又累又厌倦,她想就是死了也不打紧,也许会回到二十一世纪,这段经历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没有做正面回答,却说了个故事。“有个禅师看见蝎子掉进水里,决心救它,谁知一碰,蝎子蝥了他的手指,禅师无惧,再次出手,又被蝎子狠狠蝥一次。
“旁边的人见着,问:“它老螫你,你何必救牠?”禅师回答:“蝥人是蝎子的天性,而善是我的天性,我岂能因为它的天性,放弃我的天性?””
赫连湛听明白了,她不想因为赵涵芸的恶,让自己变坏。
“那这辈子呢?你又怎会进信王府?我派人去大理找你,你们家和于家几年前就搬离秀喜村,前些日子阿罄终于找到,但穆小花已经死去,他还掘开圹墓……”伸手入怀,他拿出从尸身上拿下来的手环。
他竟然……目光闪闪,泪光浮上 ……他没忘记她,他试图寻找她,他不想他们的爱情就此结东?
她感动了、主动了,她坐到他腿上,抱住他的腰,贴得他很近,把全部的自己靠上去。
因为他当了皇子也没忘记穆小花,因为有这么多的手功伟业等着他去做,他依然把她放在心的正中央,连墓都掘了呀……他就这么相信她还在这里等着他来写下结局?
满满的激动在胸口冲撞,她把自己埋在他怀里。
她的主动让他大为满意,抱着她,次违的幸福感回来了。
木青瞳道:“你重生,变成赫连湛,我重生,却依旧是穆小花,只不过是回到十岁的穆小花,我知道将会遇见木裴轩,知道自己的身世会被揭穿,知道我们会相爱却无法相守,不想再度害死木裴轩,就必须杜绝所有的机会与可能。
“我说服阿娘和阿贵叔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了,却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也没有办酒宴,为着不落人口实,我们迁居到徐城,成为正式的一家人,于大山不甘心当弟弟,我便让了他,让自己小一岁,当他的妹妹。
“我们在那里生活得很好,阿贵叔加入当地马帮,做着相同的营生,阿娘操持家务,贸田租田,当个土财主。
“我想,人什么时候会发迹,都是固定的,我并没有刻意提醒,但阿贵叔还是买回那块藏着翡翠的大石头,而翡翠原石还是落入木府的玉石铺子,只不过这一世阿贵叔赌石的名气很响,大家都说他是个能耐人,能一眼瞧见石头里的珍宝,这个本事让世子爷和木府三爷连袂拜访。
“昔日夫妻重逢,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世子爷要阿娘跟他回去,阿娘自然不肯,我心知肚明,木府财大势大,若世子爷执意要带走阿娘,阿娘的意愿算什么?
更别说我身上流着木府的血,我定是非回去不可。既然如此,我只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能救一个是一个,于是我和世子爷谈条件,只要他写下放妾书,我便跟他走。
“世子爷不同意,我知道他的为难与不甘,知道他心里始终没有放弃阿娘,但是几天后木王爷出现了,拿来放妾书,同意我的条件。木王爷做事周全,穆小花不能萁名其妙失踪,因此寻来一具女尸,假装穆小花病重而亡,棺材盖上那天,我做了一个手环,让于大山把手环戴到女尸手上。
“我想啊,如果手环象征爱情,那么我已亲手将爱情和穆小花一起埋葬。我答应木王爷回府,心中却忐忑不定,想到即将和木裴轩见面,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可谁知他竟然死了?!那个晚上,我崩溃大哭,所有人都以为我想念阿娘,殊不知我是在吊唁情伤。你说,我该怎么想呢?穆小花和木裴轩的爱情本就不该见容于世。
“和前世一样,木青瞳珠胎暗结,我再次取代她进入信王府,这次我不想又死得萁名其妙,我想为自己搏一搏,赢了或许不能赚个钵满盆溢,至少能落个一生平安。
“世子爷从阿爹变成大哥,他待我极好,想方设法把亏欠我的补上;世子妃也待我好,她亲口告诉我,若非阿娘的退让,也许她会变成一个让人痛恨的坏女人。我懂的,哪个女人不愿意温婉和顺?哪个女人希望自己变得人憎狗厌?不过是环境错待她们。
“前世的我心灰意冷,不愿搭理这对夫妻,这辈子的我想开了,在离开木王府之前,尽情享受失而复得的父爱。对于我的要求,世子爷……不对,我顶替木青瞳的身分,他便成了我大哥,我想要什么,大哥大嫂都不拒绝,他们掏心掏肺为我准备嫁妆,千挑万选,帮我在京城买到雅儿、真儿两个丫头,一心想要我过得快活,大哥甚至担心我真的会嫁进宫里,花好几千两买通皇帝身边的太监,让他们传话。”
“传什么话?”
“木青瞳人高马大、皮肤黝黑,长相和男人没两样,性子别扭又喜闹事,常常闹得木王府鸡犬不宁。”
呵,原来这才是原因?难怪木王府这么有钱,太子却没有积极争取,难怪皇帝没把木青瞳给召进宫里……
好得很,大哥谣言散布得好,否则哪轮得到自己?
两人相视而笑,赫连湛低下头,在她耳畔说:“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木青瞳点点头。“夫君又帅又能耐,我也要牢牢抓住,只不过……爷,你确定自己喜女不喜男?赫连湛的感觉没有影响你对女人的观感?”
勾勾眉,赫连湛邪气地笑两声,问:“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天天睡在身边,看得见却模不到有多痛苦,既是她挑逗,他怎能放过?
一把勾住她的腰,他俯下头,封住她的唇瓣,细细亲吻。
爱火燃起,两世的情缘在此刻尘埃落定,深爱彼此的两人,怎能再次错过?
在赫连湛怀里醒来,仰头看着他的俊颜,失而复得,她觉得无比幸运,忍不住吻上他诱人的嘴唇。
听说男人在早晨最先请醒的是,以前她只当这是网路传言,不足釆信,但经过几个月的验证,她确定这是男人本性。
他们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她承认,那天答应得太快,承认脑袋被荷尔蒙淹设,才会忘记两人之间还有个大阻碍。只是呵,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太幸福,幸福到让她变成小鸵鸟,以为把头埋在沙子里就会天下太平。
其实不会太平的,在宗人府外、在诚王府里,还有个怀了身孕的信王妃,木青瞳不愿意去想,不代表她不存在。
他是个暖男,很有责任心,看在孩子的分上他不会休妻,而她……对爱情有洁癖。
她当然可以说服自己,迎娶赵涵芸的不是她的小暖男,她当然可以相信,出去之后,他会坚持和赵涵芸保持距离,只是……心过不去,让赵涵芸肚子有了孩子的确实是他,不是那个魂归离恨天的赫连湛。
好吧,那只是个意外,她同意!
但她又不是不认识赵涵芸,倘若她有心,未来的日子里肯定会出现一百次、一千次的“意外”,再加上她是正妃,还是一个有子嗣的正妃,连世子妃那样心慈的好人都会忍不住对妾室愤怒,何况是赵涵芸?
她尝过赵涵芸的手段,很清楚赵涵芸可以一面拥抱你一面喂你吞下毒药,可以说着温柔的话在你背后插一刀。
赫连湛没说错,她可以用恶劣的手段对付赵涵芸,她并不是非输不可的那一个,但是……何必呢,何必为赵涵芸的天性改变自己的天性?
赫连湛是心肠软的暖男,对谁都心存善念,一个同床共枕、为自己辛苦怀胎的女人,他哪狠得下心。
然后呢?她会因为他的善念而生气,她会因为他的不忍心而发火,一天一天,她也加入面目可憎的族群。
防微杜渐,她不允许自己落入那样的境地。
只是他们还被关在宗人府里,外头的纷纷找扰他们管不了也参与不来,所以她争取时间、竭尽全力拥抱幸福,拥抱不会被人分享的幸福。
至于未来……她可以的,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不管身边有没有一个暖男。
其实应该满足的,这辈子他活着,活得意气风发、前途璀灿,她也活着,怀抱希望地活着,他们可以各自偏安一隅,知道彼此都平安顺利,即便分离,也晓得若干年后有缘分便能再聚,能够重话当年,多好呵!
这样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里缠绕,她说服自己别贪婪,前世的穆小花就是太在乎、太固执也太坚持,才会害得木裴轩吐血而亡。
爱情再美好都没有道理用生命去成全,能活下去才是重点。
因此学会教训的她懂了,爱情不一定要日夜相守,爱在情在,即便分离,也是一种甜蜜美丽。
就这样,他们尽情享受彼此给予的快乐,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他们捡满一袋子的相思豆,她没有坚持把它们串成链子,挂在手上,她也没有用弓织编出手环,系在两人腕间。
赫连湛抗议,她却坚持,“我觉得不祥,上辈子若是不系上,也许结局会不同。”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倘若注定无分无缘,何苦仿制一条红线,不是月下老人亲手系上的,都不算数。
赫连湛的意识尚未清醒,但醒了,被她一撩拨便翻身覆上。
锦被红浪,一个珍惜、一个尽情,两人都想把握住幸福的一刻。
已经过了辰时,两人还赖在床上,他不想放开她,想让这份温馨持续下去。
门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再次响起,赫连湛轻笑,额头抵着她的颤头说:“下雪倒是帮了那丫头的忙。”
雅儿习惯做完早饭等主子上桌。
但夜里缠绵恩爱,他们回回误了起床时辰,木青瞳让她先吃,可雅儿执拗得很,总说:“哪有主子不上桌,丫头先顾肚子的事儿。”
于是一次两次,她不敢直接敲门,把主子扰醒,就在外头踏步。
她脚上穿的是棉布鞋,踏得再用力也制造不了大声音,雅儿死脑筋,明知道没用的事,非要一做再做。
有时候赫连湛起了坏心,明明已经要起床,听见雅儿在外头踏步,就拉着木青瞳再躺下来,由得她踏到脚痛。
昨儿个下大雪,她来回踩着,窸窣声音传进屋里,太扰人。
“快起床吧,再躺下去,雅儿要得风寒了。”带进来的药材几乎用光,雅儿一个人就吃掉一大半。
他笑笑,亲亲她的额头鬓角,再亲亲她的红唇,温存半晌才舍得下床。“备水!”他喊一声,外头的脚步声登时轻快了起来。
宗人府的日子越过越好,递食送水的,看守的人不敢有半分衡怠,而信件越传越密集,好像连防都不必防了。
这代表若非四哥战事告捷、即将返京,就是赫连靖瑞快要不行了。
赫连湛认为两者都有,递来的纸条里提过,宫里太医频传,赫连靖瑞不再相信姜辛。朝堂上的臣官个个是人精,皇帝龙体不安,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没几个,在这种情况下,宗人府的人还敢对他刁难?
不过有封信倒是让两人郁闷了几天,并非冷战,就是提不起劲儿和对方说话。
几个月前诚王妃传来消息,说赵涵芸为他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母子均安。
这是喜事,可喜不上两人眉梢,木青瞳假装不在意,但心里疙瘩在,无法眉开眼笑、吃睡欢畅。
幸好几天过去,木青瞳想开,把此事抛诸脑后,她能放得开,赫连湛心情自然就跟着好起来。
真儿也经常传来讯息,知道马铃薯大丰收那天,木青瞳高兴得跳起来,拉着雅儿直转圈圈。
知道种下去的米表结穗,比外头的稻表多两成,她也乐得大喊大叫。
相较起这些消息,茶花替她赚进数万两银票,倒没见她那样开心。
纸条往返间,赫连湛知道有方管事和真儿的尽心,在短短的一年里,木青曈手中已握有良田万亩,知道育种成功,收过两茬的马铃薯足够用来做种。
也知道庄子里暖房搭建将近十亩地,却因人手不足,方管事不敢扩充得太快。前几天他们收到在暖房里收成的菜蔬,当中还有一篓青椒,乐得雅儿眉开眼笑。
赫连湛笑话她,“干么买那么多田地?我以为女人有钱,就该花在胭脂花粉、绫罗绸缎上。”
木青瞳反问:“我不穿金戴银,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这话是当着雅儿的面问的,他回答了,笃笃定定地说:“喜欢”,不介意雅儿拉长耳朵偷听着。
他理直气壮的答案弄得她满面通红,而雅儿很不识相地撺膪大笑,气得木青瞳直瞪她,她也不收敛几分。
她们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主仆关系。
日子一天天过去,翻个年,转眼夏天又来临,他们被关进宗人府已有一年半。
原本说好中秋那天要吃火锅,但雅儿热得受不了,六月还没到头呢,天气热得厉害,木青瞳还是烧了一炉子木炭,把铁锅往上摆。
女乃白色、热呼呼的骨头汤在锅里滚着,肉片切得极薄,几秒钟功夫就涮熟了,沾着酱料,吃得人停不下手。
这顿饭让赫连湛和木青瞳想起之前在庄子上被“木青瞳”打搅了的那餐,如果那时候“木青瞳”没有出现,如果木裴轩没有提早去穆家拜访,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时过境迁,他们换了时空、换了身分,却再度在餐桌边聚首,幸福虽然迟到,终究降临,对此两人都分外戚激与珍惜。
他们吃到肚子圆滚滚,再也塞不下东西,才结束这顿饭。
赫连湛说:“没见过你这样宠丫头的。”
木青瞳揺头,回答:“真儿、雅儿不是我的丫头,是我的姊妹。”
这句话太中听,雅儿得意地抬高下巴,眉开眼笑的把饭桌收拾干净。
赫连湛大笑,说:“就是姊妹也得教教规矩,否则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木青瞳想也不想便说:“我会帮她们找到不需要规矩的好人家,让她们一辈子过得顺心顺意。”
雅儿更乐了!那副骄傲劲儿让人看不下去。
她打定主意,等离开宗人府就要把小姐这话说给真儿听。
“行行行,你们是好姊妹、是闺蜜,就当我枉作小人。”
赫连湛拉起木青瞳到院子里消食,身子热呼呼的,汗水流不停,幸好大树下京风涂涂,吹得人舒爽不已。
两人手牵手缓步走着,赫连湛突然说:“明年,咱们就不能满地捡相思豆了。”
木青瞳微愣,问:“要出去了吗?不是说两年?”
“四哥打了大胜仗,吴国再没有还手之力,割地赔款,四哥亲自和吴国谈条件,消息尚未传回京城,但四哥已经安排好军队在一个月后开拔回京,不过四哥早在月前已经领着一队人马上路,若半路没有遭遇伏击,这几天就该进京了。”
“伏击?你的意思是……皇帝?”开诚布公后,两人之间再没有秘密,木青瞳知道赫连靖瑞所有的事情。
“不确定,但必须防范,若不是朝廷需要我们,若不是他找不到借口让我们获罪,说定死掉一个太子,赫连靖瑞会让我们所有兄弟陪葬。”
木青瞳揺头喟叹。“他只看得见权势,只想把龙椅交给儿孙,却没想过,侄子也能是大隋的皇帝。”
“我父皇的杰出优秀狠狠压了他一辈子,他有满肚子的怨恨。”
“所以呢?就有借口让自己的怒气凌驾于天下百姓之上?”
“如果他的脑袋有你这么清楚就好。”
“既知赫连靖瑞有后手,诚王有什么打算吗?”
“便是心有成算,打胜仗的消息才没传回京里,没猜错的话,正月里,赫连靖瑞送到军中监视四哥的老太监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臣服四哥。”
“要是死了,王公公怎么写信回来报告战地消息,你不是说他得按掌印为证?”
王公公天生有六根手指,特殊的是多出来的小指和其他五根一样均匀,这样的掌印天底下能有几个人有?
“可以把他的手砍下来,要不毒哑、弄瞎、砍腿,让他跑不得,方法多得是。”
赫连湛的话让木青瞳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是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和小暖男大不相同呢,只是……环境变迁、时空变迁,谁能不改初衷,坚持着不变?
这没什么不对,低调的穆小花变成高调的木青瞳,她有预感,自己做的事将会传遍大隋、传回大理,传到阿娘和阿贵叔的耳里。
他们会晓得自己过得很好,她会有足够的本钱自主独立。
“怎么,被我的话吓着了?”赫连湛问。
木青瞳揺头,说:“没事。”
“算算日子,明天又会送粮和信进来,你有什么事要交代真儿的,先写下吧!”
木青瞳点点头,两人回到屋里,各据桌子一边,赫连湛写得很快,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肯定有不少的事情要安排。
至于木青瞳……她勾起下巴想着,冬天种下绿肥,开春犁田,泥地肥沃,真儿说农作物长势极好,七月定能丰收。
庄稼的事不需要她担心,她需要担心的是离开宗人府,和赵涵芸同处一个屋檐下,会发生什么?
赫连湛不会让她再搬进安乐轩,信王府里再没有可以提供安乐的地方。
想着赵涵芸,木青瞳联想起在福人客栈遇见赫连青和赵涵云的事,想起他们一前一脚后离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轻轻咬着笔头,她把每个细节想得仔细而认真,哪里不对?
等等!她想起来了,阿罄带回穆小花的手环,是在大年初二,他那天心碎醉酒,与赵涵芸有了夫妻之实,可是圈禁圣旨下达是在元宵节,才短短十三天,哪个太医有这等本事能确诊赵涵芸已经怀孕?
她怎能确定自己怀上孩子?怎能以此为借口,前往诚王府求救?
除北那个孩子在更早以前就怀上……赵涵芸、赫连青……
他说:“赫连湛”死于合卺酒之毒,自己才能够重生,倘若赵涵芸和赫连青在婚前就相识相爱,依赫连青的野心勃勃,在他的怂恿下,赵涵芸会不会下毒害死赫连湛?
越想越心惊,她下意识地在纸上写下“赵涵芸失贞”……
倏地,纸条被赫连湛抽走。
木青瞳抬哞,看见赫连湛愤怒的脸孔,她来不及解释,就听见赫连湛怒道:“你在想什么?想往赵涵芸身上泼脏水,报复她前辈子害死你?”
赫连湛的质问令人偾怒,事情不弄清楚就指控她的意图,会不会太主观、太有偏见?请问是什么导致他的偏见?大胖儿子吗?
确实,这年代的男人把子嗣看得很重要,所以于他有功的赵涵芸,怎么可能犯错?自然是她心胸狭隘,还没出宗人府就想着算计害人。
木青瞳冷笑,不想解释了,斜眼望着他,“未审先判,信王爷果真是名侦探柯南。”
他不晓得什么针探、科难的,他只晓得每回提到赵涵芸她就走神,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写着决然。
同样的目光他见过,在木裴轩和云佳儿大婚那天,她带着相同的目光转身离开。
她去玉龙雪山,她不要他、不要父母、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所以她又不要他了?他知道她有本钱离开,在安乐轩时她就做好了安排,要不是圣旨下得及时,她早就和两个丫头跑得不见人影。
没错,她就是在盘算,要不是盘算着离开,就是盘算赵涵芸,她想防范未然?她想抢先一步毁掉赵涵芸?
不对,犯错的是前辈子的赵涵芸,这一世的赵涵芸没有做错事,她无辜温良,甚至为他生下孩子。
而且,未来他不会再把心思放在赵涵芸身上,对这样的妻子,他心有罪恶,既然无法用爱来弥补,他必须许她一世安稳。
所以他不准木青瞳离开,更不准她算计赵涵芸!
回袖,他望见她嘴角的讥诮。
“你想要什么,明白告诉我,不要去算计谁,也不要去计划什么。”
前辈子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木裴轩,是她的亲叔叔,他无能为力改变那一切,但此生不同了,他是赫连湛,是大事将成、前途一片光明的信王爷,他有足够的能力改变,和足够的本事的给予。
他的态度让木青瞳太失望,淡淡说道:“我想要什么,王爷不明白吗?我以为很早以前我就说得清清楚楚,王爷也曾经承诺过的,不是吗?”
刚扬下问号,她又道:“对不起,我弄错了,承诺我的那个人是木裴轩,不是前途光明远大的信王爷。”
她噎得他说不出话。
他当然知道她想要一夫一妻,她不要分享爱情婚姻,可是……勾起她的下巴,他不允许她别开脸,不允许她不看自己,他要当着她的面把话说得透澈。
“赵涵芸是无辜的,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又不会妨碍你什么,我发誓再也不碰她,行不行?我发誓,除了王妃的身分之外,她什么都得不到,行不行?只要不提一夫一妻,你要什么我都允诺你,杆不杆?”
瞧,还没开始呢,他们就可以为这种事争吵不停,等真正面对赵涵芸时,还得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算了,她不奉陪。
“没什么好商量的。”她推开他的手,放下菜,走出房间。
她不愿意谈?不行……不可以,一定要说清楚,一定要说服她、得到她的认可。
赫连湛推开椅子,心急地往外追,他在院子里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将她转过身。
“不对不对,只要你心宽一点,只要你别那么坚持,我们有很大的商量空间。你不是说过吗,不要因为别人的天性影响自己的天性,前世赵涵芸那样害你,你都能够放下,这辈子她并没有害到你,你为什么要揪住不放?”
所以,合该人善就得被人欺?合该她天性善良就得处处忍让,所以呢?她揪住不放便是狭隘了?自私了?恶毒了?真好笑,这辈子不是赵涵芸没害她,而是被关在安乐轩的木青瞳不值得她耍心机,可她真的没害吗?
不是她乐意当散财童子,若不是她想尽办法往外发展,把安乐轩弄成粮仓,试问光靠那几袋米粮,她还能不被饿死?!
深吸气,她寒声道:“请问王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揪住不放了,我有说要和她争吗?我有说要赶她出门吗?你要不要给她王妃身分、给她尊荣待遇、给她无上的关爱保护,关我什么事?这种事,王爷不需要找我商量的。”
意思更清楚了,她就是要走,就是要和他切断关系,她半分余地都不留给他。
“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害怕旧事重演,但我保证绝对不会!上辈子你遇的赫连湛不是我,我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下手。”
冷眼望着他,她没有说话的。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的信誓旦旦,转眼就会变成笑话,因为只要在婚姻中出现不对等关系,就不会有人得到幸福。
她老早说过,不会怨恨赵涵芸,因为她知道换个角色,自己不会比她表现得更出色,人性千百种,谬误的不是人性,而是环境,是环境逼出人类的邪恶面,是环境把人变坏。
她不愿重蹈覆辙,便不能给赵涵芸相同的环境。
所以很抱歉,三人行的游戏,她不玩。
只是她领教过这个男人的执抛坚持,因此她淡声敷衍,“但愿你真能做到。”
她的敷衍让他松了口气,他忙道:“我可以的,我发誓。”
她点点头,“拭目以待。”
四个字,木青瞳结束这场战火。
表面上两人似乎已经谈拢,但木青瞳开始试着抽离。
这让不只赫连湛,连雅儿也察觉气氛不对,那次之后,他们再没有吵架、没有针锋相对,只是木青瞳对赫连湛客气而疏远,彷佛两人又回到她刚进宗人府那段时光。
赫连湛莫名地觉得隐忧,他想不出办法解决,只能在床第间使力,木青瞳没有拒绝,她把每次都当成最后回忆。
赫连湛一再地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不想说、不原谈,他就做给她看,让她知道,他不是空口说白话,他会对她无限的好,会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安心。
就这样子,经过十几天,消息从五天一传到每天一讯,赫连叡终于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