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医千金 第三章 夜闯侯府讨吃食
当威镇侯府的马车来到茶食馆附近时,便见茶食馆外已是车水马龙,几辆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人。”柳芫掀开车帘,难以置信地道。
“把车帘放下,十三。”柳九没好气地道。
“九姊,这般看来就可以确定这斗食宴是真的,不是什么诱饵。”
柳九忍不住叹气了。“十三,妳怎么会这么天真这么傻?”如果她要设圈套,当然得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九姊太防人了。”柳芫嗫嚅着。九姊什么都好,就是防备心太强。
“是妳太不懂防备,不知道人心难测,况且茶食馆的掌柜即是皇商尹家的小娘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可是姊夫不是说了,尹三爷现下不在京城吗?”正因为如此,她才央求姊夫去说服九姊,否则今日哪能成行。
“横竖防着点才不会生事。”
她特地让夫君去查探了尹家的事,知晓皇商本是尹家二爷,可尹二爷在两年前失足坠马后,丢了记忆,所以如今才是尹三爷掌家,天晓得尹三爷不在,那位尹二爷会不会来凑热闹?
要知道,尹家这对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都是为富不仁的混蛋。
“知道了。”
又等了一会,前头的马车一一驶远了,威镇侯府的马车才能往茶食馆的门口停靠,柳芫戴上了帷帽跟着柳九下车,而春喜则是随侍一旁。
把邀帖交给了门口的小二,不过眨眼功夫便见里头有位俏娘子快步走来,朝她俩福了福身。
“想必两位便是侯爷夫人和柳十三姑娘吧。”素娘微勾的眼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依穿着和举措猜测柳十三该是站在后头那位。“奴家是茶食馆的掌柜,两位可以唤奴家素娘。”
“掌柜客气了。”柳九噙着柔柔笑意说着。
“请往里头走,今儿个宴请了京中的名媛闺秀一起品尝小店新做的糕点,待会两位尝完了,请务必告诉奴家该如何改进。”素娘边说边引着两人入内。
两人走进店内,跟着素娘从左侧的通廊走到后院,才发觉这茶食馆别有洞天,后院收整得相当诗情画意,小径两侧桃杏正盛开,通往前方的小桥流水,一座座的石亭错落在流水之间。
“十三,要走好。”柳九如临大敌地紧握住柳芫的手。
柳芫紧抿住笑意。“九姊也是。”
怕水的是九姊不是她好吗。不过这溪水极浅,就算掉进溪里,顶多及膝而已,九姊真是越发怕水了。
“请两位先在这儿歇息,一会就会送上糕点茶水。”素娘带着她俩进了一座石亭便先行退下。
石亭约莫能容纳七八人,此刻里头已经坐了三位姑娘,一入内,三位姑娘便主动攀谈起来,柳九身为侯爷夫人只好硬着头皮与她们交谈,柳芫拿下帷帽后偶尔插上两句话,或望向亭外和春喜低声交谈。
没过多久,茶水糕点一一上桌,柳芫往桌面一瞧,直觉得其中有道糕饼和她拿手的醍醐糕有几分相似。
她拾起一块吃下,任由糕点在唇舌间由绵化细,在舌尖上反复的咀嚼感受,轻皱了皱鼻头。
看来是仿了她的醍醐糕,可惜只仿了皮仿不了骨,没有她的独门配方是不可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口味的。
不过千风楼开张以来,她只做过一次醍醐糕,而且只留了一碟的分量在酒楼里,那小娘子不会那么巧就尝到了那一碟吧。
忖了下,她没习惯将心思摆在细处,转而朝其他没见过的糕饼下手,尝了一口,教她不禁微瞇起眼。
“十三姑娘,这道冷梅糕觉得如何呢?”
柳芫看向素娘,不禁笑道:“好特殊,这糕里头竟藏着无核的梅子呢,而这梅子酿得青脆,酸甜恰到好处,没有一丝苦涩,真是好功夫。”
“十三姑娘客气了,我尝过十三姑娘的手艺,该松软该绵密,那火候的掌握真不是普通的难,更难的是那醍醐糕,不管我怎么试,我家爷儿都说只仿了皮仿不了骨,教我苦恼极了。”
柳芫愣了下,没想到她家爷儿的舌头这么刁,和她的评价一模一样。“呃……那个是因为……”她有些为难,因为九姊说了,那独门秘方不可外传,可是就算外传了,也不可能做出相同的口味。
“十三姑娘别误会,我不是真想仿十三姑娘的糕点,而是我家爷儿对醍醐糕情有独钟,所以才试做罢了,想藉这回端上桌和十三姑娘切磋技艺,往后也不会对外贩卖这道醍醐糕的。”
说到切磋,柳芫双眼就发亮了。她爱吃更爱琢磨技艺,更渴望有同好能与她切磋,可惜五姊不懂吃,九姊是随意吃,就算她有时将繁琐工法道出,姊姊们也只会模模她的头说辛苦了。
可天晓得她才不是在埋怨,她只是很想有个人与她一样懂吃爱吃,眼前就有这机会,教她怎能错过。
“要是素娘不介意,咱们自然是可以聊的。”来吧,跟她聊,她迫不及待想倾尽所能地道出心得与工法。
“我不知道十三姑娘酿不酿酒?”
喔喔喔!丙真是懂门道!“酿,我还自个儿做曲饼呢。”
素娘愣了下。“自个儿做曲饼?这不是太费功夫了?街上就有卖曲饼曲粉的。”
“素娘,妳如果酿过酒必定会知道,曲种不同,酿出的酒的风味就不同,可一般市面上找得到的曲种都没有我要的风味,所以我便自个儿做,就好比……”话未尽,上茶的丫鬟走到她身旁时,不小心绊了脚,茶水就这么往她身上一洒——
素娘登时脸色苍白,赶忙抽出手绢轻拭着她的衣裙。“这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坐在石桌另一头的柳九见状,起身走来。“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对不住,都怪丫鬟笨手笨脚地翻了茶水,真是太对不住了。”素娘忙陪不是,见她月牙白绣莲的裙子有了大片污渍,忙道:“要不到后院我的小屋里换件裙子可好?”
“不用……”
柳九话到一半,柳芫随即按住了她的手,噙笑道:“换件裙子也好,这也没什么,素娘可别责罚了丫鬟。”
她与素娘初相识,不知道素娘脾性如何,但这状况要是发生在柳宅,茶水要是泼在她的嫡姊妹身上,那丫鬟可是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的,要她于心何忍,因此忍不住缓颊道。
素娘闻言,不禁暗暗欣赏起柳芫的泱泱大度。“如果十三姑娘没搁在心上,我自然是不会责罚丫鬟的,还请十三姑娘先跟我到后院吧,咱们还能一路上边走边聊。”
“也好。”柳芫应了声,起身安抚着柳九。“九姊别担心,我去去就来,妳待在这儿别乱跑。”
“谁让妳自作主张……”
“九姊,大伙都在瞧这头了,别引起注目,让东主难为。”柳芫按住她的手轻声说着,顺便将春喜给招进亭内,让春喜在里头陪着她。
柳九无奈,只好答允。
素娘松了口气,忙道:“十三姑娘,往这儿走。”并叫另一个小丫鬟跟着她们。
柳芫轻点着头,跟着素娘从旁边小径往后院而去,一段路不算太长,过了一道拱门便是座小巧院落。
“十三姑娘真是对不住,初次见面就这般失礼,还请妳别放在心上。”素娘吩咐小丫鬟先去她房里备好衣服。
“妳不用紧张,不过是桩小事,倒是我呢,很想寻个知己,聊点厨技聊点糕点。”她是打自内心渴望。
以往养在柳宅里,没有姊妹能与她分享她新做出一款糕点后的狂喜,姊妹们的舌头也没利到能尝出糕点里藏了什么,总教她觉得遗憾。
“十三姑娘真是个好姑娘。”素娘由衷道。
可惜……被她家二爷看上了。
“我觉得素娘也很好。”她半是客气半是认真地道,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但不代表她没留意周围。“素娘的房还未到吗?”
都走上廊了,过了几间房,可瞧素娘压根没打算停下脚步,目光有些闪烁地朝前张望。唉,九姊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没真的傻到什么都不防,只是会有点遗憾,想要寻个知己真的好难。
“呃……十三姑娘,我不想瞒妳,其实方才弄脏妳的衣裙是故意的……”素娘压低嗓音说。
柳芫微扬起眉,意外她竟然吐实。“所以?”
瞧她压根不意外,素娘反而意外。明明她瞧起来就像是涉世不深的小泵娘,唇角挂着憨甜的笑,像是一点防人之心皆无,没想到她竟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如此深藏不露。
“就……我家爷儿想见妳。”
“妳的相公?”舌很利的那位?
“不是,是我家二爷,是……尹家二爷。”
柳芫随即顿住脚步,想起柳九提过尹家两个兄弟,不禁环顾四周,隔着一座园子,对面的长廊上有抹颀长身影,距离有点远,她瞧不清楚,但是总觉得那人像是扬着笑,而那人的眉目像极了——
“十三!”
听见柳九的唤声,柳芫随即回过头,就见柳九和春喜找来了,尤其柳九的神情铁青得很难看。
“九姊,怎么来了?”她噙笑问,余光偷偷打量对面,庆幸那人已不见踪影。
“不是要换裙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换?”柳九脸色不善地问着。
她实在不得不起疑,亭子里那群姑娘家太缠人,缠得像是故意教她分不开身。
柳芫眼光一瞄,见素娘垂着脸不语,她思绪一转,纤指指着廊道边的地,道:“方才跟素娘聊曲种聊得太开心,她说她在这儿酿了白酒,我刚刚本想要过去瞧瞧,模模那土的温度,确定该不该将酒坛挪个位置,毕竟天候入夏了,温度太高的话,酒会发酸的。”
素娘闻言,微诧抬眼,不敢相信她竟替自己解危。
柳九半信半疑地看着柳芫。“不是都只做些糕点来着,还需要酿酒?”
柳芫无奈地叹口气。“九姊,有些糕点会以酒入味的,有的则是以酒酿,好比妳喜欢的醍醐糕里头就添了酒酿,跟妳说过好多次了,就知道妳每回都虚应我。”
柳九抿了抿嘴,低声咕哝着。“谁知道吃点东西还要那么多功夫。”
“素娘,那醍醐糕的最终秘方在于酒酿,妳仿不来我的味道,是因为那酒酿里添加的曲种是我自个儿做的,市面上是买不到的。”柳芫为求取信于柳九,很自然地和素娘聊起曲种。
素娘回过神,忙道:“难怪呀,那风味确实是不同,从曲种到酒酿得费多少功夫?难怪我家爷儿上千风楼想解馋,却怎么也尝不到,扼腕极了。”
柳九听两人交谈挺像回事,彷似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不过——“糕点得要自个儿研究,一味仿人还有什么乐趣?我家十三说了,厨技在口,与其仿,倒不如先养刁自个儿的嘴,就能做出与众不同的糕点。”
“九姊,原来我说的话,妳有听进耳里……”柳芫感动不已地道。
“妳成天喳呼着,想不记得都难。”柳九咂着嘴一把拉住她,看向素娘。“天候看起来不好,我俩就先告辞了。”
“我送二位。”
“不用。”
“九姊,素娘不是要仿我的醍醐糕买卖,她只是要做给家人尝的,今日端出来只是想跟我切磋而已,妳别误会人家。”柳芫挽着她的手不住地解释。
至于柳九回了柳十三什么,已经远得教素娘听不清,素娘垂眼思索了下,穿过园子朝对面的房舍而去,打开其中一道门,尹安羲就坐在榻上。
“二爷,我没能将十三姑娘引进这儿。”素娘垂着脸道。
说来,她真搞不清楚二爷到底在想什么。当年为了能一尝她的手艺,不惜要洪临娶她,如今看上了柳十三的手艺,竟企图坏她清白,藉此迎娶她……那是威镇侯的姨妹子,坏了她的清白,可不是嫁娶就能弭平的事。
“无妨。”尹安羲勾出和煦的笑。
“……二爷看起来心情很好?”真是怪了,她明明没把事办成。
“嗯,还不错。”他笑瞇了眼,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要他怎能心情不好,是她呀,真的是她。
两年过去了,果真是出落得越发清丽,就连手艺也是更上层楼,哪怕今日无法与她一会,但只要确定是她,想碰头,还难吗?
沐浴完走出夹间,柳芫边拭着发,边回想今日的事。
虽然距离很远,但那一身气息,应该是当初在柳家宗祠遇到的那个男人。
所以,他想见她?是因为他知道她是当初给他糕点的人,还是他想尝醍醐糕才找上她?如果她没记错,当初在宗祠时,她给他的就是醍醐糕,他不会至今还记得醍醐糕的味道,所以特地找她的吧。
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是私下会面,一个弄得不好,她可是要赔上清白的,难道他会不知道?
正忖着,外头传来细微脚步声,她眉眼不抬地道:“枣儿,下去歇息吧。”
枣儿是长公主拨给她的小丫鬟,虽然年纪小但做事从不马虎。
但她向来就不是什么尊贵千金,身边不曾有过人伺候,所以入夜后,她也不习惯有人在她房外值夜。
然而,脚步声却依旧直朝房门而来,且仔细一听,这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教她不禁戒备了起来。
就在她抬眼的瞬间,房门适巧被推开,她对上了一双深邃带着魔性的黑眸。
柳元呆住了……
“十三姑娘。”尹安羲笑唤着,大大方方地踏进她房里。
柳芫蓦地起身,难以置信他竟然闯进她的闺房!
为了方便到厨房走动,所以姊夫拨了东侧院落给她,离仆房远,离主屋也远,但也从没想过会有人闯进她的院落,而且是如此地堂而皇之!
“尹二爷不知道半夜闯进姑娘闺房是很出格的事吗!”她脸色一凛,怒声低斥。
尹安羲笑意不减。“确实是出格了些,但今日没机会跟十三姑娘道谢,心里总觉得梗了什么不痛快,逼不得已只好亲自走一趟。”
“你是怎么进侯府的?”姊夫早已回府,各院落腰门定也挂上,更别提正门早已紧闭,想进侯府……
“尹家二爷充当宵小,未免太丢颜面了!”
这也太古怪了,哪怕侍卫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主屋和水树,但还有人值夜巡逻,怎能让这人如此轻易地踏进侯府?
尹安羲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倒是饶富兴味地注视着她。“你和今日所见时有所不同呢。”今日在茶食馆瞧见她时,她笑容温柔,看似天真随和,可眼前的她眸色凌厉,毫无畏惧,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那得看是在什么场合什么时间见了什么人。”
“惹十三姑娘不快,我在此道歉,但我像个宵小翻墙进侯府,只是为了跟十三姑娘道谢。”
“道谢?”
“十三姑娘忘了?两年前在一处宗祠,是十三姑娘给了我醍醐糕。”
“所以你就为了跟我道谢,才要素娘将我引进后院?”
“正是。”
“那么你可以离开了,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走吧。”
“不知何时才能再尝到十三姑娘的醍醐糕?”
“……嗄?”
“说来十三姑娘也真是太折磨人了,两年前给了我醍醐糕,教我思念至今,好不容易尝到了,却是昙花一现,我让素娘怎么做就是做不出那味道,那酪确实是牛乳,可那酒酿的味道就是差了一点,少了点香气,一种甘甜的药草香。”
柳芫傻愣愣地瞪着他半晌,只能说这人教她从惊诧到意外,再从意外到惊吓。“你怎么尝得出是药草香?”
“为何尝不出?”
“没有人尝得出啊。”她的曲种是以麦发酵,再加上大风艾的,可大风艾的味道并不浓,尤其加入麦团后,味道会与麦相融,唯有在发酵过程中会微微释放出香气,真成了酒酿时,只是增添酒酸甜味却不留其香。
换言之,大风艾只是为了增添酒酿甜味而已,任谁都尝不出香气。
“怎么可能,我就尝出来了。”
柳芫一时哑口无言,忘了要赶人,忘了该发脾气,实在是因为这道醍醐糕是她专研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药草加入的,从没有人能与她谈论个中做法。
“还有,那道绿豆糕也挺有意思的,除了甘草还添了金银花,把解毒汤变成了糕点,真有意思。”
柳芫几乎要瞪凸眼。“你尝得出金银花?”
“有啊,有股花香和女乃味。”
柳芫内心激动了起来,沿着圆桌走了两步,不禁又问:“你还吃过几种糕点?”
这人的舌头很利呀!她虽然在炒豆沙时加入了几朵金银花,可炒熟的金银花只剩甘味,更别说那甘味还会被豆沙和米饴的甜味掩掉,可是他却尝得出来!
“不多,尤其最近已经多日没尝过了。”说着,他忍不住叹气。“至今都还饿着肚子呢。”
“……嗄?”她傻眼地望着他,瞧他笑得几分腼腆,问——
“不知道十三姑娘这儿有什么糕点可以止饿?”
柳芫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个非常奇怪且无法用常理判断的人,她应该立刻将他赶出房门外的,可是……她又觉得他这个能尝出她在糕点添香加味的人,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而且,他和她一样都是为糕点痴迷的人吧,才会蠢得为了糕点闯入侯府。这样的人,她怎能赶他?况且,他饿了……柳芫垂睫忖了下,半晌才道:“厨房早就熄火了,而且做糕点没费上几个时辰做不来,倒是我的小厨房里有些冷饭,若是我拿冷饭随意做出甜食,不知道尹二爷……”
“冷饭也能做甜食?”尹安羲诧道。
柳芫差点被他那率直不造作的神情给逗笑。“当然可以,法子是人想的嘛,况且我的小厨房里各种香料和饴都有,简单弄一下倒不成问题。”明明就是个男人,怎么那眼神却像个女孩子似的。 “我可以瞧瞧吗?”
瞧他跃跃欲试,柳芫不禁掩嘴抿笑。“当然可以。”话落,她突地听到细微声响,赶忙走到门边,将他推到门边上。
“十三姑娘要睡了吗?”枣儿在外头问。
“是啊,洗澡水明儿个再处理,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十三姑娘。”枣儿喜孜孜地连走带跑离开。
确定枣儿的脚步声远了,柳芫快手将长发绑成辫,随意地用手绢扎上,才低声道:“好了,跟我走吧。”开了门,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尹安羲瞧她左顾右盼了会,放轻脚步朝小院的东边走去,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愈扬愈髙。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方才不还防着他的吗,怎么转眼就愿意为他做甜食了?其至连男女之防都不顾了。
尹安羲看得痴迷,不敢相信原来女子下厨时竟俨然像幅画。
他站在小厨房门边,瞧柳芫利落地升火,随即将锅盖里的冷饭取出,拿起擀面根将冷饭擀成面皮似的,再从架上取下菜刀,快速地切成方形数块,回头在锅里搁了油,再将饭片丢进锅里炸,而另一口灶也没闲着,她从架上小坛子里取出食饴,拿起木铲飞快地翻动着,分神注意着饭片,用大勺翻动着。
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彷佛在很久以前也有位姑娘站在灶前,动作熟练而优雅地为他烹煮着……是谁?那景象彷佛隔层纱,教他怎么也看不清容貌……
“尹二爷,守着门口,要是有人来了,赶紧跟我说一声。”柳芫睨他一眼道。
尹安羲回过神,应了声,倚在门边看着她的身手,看着她认真的眉眼,灶口的火勾勒出她清丽面容,不带丝毫娇气,唇角上总是挂着轻浅恬柔笑意,让人觉得宁静安适。
她的美,很静,很雅,然而方才在房里与她一见,她所展现的却是内蕴的孤傲,深藏的沉着,甚至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她会不惜玉石俱焚的凶悍。
一个姑娘,怎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风情?
他边思索着,就见她将炸成金黄色的饭片给捞上盘里搁着,待油沥干了些,随即倒进另一锅里快速翻搅着,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置上竹筛,原以为如此就已是大功告成,岂料她一手端竹筛,另一手则从缸里舀了瓢水,毫不迟疑地往竹筛浇下,瞬地发出嘶嘶声响,她揺晃着竹筛,待水从竹筛沥干,她便将沾上食饴的饭片倒进盘子,取来筷子,往桌面一搁。
“尝尝吧。”
尹安羲往桌边一坐,直瞪着那盘金黄色被食饴裹得剔透晶亮的饭片,不敢相信一道甜食竟然转眼间就完成,而且色香味倶全。
他挟起一块欲尝,便听她道,“小心烫。”
一抬眼,就见她端了壶茶走来,他甚至连她何时烧了水都不晓得。
“菊花茶?”见她斟倒出浅黄色茶汁,他闻见了淡雅的菊花香。
柳芫看他一眼,笑露编贝道:“看来尹二爷不只是嘴很利,就连鼻子都很灵。”
瞧着她的笑颜,他加深了眸底的笑意。“十三姑娘不会是拐着变笑我是个赖吃不干活的吃货吧。”
“吃货有什么不好?我九姊都叫我吃货。”可她是个赖吃也干活的吃货。“听起来你们姊妹俩倒是挺亲近的。”他随口说着,随即将注意力摆在吃食上,才刚入口,那酥脆的口感里着麦芽香,甜而不腻,引出米饭的甘味和香味。
“还成吗?”柳芫注意着他的神情。
“岂只是成,这根本是一绝,方才原来不解你为何捞上锅后还浇水,如今一尝才晓得原来是为了让里上的食饴变脆,且不让饭片黏在一块。”他边吃边道出他的看法,直觉得她真是天生的食医,能随意将一道毫不起眼的吃食变得如此诱人。“尤其,这上头的饴丝金光闪闪,却是筷子一碰即断,入口又不会烫口。”
柳芫瞪大眼。“光是吃上一口就能教你猜出我的用意,你也懂厨技吗?”
“我懂吃。”他好笑道。
他能尝出糕点里藏了什么料,却不代表他懂得如何跟那些食材拼搏。
“光只是吃就能尝出那么多味儿,尹二爷相当了得。”她身边从来就没出现过像他这样的人,让她觉得新奇。
“这食饴该不会也是你自个儿做的吧?”他忙着吃,也不忘忙问。
“嗯。”她点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这是姊妹们天法给她的享受,“我嫌外头的食饴味道不够地道,有时又太过偏甜,口感或太软太硬甚至太过黏牙,所以我就自己做,虽是麻烦了点,但一次做起来,有的弄成食饴,有的弄成水饴,不管是要入菜还是做糕点都可,加点蜜添点药材也能和成奍生膏,你瞧,将冷饭炸成锅巴裹上食饴就可以当暂时充饥的吃食。”
尹安羲听着,眨眼间就将一盘炸锅巴嗑光,意犹未尽地啜了口菊花茶,菊花特有的清香裹着淡淡甘味。
“你加了枸杞和甘草?”他问。
柳芫捂着嘴,差点就要尖叫。“你真的都尝得出来!”如果是五姊喝了,也就只是喝了;如果是九姊喝了,顶多说是甘味适中,哪像他还能说出她掺了什么!
“这很稀奇吗?”他好笑的反问。
“稀奇。”她用力点着头。
尹安羲扬起浓眉,忖了下,问:“那么,十三姑娘是否愿意嫁入尹府?”
“嗄?!”
“我呢,对十三姑娘的手艺情有独锺,盼望着日日夜夜都能有十三姑娘相伴,不知道十三姑娘是否愿意?”
柳芫呆愣地看着他,吓得赶忙起身。“尹二爷这番话太出格了!”
哪有人这般私订终身的……呃,九姊和姊夫好像就是这样耶……可是,九姊和姊夫是相熟的,而这人,认真说来他们算是第三次见面,他怎能说出这种话?
他到底知不知道两人私下相会,坏的是她的清白?
“不肯吗?”
“我当然不肯。”瞧他略带失望的神情,她不禁发噱,难不成他以为她会一口答应?把她当什么了!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
“这……”柳芫彻底无言了,觉得这人是活在山林里的仙人,两人是无法交流的。“时候晚了,甜锅巴也吃完了,尹二爷该回去了。”
也许,该怪的是自己,竟然将他错当知己而忘了现实礼教有多严苛。
“我不走。”尹安羲说得理直气壮。
柳芫傻眼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到底听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