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当家 第十七章
第八章
接下来数日,花明子仍待在应府静养身体,可应炎隆却无法时时去探询伤势。
因为此时节正逢应府一年一度制作矿物药的时刻?,矿物药乃是应府最珍虫贝、且独门之药物,其所采集的珍贵矿物,需得在阳光底下于矿物体抹上特殊草药,待矿物软化之后,以泥封加热,最后取其蒸出之液体,再加人沉香、珍珠、珊瑚等多种粉末,以蜂蜜揉制成应家独门九药基底。
这其中任何一个步骤,只要稍微轻忽,所有经年累月的收集便要功亏一篑。况且,花明子如今养伤,九药量需求大增,一点都大意不得。
就这样,应炎隆领着几名老药师和几名学徒,镇日待在与应府相连的药院里,忙碌到一日只有两个时辰能响应府休息及处理公事。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能在夜里拨空去看花明子的睡颜外,就只能从朱管事那里知道她的情况,还有学文一反常态不爱出门这一事。
朱管事说,只要花当家一清醒,学文就会在那里待上几个时辰,听说两人极有话聊;而花明子也已经开始处理花记食铺之事,只是她因为需要医治之故,还不能回府,所以便让朱管事来征求他的同意,希望能日日让花记食铺管事到应府来禀报。
如此一来,外头关于花家和应家婚事的传闻,自然更加沸沸扬扬。应炎隆既已对她表白心意、认定她是他的女人,对于传闻自然乐见其成,就待他忙完这波丹药炼制之后,便找学文把这事说清楚,让弟弟死了这条心。
另一方面,他为罗继才安排的“好戏”,也已慢慢接近收拢阶段。他知道罗继才如今正因为花明子与应家的关系而焦头烂额,几度尝试派人潜入花家及应家打探消息,可惜他们两家的仆役从来都是训练有素、从不乱嚼舌根。应炎隆等着看罗继才的报应,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自己送上门来。
此时,刚过午时不久,因为距离下一炉的出炉尚有一个时辰,因此拨空回府处理帐务的应炎隆笔下账簿,听着站在面前的朱管事说道:
“罗继才人在门口,说是希望能与您见上一面。”
“就说我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得空,若他愿意,就请他到正厅等候。另外,在正厅安排六名护院守在门口,所有上前服侍者全换成男子,表情肃穆,不准嬉闹多言。”应炎隆面无表情地交代道:“还有,看着二少爷,别让他出来闹事。跟他说只要敢离开他的院子一步,就等着被我逐出家门。自然也不许透漏半点风声到花当家那里。”
“是。”朱管事一揖后离开。
应炎隆抿紧唇瓣、闭上眼,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应学文或是花明子
的情绪来碍事。他懂得他们的心情,他也巴不得能对罗继才施以极刑,但唯有用他的方式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他不会再让罗继才有为非作歹的机会。等事情办妥之后,他自然会跟他们说明清楚。
他自有门道可整治罗继才,毕竟宫里的珍贵药物泰半都由应家供应,那么他想要在宫中安插眼线一点都不难?,想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情报也不那么难;更遑论他想将之定罪的,原本就素行不良,也就不该怪他出手了。
应炎隆再睁开眼时,双目灼灼,却没有马上起身,继续提笔写下让药铺管事多注意的药材买卖事项。
他不会让罗继才的事影响自己太多,因为知晓自己愈是有财有势,才有本事对付罗继才。
“当家,和罗公子会面的时间已到。”朱管事站在门口唤道。
应炎隆点头,起身大步朝正厅走去。
当走在通往正厅的玉石小径时,远远地便看到罗继才一会儿起身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坐下喝茶、一会儿又不耐烦地踢着桌椅,并大声询问:
“他还有多久才会到!”“当家的一会便到!”门口护院异口同声。
“罗公子。”应炎隆走进正厅,朝罗继才一颔首,并无任何行礼问候之举,便走向主位。
原已起身的罗继才一看到应炎隆径自坐下并不招呼之后,怔愣了下,这才勉强笑说道:“应当家大忙人,我可眼巴巴等了好久。”
“我确实事多,有话快说。”应炎隆目光凛然地直视罗继才,声调森然。
“也没什么事啦……”罗继才咽了口口水,先别开眼一会后,才又再与他四目交接。“我与花当家是旧识,听说花姑娘正在府上养伤。”
应炎隆端过朱管事送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后,才说:“确实。”
罗继才又等了一会,从应炎隆脸上实在看不出是否知道他杀害花明子一事,只好继续问道:
“花当家的伤势如何了?”
“谁告诉罗公子她受伤了?”应炎隆冷笑。
罗继才立刻从椅上跳了起来。“这……这……这就大街小巷都这么说啊……说……说她被人掳走,然后受伤……”
“是吗?”应炎隆盯着罗继才,看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后,才继续说道:“花当家受伤后,该通知的重要亲友全都通知了。你与她应该只是点头之交,如此急着上门追问,莫非与她受伤之事有关?”
“胡说八道!她受伤当然和我无关!”罗继才满脸通红地大叫。
“罗公子勿慌。”应炎隆垂眸掩住怒气,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声音问道:“我不过是好奇罗公子如此关切此事,是否知情让花当家受伤的凶手是哪位。”
“我我……我怎么会知道!”罗继才打量了应当家一会,感觉他像是不清楚花明子受伤经过后,这才又说道:“我前来不过是因为我心仪花当家已久,所以想知道她伤势如何。”
“花当家已经与我应家有婚约了,因此才会在受伤后住进应家,好方便大夫照料。不劳阁下担心。”应炎隆冷冷说道。
“不曾听说过她跟应家有婚约……”罗继才眉头一皱。
“她向我求婚一事,全京城皆知。我们正准备对外公布时,却不料她竟受
到攻击,那也是为什么应家护院能在第一时间救下她的原因。”应炎隆黑眸锁住罗继才的眼,凛声说道:“应家的人,由不得别人欺负。”
罗继才一僵,背上泌出冷汗,连忙干笑道:“那是自然。”
“罗公子看起来有些惊慌,请先用茶压压惊吧。”“我没什么好惊慌的,只是没想到花当家与应家有婚约,心情一时失落罢了。”罗继才又干笑了几声,却还是坐回位子上,喝了一口茶后,才再问道:“……那……对于攻撃花当家的人有眉目了吗?”
“目前还不知情。因受到重伤,她似乎忘了那段被攻击的事。”
应炎隆看着罗继才脸上一闪而过的释然和狂喜,心中虽恼火,面上却是淡然。
“她是只忘了那一段被攻击的事,还是所有的事都忘了?”罗继才追问。
“只忘了那段被攻击之事。”
“有可能恢复吗?”
“多谢罗公子如此关系我『应』家之事。她能恢复到何种状况、能想起多少,这还难说。倒是京城里发生了如此作奸犯科之事,京城巡逻军岂能不管,就待她伤势好些之后,会上门来探问。”
罗继才浅浅倒抽一口气,突然陪着笑脸说道:
“我都到这里了,能不能顺便去探望一下……花当家。”
“此事不妥。她现在除了自己人之外,对陌生人都有恐惧。”应炎隆冷眼瞧着罗继才,瞧到对方几度紧张地吞咽口水。
“我跟她一度论及婚嫁,并不是陌生人。”罗继才说。
“就我所知,你与她之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家有所不知,之前京城里都以为您拒绝了花当家的婚事,我也已经准备好要向我爹禀报想娶花当家为妻的意愿,如今听闻她受伤,实在无法安心,所以一定得看她一眼,求应当家允了我这个愿。”罗继才觉得自己这话实在说得漂亮,忍不住挺直背脊,目不转睁地看向应炎隆。
应炎隆冷笑两声,笑得罗继才坐立难安了起来。
“罗家怎么可能允许你娶一名商贾之女为正室。”应炎隆说。
“这这……我爹那边当然有点困难……但那不代表我和花当家一定无缘——”
“你有心探望她,我在此代她向你致谢。为了你这份心意,我就好心告诉
你我所听到的传闻,说是有几间赌场再过几日便要到你府上追讨银子了。”应炎隆打断他的话,愈看他怒火愈炽,恨不得当场打得他头破血流。
罗继才一听,脸色顿时一沉,完全忘了想探望花明子一事。“他们敢来,我就叫护院把他们全抓起来。”
“他们手里有你亲笔写的借据,听说若是再追讨不着,就要告上衙门了。”
“你你……怎么都知道?”
“我应家药铺既是圣上钦点的药铺,需要的药物既多,自然会有消息灵通的人来通报诸多大小事。我还听说赌坊那里找人画了百余张你的画像,准备在京城里张贴大官之子欠债不还……”他要让罗继才自乱阵脚。
“应当家,既然你知道赌坊的人要对我不利,那你得救我啊!”罗继才走到他面前,不住地躬身揖礼。
“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应炎隆瞪着他。
罗继才抬头看向应炎隆,背上再度泌出一阵冷汗——应炎隆的眼神满是恨音心,是不是猜到了是他对花明子下的手?搞不好赌坊那些催债之事也和应炎隆有关。
罗继才想着这两人的婚事,愈想头皮愈发麻,但还是陪着笑脸说道:
“应当家,你对我是不是有些误——”
“滚。”应炎隆道。
罗继才脸色一沉,握紧了拳头。“你态度客气点,我可是”
“你什么都不是。”应炎隆脸色一沉,转身大步走出正厅。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挂着面具应付罗继才一阵,但他没法子!他只想掐死这个卑鄙小人!
一离开正厅能见范围,他唤来护院总管交代道:“让赌坊在罗宅后门先张贴几张罗继才欠钱的画像,并加派人手盯住罗继才,凡从他手中流出的古玩珍宝,我都要知道买家是谁、来处为何。”
罗继才债务太多,如今娶不到花明子还债,又借不到足够的钱,只能冒险卖掉他从宫里得到的珍宝。只是,宫中珍宝多半都是御赐,罗继才若真的铤而走险随意买卖皇上御赐,那就是自找死路。
况且,就算罗继才没在变卖古玩珍宝这件事上露出马脚,他也还有另外两件事可以让罗继才再没法子在京城里为所欲为。其中一件与罗左相的野心有关,另一件则是来自于罗继才那群酒肉朋友的口耳相传……
不论是哪一件,都足以让罗家再也翻不了身。花明子被害得如此凄惨,他不会放过罗继才的。
“当家。”一名护院赶了上来,低声说道:“罗公子在正厅里拿了一、两件小东西放在衣服里。”
“由他去。”罗继才能藏在衣服里的,无非就是些应家随处可见的药囊或是玉器,他就不信那些小东西能卖到什么钱。
他会让花明子很快看到罗继才的报应!应炎隆一忖及此,原本打算朝药院走去的身子突然一停,既而转往花明子所在的院落而去。
每回前去都只能见到她的睡颜,现下虽然仍不得空,但突然觉得很想跟她说上几句话,或者被她瞪上一瞪都好啊。
应炎隆一怔,不禁失笑出声。谁料得到他应炎隆竟也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