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夫纳妾 第十三章
第九章
李夫人的言行举动自然很快被传到长兴伯夫人的耳中。一开始,听说李夫人训斥李如锦,长兴伯夫人还满心以为计谋得逞。
可是后来听说暖阁内断断续续传出来的怒骂,以及临走前当着众人留下的那句
话,长兴伯夫人略一琢磨,当即黑了脸,感情人家这是母女俩联合起来了。
长兴伯夫人恨得心肝都疼了。一旁的吴仪容见状,连忙上前安妖,又出主意道:“表姑母,少夫人这是铁了心要和您作对呢。少夫人既然不同意纳妾,那您何不让表哥休了她?就像您先前对李夫人说的那样,以无子的名义休妻,岂不正好?”
长兴伯夫人怔了一怔,虽说李如锦屡屡阻挠纳妾的事,还挑唆儿子和她作对,十分可恶,可李如锦好歹也给她生了三个孙女,休妻怕是不好吧?再说,休妻的事,岂是她说了就能作数的?关键还得看儿子的心意。但是,很明显,儿子是绝对不可能休妻的啊。
吴仪容见长兴伯夫人摇头,不待她开口,便抢着说:“表姑母,我知道您心善,不忍教少夫人和三个女儿分离。可是您想想,现在您还掌管着长兴伯府,还是长兴伯府的当家夫人呢,她就敢仗着表哥的宠爱跟您叫板。若是有一天,表哥继承了爵位,她成了当家夫人,您岂不是要看她的脸色过活?”
过往的经历始终让长兴伯夫人心里对当家作主存着一份难以磨灭的芥蒂。吴仪容这话,明显戳中了她的要害。
吴仪容再接再厉道:“再说,您不想看看在表哥心里到底是您更重要,还是少夫人更重要吗?您可是表哥的亲生母亲,难道就甘心这样被少夫人压下去?”
长兴伯夫人深以为然,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可要是振儿他宁可与我决裂也不休妻,那该如何收场?”
“不会的,表哥可是您生的,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难道迁比不上和他成亲才五年的李如锦?”
思及此,长兴伯夫人心中大安,终是露出笑容来,“说得也是。”
晚上,覃振回来后,李如锦将李夫人来过的事告诉他,只说长兴伯夫人找李夫人来是劝说她同意纳妾的事,但是被她拒绝了,李夫人见她心意已定,也没过多为难便回去了。至于李夫人过激的言行,李如锦则隐下没说。
覃振自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也知道这是母亲刻意为难,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不好再多做什么,只得好生安慰李如锦一番,按下不提,只是心里的担忧却更甚。他不知道母亲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逼迫他们就范。
腊月初五,覃振二十二岁的生日。
当初长兴伯夫人选定腊月初六为纳妾的日子,未尝没有双喜临门的意思。只是,如今,覃振的生日到了,纳妾的事却被搁置了。
因为不是老人不能过寿,加之又不是什么整数生日,所以覃振这个生日并没有请外人。到了腊月初五这天,长兴伯夫人在府里设家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是过生日了。
长兴伯领着覃振和其它几个儿子坐了主桌。长兴伯夫人领着李如锦和几个儿媳妇坐另一桌。各房的孩子在各自的女乃娘的服侍下又坐了一桌。
入座的时候,主桌和孩子那一桌都很平常,和往年一样,各按各的位置坐下。可到了李如锦这里的时候,却出了点状况。
往年,长兴伯夫人坐在正位,她身边的两个位置自然是老大媳妇和李如锦的。可今年,老大媳妇依旧例坐在她左手边,而她右手边的位置,她却留给了吴仪容,这个本不该出现在长兴伯府家宴上的表小姐。
李如锦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吴仪容,神色尴尬,正要说话缓解一下气氛,却见大嫂苏幕朝她招手,“二弟妹,来挨着我坐。”
李如锦感激地冲苏幕笑了笑,缓步走到她左手边坐下,由衷地说了声:“谢谢大嫂。”声音很低,可是语气却十分真诚。
苏幕回给她一个微笑,淡淡地摇了摇头。
原本属于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的位置,因为李如锦位置的变动而略做了调整,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两人也没放在心上,反倒是长兴伯夫人的态度让两人兴起了坐等看好戏的。
这个小插曲,除了李如锦这一桌的人,其它人都没怎么在意。
很快,酒菜上桌,长寿面也端了上来。覃振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率先吃下小半碗的长寿面,宴席正式开始。
作为寿星,覃振端起酒杯给长兴伯敬了一杯酒,说了些感激父亲大人教养的话。
长兴伯虽然觉得覃振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儿子典范,可好歹没给他添过什么乱,又是嫡子,加上今天又是覃振的生日,历来严肃的长兴伯难得地神色柔和,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便把酒喝了。
覃振端着第二杯酒来到李如锦这一桌。他坐到长兴伯夫人面前,笑着说:“娘,这一杯儿子敬您。没有您,就没有儿子。”
长兴伯夫人脸色柔和,正要端起面前的酒杯,手还没碰到杯子,坐在她身旁的吴仪容却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长兴伯夫人一怔,随即面色渐冷,语气有些僵硬地说:“你是真心要敬为娘这杯酒?”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当然。”覃振笑容不改,可是心底却生出一股不安。
长兴伯夫人神色平静地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应我一事。你若应下,我便喝了这杯酒。”
覃振脸上的笑容拴不住了,有些不自在地说:“娘,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都在呢。不开心的事,我们等下再说好不好?”
“不好,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事说不得?”长兴伯夫人坚持道。
“娘,如果是纳妾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我绝不纳妾。”覃振收起笑容,语气坚定地说。
长兴伯夫人得嘴角拴起一抹调刺,冷声道:“我要说的不是纳妾。”
“不是纳妾?”覃振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除了纳妾的事,他想不出母亲还能提什么要求。
长兴伯夫人神色傲然地说:“不是纳妾,是休妻。”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里落针可闻。
李如锦得面色瞬间变得怪白,覃振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堪。
覃振强抑住内心的愤懑,语气压抑而沉痛地低吼出声,道:“娘,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说,我要让你休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既然不能为你绵延子嗣,你就有理由休了她。”长兴伯夫人振振有词,却不知除了李如锦,坐在她身边的大儿媳妇苏幕也已经变了脸。
“您知道,我是不可能,也绝对不会休妻的,您还说出这样的话,是故意想让我为难吗?”覃振心中微痛。
曾经那样回护他、关爱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知道李如锦是他此生最爱,没有李如锦他甚至生无可恋的啊。
“为难?”长兴伯夫人冷笑道,“我是你亲娘,是我拼着命把你生下来,也是我含辛茹苦地将你拉拔大。如今不过是让你休掉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而已,你竟然说为难?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李如锦?”
“娘,您明知道这是不一样的!您是我最敬爱的母亲,如锦是我此生挚爱,你们对我而言都很重要。明明可以共处的,您为何要让我抉择?”覃振眼睛发红,喉咙微微发堵。
长兴伯夫人原本或许还有一丝的犹豫,可是见到覃振如此维护李如锦,她把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覃振居然丝毫不肯松口,当下也是悲偾难当。她哭着道:“我,还是她,你今天必须给我作出选择!”
此时的长兴伯夫人哪里还有什么别的计较,她只知道,儿子这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她不甘心。
李如锦咬着嘴唇,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她看着覃振,看着覃振神色间的为难和痛苦,她心里一阵阵发疼。都是因为她,相公才会和婆婆闹得这样不可开开交。
李如锦默默地走到长兴伯夫人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速给她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转身,仰望着覃振,说:“相公,你休了我吧,别和娘争吵了,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刹那间,覃振心如刀割。她总是这样,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他说过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啊,可如今他又食言了。
几乎是李如锦的话说完的瞬间,覃振已经双膝着地,跪在了李如锦身边。
他紧紧地牵住李如锦得手,不容她挣扎,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覃振面对长兴伯夫人,磕了一个头,决然道:“娘,请恕孩儿不孝。如果您容不下如锦,如果这长兴伯府容不下如锦,孩儿在此请求带着如锦和三个女儿分府独居。”
“你说什么?”长兴伯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覃振,甚至都忘了哭。
虽说父母在,兄弟不分家。可覃振素来执拗,要是他真的铁了心要分出去,只怕也没人拦得住。
如果他真的分出去单过,也就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承继长兴伯府的权利。
她大费周章,又是纳妾,又是休妻的,无非是想让他有个儿子,讨了伯爷欢心,也好让伯爷将这长兴伯的爵位传给他。若是覃振此时分出去,那她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没了意义?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长兴伯豁然起身,怒斥道:“胡闹!好好一个生日家宴,非要闹得乌烟瘴气的。”
长兴伯发话,长兴伯夫人和覃振都双双住了嘴。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闹成这样?”长兴伯无奈至极。这段时间关于纳妾的事,长兴伯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都是后宅之事,无心过问罢了。
殊不知,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却闹得家宅不宁,又是休妻,又是分府的,成何体统?
“你都一把年纪还这样折腾,也不怕小辈们见了笑话你。”长兴伯斥责长兴伯夫人,道:“不就是纳妾嘛,纳一个就是,别动不动就说什么无子休妻。”要知道,老大两口子成亲的时间比老二两口子还长一些,如今却只生了一个女儿。要是照长兴伯夫人的话,岂不是老大两口子也该散了?
长兴伯夫人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让儿子纳妾,如今长兴伯亲自开了口,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安抚下长兴伯夫人,长兴伯又对覃振说:“你照你母亲的意思纳个妾。”
本以为很简单就能搞定的事情,不料,覃振却坚持道:“父亲,孩儿绝不纳妾,若是二老不能接受,孩儿恳请分府而居。”
“你……”长兴伯也动了怒,这小子是油盐不进啊?又不是让他休妻,只是纳个妾而已,至于这么坚决反对吗,“胡闹!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分府单过了?”
“求父亲成全。”覃振神色坚毅地仰望着长兴伯,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长兴伯也是没辙了,看了看覃振,又看了看长兴伯夫人,最后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你们母子自己看着吧,我不管了。”说完,拂袖而去。
见长兴伯离开,长兴伯夫人心里突然有些发慌。长兴伯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矛盾,可她就是解决不了,才摆上台面,希望能逼迫儿子妥协的啊。
如今倒好,长兴伯甩手不管了,儿子又搬出分府来烕胁她,别说休妻了,现在连纳妾都彻底成了奢望。
儿子这是拿捏住了她的要害啊,她费尽心力想让他继承爵位,可他却以分府主动放弃爵位为要胁。
想明白了一切,长兴伯夫人站起身对覃振说:“好、好,算你赢了!”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不甘。说完话,也和长兴伯一样,扬长而去。
“相公?”李如锦不安地看着覃振。
覃振捏了捏她的手心,回给她一个微笑,“别担心,一切有我。”
生日宴刚刚开始便不欢而散。
长兴伯夫人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砸了丫鬟奉上来的茶盏,又摔了顾妈妈吩咐小厨房做好送上来的吃食,这才稍稍捎了气,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在儿子心里,她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李如锦啊。思及此,长兴伯夫人黯然垂泪。
一直伺候在侧的顾妈妈见状,正欲上前劝慰,却见一直跟在长兴伯夫人身边的吴仪容抢先走到长兴伯夫人身后,一边轻轻地给她捶着肩膀,一边说:“表姑母,您别生气了,都是容儿不好,不该给您乱出主意的,让您当众难堪。”
长兴伯夫人没有说话。老实说,她确实有几分迁怒的意思,若不是吴仪容信誓旦旦地说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肯定胜过五年的夫妻情分,她也不会真的当众逼迫儿子,坏了母子情分。
吴仪容见长兴伯夫人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在责怪自己,也不点明,只接着说:“可是表姑母,今天的事您没有看出里面的门道吗?其实,表哥只是抓住了表姑母的软肋,所以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地顶撞您、违拗您。”
长兴伯夫人皱眉,这个她当然知道。
“若是,您能反过来辖制住表哥,表哥还敢这样忤逆您,对您的意愿视若无睹吗?”
“这话什么意思?”
吴仪容俯身凑近长兴伯夫人的耳边,小声说:“您猜,要是您出点什么事,表哥会怎么做?母子连心,真到了那个时候,表哥哪里还会在乎一个李如锦?”
长兴伯夫人愣了一下,还没表态,一旁的顾妈妈已经听不下去了,插话道:“表小姐,您这是又要给夫人出什么歪主意呢?”
闻言,吴仪容面露不悦,高声道:“顾妈妈,我知道处在你的位置,你当然希望息事宁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今天的家宴上,李如锦挑唆着表哥让姑母当众下不来台,别说是表姑母了,就是我看了都替表姑母难堪。
你是表姑母身边的老人了,你不想着怎么替表姑母排解烦忧,却一味地做好人,两边讨好,你不觉得愧对表姑母这些年对你的厚待吗?”
“夫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妈妈本欲劝阻吴仪容,反而被教训了一通。
长兴伯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能体会顾妈妈的一番好意,反觉得吴仪容说的话在理。不过,还是念在顾妈妈伺候她多年的份上,没有太下她的面子。只挥手示意让她别说了。
顾妈妈只得悄声候在一旁,有苦难言。
“你接着说。”长兴伯夫人示意吴仪容继续。
吴仪容便俯身凑到长兴伯夫人耳边,接着出谋划策。只是这次她说话的声音越发小声,就连站在三步远的顾妈妈都没能听清楚,只隐约听到什么自杀、什么相逼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