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尪 第五章
第三章
江家酒楼。
方淑媛在其中的一个包厢里等着,这是她第三天坐在这了,而她一直没有遇到江离。
芍药张望了几次,转头看向方淑媛,“五小姐,想来江大公子今日不会来了。”
“还没到时候,天黑之前我们再回去。”方淑媛的脸色略白,即使擦了胭脂,也掩饰不了她脸上的病色。
芍药看得心疼不已。五小姐的病罢好便跑了出来,也不多养养,急急地跑到江家酒楼来等江大少爷,实在是太莽撞了,平日里的五小姐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方淑媛端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抿着,突然门外有人敲门,她心里一喜,莫非是江离?
芍药连忙去开门,在她看清门外的人后,她一怔,随即行礼,“江二小姐。”
方淑媛本来喜悦的脸色逐渐淡了淡,她还以为是江离,却是江二小姐。她站起来,对着江二小姐行礼,“江二小姐。”
江二小姐一贯的高傲,眼角往上吊,压根不愿意与方淑媛见礼,直接便说:“是方家的五小姐啊,你怎么在这?”
“听说江家酒楼的菜肴美味,专门过来尝试一番。”方淑媛低低地说。
“哦?这么说,你不是来见我大哥的啰?”江二小姐笑呵呵地说,可眼里透着鄙夷。
方淑媛并不是一个傻子,自然能瞧出江二小姐对她的不屑,她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江二小姐若是没事的话……”
“我老实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我的大哥,容貌一般、才情一般,连出身更是一般,你以为你这样子的,我大哥会瞧得上你?”
方淑媛觉得胸口那里闷得难受,脑袋昏昏沉沉的。
一旁的芍药听到这番话,气得不得了,“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啧啧,什么样的人便有什么样的丫鬟,看看你的丫鬟便知你的教养也不过如此,不愧是姨娘生的。”
江二小姐说的话极其难听,方淑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唇色也发白了,“江二小姐,我可有得罪你?”
“你没有得罪我,只是你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委实可笑至极。”江二小姐冷冷地一笑,“我若是你的话,我早早就将脸蒙上,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了,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才会到处乱逛。
呵呵,我大哥是用你的十二生肖想法,但你不会就因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想缠上我大哥吧?我告诉你,我大哥都给了你分红,拿着那分红,你有多远走多远,别再继续在这待着,也不嫌丢脸。”
“你以为你是什么出身,凭什么嘲笑我家五小姐?”芍药看着脸色越发惨白,彷佛随时要晕过去的方淑媛,紧张地顶嘴道。她只希望这位江二小姐知难而退,赶紧离开。
“方淑媛,你要是在敢在这待一下,我便让人去宣传一番,让人瞧瞧你痴心妄想的模样。”江二小姐嚣张地说。
方淑媛缓缓地抬头,面不改色地说:“江二小姐,我只是在这用食罢了。”
“你……”江二小姐不开心地说:“这不欢迎你,你快些走。”
“江二小姐。”方淑媛握系了拳头,“若是你无事,请好走。”
“不要脸。”江二小姐气坏了。
“听说五小姐要见在下,有何事?”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厢房的转角,方淑媛远远地看去,那双她所向往的蓝灰色眼眸此刻充满了冷酷,正冷冷地盯着她,她的心一下子便跌到了冰川深渊之底。他为什么这般看她?
厢房里只剩下方淑媛和江离。
“五小姐现在肯说了?”江离坐在彩凤牡丹团刻檀木椅上,一手捧着一个淡黄色琉璃茶盏,另一只手掌放在膝上,玉色的手指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方淑媛的脸色惨兮兮的,站在江离的不远处。明明这个人近在咫尺,却令她觉得他遥不可及,见到他她本该是欢喜的,心却轻轻地疼着,只因他的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因他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也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他天生便是如此冷情,还是信里那个温柔似水的儒雅君子在作戏?
方淑媛舌忝了舌忝唇角,觉得好干,身体的水分都似被抽走了,最可怕的是,她前面的江离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彷佛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都与他无关。李嬷嬷说的话再一次地在她的耳边响起,江大公子若是真的在乎她,会上门提亲,江大公子若是真的喜欢她,不会暗中往来。
方淑媛如风中摇曳的弱柳,纤细得彷佛随时要死去,这副模样令江离不悦。他不喜她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好像他是一个负心汉,天地可表,他与她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至多的关系也不过是那契约书,但他早已用分红的方式清算干净了。
方淑媛抬手,捏了捏发疼的太阳穴,努力打起精神,可她的思绪很乱,甚至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想来想去,她粉女敕的小嘴微启,“江大公子,你何时来提亲?”
李嬷嬷说江离不是真心的,那么她就问他一句话,到底什么时候来向她提亲?什么时候用八抬大轿将她迎回去?什么时候让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在青天白日之下,而不是只偷偷写信给她?
江离发誓,这是他这一辈子从有记忆以来,听到最可耻的话了,他的肩膀剧烈地抖着,唇角勾起了轻蔑的笑容,眼底一眼望去皆是冰冷。
“五小姐,你可是认真的?”
方淑媛不知道江离在笑什么,又有什么好笑的,她不过是问出了心底最深刻的问题罢了,她面色冷凝,重重地点头。这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为何令她觉得这般陌生?信上那炙烈如火一般的性格为何在此时变得这般冷淡?冻得她的心也好冷。
“江大公子,我是认真的。”方淑媛再认真不过了,从小到大,她从未对任何事情、任何人有过奢望,唯一的一次便是他,对她而言,他是天边的白云,是她可远看,却触碰不到的。
在信上,江离让了她看到希望的光芒,是他给了她勇敢追爱的冲动,是他说他喜欢她,既然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她可以胆大妄为地追求一次吧?所以方淑媛顺着心意做了,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以后便不会再有了。她的身分注定了她不能这样恣意、畅快,她能做的就是把握这一次的机会。
方淑媛一直都知道,是江离滋养了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那么她就放纵一回。但她四姊姊说错了一件事情,她绝对不会用任何手段、任何下作的伎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
江离渐渐地收起了笑容,蓝灰的眼眸犹如冰川下最深的冰冷,只消看一眼,便冷得人不敢多瞧,但眼前看似娇弱的女子却扛住了,起码比起那些吓得双腿发软的人要有骨气多了,但也只是看起来有骨气。他放下琉璃茶盏,手指轻叩着手边的金丝檀木小圆桌,“方小姐……”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有力,重重地拨弄着方淑媛的心弦,她挺直了背脊,双手优雅地放在小肮上,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掌心在出汗,她的双腿在发抖。他的目光太冷了,冷到了她的骨子里,透心般的噬骨、寒冷令她呼出的气息都结冻在空气中。
“你真是我见过最下贱的女子。”
江离的话如风一般飘在空中,却似灌了水的云朵,雨水重重地砸在方淑媛的心头,她整个人眼前几乎都黑了,耳边似有蜜蜂般在嗡嗡地作响,这一刻她恨不得晕过去。她的手指用力地掐住指尖,十指连心,那股疼令她的脑袋整个都清醒了,她颤着唇看向他。
见江离面无表情,方淑媛想张嘴问他为什么要这般对她?为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成了,“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轻地钻入江离的耳朵,他的神色冷清,彷佛雪山顶端的莲花,那样的出尘,“你喜欢我,我便必须喜欢你?”
那么为什么要写信给她?为什么要送薄荷草给她?为什么要关心她的身体好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在方淑媛的喉间滚动着,可到最后滚动的,是她眼眶里的泪水。
极致的羞辱便是这样,杀人于无形之中,而江离却能全身而退。方淑媛用力地闭上眼睛,将脆弱的泪珠眨去,泪珠极快地滑过她粉女敕的脸颊,没入她的衣襟,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失礼了。”方淑媛涩涩地说了一句这般干瘪的话,没有再看他,转身往外走。
“五小姐。”
方淑媛停下脚步,手正摁在门上,耳边听到江离的声音,“不知道在下做了什么事情,令你有所误会,但今日我将话说清楚,我与你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方淑媛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身子晃了晃,头一低,看着脚上的浅红色梅花纹绣花鞋,红红的颜色如染了血的刀,狠狠地戳进她的胸口。她苦笑地摇摇头,没有说话,径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