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丫鬟 第八章
第四章
“谁、谁要吃你咬过的地方,多不干净!”
卢燕儿望着他,心想少爷大概是忘了自己亲过她了,这唇跟唇的直接接触会比咬糖还不干净吗?
她低头看了糖画的缺口一眼,再抬头看着慎余,纳闷的纤指抚着下唇。一看到她手模着唇,慎余立刻联想起今早的冲动。
“你是……我是……你是我的东西,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他恼羞成怒的低喊。
这女人不会是想到我亲她的事情了吧?
她卖身契签给慎家,那就是慎家的物品,我要怎么处理是我的权利,包括包括我要了她的人也是应该的!
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心中的想法一字不漏的流窜进卢燕儿脑中。
原来他只是把她当物品,而她竟以为他是有些喜欢她的……
明白了这点,她的好心情在瞬间整个低落了,一道寒意自脊椎处窜上胸口,紧紧绑缚住她,勒得让人呼吸都有些不顺。
“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哑巴,连当我的通房丫鬟都没资格。”
一双水眸乌幽幽地回视,默默地点了下头。
她再次嘲笑自己的自大,并退到家仆该与主人保持的三步远距离。
暖暖的春风不见了,她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知为何让慎余竟然觉得有些惊怕。
怕?
他诧异这种感觉。
他会怕她?
怎可能!
她就是个贱婢而已,只要她让他不开心,他就算打断了她一条腿,也不会有人有任何意见!
就像这样——
他手挥起,打掉了卢燕儿手上的糖画,她一个措手不及,他衣袖上的宝石缀饰划过了她的脸,一条红痕立刻在娇女敕的脸皮上浮现。
她迅速掩住疼痛的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打她。
只是为了证明她如杂草一般卑贱渺小,所以毫不在乎的伤害她?
糖画在地上破碎,人们的脚无情的踩过去,碎得更为彻底。
卢燕儿觉得心底深处有什么跟糖一样碎成粉末了。
他打醒她,也让她认清自己的斤两,从今尔后,她不会再逾越自己的分寸,安分地做好一个奴婢的工作。
她垂着颈,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保持与主人之间该有的分际。
就在她抱屈低下头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悔,排山倒海地朝着慎余而来。
他不应该这么打掉她手上的糖画,而且他似乎不小心伤了她,脸上的红痕沭目惊心的闯进他的视线,他不确定是否有流血。
他一直在伤她。
手上的烫伤还在,他又伤了她的脸。
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女孩可是用了心思在服侍他的呀。
他怀着歉意张口,“你……”
“哟,这不是慎家那多出来的少爷吗?”
戏谵的嗓音传进他耳中,慎余恼怒回头。
果然是慎家商行的死对头——吴家米行的大少爷吴有朱。
吴有朱外出,身后总爱带着三四个随从,彷佛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多有钱似的招摇,不过现下人数很明显多了一倍。
他的颧骨处尚可见瘀青,那是慎余今早的杰作,此刻的阵仗,毫无疑问是寻仇来的。
吴有朱从小娇生惯养,父母怕他饿了疼了,于是将他养成了一个脑满肠肥的丰腴体态,不像从小受严厉教养的慎余一样高壮精实,就连肩膀的线条都充满着强悍力道,所以早上这一个闹事,包括他带来的人都被慎余打得哭爹喊娘,就连躲在后方的吴有朱都无法幸免,这口气吴有朱可忍不下,所以准备了更多的人手要让慎余吃点苦头。
吴有朱自以为风流的摇着扇子,嘴里不住的揶揄,在口头上占尽慎余便宜。
“你姨娘生了没?你可要天天祈祷,别生出一个带把的,你就得上街头去要饭了。”吴有朱一笑,身后的仆从也跟着哈哈大笑。
“手下败将,不服再来打!”慎余双手环胸,傲然的以身高优势,以鼻孔瞪着讪笑的吴有朱,彷佛他的冷言讽语对他毫无影响,其实心底气得要死。
“你以为你拳头够硬吗?”吴有朱哼哼冷笑。
见到来者不善,害怕慎余出事的卢燕儿慌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作势要拉他走。
“你以为我打不过他们吗?”误以为卢燕儿将他看扁的慎余内心不悦。
卢燕儿拼命摇头,索性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想将他拖走。
这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打得赢?
担心他安危的卢燕儿一古脑地想将他带离现场。
“这是谁啊?”吴有朱讥诮的声音又传来,“慎家多余的少爷,连出来逛街,都把通房丫鬟带出来啊?”
“她不是!”慎余火大反驳。
“这在街上拉拉扯扯,也太随便不庄重了,难怪你爹不敢把产业给你继承,拼命的想生出一个真正的继承人!”随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别拉我!”慎余将她推开,“别以为我打不过!”
慎余朝吴有朱招手,“手下败将,废话别多说,有种就来!”
“哼!”吴有朱冷笑,“上!”
充满霸气的喊完,吴有朱立刻退后躲到了随从的后方。
随从们把藏在身后的棍棒抽了出来,慎余这才知道吴有朱自信满满的主因。
“以为这样就能赢吗?”就算带了刀子,他也不怕。
“喝!”随从们大喝一声,冲了过来。
“小心!”卢燕儿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双臂横张,挡在慎余的前方。
冲在最前方的随从未料到突然有个女孩子冲了出来,来不及收势,棍子从卢燕儿的头顶狠狠挥了下来。
卢燕儿吓得用力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未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诧异睁眼,这才发现慎余硬生生为她挡下了这一击。
“你在搞什么鬼?我不需要你保护!”慎余火大一吼,反手扣住随从的手腕,人顺势转身,将手臂扭到身后,随从吃疼哇哇大叫,慎余抢走他手上的棍子,把人一脚端倒。
他把卢燕儿推到一旁看戏的人群中,飞身迎上接踵而来的随从。
卢燕儿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混战,虽然随从手上有武器,数目又众多,状况十分惊险,但仍看得出来每天晨起晨练半个时辰的慎余不只是练身体强壮的,他是真材实料的,即便身上有所挂彩,仍是占了上风。
“打啊!打死他!”只会躲在后方的吴有朱红着眼命令。
“不准打架!”官差的喝令从市集入口传来,惊悸的随从动作因此变缓,慎余踢倒两名缠住他的随从,还赏了吴有朱一腿后,转身拉住卢燕儿的手腕快跑。
若是被官差抓住,事情就麻烦了,在街上聚众打架,肯定要被抓去官府惩戒,说不定还要坐牢,慎老爷若知道儿子在街上闹事,对他的评价肯定更糟,故卢燕儿使尽全力跟上,以免拖累了慎余。
慎余带着她在街巷里左绕右拐,如在自家后花园般熟悉,很快的远离了热闹的市集,躲开了追捕的官差。
“呼……呼……”慎余一手撑着墙,不住的喘气。
背靠在墙上的卢燕儿同样气喘吁吁,但她更关心的是慎余的伤势,他刚才替她挡下了一击,后来又跟七八个随从打成一团,额角跟下巴都受伤渗血了,其他地方不知怎样?
她轻轻拉起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拉开了袖子,前臂靠关节的地方果然红肿了一片,冒着高热,瞧得她怵目惊心,眼眶不由得微红。
“那没什么!”慎余甩开她的手,“只是……”一触及到她微微闪着泪光的阵时,心口不由一窒。
她拿出手帕,轻按他额角的伤处,他霍然拉下她的手,狠狠吻上如花瓣丝滑的女敕唇。
如狂风暴雨的肆虐过后,他捧起卢燕儿的双颊,朝她恶狠狠地吼,“为什么?”
才刚被吻得脑子一片空白的卢燕儿,尚未回过神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眼神出现畏惧之色,她下意识想退后以躲避可能随之而来的暴力或伤害,但她的脸被他所箝制,后头又是墙,她无法动作,只能白着小脸,颤颤望着他。
“你挡在我前面能做什么?你能保护我吗?还是你打架比我行?什么都做不到的话,干嘛跳出来送死!”他气冲斗牛的咆哮。
棍子是朝他打来,高度自然是依着他的身形,而卢燕儿的身子骨娇小,这一棍砸下来,他中的是肩膀,但她中的可是脆弱的头,这不被打得头破血流,也要去了半条命!
思及此,他忍不住惊惧得浑身发颤。
他慎余这辈子怕过啥了,但一想到这女人刚才可能会被打成重伤,搞不好没了小命,他无法不怕。
聪明人绝不做这种蠢事,可见这个女人百分之百是个笨蛋!
让人无法视而不见的笨蛋!
她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孩竟然想保护他?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卢燕儿原本被他吼得眼眶都红了,委屈的泪水打转着,眼看就要掉下来,但他心里的嘟囔不断的传过来,她瞬间明白他的指责是因为生气,但气的是她太高估自己,忘了自己的危险,他是急、是怕,就像小时候父母不断告诫她,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说出来,别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他的眼眶也是红的,微微泛着泪光,但卢燕儿不再感到害怕了,低头,她看着曾为她挡下一击的手,虽然,他说她只是慎家的物品,他不管如何对待她都有理,但应该没有一个主子会这样保护他的“物品”的吧?
她知道自己会伤心难过,是因为有所期待,一个身为奴仆不该有的期待,还呕气的想着自己不该用心在他身上,真的是可笑啊,她很庆幸他没有读心术,否则就要羞惭得无地自容了。
她比了一个“家”跟走路的手势,想带他回家疗伤。
慎余蹙着眉头,完全不懂她在比什么,拇指却是抹过她脸上的红痕,她因吃疼而闪避,他顿时懊恼了起来。
“我没有要打你脸的意思,我是要打掉那个糖画,我不想给你吃了,懂吗?”
他万万没想到衣袖上的装饰竟然会划伤她的脸颊,以后衣服还是别缝上这些有的没的饰品,无端端的就变成伤人凶器了。
她点点头,觉得他根本不用跟她解释。
糖画是他买的,他想怎么处置都有权,他真的不用解释。
但不可否认,他的解释仍是让她觉得好过些。
“都是个哑巴了,如果这张脸还变丑,那你就真的只能当我一辈子的丫餐了……”他猛地一顿,语气迟疑,“你真的不会说话?”
她点头。
“那声『小心』不是你喊的?”
水眸纳闷回视。
“在你冲出来的时候,不是喊了一声『小心』?”
卢燕儿恍然记起了。
虽然她平日掩饰得极好,因为长期不开口,所以她也几乎要忘了自己其实说话正常一事,可偶尔遇到危急之事,她还是会不慎冲口而出。
她摇头,用力的。
但她的眼神看得出来有些心虚,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不是你喊的?”他狐疑。
她再摇头,更用力。
“但声音听起来像是从你那边传来。”
她继续摇头,用力得几乎要把头摇断。
瞧她否认成这样,慎余更怀疑了。
但一个好端端的人,干啥装哑巴?
不会说话有许多不便之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否则,他相信不会有人无事装哑巴。
慎余高深莫测的盯着她。
听见他心底的声音,卢燕儿知道她过于激烈的否认,反而更引起他的怀疑,冷汗不由得在额际冒了出来。
她抓起他的手,指着慎家的方向,想转移注意力。
还好慎余没有拒绝,迈开了脚步。
卢燕儿暗地松了口气,想退往他身后,不料他却是将人一把抓了过来,与他并肩而行,那双深邃的乌眸时不时盯着她,似在研究。
她上次快摔倒时也叫了一声,哑巴会叫吗?
我没认识哑巴,不晓得哑巴会不会叫,但她真的是哑巴吗?
有没有办法可以测试?
如果我推她一把,她会不会叫?
听到他竟然想在她身上测试,卢燕儿小脸瞬间苍白。
她严防着,预防他出手,免得摔了个狗吃屎。
算了,还是别用推的,万一她真的摔倒了,脸啊或手啊脚又多了伤口,弄成了残废也不好。
若她真是个哑巴,又断手瘸腿还毁容,日子就不用过了吧。
听到他决定放下推她摔倒的主意,让卢燕儿松了口气。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反正还有我这边可以收留她。
卢燕儿闻言一愣,愕然抬头。
脑子里头还打转着各式各样想法的慎余,因她突然抬起头来,莫名有点心虚。
“干啥?”
他……会收留她?
万一她瘸了丑了,他还是会留着她……吗?
卢燕儿心窝深处不由得泛起一片柔情。
她可是头一回遇见,不会嫌弃对方残缺的男人。
“干嘛看着不说话……你的确是不会说话!”慎余撇了下嘴。
啧,若是会说话多好,还可解解闷,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然每次这样瞅着我看,让人……怪不舒服的!
知道她这样看着他,让他觉得不舒服,卢燕儿连忙收回视线,并低下头去。
她不再盯着他了,慎余却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脏怪怪的,该不会是犯病了吧?
怎么她瞅着时闷,不瞅时也闷,该不会是她在身边就闷吧?
“我先回去了。”若是离开应该就不会闷了吧?
卢燕儿方抬头,就见慎余一溜烟跑走了,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眼前。
她张嘴,无声一叹。
他心头的纠结,她虽然听得一清二楚,却也不知是怎回事,只能检讨自己该不会又哪儿做错了,让他怎么都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