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妻约 第一章 抗旨拒婚
晏金王朝,天喜二十三年,大年初一。
一早皇宫大内总管太监王秀胜带着圣旨来到墨王府,半个时辰不到就抹着脸上的汗水落荒而逃。
“陛下也是一片好意,皇叔已二十有七,我父王在您这年纪时早有四妃环绕,就是陛下自己孩子也都三个了,偏您至今还是独身一人,连个家眷也没有,您又是陛下唯一同母所生的亲弟弟,陛下长您二十岁,根本视您为子,关心您的婚事、为您指婚理所当然,您却将王公公轰走了,这不是让王公公交不了差,也让陛下难堪了?”
这说话的是齐王世子皇粤,其父是当今皇帝的异母兄弟,他虽称墨王皇文诺为皇叔,但也仅小墨王四岁而已,两人说是叔侄关系,实则更像兄弟。
这回陛下为墨王指婚,心知自己这个小弟不好搞,所以让皇粤跟着王秀胜同来,想说有皇粤敲边鼓,指婚这事会顺畅些,可哪知王秀胜还是让人给不留情的踢走了。
皇粤说完这些话,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皇叔,同是皇族人,可这位皇叔却是比自己俊美许多,不仅拥有媲美女人般光滑的皮肤,那唇形鲜明,五官突出,绝对是自己见过最美丽的男人了,可惜他眼神冷峻,气质寒冽如冰,让人不得不为他的冰冷而心生畏惧。
皇文诺穿着一身精致的白长袍,颀长的身子起身,走到皇粤面前停下,炯亮的黑眸俯瞰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让皇粤打从心底发寒,着实后悔奉皇命走这一趟,还说了方才那一段不长眼的话。
“我的话皇叔若不爱听,不如就当我没说……”望着自己头顶上那张生得俊美无俦,任谁看了都会心折的脸庞,皇粤不由自主地把眼睛给闭上了,男人长这么美干什么?!害人惑心乱神的很不道德啊!
“陛下多管闲事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你也急着讨老婆?那得了,我这赐婚对象给你算了。”
皇文诺开口,声音醇厚,若用这嗓音说情话,那可会醉死一票人,可恨这声音撩人,却从不说好听的话,更不找女人调情,简直暴殄天物!皇粤在心里嘀咕。
“我说皇叔,这事您不好这么大方吧?魏丞相之女魏绾烟的外祖父乃是常州大儒岳明,岳氏家族中先不说岳老爷子多德高望重,就说近百年来出了九个状元、两个探花,魏小姐从小养在常州岳家,今年芳龄二十,虽说年纪稍稍显大,但受岳老爷子亲自教养与岳家家风熏陶,想必绝对是个品德兼具、才华洋溢的女子。
“她本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可陛下偏将人指给您,听说太子对此还颇有怨言,怪陛下偏心您,您却嫌弃这个对象不要,还要将人送给我,这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不知好歹?”这话令皇文诺俊眸冷冷瞇起。
皇粤见了一窒。这个皇叔平日性子清冷,人不惹他时还算“和善”,一旦惹毛他,鬼都要怕他的,这会儿自己说错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算了。
“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
“五戒,把人给本王扔出去!”皇文诺不等他废话,已是转身道。
五戒是墨王的贴身奴才,二十来岁的小胖子,听从主子吩咐上前去,为难地朝皇粤说:“奴才不敢碰世子的身子,是不是请世子自己走呢?”
皇粤青了脸,哀怨道:“五戒啊,你主子把我轰出去,陛下不怪我办事不力才怪,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
五戒同情的看着他,“世子不走,陛下定会看到您尽心办皇差,只是,奴才怕您得了陛下一声赞美,却坏了叔侄关系,更惨的是,您齐家军的粮饷可能会延个几日才能拿到了……”
皇粤一愕,虽说父王与皇叔都是陛下的兄弟,但父王与陛下毕竟不是同母所生,有份隔阂在,陛下尽避给了父王兵权,让父王率齐家军镇守边疆,却也处处掣肘,难以全然信任,才会留下他在京城当人质,让父王不得轻举妄动。
父王长年在外,每月的军饷发送至关重要,朝廷不给钱,齐家军就得喝西北风,而这负责拨钱的就是眼前的墨王了,同样是兄弟,陛下对墨王可说爱护有加,辛劳的守疆工作不会让他去,只会给他安逸又能掐着人脖子的活儿做,比较下来,自己父王可是苦命多了。
皇叔若真不拨款给齐家军,父王的大军只能啃树皮当饭吃了,说什么自己也得罪不起这个握有重权的皇叔。
他抹抹脸,马上对墨王说:“我走我走,陛下那里我去请罪就是,还能因为这点事为难皇叔吗?只是皇叔能否给个话,让我回复陛下。”
“你转告陛下,我不娶魏绾烟,让他收回圣旨。”皇文诺“发慈心”给了个话,让他交差。
他苦笑道:“好吧,那我就原话带给陛下了。”可想而知,这话说出去后,陛下会如何迁怒自己了,唉!办不成皇差,他无奈的打算走人了。
“等等。”皇文诺忽然又将人叫住。
“皇叔请吩咐。”以为他回心转意,皇粤喜出望外地忙回头。
“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问的是这个啊……皇粤的表情马上失望的垮下。“皇叔寻找的人太过缥缈,再给我些时间吧!”
“那滚吧!”皇文诺俊容沉了沉,不悦的挥手。
皇粤脸色更苦了,赶紧滚了。
他一走,五戒胖胖的身子凑上来。“主子这还不放弃,让世子继续找?”
皇文诺皱起浓眉,“本王为何要放弃?”
“可是……”
“别说了,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本王至今未睡,今日若再有人来扰,一律轰出去,别来吵本王!”丢下这话,他转身离去。
五戒瞧着主子的背影,禁不住叹气,这么多年了,执意找一个连脸孔都记不清的人,主子这是为什么?而今还为此抗旨拒婚,这实在……唉……
魏丞相府邸,魏家小姐魏绾烟的厢房内,婢女忙着唤大小姐起床。
魏绾烟昨夜才刚由常州回到京城,依礼今早必须去向魏府身分最高的长辈魏老太太请安,可她大小姐却是百唤不醒,严重赖床,急得一干奴婢着急,因为听说老太太天不亮就醒了,就等着她去请安。老太太严厉,再不见她出现,怕是要惹出怒气来了。
“奴婢的好小姐,拜托您别睡了,快醒醒啊!”跟着她回京的贴身婢女朱宝拚命摇她。
床上的人儿终于被摇醒了,撑坐起身,望着围着自己的一干婢女。“这是天塌还是地裂了,发生啥事了?”
女子面貌精致,肤如凝脂,每每一出现便吸足众人目光,标准的美人胚子,只是这一张口竟让人有头顶打雷之感,不是说魏家小姐自小寄养常州岳家,教养严谨,气质出众,怎生说的话没啥大家闺秀的范儿?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雷打得有点焦头了。
“小姐,这个……咱们回京了,在自家府上呢,您……清醒清醒,说话用词……斟酌点。”朱宝扯扯主子的袖子提醒。
床上的女子这才瞄瞄自己所在的地方,彷佛才想起自己回京城了,不是在常州外公家了,外公疼她,任由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这里没外公罩着,哪能再这么随兴懒散。
她得了朱宝的提醒,顺了顺乱发,正了正神色道:“我意思是,咱们魏府的人毛毛躁躁,没个大官人家的样子,有什么事非得要急着摇醒我不可?”
暗怨魏府就是规矩多,若是可以自己情愿待在常州,每天无人管束、吃香喝辣,日子自由自在,无奈皇帝一道指婚圣旨落下,她被迫非回来不可了,记得她要回来时,外公可是万般不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交代,让她回京后要注意教养,别让人说他教导无方,可这会儿自己差点就忘了外公的教诲,露出平日粗枝大叶的本性。
大家瞧她板正脸色,马上唯唯诺诺的道:“小姐说的是,奴婢们无礼了,还请小姐原谅,可奴婢们也只是担心老太太等不到人生气了。”
一提到老太太,她背脊凉了。“都什么时辰了?怎么现在才叫我起床!”她瞬间慌乱起来。
“小姐这还想怪谁?咱们都喊您一个时辰了,要不是奴婢最后那使劲一摇,您还在梦中划水呢!”朱宝不满的道。
魏绾烟尴尬了。“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了,快帮我梳妆,再迟老太婆会宰了我……呃,去迟了对祖母失礼,她老人家会不悦的。”
她冲口而出“老太婆”三个字后,瞧见众人瞠目结舌的样子,立即抹把脸将话圆了回来,一旁的朱宝则已经冷汗直冒了,索性扶主子赶紧下床梳妆更衣,少说少错。
匆匆梳洗过后,懒散浮躁的女子摇身一变,气质沉稳多了,已有端庄知礼的闺秀模样。
她身上穿了件紫藕色棉袄,腰间系着梅形玉佩,耳垂挂着丁香坠子,高贵不露半点俗气。
去见祖母她特别紧张,自己是爹唯一的孩子,照理应十分得祖母疼爱,可祖母对自己却是不怎么待见——这是有原因的,爹对娘情有独钟,娘身子骨弱,生下她后不久即撒手人寰,娘死后,祖母要爹再娶,好诞下男丁为魏家延续香火,爹因心中只有娘不愿再娶,还道魏家香火由她继承即可,祖母当然斥骂胡涂,一气之下便将她送去常州,让娘的娘家人照顾,逼爹尽早续弦。
然而多年过去了,爹依然未娶,祖母却也未软化,甚至更加埋怨娘害爹成为愧对魏家列祖列宗的不孝罪人,更迁怒于她,若不是这道赐婚圣旨,祖母恐怕一辈子没让她回来的打算,如今自己回来了,面对祖母心中自是忐忑得很,不知祖母见到她会是什么态度?
她谨慎的走进慈云阁,祖母就坐在暖厅里,六十多岁的年纪,脸上皱纹不少。记得她上回见到祖母是七年前,爹受陛下赏识任命丞相,就任当日她特地回京恭贺爹成为百官之首,那次见到祖母,尚未显出如此老态,这次再见竟已是白发苍苍。
回想那年相见,祖母对她态度冷淡,无半分亲热,还每日让人拿《女诫》来考她,苦得她回府住了五日便逃回常州,此后七年未曾再回京了。
“孙女因昨夜回府太过欢喜以致天亮才阖眼,今晨迟来给祖母请安,孙女给祖母认错。”一进暖厅她立刻规矩的朝祖母跪下叩首道歉。
可自己这头叩在地上许久,却未曾听见祖母喊起,她忍不住稍稍仰头偷望祖母,见祖母脸上居然含着莫测高深的笑。
“地上凉,起来吧!”魏老太太竟牵着她起身,慈眉善目的道:“妳离家多年,此番回来难免不习惯,再说回京的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的,睡晚了也是情有可原,祖母不会怪妳。”
“多……多谢祖母体谅,孙女日后晨昏定省定会准时。”不解祖母为何变得慈爱,她还是小心应对的好。
“都说常州岳家是书香门第,家教严谨,果然将妳教养得知书达礼,这会儿祖母再仔细瞧瞧妳,就连模样也俏了,再不是多年前那青涩小丫头片子。”魏老太太见她与自己保持距离,心下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和颜悦色地说。
“祖母还记得我上一趟回来时的模样吗?”她颇为感动的问,以为祖母不在乎自己,压根没看过她一眼的,想不到祖母还记得七年前的自己。
“当然记得,虽说祖母将妳送去常州,可妳还是我亲孙女,祖母如何不关心?尤其妳即将嫁进墨王府,之后就是皇室宗族的人了,妳虽然不是由祖母亲自养大,毕竟是魏家小姐,将来做了王妃,言行举止可都得留意,万不可丢了咱们魏家的脸。”魏老太太说起了她的亲事。
“孙女明白,会谨记祖母教诲,不敢做出稍有毁誉魏家之事,不过,孙女不知墨王这人如何,祖母能否提醒一二,让孙女心里也有个底,晓得将来如何与这位王爷相处。”她初初回京,只知自己要嫁的人位高权重,品行如何一概不知,心里好奇又不知可以向谁打听,这时见祖母慈祥,干脆向祖母问了。
在晏金女子婚配根本无法自主,自己长年待在常州,外公虽疼她,却也作主不了她的婚事,自己的婚事得爹或祖母点头才行。这些年来爹忙于朝政,压根忘记替她物色对象,而祖母又刻意忽略,才会将她留到二十之龄还未出嫁,如今皇帝突然说要将她指给墨王,自己一开始虽感意外,却也没有太慌张,晓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嫁人,至于嫁的对象既然自己作不了主,又非嫁不可,那只求这人好相处即可,其他条件不敢太奢望了,反正自己性子散漫随兴,不是什么贤妻良母的料子,也就别太要求对方了。
“墨王年轻有为,乃是陛下最为倚重的兄弟,在朝享有重权,就是妳身为丞相的爹,见了他也得谨言慎行,小心应对,而妳能嫁他,对魏家而言有绝大的好处。”魏老太太说。
她听了这话不禁蹙起眉来,自己问的是品行,可祖母半句没提,只说对方权势如何了得,嫁给他对魏家有益,不懂这会儿自己嫁的到底是权势还是丈夫?
本想开口再问祖母几句,爹忽然过来了,且脸色看来不太好,让她收回要问祖母的话,改而先朝父亲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究选,你不是上朝去了,怎么这么快回来?”魏老太太见儿子表情凝重,立即问起。
魏究选沉着脸坐下,似乎满肚子的气,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今早陛下召见儿子,告诉儿子要收回赐婚圣旨。”
“收回圣旨?!你说陛下要收回让绾烟嫁墨王的圣旨?”魏老太太忍不住惊跳起来,瞬间忘了维持她一贯的雍容持重。
魏绾烟虽也吃惊,却没祖母的激动,忍不住看了变了脸色的祖母一眼。
魏老太太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但也顾不得什么,急着再问魏究选道:“到底怎么回事?把话给我说清楚!”
“陛下没对儿子说明收回赐婚圣旨的原因,只道将来会再另赐对象给咱们绾烟,之后就让儿子退出长了。”魏究选咬着牙道。
“这什么话,女人名节何其重要,怎能随便再婚配他人?”魏老太太气愤不已。
“祖母,横竖孙女对这位墨王爷也没什么感情,陛下若有意另外再择配对象给孙女,只要这人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孙女是接受的,请祖母不必替孙女担忧。”魏绾烟见祖母气得不轻,想说自己是当事人,若不在乎,祖母当不致气过头,甚至气出病来。
“妳懂什么,妳非嫁墨王不可!”魏老太太蓦然拍桌吼道。
见祖母大动肝火,她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非嫁这人不可?”
魏老太太老脸一拉,“妳在常州岳家待了多年,对长辈晨昏定省的规矩学不会就算了,至少岳家出了几个状元,聪明劲应该是有的,可瞧妳多愚蠢,竟然说嫁谁都好,妳以为嫁谁会比嫁这个最受皇帝宠信的同胞兄弟好吗?放着眼前的权势富贵妳不要,妳这不是没脑子吗?”翻脸痛骂。
魏绾烟被骂得莫名其妙,魏究选见母亲动怒,忙说:“娘,绾烟刚回来,哪里知道府中情形,您莫迁怒于她。”
“我迁怒什么,但凡长点眼色的也晓得咱们魏家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身为魏家人,就算待在常州也该留意着才是,你这两年早已不得陛下信赖了,这回陛下肯将绾烟指给墨王,也算表示对你还有宠,也让外人瞧瞧你还没到倒的时候,可如今这事又成泡影,这丫头却还不知厉害,如此愚不可及,我能不气吗?”
魏绾烟倏然明白祖母先前为何会对她和颜悦色了,那是因为她有价值了,能帮助爹重新掌握权势,眼下得知嫁不成墨王,祖母立刻变脸了。
她心底冷笑起来,枉费自己方才还因祖母的亲厚感动了一下,这会儿才知毫无意义,在祖母眼中,自己只是枚棋子,于魏家有益就是魏家女儿,于魏家无益,那便终归是个梗在她与儿子之间令她厌弃堵心的人。
“孙女没用,福气又薄,令陛下改变主意不赐婚,孙女可真对不起处心积虑为爹打算的祖母了。”她忍不住嘲讽道。
“妳说什么?!”魏老太太没想到她敢讽刺自己,怒目站起身。
魏绾烟依旧冷然。“很抱歉,孙女不知爹为官困难,嫁不了墨王帮不了爹,既然已是没用之人,不如今日就返回常州,免得让魏家蒙羞。”
“瞧,瞧这就是你和岳秀欣生的孩子,这样不成器,这样忤逆我!她要走,就让她走,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我早说了没当她是魏家人,魏家就是因为她才断了香火的!”魏老太太气得全身颤抖。
魏究选脸色发僵。“母亲,绾烟终究是我的女儿,嫁不成墨王我也不打算再让她去常州了,绾烟年纪也不小了,过去是我疏忽她的婚事,之后儿子会亲自留意她的对象,帮她找个良婿出嫁。”
“你!哼!你要留她就留,但如今她的对象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陛下不是说过要另外替她挑选对象,咱们只能等着陛下怎么补偿了。”魏老太太像是想起自家还是有些机会的,这态度又变了。
魏绾烟对这个祖母简直心凉到底了,祖母根本没为她着想过分毫,所有的算计都只为自己罢了。“孙女这几日赶着回京,舟车劳顿,体力不支,再加上硬是早起给祖母请安,这会儿撑不住了,容孙女告罪先回房休息去了。”她觉得对祖母已无话可说,也不想再假惺惺什么,施了礼就想走。
此举当然又惹怒魏老太太,正想将人叫住再教训时,魏究选晓得女儿委屈,已先站起身道——
“好好好,休息个几日也好,之后的事爹会替妳安排,妳不用担心。”他也是心疼女儿的,不像母亲只求利益,不管女儿的幸福。
“究选,你管这不肖女做什么,这会儿先和我说清楚,陛下悔婚真正理由到底是什么?”魏老太太眼下没空再责骂魏绾烟,心急着问儿子这事。
魏绾烟并没兴趣去听自己为何被拒婚,转头走出去了,临跨出门坎前,听到她爹低声道——
“听说陛下赐婚事先没与王爷商量过,王爷因此不愿接受赐婚……”
她走出去后心头冷笑,这墨王看来真有胆,连皇帝的面子也敢驳,这么胆大包天的人是有点意思的,不过,这么霸道嚣张的男人,或许对待妻子也同样跋扈,这样的人不嫁也好,自己算是因祸得福吧!
她忍不住吹起口哨来了,但随即让等在外头的朱宝给捂住了嘴。
“奴婢说小姐,老爷子在您回来前才特别交代,您这不象样的德行在常州怎么样都成,可回来后,京城的小姐都是规圆矩方之人,您啊,千万别丢老爷子的脸啊!”朱宝急着提醒道,就怕这口哨声传进屋里,教魏老太太听见,岂不又得挨训。
魏绾烟拉下朱宝捂嘴的手。“得了吧,外公的脸我刚才已经丢得一滴不剩,以后咱们就随兴过日子吧,老太婆若要骂也随她了,横竖她急着把我变卖得利,这个家咱们也待不上太久的。”她边走边说,口哨吹得更响。
“变卖得利?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啊?”朱宝追上去要问个清楚。
“主子,您的春茶。”五戒小心翼翼端上一碗茶香扑鼻的热茶给主子。
皇文诺今日闲适,带着五戒来到京城最大的茶楼闲坐,茶楼临街而建,共有四层,面街的位子可以俯瞰街上熙攘的人潮,最为抢手,他就坐在四楼面街的位子上,喝着五戒让茶楼特别烹煮的珍贵春茶。
今日气候宜人,阳光不烈,还有几许微风吹拂,他半瞇着眼享受这份舒适。
五戒见主子心情不错,这表示自己伺候得极好,正满意的微笑时,忽然街头尘土飞扬,一匹白马狂奔而来,马上的女子身着绿衫,远远瞧去像是一抹绿枝迎风劲扬,引来众人赞叹,压根忘记她不该在人潮众多的大街上策马狂奔,待回过神想开骂,女子已拉紧缰绳让躁动的马儿停下了。
“真对不住了,我的马儿刚受惊,一时控制不住才会惊扰各位,所幸没伤到人,还请大家见谅。”魏绾烟面容上泛着丝丝无奈,在骂声传来之前先朝众人道歉。
“没事没事,小姐没受伤就好,不过,像这等不受教的畜生,以后别再骑了,免得伤了自己。”众人见她慧黠灵眸中闪烁着歉意,这气也生不出来了,哪还想着责怪她什么。
魏绾烟浅笑,绽开唇边的梨涡。“这匹马也不是不受教,实在是因为我不是牠的主人,牠对我陌生才会不听我指挥,但经过方才这一驯,想来这匹马儿已经认得我了,以后当不敢再想将我甩下。”
“敢情小姐骑术了得,将马驯服了,在咱们晏金会骑马的女子不多,骑得好的更是少,小姐的骑术算是一等的了。”
她笑开了,五官显得更加亮丽抢眼,可这时——
“我家主子的马本拴在茶楼门口,因为妳的莽撞马惊跑了,这事妳得负责。”本该在茶楼里伺候主子的五戒,气急败坏的赶出来道。
众人瞧五戒的装扮不俗,这样的人却说自己有主子,那他的主子岂不更加贵气?众人忍不住猜测起他主子是谁了。
魏绾烟本以为自己没造成旁人什么损失,这会儿才知道还是惹了麻烦,但毕竟是自己的错,她马上歉然的道:“对不住了,跑走的马我会赔给你家主子的。”
“赔?哪可是大漠名驹赤兔马,妳赔得起吗?”
“赤兔马!”众人惊呼,那可是皇室中人才能骑的大漠献礼,这么说来,这人的主子是皇族人?得罪了皇族人那可不是妙事,尤其赤兔马更是无价之宝,这谁赔得起呢?众人纷纷同情的看着这闯祸的美人儿了。
可却见这美人耸耸肩,美眸朝五戒瞄去,本来魏绾烟是很有诚意道歉的,可她就是看不惯人说话不客气,外加仗势欺人,因此态度也不那么谦卑了,直言问道:“敢问你主子在哪呢?”
“他人就在茶楼里。”五戒回她。
“那好,你去请他出来谈谈赔偿问题吧!”赤兔马再贵也有个价位,要她割肉还是卖血也得讲明白。
“妳好大的胆子,敢让我主子出来见妳?”五戒瞪眼。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要解决马儿不见之事不是吗?还是,你能作主让我不用赔偿跑掉的赤兔马?”她摊手问他。
“我……我……”他一噎,自己是作不了主没错,但那赤兔马可是主子的爱驹,如今跑了,自己也不知怎么跟主子交代?
忍不住心慌地瞄了瞄正在茶楼上注视街上动静的主子,他这冷汗直流啊!
“你主子在茶楼里是吧,不劳驾他出来了,我亲自进去和他说吧!”她顺着他的目光,也瞧了眼楼上的身影,懒得再和他啰嗦,直接往茶楼里去了。
“我主子岂是妳说见就能见的!欸,妳——等等,未经允许妳不得打扰主子的——”发现她脚步不停的往茶楼里去,五戒赶紧在后头追着阻止,赤兔马丢了已经够糟了,若再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进去扰了主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怎知对方根本不甩他,绕过他后进了茶楼,直奔到主子面前,他一急,圆墩墩的身子便在楼梯上滑了一跤,咚咚咚的滚下楼去了。
魏绾烟本想回头去瞧他摔得如何,见已有茶楼伙计去帮忙了,便又继续往上走去。
上了四楼后,只见面街的位子坐了人,其他的位子全空着,这时间茶楼怎会没客人,显见这层楼是被这人包了,皇族果然阔气。
她见到这唯一的客人,身上穿着的银白长袍上绣着麒麟,懒洋洋地倚靠在雕花木栏上,桌上焚香袅袅,几卷书卷散落一旁,上等青玉制的茶碗正飘出阵阵茶香,她怔愣了片刻,忽然有股悲伤涌上心头……
“退下。”皇文诺神态懒洋洋地朝她看来一眼后,丢下这一句。
她倏然从莫名的情绪中清醒,让那没来由的感伤散去,深吸一口气,不仅没退下,还大步走过去。
“请问您就是赤兔马的主人吗?”她客气地问,靠得近了,发现这人居然有着连女人都及不上的惊人美貌,心下有些惊奇。
皇文诺坐着没吭声,凤眸微敛,似乎没将她放在眼底。
原先她还想着,自己虽不受祖母待见,到底是魏家人,父亲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丞相,赤兔马虽不凡,魏家还不至于赔不起,可此刻见这人气势高傲,举止散发出一股雍容矜贵,看得出来出身显赫,非富即贵,恐怕赔马匹是一回事,得罪这人才是真麻烦,自己贸然上来可能错了。
“很抱歉,我今日骑了一匹不相熟的马上街,没能控制得宜,闯入闹街惊跑您的马,听说这是一匹珍贵的赤兔马,所以亲自来向您赔礼。”可既然都上楼来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总不能没用的落荒而逃吧!
皇文诺略微蹙眉,还是正眼也不瞧她一眼。“赔偿之事本王会交代五戒,妳可以滚了。”
这人好大的脾气,不过她本来就打算好言告罪一番之后便走人的,只是“本王”两字让她心头咯噔一下,当今皇帝一共有四个兄弟,陛下为长,老二当年争输皇位,人已自尽,老三是齐王,如今人在边陲守疆,且年纪也不轻,老四即是墨王,此人人在京中,年纪也正与眼前的人符合。
好个冤家路窄,这家伙居然就是那个抗旨拒娶她的人?!
她立刻一扫谦卑的神态,勾起唇,冷睨起他来,“赔偿之事我觉得没什么必要谈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没必要谈?”皇文诺目光一转,终于抬首朝她望去。
两人四目交接的一瞬,她本来规律的心跳倏然失序,忍不住本哝道:“明明是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妖孽啊?”
“妳说什么?”他没听清楚她的嘟囔,凌厉的问。
“我没说什么,不过是要告诉您,我怀疑跑掉的马不是赤兔马,大漠的赤兔马是罕见宝马,与普通马的区别除了脚力与耐力更胜之外,最重要的是灵性的高低,赤兔马灵性高,不易受惊扰,可王爷的马一惊就跑,这不离谱吗?”她不客气的说。
“妳……妳在主子面前胡说什么?还不住嘴!”五戒狼狈滚下楼后,扭了腰拐了脚,痛得站不起身,是让茶楼的掌柜扶着再爬上楼的,这一上来就听见她大逆不道之言,顿时像是被鬼给打到一般,吓得赶紧大喝。
她哼笑道:“胡说?到底是我胡说,还是你们胡说?光天化日之下以丢马之名讹诈,这说不过去吧?”
“讹……讹诈?妳好大的胆敢说王爷讹诈妳——”
“事实胜于雄辩,想说惊跑的是赤兔马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骗子。对于骗子,我就不浪费时间了,先告辞了。”她嚣张地转身要走。
“站住!”
那一直坐着不动,显得高不可攀的家伙似乎被惹毛了。
“我正听从王爷的话滚,王爷没看见吗?”魏绾烟站在楼梯口讽刺的笑着。
她虽没回头,但清楚听见五戒的抽气声,奴才都这般惊愕了,那他主子还能维持沉稳吗?她眼眉飞扬,有种解气之感,一阵风般得意地离去了。
五戒几乎不敢抬头去看主子的脸色,主子活到二十七岁,何时让人这么欺到面上来?
“奴……奴才这就去将她抓下,治她个不敬皇族之罪。”五戒屏息说。
“抓人?就凭你现在这没用的蠢德行能抓得了人?”皇文诺嗤之以鼻地看着摔得鼻青脸肿,连发髻都散下的人。
五戒尴尬不已。“奴才让您丢脸了,这就派暗卫抓人。”王爷今日出门没带侍卫,只让暗卫隐身保护,这会儿就让暗卫将那女子处理了吧,盼这样能消消主子的怒火。
“甭了,抓个丫头何须用牛刀,暗卫若轻易在大街上现身就不叫暗卫了。”皇文诺往街上看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正走出茶楼,居然还吹着口哨,他不怒反笑了,只是,笑容令人发毛。“让暗卫跟着她,查出她的身分来,本王的赤兔马还得让她赔。”
“是。”五戒点头如捣蒜,恨恨的瞧着街上的那抹身影,想来这女子今日不死,过几日也得死的,活该,这不长眼的敢得罪王爷,又害自己出丑,死有余辜!
“欸?她怎么上了魏丞相府的马车?”他正咒骂着,冷不防瞧见丞相府的马车在她面前停下,一名丫头喊了她,她即跳上车去了。
皇文诺也瞧见了,不由冷笑。“不用暗卫去查了,这女子是丞相府里的人,而且,还是丞相的千金。”方才马车里的丫头喊她小姐,而魏究选就一个女儿,那个不知死活的女子身分已然揭晓。
“她若是丞相的千金,那不就是陛下为主子选的王妃?”五戒吃惊道。
“指婚圣旨都收回了,本王哪来的王妃?”皇文诺不悦道。
“是是是……这位小姐耳不聪、目不明的,居然连主子也敢顶撞,哪里配得上您!”
“谁说她耳不聪、目不明,哼,她该是知晓本王的身分,这才不将本王放在眼底,故意为自己出口气。”
“啊,她这是不满您抗旨不娶?若是如此,主子还打算上门去索赔吗?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咱们不厚道,拒婚在先,这会儿还借故为难人家,这事咱们总是有理说不清的。”
得知对方身分后,五戒没那么恼她了,甚至还同情起这个惨遭拒婚的女子,虽说陛下会另外替她找对象做为补偿,可墨王不要的人,谁又好接收?陛下要给她重新找对象,那也得伤足脑筋的,这女子的名声与前途算是半毁了,还能不恨拒婚的主子吗?
“本王不娶她是因为她福分不够,她若不满也只能怨自己了。”
“话是没错,但人家小姐无端被退婚成了笑柄,总是委屈……”
“你可真懂得怜悯人,得了,本王懒得与她纠缠,省得这事传进陛下耳里,再掀不必要的波澜,这事便罢了,不过那姓魏的丫头质疑的没错,本王的黑幕怎可能受到一点惊吓就惊逃,这怎么回事?”他沉声问起。
五戒立马纠结起胖脸。“这……奴才也觉得奇怪,发现黑幕不见时以为是魏小姐惊走的,可现在细想的确不对劲,黑幕怎可能轻易被吓跑,八成是自己贪玩跑走了,跟魏小姐无关。”
“混账,黑幕什么时候贪玩过了,说什么蠢话,还不去将黑幕给本王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五戒缩缩脖子,连连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