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请纳妾 第十九章
沈芯婕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跑,一路上撞倒了人也没停,听见身后急骤的马蹄声,她的心一下跳得比一下还重。
真要命!那个竣年又没有追踪器可用,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她真的不能小看这些古人的能耐。
“给我停下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身后传来竣年森寒的命令声。
沈芯婕心中一紧,胡乱转了个弯,冲进人群里,就着人群做遮掩,双眼忙乱的四下张望。
看见前方有条暗巷,她不假思索地朝那头奔去。
一转进巷里,只见巷中另有狭巷,她不知该往何处去,心焦如焚,只能站在原地不断转圈寻思。
蓦地,一只小手牵起她的手,她愣住,垂眸一看,竟是个浑身脏兮兮的乞童。
“你——”
她正要扬嗓,乞童将食指往唇边一竖,拉起她的手,飞快地钻进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巷。
“等等……”她整个人还没回过神,已让乞童拉出狭巷,来到街市的另一头。
一出狭巷,景观豁然开朗。灯火灿烂中,楼舍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繁荣盛华。
“姊姊,我好心帮你解围,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乞童咧齿一笑,朝她伸去小小的手掌心。
沈芯婕发窘,正想向乞童解释自己身上没带银两,蓦地,远处某间客栈传出甚是骇人的尖嚷。
“杀人啦!杀人啦!”
嚷叫声一出,街上的人潮迅速往四面八方散去,乞童见状,当下机灵的循来时路离开,连酬劳也不讨了。
“欸,等等——”沈芯婕来不及喊住乞童,呆愣地望向骚动的那一头。出于好奇心,她循着骚动来源处走去。走近客栈时,只见大门已被踹烂,几名黑衣男子的尸身被扔出来,横躺街头,围观的人霎时吓得做鸟兽散。
沈芯婕也不例外,撞见浑身血淋淋的尸身,她惨白着脸,正要转身逃离,赫然又听见客栈里头传来阵阵尖叫。
“他们是东周人!”
东周人?!沈芯婕收回刚要踏出去的脚步,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到客栈里,眼角不经意的一瞥,瞧见街尾那头出现竣年穷追不舍的身影。
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咬咬牙,气炸,只能转身继续逃。
只是这一回,没有旁人相助,且经过先前那阵逃命,体力消耗了不少,她累了,实在跑不快。
“停住!”马背上的竣年一跃而下,将马鞭往前一甩,啪的一声打上她后背。
背后骤然火辣辣的一阵抽痛,沈芯婕缩了缩身子,当众跌了一跤。
她趴在地上,眼角溢出泪,后背痛得打不直,更遑论是撑起身子爬起来。
她别过脸,看见竣年直直冲着自己走来,她小脸一白,大喊道:“你别过来!”
竣年冷着脸,正欲探将她拉起,蓦地,他顿住,随后纵身往后躲开。当她再回过神时,看见一支长剑直挺挺的插在她身侧,便是方才竣年所站之处,分毫不差。
方才竣年若是未及时躲开,怕是已被长剑所伤。
她心下一慌,顾不得背正抽痛,挣扎着爬起身,蓦然,她感觉肩上一沉,转眸望去,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掌,指节修长,宽大厚实。
她惊跳起身,猛地使劲甩开那只大手,直觉想逃。怎料,才刚挣月兑,那只大手又攫住了她,硬是将她扳过身。
她咬牙,下意识抬腿踹去,硬是踹上了那人的膝盖骨,可那人却是沉沉屹立,纹丝不动。
说不怕是骗人的,此刻她怕得要死,两条腿抖如风中秋叶,恐惧的泪水狂下。
她一个生活在文明社会的现代人,实在无法习惯这种动不动便搞暗杀,视平民性命如蝼蚁的古人思维。
“放开我!”抬起脸的同时,她朝那个紧抓住她一边肩膀不放,高壮如座岩山的男人吼道。
男人俊美的五官,沉稳的面容,宽拔的肩头,以及那一身肃厉慑人的气质,勾勒出她脑海中再熟悉、再想念不过的轮廓。
刹那,她呆怔着,好努力,好努力地将眼前的男人,再仔细端详一遍。
“……娄易?”她声嗓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微弱地响起。
那个有些熟悉,却又显得无比陌生的俊美男人,眉眼精致而冷峻,那双红润的薄唇,微微掀动,轻吐出低沉嗓音——
“沈芯婕?”不只是她在进行确认,男人亦然。
没有认错,真的是他!这是娄易的嗓音,虽然沉了些,但没有改变太多,她依然认得出来。
她小脸倏亮,水阵涌潮,顾不得那么多,立马扑进他宽拔厚实的胸膛,用着没被他握住的那一手,圈紧他窄瘦的腰背。
“真的是你!太好了,真的是你……”她将脸紧紧埋在他胸口,落下喜极而泣的泪水。
“大人。”一旁的影卫围上前,护住了娄易与沈芯婕。
只见退到距离外的竣年,手握长剑,凛目望着这方,那神情隐约透着一抹恨色,直冲着单手拥住怀中人儿的娄易而去。
娄易微眯利眸,握在沈芯婕肩上的大手,越发的紧。
“东周太尉来到元魏,也没带上东周军队,娄易,你这是准备来送死。”竣年冷笑说道。
娄易冷眼回睨,连半句话也不愿回应,只道:“不需要军队,我只需一个人,便能救回我的发妻。”
发妻?紧挨在娄易胸怀的沈芯婕闻言,惊诧的抬起小脸。“我们几时成亲了?”
娄易收回眼,垂眸睐向那张终于恢复生动的娇颜,道:“四年前。”
“四、四年前?”她大傻特傻。
“许赋,保护好夫人。”淡淡撂下一句交代,娄易将她交给了一旁的影卫。
“等等……”
话未竟,娄易已抽出藏于披风下的长剑,一身黑色劲装的挺拔身躯,动作却是异常敏捷,一晃眼便跃身而起。
待沈芯婕再定下神时,前方两道黑色身影已刀锋相抵。
她心口一跳,直觉想冲上前,却一把被影卫拦住。“夫人莫要惊慌。”
“我不是惊慌,我这是担心他……”
“夫人无须担心,大人可不是寻常人,定不会有事。”许赋一派平静的安抚她。
这话方落,那头的娄易与竣年接连跃起,一个翻转,一个挥剑,在落地时,有样异物抛落在地上。
霎时,周遭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那是一只手臂。血肉模糊的残肢。
虽然前不久才在端王府目睹杀人过程,可当时毕竟隔着段距离,还不至于这般血腥直接。
沈芯婕望着滚落于地的那截手臂,她喉头一窒,胃部剧烈翻搅,她抬手紧捣嘴巴,生怕一张嘴便会呕吐。
另一头,被卸去了一只左臂的竣年,脸色死白,没有一丝血色,表情虽因剧痛而狰狞扭曲,却未曾吭上一声,可见其心志之强韧。
他抬眼,冷冷望着伫立于前的挺拔人影,问道:“为何不杀我?当初是我从你手中劫走了她。”
娄易垂阵睨去,目光宛若结冰湖面,冷冽冻人,薄唇微扬,道:“留你一命,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他想要的,这辈子都要不到了,来日我便会亲手铲除端王府。”
对上竣年血红色的双眼,娄易嘴角勾起,笑中透着一丝冷静中的残暴。
他转开身,走向小脸惨白,两手紧紧捣嘴的沈芯婕。
他面无表情,窥不出半点情绪,黑曜眼眸直睇着她。
她心口颤抖,竟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他真是娄易吗?
在他浓烈的凝视下,她缓缓拿开双手,两片苍白的嘴唇微启,正想提嗓开口,眼前的景色蓦然刷上一层雾黑色。
宛若退潮海水打来,卷走沙上足迹,娄易高大英挺的身影,从她的视线之内一寸寸退去。
才刚刚见到面,又要离开了?
不——她不要!
失去意识前,她朝着娄易伸出了手,满心恐惧的嚷道:“娄易!”
眼皮掩上的前一刻,她看见那个男人亦朝她伸出手臂,一把握住了她,紧紧的,那力量直透心口,无比的踏实。
她笑了,随后闭起眼,迷失于无垠的黑暗中。
娄易抬起手,抚过那张昏睡不醒的娇颜,低垂的黑阵里,凝结一抹执着。四年。她离开了四年。
这四年来,每当他望着痴傻的岑巧菱,胸中的烦躁便加之一寸。
他不知道她何时会再回来,只能日日等待,盼着哪天睁开眼,岑巧菱又会成为那个目光晶澈有神,喜欢语出惊人,做出让人难以捉模之事的沈芯婕。
可她就是不回来,这一走便是四年。
许多话尚且来不及说,许多事尚来不及厘清,四年过去,那些话,那些事,他始终搁置心底,未曾淡忘。
“沈芯婕,你快些睁开眼。”
总是漠然无绪的俊丽脸庞,在此刻流露出一丝焦灼。
娄易抿紧薄唇,垂下眼,望着被他紧拢在手心的那只纤手。
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竟有些不安。
多么可笑,上过无数的战场,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冲锋陷阵,运筹帷幄,哪怕面对精锐大军,亦不曾害怕过。
他是东周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枢密使,更是历来最早加封太尉官职的枢密使,元魏百姓惧怕听见他的名字,元魏大军敬畏他的名字。
他仅仅二十二岁,却已被封为东周战神,此次若非皇帝拦着,他早已率领精兵,潜入元魏,铲平端王府,讨回岑巧菱。
他从未怕过,哪怕是最心疼他的女乃女乃死去时,他除了悲痛,除去彻底明白世上从此再无人真心为他,此外亦无所惧。
可当他看见她再一次从面前失去意识,当她挣扎着不愿闭眼,嘴里直喊他名字时,他心如刀割。
生平初次,他尝到不安的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少个四年,更不晓得放在心底的那些话,是否有机会对那个总凭空出现的女人说出口。
察觉自己握得太紧,掌里的纤腕微地泛红,娄易松开了手,眸光流转,凝结在那张未醒的娇颜。
她还在这里吗?醒来后,依然是她吗?
娄易眼中的焦灼,逐渐加深,握住榻里人儿的大手,微微发紧。
“大人。”门外传来许赋刻意压低的声嗓。
娄易敛起眼底的情绪,松开了手,起身离去之际,顿住,复又转身投眸,深深望了一眼才走开。
榻上的沈芯婕依然未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眼,先是一怔,随后猛然折腰坐起,张望四周。
狭小的房里,除了一扇单门,其余的墙面皆是简陋的木板钉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味……是海水的气味!
她抬头望去,悬吊于天花板横木上方的油灯,摇摇晃晃,证实了她的推论。
她人在船上的底舱里!娄易呢?
沈芯婕双手扶额,回想着昏迷前的情景,边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离开硬邦邦的木榻时,后背蓦然抽痛一下。
回想起竣年抽她鞭子的事,她气得咬牙切齿,只能忍痛下榻,弯不了腰,索性也不穿鞋了,直接一把推开木门。
外头是一条昏暗窄仄的信道,她沿着信道走,尽头是一道往上的木板阶梯,她没多想,顺着阶梯便爬上去,使劲推开舱门。
一瞬间,她模黑的视线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