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为偶(下) 第二章
“小姐!”黛月一叫,长剑扛下挥到她面前的刀锋。
她倏地宁稳心神,在女暗卫助拳之下,一招空手入白刃夺得一柄大刀,顾不得血流不止的肩背,凌厉杀招连使,硬将两名敌人狠狠逼退。
“小姐跟我走!”、“小姐快走!我来断后!”
两名女暗卫一个护她走,另一个断后,是打算把命赔在这儿。
她能肯吗?能吗?!
“跟紧我,全给我闯出去!”她丝雪霖从来不是躲在谁身后过活的人,此时刀锋凛冽,险境难月兑,她斗志更高昂。
黛月和绯音不敢分神再劝,三人背对背互为护卫,一起往殿外闯。
仅差几步就能跨出高槛,如能到得殿外,天宽地阔,要走会容易许多。
她就不信这个混帐皇帝能把全部禁军和宫人、宫女撤光光,还能把宫外的百姓们也撤个精光,只要将事拖到明面上闹大,这些蒙面客自然不敢再紧追不放。
“跟上!”她一脚踹中蒙面客胸央,清掉前头障碍。
“小姐留神!”、“小姐——”
都以为闯出一条道,前头无谁再能阻挡她们,忽见高大黑影由远而近移至。
对方来得好快,丝雪霖根本没看清楚那人是如何出现,女暗卫们一张声提醒,她擎刀便砍,能抢得一时是一时。
事情变化皆在肘腋之间,快得人无法多想,她手中大刀差一拳之距即要砍中对方臂膀,手腕突然被扣住,筋脉酸软,大刀登时月兑手落地。
此际,一名黑衣蒙面客飞至,举刀朝她颈背砍下。
丝雪霖又听到绯音和黛月急声叫嚷,她人忽被拖了去。
一只阔袖将她圈裹,她直直扑进男人胸怀里!
混蛋混蛋!究竟谁挡路……咦,等等!
才吸入一口气,心音瞬间暴响,所有的抗拒与狠劲全被抚下,那身香淡雅清冷,却在她心底淌开滚滚暖潮,是她最最熟悉、最最渴望的。
师父……
她抬头望去,映入眸底的是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庞,但,又不完全是。
他的发是剑锋生霜般的银灰,眉目凛冽如霜,面色白得几无血气,唇瓣亦是苍白,而眉间额上那朵火焰印记,却较任何时候都要殷艳血红。
他没有瞧她一眼,单臂抱她,另一臂手起手落,将对准她砍来的黑衣蒙面客拍倒在地,他没要撤退,反倒带着她往泰元殿内走。
丝雪霖一惊,忙喊:“师父快走,刺客行刺皇帝是假的,他们全是皇上的人,你——”话未道完,她瞠目张口楞住了。
她家师父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一招,就见他剑指掠起,养在丹陛两旁长年不熄的盛世长明灯,烛火突然拉长再拉长,随剑指动作,飕飕飕——飕飕飕——
烛火如软剑,划出金红辉芒,连续穿透五名蒙面客的胸膛。
烛火回到盛世长明灯的灯台中,化成无辜的一小簇继续燃着,五名蒙面客尽数倒地,胸前穿透至背后的血窟窿不住冒出鲜血,加上适才被他拍倒的那一名刺客,六人的小命全被轻松拿下,大殿上血腥气味陡浓。
“师父……”这招……她要学。
呢喃逸出,她双膝发软,环住她腰身的劲臂一紧,本能将她撑住。
像直到此时才记起她在臂弯里似,南明烈缓缓垂目,对上她明亮泛水光的眼。
她眸珠黑得发亮,脸容白得吓人。
见她额心红肿渗血,再见她半身尽染鲜红,而肩背仍湿稠一片,他眉间微动,火印灿光,狰狞神色一现。
“看好她。”他冷冷吐语,阔袖抛挥,怀中人立时被两名从楞怔中狠狠回过神的女暗卫接了去。
丝雪霖这时才见缥青亦来了,就跟在师父身后为他护守,一步步朝殿内走。
另外后头还跟来一名高壮汉子,背上与腰际分别带着长短剑,一身江湖上走踏的打扮。经过她面前时,高壮汉子顿了顿,特意定睛看来,随即竟冲着她咧嘴笑,好似极开怀见到她……但……她应该不识得此人啊……
疑惑丛生,好多好多的事欲问。
可她不急,因为师父回到她身边了,让她又能抱他、碰触他,能望着他的脸,发痴般思他、念他。
她腿软委坐在地,黛月和绯音连忙撕了衫摆内里帮她包裹止血。
她似乎不觉疼,眉心皱都没皱,双眸瞬也未瞬,一直望着那银灰散发的男子身影,像怕极自己一个错眼,那人又要不见。
这一方,南明烈靴尖微挑,几个黑衣蒙面客脸上的巾子尽去,露出真容。
他朝一脸不敢置信、表情万分惊恐的皇上长兄淡淡牵唇——
“皇兄看来得好好整肃内廷,若臣弟未错记,这六名刺客可都是宫里的熟面孔,这个是李公公、路公公,那是明公公和赫公公吧?嗯……还有那边那两个小鲍公是管着御书房的。皇兄身边埋伏这么多细作,实教人不安,幸得臣弟今日进宫一趟,救驾救得及时,要不后果不堪设想,皇兄说是也不是?”
“你、你……你……”昭翊帝退退退,退到背部已抵住墙面,无路可退,还得靠老宫人帮忙搀扶,才能撑着身子站住。
帝王蓦地双目暴瞠,扯嗓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朕的禁军侍卫,快来人!有刺客!烈亲王欲行刺朕,他这是要篡位,要夺朕的宝座,快将他拿下!拿下啊——”
整座泰元殿静悄悄。
帝王忘记了,今日负责守卫的禁军被他下了密令,全撤个精光,即便听到动静亦要-小闻不问,至于宫人、宫女们就更不用提,早吓得没谁敢露脸。
南明烈又一次步近,近到昭翊帝身边唯一的老宫人实受不住他身上迸发的迫人气势,粗喘一声竟直挺挺往后倒,抽搐几下便动也不动。
“欸,阁下这是把人活生生惊死呀。”跟随进宫的陆剑鸣抢至老宫人身畔伸指探了探,心跳气息俱无,没得救了。
南明烈谁也不看,只笑笑看着自己的皇兄——与他一母同胞的皇长兄。
“你那张龙椅宝座,我从来不感兴趣,而我所说的,皇兄从不愿信。那日你说,是我逼你那么做,今日且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皇兄,是你逼我这么做。”
“你、你想怎么做?!”满额满身的冷汗,帝王身上龙袍已然湿透。
南明烈笑笑不语,瞳底精光迫人神魂。
昭翊帝终于撑不住,背贴着墙滑坐在地,嚷着——
“北溟兵力强盛,陆营与马队尤其出色,身为北溟双国师,那对姊弟要的只有你,只要交出你一个,天南朝由东到西几百几千里的北境就能安然无虞。他们只要你,你要朕怎么办?朕也一再确认了,他们说过不伤你性命,不会弄死你,你能保命还能为天南朝避祸,你要朕怎么办?”
昭翊帝用力吞咽唾沫,被对方居高临下看着,那白玉无瑕的面庞、那沉静迫人的眉眼,眼前人……不像人,他忽觉自己被封进冰原底下,冷到发僵。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话……回答朕,说话啊!”
南明烈从容不迫地矮,直视他的脸,慢条斯理道——
“托皇兄的福,那双姊弟确实没弄死我,只是让人生不如死罢了。”一笑。
“至于我想干什么?请容臣弟再琢磨琢磨,毕竟想法太多,不知选哪一个最能解恨。”道完,起身欲走。
“南明烈!”
“皇兄放心,臣弟若想妥了自会告知。今日臣弟进宫仅是招呼一声,既然招呼打完了,是该退下。皇兄请多保重龙体。”
男子身躯挺拔依旧,看在丝雪霖眼中却觉似清瘦了些。
当他走过她面前时,她以为他会跟她说说话,或者拉她一块儿走,又或者给她一个温暖眼神……可,都没有。
南明烈脚步未顿,笔直走出泰元殿殿门。
那黑底银丝绣的锦袍和一头银灰散发被殿外皑皑雪景一衬,衬得那一道身影孤傲无端,似一棵在峭壁绝崖上顽强扎根的松,浑身风霜伴雪寒。
“师父……师父——”她猛地从地上跃起,跑没三步又因失血太多晕到双腿打跌,若非黛月和绯音出手迅速,她真会跌成狗吃屎。
听见身后动静的南明烈不着痕迹地慢下步伐,直到两名女暗卫重新将不安分的人儿接住,他阔袖中握拳的手陡然一松,终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