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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妻如命 第八章

作者:阳光晴子

阮昭芸神情郁闷的在两个丫鬟的随侍下,乘坐马车离开威宁侯府,她靠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鹅毛般的飞雪,脑子混沌,心也沉甸甸的。

荷涓、夏竹坐在她对面,知道小主子心里烦,没敢说话。

片刻之后,车夫驾着马车达达前行来到路口,竟见秦子宸高坐在黑色骏马上,美如谪仙的俊颜,身上披着一袭黑色大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为俊雅出色。

车夫策马继续前行,秦子宸同样策马趋近,马车随即在庆安公府的大门前停下,阮昭芸在两名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见到他,两名丫鬟紧张的贴着自家小主子,就怕他做出什么违礼之事。

他轻嗤一声,“走开,我要跟妳们家小姐说话。”

荷涓跟夏竹急急的跟小主子摇摇头,但她们眼睛一眨,小主子已被人揽上马背,策马离去。

“威宁侯世子怎么这样,小姐是未出阁的闺女啊。”秀气的荷涓懊恼的跺了脚,连忙拉着不知所措的夏竹挤到车夫的座位上,要车夫连忙驾车追小主子去,但追过街角,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雪花飘飘,秦子宸以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包裹住阮昭芸,策马来到不远处的一桥墩旁的亭台,他将她抱下马背,两人并肩走入亭台。

这些在他人眼中可能不符世俗礼教的行为,对阮昭芸而言并不算,两人太熟悉了,从她五岁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陪着她长大,她对他的信任一如家人。

细雪如鹅毛般飘落,冷风微吹,她并不感到特别寒冷,只是,白茫茫的雪花彷佛隔出了另一个世界般,而这个世界只有她跟他。

他注视着神情平静的她,不由得莞尔一笑,“妳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把妳带到哪里?”

“你是子宸哥哥。”阮昭芸知道他变得很不一样,但她心里一直认定那个背着她走出森林的少年,“只是这几年,哥哥愈变愈多,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他微笑凝睇,心却微微的痛。

天知道他也曾想过要成为世俗眼中的完美世家子弟,但他做得愈好就愈遭继母讨厌,也屡遭继母陷害。

而他为了维持完美世家子弟的气度风范而一再隐忍,一直到外界看他的眼神愈来愈不屑,他不再隐忍,当众批判冯蓉的虚伪做作。

结果,他的名声更臭,但冯蓉针对他的情况倒是收敛一些,他才明白,原来随心所欲反而更自在舒心,他懒得再勉强自己去当一个虚伪的世家公子,反正那些礼法规矩,他做与不做,外人也不问真假,一径认为他就是学坏的纨裤子弟,与京城第一小霸王楚宗龙堪称京城二霸。

家宅不宁,甚至还有性命危险,但谁知道?

在威宁侯府,他既无信得过的亲信奴才,也苦无证据去指控冯蓉,而父亲及其他族人见到他时的失望脸孔、苛责言论,都让他感到无奈又生气,这样的京城,他是待不下去了。

“子宸哥哥怎么不说话?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你的,在芸儿心里,你都是个好哥哥。”她仰头看着他,曾几何时,子宸哥哥愈来愈高,而她竟然只到他的胸口。

“我的继母听到妳这么说,应该会不高兴吧。”他很清楚冯蓉多么中意她,要她当子贤的媳妇儿,偏偏她开口闭口说的都是自己,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让他每每想起,心情极好。

她粉脸微红,“不会的,夫人是个很温和的长辈,不曾对我摆过脸色。”

她咬着下唇,想到这两年,愈来愈多上门说媒的皇亲贵胄,她暗吐口气,直视着这几年长得更俊俏的秦子宸,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开口。

她听琳姑姑说过,挑丈夫不能只听长辈的意思,要跟丈夫过一辈子的又不是长辈,若没找个顺眼的、心里爱的,何必委屈自己去当人家老婆,接着变成大肚婆,生小娃没身材不入丈夫眼了,丈夫再来个三妻四妾,一年内就等个七、八天,等丈夫跟那些妻妾爽上一轮,回头施舍般的再跟自己滚床单,天啊,不,一想就嫌脏,这种众女争一条老黄瓜的可笑人生,不要也罢。

当时,姑姑惊世骇俗的话令她咋舌,但事后想想,她却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她不敢跟娘亲或爹爹说,毕竟这话太直白露骨,不是一个闺秀该说的。

她思绪繁杂,秦子宸亦然,看着她美丽动人的脸孔,他有许多话要跟她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她没有琳姑姑那样违反世俗的非凡勇气,敢说出心里所想的话,但她觉得她的确该找个顺眼的、心里爱的,而且,她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像当年带她走出森林时一样,温柔待她,也一辈子对她好。

想到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她紧张得双颊泛红,双手揪着裙襬,一颗心更是怦怦狂跳,“子宸哥哥,芸儿、芸儿在想,爹娘已在为芸儿的婚事择一良婿,子宸哥哥是不是、是不是——”

“我要离家从军,投奔在边关打仗的将军舅舅。”秦子宸突然苦涩的开口。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他要上战场,心里就有战死的准备,又怎么可以自私的耽误她的终身大事。

她陡然一愣,“上门求娶”这四个字也卡在喉咙出不来了,只发出近似蚊蚋的声音,“从军?”

他点头,两人对视,一时之间,静默无语。

他深深吸口长气,再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给她,“最多三年,我一定会回来,妳若有写信就交给这上面住址的人,他会将妳的信派人送来给我。”他知道自己心里仍有期盼,希望能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也存着一丝的念想,或许她会等着自己功成名就归来,由他主动开口说出她刚刚放下矜持,差点说出的姻缘。

“子宸哥哥……”

“我会回来的,除非我死。”

剎那间,她脸色发白,难过的低头不语。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顺从了心中的渴望,伸手轻叩她的额头,力道不重,只是她皮肤太薄,留下一抹红,他再伸手轻轻的揉了揉,让那抹红更艳。

不意外的,她绷起俏脸儿,脸颊也飞上两抹嫣红——

“子宸哥哥,我长大了,此举早已不宜。”她轻声提醒。

这是她十岁前,秦子宸成了京城百姓口中学坏的公子哥儿时,见到她时,总会上前“打招呼”的动作,但在她十岁后,她觉得她已是个小大人,向他严正抗议,之后他就不曾再做这个动作了。

闻言,秦子宸忍不住笑了,她还是跟孩提时一样,反应总是慢了一拍。

“小猫咪,男女共骑更不宜。”

他微笑的放下手,深深凝睇着她那张犹如玫瑰盛放的红女敕脸庞,将她此刻的容颜深深烙印在心口,只是纵有再多的眷恋不舍,他拳头一握,看着另一方匆匆奔驰而来的马车,“妳的丫头追上来了,我看着妳上车。”

她眼眶微红,明白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她上了马车,贴靠在车窗,依依不舍的看着伫立在骏马旁的英挺身影,直至他消失在雪花中。

翌日,秦子宸离京了,但关于他的话题并没有断,传出他让一名丫鬟怀孕,冯蓉要求他纳妾,让大人孩子皆有名分,没想到他竟出手将人打死,一尸两命,威宁侯爷震怒,扬言要摘了他的世子头衔,他才愤而离家。

不意外的,如此荒唐冷血之事,京城百姓又是议论纷纷,争相指责。

阮昭芸打从心里不相信,连带地她去找冯蓉的次数也减少,倒是秦子贤三五日就到府中见她,送了一些首饰,追求意思明显,但她不曾动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远在北方的战事却不曾传回京,她也只能从父亲在早朝时听到的一些战况,得知战事不顺,打得相当辛苦。

她陆续写了几封关切的信,却愈写愈少,因为秦子宸未曾回过信,父亲从战报得知,秦子宸骁勇善战,深得他的舅舅严思平将军赏识,敌军也畏惧他,这些事她替他高兴,却无法不怨他连报平安的信都不写。

时间再过半年,秦子宸杳无音讯,但留在京城的狼藉声名却未消失,她才发现原来城中百姓没有新鲜事可聊,只能拿他的荒唐事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当家人对她的婚事声声催,试探她可有意中人时,她也无法说出放在心底的秦子宸,且对冯蓉多次上门提及她跟秦子贤婚配一事感到忐忑,她喜欢冯蓉,但与秦子贤成了夫妻,日后,她又要怎么面对秦子宸?

好在,父母最终决定的对象并非秦子贤。

夏竹曾私下跟她说,她听到琳姑姑大力反对与威宁侯府结为亲家,还说她花落谁家都成,就别是那表里不一的冯老妖婆家。

然而,当她与江家将联姻的消息传出去时,第二日,冯蓉即派人请她到威宁侯府,当冯蓉与她坐在大厅时,气氛有些僵滞。

冯蓉深深的看着她,喝了口茶后,才开了口,“芸儿,妳知道子贤真的很喜欢妳,妳要是当了他媳妇,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妳,让妳成为京城第一贤慧夫人,可好?”冯蓉握住她的手,还是不想放弃这个看中的儿媳。

“可是芸儿的终身大事,父母已作主。”她尴尬的回答。

“芸儿,我真的不可以成为妳的天吗?”

秦子贤略带痛楚的嗓音突然响起,在冯蓉、阮昭芸、杜嬷嬷、夏竹、荷涓错愕的目光下,秦子贤从屏风后方走出来,斯文俊秀的他在冯蓉的教育下,的确是一翩翩美公子,可惜的是,秦子宸太过出色,锋芒太露,即使恶名昭彰,仍将他这名异母弟弟压得光芒全无,始终被外界所忽略。

阮昭芸实在无法面对秦子贤的真情告白,她急急起身行礼就要离开,“我很抱歉,子贤哥哥,夫人,芸儿先回去了。”

此时秦子贤脸色突然一变,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扣住她的柔荑,吓了她一大跳,随行的两个丫鬟也大惊失色,叫了出来,“二少爷!”

但秦子贤听而未闻,他逼视阮昭芸,气呼呼的问:“为什么不行?妳说!”

阮昭芸对上他那双冒火阴沉的黑眸,惊慌不已,手腕处的疼痛令她忍不住痛呼一声,“好痛!”

冯蓉瞬间回神,急急喊道:“子贤,你干什么?还不快放开芸儿!”再给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秦子贤才缓缓放开扣住阮昭芸的手,将头低下。

两名丫鬟急急的看着花容失色的小主子,发现她手腕都红肿了,可见手劲有多大。

“对不起,芸儿。”秦子贤抬起头来,双眸已转为黯然,神情尽是歉疚。

冯蓉让杜嬷嬷拿来药膏为她上药,也为儿子的冒犯举止致歉。

阮昭芸表明不介意,随即告辞离去,但秦子贤那双闪动着愤恨的黑眸,直到回家,她也无法遗忘。

一个在她印象中一直温文儒雅的哥哥,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但这事她没有太过纠结,秦子贤在几天后就被送到南方去处理秦家产业,她仍关注着秦子宸的消息,她也在等待,希望秦子宸会回来,改变江家的婚事,但直到她成亲后,他也没回来。

她安分的当个新嫁娘,江维仁是个体贴的丈夫,但她仍会想起秦子宸,这让她有一种不忠于婚姻的内疚,于是,她决定将子宸哥哥深埋在记忆深处。

然而,婚后不过月余,她就听到一个震惊京城的大丑闻——秦子宸酒后玷污继母,他的人生从此颠簸,她的命运也逐年变得曲折。

虽然之后,两人曾经再次交集,但人事皆非,最后一前一后双双离世。

此时,她站在碧云山庄的亭子里,仰头看着湛蓝天空,她已向秦子宸示警,这一世,那件可怕的事应当不会再发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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