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出头天 第四章 秦王的亲事
秦王乃当今第一英雄。
他八岁就跟着先帝上战场,打下第一场胜仗,而后先帝驾崩,新帝即位,又以十岁之龄大破东凉军二十万兵马,以寡敌众将敌方首领斩杀马前,敌军无一生还尽岸黄土。
此后的八年他四处征战,极少待在京城,偶尔的休战也仅仅待上三、五个月,很少超过半年,形同虚设的秦王府恍如一座空城,偌大的府邸里少有人走动,静得出奇。
年少的秦王乃太后所出,他与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之间相差二十五岁,皇上的长子都比秦王年长了七岁,皇长子第三个儿子都出生了,而秦王至今未娶。
话说太后并非先帝元配,皇上亦非嫡出的太子,只是在皇位的争夺中侥幸胜出而已,而落败的太子被绞杀在光明殿上,皇后随后上吊自缢。
新帝即位,封自个儿的母妃为皇太后,并荣耀太后的娘家平昌侯府,封为卫国公,赐铁券金书,享皇室俸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卫国公府便成了大明朝第一世家,只要太后还活着,它便圣恩不绝。
董氏便是出自卫国公府,老卫国公生有七子六女,太后是长房嫡女,她嫁给皇子时才芳龄十五,而董氏是七房嫡出么女,她出生时太后已入宫多年,是为四妃之首的德妃。
董氏和太后差了快三十岁,却是货真价实的堂姊妹,未生公主的太后一向将小堂妹当女儿来疼,屡屡召入宫中作伴,成平城还是世子时本有个论及婚嫁的青梅竹马表妹,可董氏瞧上他了,太后便下旨赐婚,硬是棒打鸳鸯地成全自个儿堂妹,拆散一对有情人。
成平城在娶了董氏后,纳了崔姨娘为妾那会儿,尽避董氏哭闹过,并让太后出面休了崔姨娘,但铁了心的成平城言明此乃家事,连皇上都广纳后宫,为臣者纳个妾实属寻常,请太后勿插手臣子后院。
太后被气着了,也就懒得再管,只要董氏赶快生下嫡子巩固地位,其他女子再多来几个也越不过她。其实她说不管也小小的管了一下,喝令嫡子未出,侍妾不得有孕,三年内须以避子汤服之。
所以成清宁小她大哥哥三岁,因为太后不准崔姨娘生,一到三年后解禁,崔姨娘立即有孕了。
“你对哀家挑的人不满意?”已见老态的太后眼袋下垂,下巴多了一层肉,略有福态。
“儿臣并无想法,只是北夷未灭,不想太早议定婚姻之事。”国不稳何以为家,大丈夫当以国为先。
“月湖,你年纪不小了,哀家在你这岁数都有两个儿子了。”一个夭折,一个是当今圣上。
“母后是为父皇开枝散叶自是另当别论,而皇兄已有十三名皇子、七名公主,我皇家血脉充盈,无须儿臣锦上添花,让母后多生华发。”他长年不在京城,娶妻何用。
“这是什么话,皇上是皇上,你是你,哀家宁可多生几根白发也要看你娶妻生子,时时为儿孙操心着,哀家乐意。”她都不年轻了,一头乌丝转眼染霜,唯一放不下心这四十高龄才产下的幼子,她真的把他疼入心坎里了。
“母后,这不是拖累人吗?儿臣几乎以边关为家,京里有哪户人家的贵女肯跟着我到苦寒的北地吃苦受累,成了亲又分隔两地算什么夫妻,有妻子等于无妻。”
他何苦辛辛苦苦在前线浴血奋战,过着餐风露宿的日子,却把用命拚来的赏赐留给不愿与他共患难,名为妻子的女子去享用,她用他的血呼奴喝婢,大肆挥霍,占着亲王妃的名头享尽斑高在上的荣华富贵。
不知民间疾苦的蠹虫他不想养,无法体会边关百姓艰难的千金小姐更让他瞧不上眼,吃不了苦又想享福,天底下哪有两好的事情。
所以说他不是不娶,只是尚未找到与他心意相通之人。
“全是借口!用来敷衍哀家,战场上刀剑无眼,哀家只想你留个后有那么难吗?万一……你也好有个摔盆的人,不会后继无人。”她的用心良苦他可知晓,有个牵绊他才不会无畏地往前冲,总要顾念京中的妻小。
“母后在诅咒儿臣早死吗?”为了逼他成亲,连万一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她到底有多喜爱她的小堂妹。
太后惊得双目一睁,差点把手边的茶盅砸向皇儿。“胡说什么,哀家巴不得你留在京城不要走,当你的富贵王爷,像个纨裤般遛鸟逗狗,可你肯听哀家的话吗?明明已贵为亲王还亲上战场打打杀杀,让哀家发愁你还回不回得来。”
每回他只要一领兵征战,她就心惊胆跳的坐立不安,镇日佛珠不离身的为他祈福,求菩萨保佑他平安归来。儿女是做娘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岂有不心疼之理,她日日夜夜担心害怕,不求他建功立业、大败四夷,只愿有生之年儿孙绕膝,两个儿子都子孙满堂,兄弟齐心护佑大明朝。
可他呢,只喜欢行军布阵,一出京去就像丢了,大半年没消息。生个儿子十八年,他待在她身边的日子是屈指可数,身为当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她两个儿子都和她不亲。
皇甫桓眉一挑,似笑非笑的扬唇,“母后尽避放心,若儿臣哪天被砍得面目全非,双腿俱残,儿臣爬也会爬回来见您。”
谁也不知道今日的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也让他明白了何谓天子之威。
“你……你就不能安安哀家这做娘的心吗?哀家……哀家……”太后眼眶一红,泣不成声。她是真的心疼小儿子,不想他无后送终。
看到太后哭了,在战场厮杀无数回的皇甫桓无奈的一叹,“就随母后吧!看你瞧上了哪一家千金,开春前先定下,等儿臣平定北夷后再回京下聘,由钦天监选定日子迎娶。”
娶就娶吧!大不了扔在京城任其自生自灭,他一人返回边关,若遇着喜欢的女子再在那边安家。
还未娶妻的秦王已打算阳奉阴违,将还不知是哪号人物的秦王妃当摆设,若是看得顺眼就给她一个孩子,反之碰也不碰一下,让她到死都是一个完璧王妃。
亲事一定,太后也就安心了,隔日亲下懿旨,赐婚秦王与宁平侯嫡女,缔结婚约,择期完婚。
“恭喜呀!大小姐,您就要是秦王妃了。”人精的嬷嬷们齐声恭贺,盼着能跟着大小姐陪嫁到秦王府。王府的管事嬷嬷与侯府的自是不同,大大的提升了身分,到了外头也威风多了,谁见了不低头三分?
“大小姐,您以后是秦王妃了,王妃的架子得端起来,不能叫人小看了。”丫头海棠打趣的取笑主子。本朝第一王妃呀!除了太后和皇后外,有谁比大小姐更尊荣?
听着亲近大丫鬟的调侃,过了年就十三岁的成清仪粉脸微红,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不许笑话我,那是太后的恩宠,我们要感恩在心,不能嬉闹于口,那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是,王妃娘娘,奴婢们谨记在心。”另一名大丫鬟水兰故作恭敬的屈身一福,行的是宫礼。
“你……你们别闹我,我害臊了行不行?别说了……”暗自欢喜的成清仪眉带喜色,眼底含笑。
全京城的姑娘,除了认清本分、对感情迟钝的成清宁外,相信没有一个人不希望嫁给容貌俊美的秦王为妻,成为秦王妃,与秦王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诞下麟儿,享尽一生荣华。
所以太后的懿旨一下,宁平侯的嫡女就成了全城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她们巴望着和她交换身分,只求英伟俊朗的秦王能回头看她们一眼。
但是唯有她,宁平侯府唯一的嫡女成清仪,只有她有资格站在当今英雄秦王身旁,为他妻室,入主秦王府。这岂不令她既欣喜又满是恋慕,秦王是她生平所见最卓尔不群的男子,今生能嫁他为妻是她最大的福分,她定做个好王妃,相夫教子,辅佐王爷打理王府内宅,使夫婿无后顾之忧的为朝廷尽力。
“去去去,这些老货、小贱婢们,别烦你们大小姐,都下去了。”太后果然还是看重娘家人。
“是的,夫人。”
满脸笑的嬷嬷、丫头们全福身退下,离开时还笑得脸上打花褶子,心里的高兴都表现出来了。
“娘……”
眉开眼笑的董氏轻拍女儿的手,眼中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你这亲事一定下,娘的心也跟着安了,早些年就跟太后通了气,那时你还小,迟迟不能决定。”
“这桩婚事是娘为女儿求来的?”微微一讶的成清仪很快地染上羞色,脸颜绯红,如霞色上腮。
她笑笑一叹气,“说是堂姊妹,但太后真把娘亲当女儿来疼宠,除了不能给我公主封号,她待我是真心地疼爱。”
“娘,我会孝顺太后娘娘的,把她当成您一样的恭敬有礼。”成了秦王妃,太后也等于是她另一个娘。
“嗯,要孝、要顺着她,太后虽然是后宫第一人,可她的一生全给了那吃人的牢宠,明明再无人比她地位更崇高了却深宫寂寞,你若有空就多去陪陪她。”太后是她最大的依靠,以后也会是女儿的。
“我知道了,娘,太后娘娘也需要人陪。”那是她的婆婆,理应尽孝,为人儿媳,不可怠忽。
不介意早日出阁的成清仪已在盘算婚后的生活,她要尽快怀上孩子,好讨太后欢心,并在秦王府布置她的绣阁和琴房,种她喜欢的牡丹花,辟池养鲤种荷,与王爷鹣鲽情深的赏荷泛舟,一边看着荷叶下的锦鲤,一边喁喁细语。
多美好的日子呀!叫人无不期盼这一天早日到来,她会是别人眼里最尊荣的女人,享着王爷的疼爱和王妃殊荣。
“你懂事就好,嫁入皇家不比一般权贵,你要凡事谨言慎行,不可言行轻佻,要恪守妇道,以夫为天……”一想到女儿即将离开身边,董氏的话不自觉就多了,人还未离家就先多了惆怅,越说声音越低,语气也越见难过,好像女儿一嫁了人就不是自家的,以后也不会再见一样。
“娘,秦王来了,你快出去迎客……”人一急,嗓门就大,火烧**似的成弘文急匆匆的大喊。
“什么,秦王来了?!”那真要出去迎一迎。
“娘,那我……”要不要也去迎迎?
羞答答的成清仪面红耳赤,小女儿娇态的扯扯娘亲衣袖。
“已定下婚约的未婚夫妻不能碰面,那对你们以后的婚姻不好。”董氏不让女儿见人,怕不吉利。
“我偷偷看一眼也行……”她好想看看人称“玉面罗刹”的战国将军,她俊美无俦的未婚夫。
“不行,你给我乖乖待在屋里。”怕她真去偷看,董氏唤来海棠和水兰看好人,不许越房门一步。两丫头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但也不敢不听夫人的话,把守着门口不让大小姐出门。
“秦王在哪里?”一看到小儿子,董氏连忙迎上去。
“我看见他朝园子走过去,刚要去追就不见人影了……”秦王走得太快,虎虎有风,步伐一步是他的两步。
“赶紧去追呀!不能有失待客之道。”怎么不早点来喊她?若是得罪了贵客真吃罪不起。
“是,娘小心走呀!别踩滑了……”哗!娘的身手真利落,一下子就从他面前穿过。
董氏和儿子正要往花园走去,谁知不巧就和刚走开的秦王错过,他原本要走回正厅,稍坐一会儿便回府,无意间发现一棵腊梅无风动了起来,他一时好奇地走过去。
正值寒冬,昨晚下了一场大雪,铺得地面一片银白色,连所见景物都是白茫茫,雪白无垢。
蓦地,雪地中出现两只兔子,见了人不跑也不躲地待在梅树下,有几分呆傻可爱的仰头看天……不,是看树上的……人。
黑眸倏地一眯,皇甫桓悄然捏起一颗雪球,朝上头偷摘花的人儿一扔,正中其后脑杓。
“啊!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扔我……”好冷好冷,快冻僵了。
“你敢叫本……我混蛋?”活得不耐烦了。
枝桠间的小贼忽地一回头,露出一张粉女敕细致的小脸,皇甫桓一瞧见偷花小贼的容貌,当下把本王改成我。
“啊——好看的大哥哥,啊——接住我……”前一声“啊”是惊喜,后一声“啊”是惊恐,因为她脚滑摔下树。
“你爬树?”一个箭步上前,皇甫桓怀中多了个粉妆玉琢的小美人儿。
连“呃”了三声的成清宁直接干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有爱美的心嘛!”
其实她是趁没人注意时偷采些腊梅,她要做有梅花香气的精油,熏香用,将她的衣物染上淡雅的梅花香。
“值得你摔断颈子吗?”不知死活。
“我常爬……”一见他冷眸一横,她识时务的玉颈一缩。“我是说我踩得很稳,要不是你偷袭我,我怎会大意失荆州,一脚踩空呢?全是你害我的,你要赔我。”
“又要赔?”他挑起眉。
成清宁一脸狡黠地指着梅树。“我本来采了半筐的梅花花瓣,被你吓掉了,你摘半筐还我,我不算你利息。”
他看了看所谓的箩筐,不过是七寸高的小背筐。“你偷花,我不助纣为虐。”
“我不……不是偷花,反正它早晚会掉光光,何不成全爱花人,我是怜惜它们,想给它们更好的去处。”牺牲小小的花瓣炼出精华,形不在了但灵魂仍在,一缕飘香在人间。
“吃花?”
她一噎,差点哭给他看。“裹上面糊下油锅炸的确能吃……啊!瞧我在说什么,居然要吃花……”
她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想着府里的人若知道她偷摘花,肯定会狠狠地喝斥她一番,罚她抄《女诫》、禁足,过年还没有压岁钱可拿,她会少发一笔横财。
“十七皇……”叔……呃,为什么瞪他,他说错了什么?当陪客的九皇子皇甫寻一模鼻头,改口喊十七爷。
“她是谁?”
“这也是我想问她的问题。”她怎会出现宁平侯府?
先帝生有二十一子,除却早夭没养活的皇子,养到成年的有十一位,但大多折在皇位夺嫡上,活下来的只有远远避开的鲁王皇甫端和齐王皇甫徒,以及排行十七的秦王。
“问我?”成清宁眨了眨眼,显得很无辜。
“你是谁,为什么来宁平侯府?”这小表灵精太狡猾了,既聪慧又擅于隐藏。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相隔数月再相见,皇甫桓十分意外居然还记得她的容颜,像是枝头寒梅乍然开放,在他心间留存很久很久。
“我?”成清宁眨了一下水汪汪大眼,笑得宛如最无害的小兔子。“我是三房的小表妹苏眉,我姨母接我来过年。”
三夫人姓管,嫡亲妹子嫁给江南世家苏家,对得上。
“他们知道你爬树吗?”这丫头不严加管教不行,她胆子大得能上天,兴致一来什么都敢做。
笑脸一凝,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好看的大哥哥,你不会出卖我对不对?要是被人知晓我做了不好的事,他们会把我送走,大过年的大家一家团聚,只有我孤伶伶的在返乡途中……”
明知她只是在装委屈,博取同情,皇甫桓还是心软了。“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没等他说完,成清宁朝气十足地一应。“好,我保证。”
保证不再犯,还是保证一定再犯——陷阱题。
“你……”看着她冻红的双颊,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
“咳!咳!十七爷,你好像抱得太久了,要不要先把她放下?”虽然这丫头看起来年岁不大,可终究是名姑娘。
成清宁一副刚回神模样,小脸红通通的轻扯皇甫桓衣袖。“好看的大哥哥,你快把我放下,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害我闺誉有损嫁不出去,我可是要赖上你喔!”
“我负——”莫名地,他想负责。
“十七爷。”皇甫寻重重一咳,提醒十七皇叔他刚订亲,定的还是宁平侯的嫡女,他正站在老丈人的府里。相见恨晚——皇甫桓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
“啊!侯爷夫人来了,我得赶紧走了,若被人发现,我的麻烦就大了。”成清宁挣月兑他的怀抱,一手抱起一只兔子,飞快的跑进月洞门。
“我姓皇甫……”什么好看的大哥哥,不伦不类。
“好看的大哥哥,记得你欠我半筐梅花花瓣,要还我……”风声吹走了她软绵的轻嗓,人如兔子的小人儿闪得极快。
细语被风吹散了,留下一股淡淡暗香,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皇甫桓轻笑的拾起箩筐。
“你真要还她半筐梅花花瓣?”让堂堂亲王给她摘花?她真敢。
皇甫桓嘴畔的笑意一收,将箩筐塞入皇甫寻怀里。“装满它。”
“我?”
“难道本王使唤不动你?”他冷冷一横目。
慑于yin威的皇甫寻苦笑道:“十七叔皇吩咐的事小侄莫敢不从。”
“摘好花便放在梅树下,她自会来取。”那只小狐狸呀!有便宜的事她绝对不会不要。
“我……”
“王爷、九皇子,原来你们在这里,招待不周请见谅,我家侯爷刚下朝,正在花厅恭候两位。”果然是人中之龙!
董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浑然不觉秦王一见到她便冷了双眸,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讥诮。
“让十七皇叔先行一步,本皇子还有事多停留一会儿。”这算什么事呀!竟叫皇子当采花贼。
走得慢的成弘文和皇甫桓错身而过,他一眼就认出是数个月前“送”他们猎物的男子,当下惊愕得不敢开口,头一低避着对方,不与他正面相视,怕秦王来个秋后算帐。
但事实上,皇甫桓早忘了他,他是白担心了一场,自己吓自己地还病了一场,未将此事告知三妹妹。
闹完元宵,这个年也快过完了。很快地,二月二,龙抬头。
在新年开春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北夷又想南下攻城略地,大明朝毫不怯战,很快整装待发的三十万大军军容整齐,在战无不克的秦王带领下,浩浩荡荡的走向北城门。
一群送行的高门大户小姐挤在路两旁的酒楼饭馆窗口,伸直脖子引颈眺望,等着她们心目中的英雄出现。缓缓地,黑色大军如潮水般涌现,马蹄跶跶的震地声一波波传来,领头的大黑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声,一身黑色盔甲的战国将军坐在马背上,神情冷肃的直视前方,气势惊人。
在他身侧是头一次出征的九皇子皇甫寻,他骑着赤兔马,身着银白盔甲,同样出色的并骑而行。蓦地,人群中有女子的尖叫声,大胆的抛出手中的绢帕,大喊秦王的名讳。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像骨牌效应一样,高喊秦王的声浪越来越高,满天飞舞的帕子、鲜花、珠钗落满天,铺成一条锦绣大道,好似在预祝秦王旗开得胜。
皇甫桓的声望空前绝后的高,甚至高过帝王,百姓只知有秦王,不知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是谁,他们相信秦王一出马必打胜仗,他是大明朝的护国神只,保家卫国不在话下,只要有他在,大明朝一定强盛。
今日送行宁平侯府的人自然也来了,成清仪带着两位庶妹坐在最靠近窗户的包厢中,神情既紧张又不安的拧着绢帕,她想象妹妹们一样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口好瞧个仔细,又怕人抨击她不端庄,不配当皇家媳妇。
“大姊姊,快来看,大姊夫来了。”成清宁把九皇子当成秦王,把他品头论足的打量了一番。
一听“大姊夫”,红着面颊的成清仪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显得有点急的三步并两步,双手搭在矮她一个头的三妹妹肩上,立在她身后,两眼发亮的看向并骑的两人。
她的心是雀跃的,心头小鹿乱撞,眼带爱意的盯着心里的那个人,脸颊红得快要冒烟了。
突然,也看到皇甫桓的成清宁受百姓激昂情绪感染,她摘下头上的珠花一挥,大声的一喊,“好看的大哥哥,等你胜利归来,我给你簪花——”
本来在此起彼落的百姓喊叫声中,应该听不见小泵娘娇软的声音,可偏偏皇甫桓回头了,目光锐利的锁定快掉出窗口的小丫头,眉头颦得快成深壑。
看秦王回头,皇甫寻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顿时一讶的失笑,原来是她呀!这丫头胆子真大,敢调戏皇叔。
于是他举起手,朝二楼包厢一挥。
这一挥误会就大了,成清仪以为三妹妹口中的“好看的大哥哥”指的是九皇子,而皇甫桓看向成清宁的眸光被她当成在看自己,顿时娇羞地朝他丢出腕上的碧玉镯当定情信物。
但皇甫桓没接,看也不看一眼,他的注意力在另一个人身上,马蹄一落下,玉镯碎成一截截。
“啊!好可惜,踩碎了。”成清宁轻呼,小财迷的她还没开始赚大钱,每一分银子她都十分珍惜。表情明显一变的成清仪眼眶蓄着泪,手上的绢帕被她揉成一团。
“有什么好可惜,大姊夫根本没瞧见。”见不惯大姊姊的嫡女做派,成清贞嘴上不留情的补刀。
“四妹妹,少说一句。”那玉镯子可是很值钱的,若把它卖了,起码能买六、七十亩地。立志当地主婆的成清宁心心念念要买地,她还欠她姨娘三百两呢!不知何时才能还得清。
此时的她并不晓得数年后她会成为京城里的一号人物,在贵女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识,阆出名堂。
“长嘴巴不让人说话,难道要我当哑巴不成?”她才不当应声虫,让嫡姊大出锋头,人前风光。
成清贞巴不得这位嫡姊当众出丑,凡是能令嫡姊难堪的事,她都会不遗余力的促成,凭什么嫡女就比庶女吃香?
在姊妹不和的氛围中,大军已出北城门,长长如人龙似的黑色潮浪在百姓的欢送声中渐渐远去,那鼓噪的嚣闹慢慢沉寂,眼前哪里还听得见马嘶声,只留马蹄践踏过的黄沙,以及那早已失去颜色的碧玉镯碎片。
两国的战争开打了。
从初春出发,花了一个月时间到达边关,那时兵贵神速的北夷已攻下大明朝两座城池,大肆搜括财物,强抢民女,屠杀百姓,烧杀掳掠无所不做,还在井水里投毒,让只攻不占的城镇变成废城。
堆满城墙的尸体,衣不蔽体的受虐妇女,怎么洗刷也冲不掉的血河,孩子不再啼哭,眼睛灰白的瞪着天空,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被杀,他们还来不及长大,选择想要走的路。
看到此情此景,秦王大军愤怒了。
同样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奋勇杀敌的将士夺回已丢失的城池,整顿街道,找回流离失所、幸存的百姓,封旧井、开新井,全面清洗一番,先安排好惊慌失措的百姓,使其居有屋,食有粮,衣物保暖,不用担心蛮夷来袭。
当人心稳定了,皇甫桓便有了下一个动作,他调兵遣将进行草原战,亲自率领精兵突袭敢屠他百姓的部落。捷报如风,一道道传进京城,百姓振奋。
龙心大悦的皇帝吩咐户部准备足够的粮草送往边关,又命工部赶快打制兵器,不能让前方将士无武器可用。兵部负责运送粮食、弓弩和刀剑,一波波的军用物资绵延十里长的车队,青壮禁军精神抖擞的随军护送,眼中尽是对从无败绩的战神狂热的崇拜。
用兵如神的皇甫桓在百姓心目中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只要有他在的战场,定是一面倒的胜利,令敌军闻风丧胆,仗未打先弱了三分,把他视为罗刹似的恶鬼,不敢与之为敌。
草原民族以游牧为主,大大小小的部落有上百个,但草原太大了,要铲除他们不难,难在找不到聚落,不断移动的人和牛羊如大海捞针般找寻困难,迁徙是他们的习性。
但是对皇甫桓而言这不是问题,他训练出上千名斥候,就为了追踪和捜寻他们,要他们付出代价。
“好消息,好消息!秦王又打胜仗了,他把北夷的皇都拿下来,北夷皇帝仓皇出逃……”
“哎啲!又扎到手了,海棠姊姊,你能不能轻点声,我被你吓到了……”又绣坏了,可惜了这块蜀锦。太过兴奋的海棠一脸歉意地放轻语调,“对不起,三小姐,奴婢没瞧见你也在,一时失态了。”
打仗是很耗时间的事,来回路程和搜寻,调兵布阵到正面开打,事后收拾战场,为伤兵治伤等等,这场仗自开始打后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个冬,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春暖花开后又继续打。
转眼间都过了两个年头,身子像柳条儿抽长的成清宁已经十二岁了,她胸前微隆,腰身纤柔,一双腿儿又直又长,彷佛那栽在春天里的香草,十天变一个样,越变越娇美,有往倾城佳人的趋势偏去。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连摘花都摘不到、要踮起脚尖的小丫头,玲珑的身段纤秾有致,皓腕轻轻一摆动香盈满室,灵动的眼儿一溜转,散发引人侧目的光彩。
本来比嫡姊矮一个头的她长得和嫡姊一样高了,而她还会再长高,不用两年便会高出许多,身形更加婀娜多姿。
成清仪的成长似乎停住了,从她癸水来过以后,她就没再长高一寸了,胸前也……偏平,除了面容日益美丽,蜕出稚气渐露女子的风情外,其他一切几乎没改变。
反观成清宁是吹气球似的长大,多活一世的她针对自个儿偏弱的体质进行改善,她知道不少现代增高、丰胸的偏方,因此三天两头地让荷叶、荷心为她熬煮补品,滋补养颜。
去年一整年风调雨顺,既无风灾又无水患,她一百多亩土地为她赚进了三千多两银子,她拿出三分之二的银两大力买地,其余都用在昂贵到叫人落泪的滋补汤水里。
不过成效出来了,她很满意,瞧着一天比一天大的小包子,以及令她骄傲的长腿,她作梦都会笑醒。
只是眼见庶女一天比一天出色,容貌、气度、一言一行的秀雅风姿渐渐与嫡女并驾齐驱,甚至有凌驾之势,董氏和成清仪快坐不住了,她们都不想庶女的锋芒超越嫡女,因此有些刻意的拘着她,不让她在人前出现。五月初五庆端午,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成清仪特意叫两个庶妹到她屋里绣五毒荷包,还有五天就是端午了,她希望她们别乱跑,静下心来做好一件事,别让人看笑话。
事实上成清仪的用意是不许庶妹们比她更出锋头,先不论成清宁的姿色是否胜她三分,光是容貌神似香姨娘的成清贞也渐露娇艳丽色,天生美人胚子的四小姐相当夺目,已有人在询问她是不是有人家了,有意结亲。这是威胁,一向以嫡女身分为傲的成清仪对此产生些许危机感,她才是侯府的荣耀、将来的秦王妃,谁也不能越过她。
“以前我个矮,你没瞧见也就算了,如今我个头都快超过大姊姊了你还忽视我,不行,得罚罚你。”欺霜胜雪的手儿一抬,莹白皓腕上套了只质地不错的金丝缠枝水色玉镯。
她自个儿买的,有点小钱了,小盎婆也要挥霍。海棠捂着嘴轻笑,“三小姐要罚我什么?”
成清宁故作张狂地扬起鼻孔。“帮我绣荷包,十个,三天后给我,一个也不能少,否则……”
“绣荷包……”她咯咯直笑。
“胡闹,让你从荷包绣起是磨磨你的性子,瞧瞧你绣了什么,小鸡啄食被你绣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如刚满十岁的四妹妹。”恨铁不成钢的成清仪忍不住轻斥一番。
一旁的成清贞得意的笑着,她个性不好,爱计较,对嫡姊不敬,老是想在姊妹间出头拔尖,可她纵有千般不妥,绣功却是好得叫人称奇,穿针引线地绣一会儿,随即勾勒出春江水暖鸭先知的美景。
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绣件,成清宁抬起满是针孔的手叫屈,“大姊姊,我前辈子一定是农妇,做不来绣娘细活。”
自从种香草、药草赚钱后,侯府上下都晓得她买地置产了,大手大脚花费的二少爷成弘文厚着脸皮来掺一脚,用了两个月月银买了二十五亩地,让她帮着管理,他做甩手掌柜。
“满嘴胡话,谁天生会刺绣,不多练练哪行,你就是这方面不用心,满脑子只想着你的银子。”不长进。
“我……”她数银子高兴呀!又碍着谁了?
虽然赚得不算多,只有数千两,但成清仪眼红了,她第一次觉得不如庶妹,而且她感到被羞辱,三妹妹不该比她出色。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对你们大姊姊说。”忽然闯入的董氏脸色苍白,口气有些急促,指尖似乎在……颤抖?不用被拘着刺绣,成清宁最快活了,她拉着想偷听八卦的四妹妹飞快的离开,不回头,虽然她看出嫡母的不对劲,但身为府中没有话语权的庶女,还是别掺合了,明哲保身。
“娘,怎么了?你的手好冰。”好像刚从冷水中捞起。
“秦王他……他……”董氏抖着唇,欲言又止。
一提到秦王,待嫁女儿心的成清仪双颊飞红,“刚才海棠说了,秦王他打胜仗了,应该很快就会回京。”
“不,不是这件事……”董氏很慌乱地捉紧女儿的手。
“不然是什么事?”娘怎么急出了一手汗?
“秦……秦王在班师回朝途中,中了北夷残部的暗算,他的脚残了,脸也毁了,半死不活的被抬回来……”
“什么?!”成清仪顿时全身发软的站都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