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烟雨之盼君归 第二十四章
夜尽天明,姚锦杉一早醒来,才踏出房门,圆满马上缠着他,似乎已经承认他是自己的主人。
“你叫圆满?”他蹲下来模模牠的头。
“喵!”圆满马上昂头回应。
他穿过天井,走向灶房,圆满也跟在后面。
正在煮饭的赵大娘哎呀一声。“爷饿了是不是?就快好了!”
“我来帮忙。”他卷起袖子说。
赵大娘想要阻止,不过姚锦杉并不介意,帮忙煮好饭菜,还端进房里伺候晏起的妻子,谁教自己昨晚真的太折腾她了。
“爷对太太真是体贴。”杏儿羡慕地说。
闻言,赵大娘不禁竖起大拇指。“那是当然了,就因为爷的眼光独具,才会娶了太太,其他男人只看重美丑,其实太太人真的很好。”
杏儿听了频频点头。
苏州姚家
“那批货都送往京城了?”姚锦柏手上拿着水烟壶,问着次子。
姚敬真咬了口荷花酥,一面嚼着,一面口齿不清地回道:“已经送出去了,我办事,爹尽避放心。”
“真是多亏爹想出来的好办法,而且找到的匠人手艺也不算太差,只要说那些桌椅、家具是香山帮的匠人做的,马上价格飙涨。”姚敬平呵呵笑道。“我要跟爹多学一学。”
要知道做生意得看实力、门路和手段,两个儿子都不及自己一半,实在令姚锦柏担心。“姚家以后就是你们的,该狠的时候就要狠,否则就是跟钱过不去,只要有银子,连官府都得给你三分薄面。”
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地回道:“是,爹。”
他吸了一口水烟。“杭州那边怎么样?”
姚敬平拍去手上的糕饼屑。“我找了一个熟门熟路的当地人,要他盯着伯父位在小河直街上的那座宅子,听说两个月前他跟着香山帮的匠人出门,家里就剩下他娶的那个媳妇,还有一个大娘和丫头。”
“他那个媳妇是哪户人家的闺女?”姚锦柏问。
“娘家姓童,是做茶叶买卖的,因为她脸上有块胎记,在家并不得宠。也亏得伯父不嫌弃,换作是我,半夜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女人准会吓死。”姚敬平恶毒地道。
姚敬真哼笑一声。“要我娶个丑女,那还不如出家当和尚。”
“要不是爹逼我娶,还可以挑到一个更美的。”姚敬平不满地抱怨。
他瞪了长子一眼。“你那个媳妇要是能早点帮我生个孙子,就再好不过了,总之要除掉姚锦杉,就得从他媳妇身上下手,想办法收买她身边的人——”才说到这儿,他就听到大门外似乎有动静。“谁在外头?”
外头的人一惊,连忙应道:“奴才送茶水来给老爷和少爷。”
姚锦柏板起脸孔大骂。“那就进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是。”保兴躬着身进门,一一送上茶水,然后退出厅外,还能听到屋内传来老爷骂了一句狗奴才。跟了这种小气的主子真是倒霉,天天做牛做马,却动不动就扣钱,不禁气得牙痒痒。
到了下午,保兴心情还是很不好,因他平日有在帮管事跑腿办事,就算出去,也没人注意,便偷偷溜到位在平江路上的郭家。
“谁?”专门让奴仆出入的小门内传出声音。
“我是保兴,大柱子在吗?”大柱子跟他是同乡,大概两个月前在街上不期而遇,从此只要有空就会跑来串串门子。
小门开了。“大柱子在里头,进来。”
保兴向门房道了声谢。
“保兴,过来吃酒酿饼!”大柱子朝他热络地招手。他奉了主子之命,想办法跟对方套交情,看来颇有成效,对方完全没有起疑。
保兴也不客气地抓了两块来吃。“我真的很羡慕你,主子为人慷慨,当下人的就有福气,哪像我……唉!”
大柱子状似不经心地问:“又挨骂了?”
“哼!”保兴一脸不齿。“我家老爷自己干缺德事,也不怕将来有报应,对府里的奴仆又很刻薄、吝啬,只要一个不高兴就扣钱,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家老爷做了什么?快说出来听听。”大柱子拉他到房里,还倒茶给保兴,虽然不是多好的茶叶,但在姚家可是连粗茶都没得喝,姚家还怕下人手脚不干净,不管吃的喝的用的都要记录。
于是,保兴将不小心听到的对话通通告诉大柱子。“……你说缺不缺德?以为卖到京城就没事,要是让买家发现受骗上当,肯定会去衙门告他。”
“做生意就要讲求诚信,可不能骗人,你家老爷为了钱,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竟然连假货都卖。”大柱子不禁咋舌。
保兴哼了哼。“我家老爷为了钱,恐怕连杀人都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柱子送他一壶酒,保兴便带回去孝敬管事,往后偷溜出门被抓到,也会替他掩盖。
没过多久,姚锦柏卖假货的消息渐渐在苏州大户人家的奴仆之间流传,可不要小看下人们的八卦能力,只要在主子面前嘀咕两句,其影响力不容小觑,至于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众说纷纭,没有人承认。
四月中,姚锦杉返家才半个月,又要出门了。
“大师兄自从接了帮主之位,忙得分不开身,师父只好派我去,南通很近,只要寺庙修复的工作顺利,不到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回来了。”他对着正在帮自己打包细软的妻子道。
童芸香将包袱绑好,递给丈夫,就算再不舍也得忍耐,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两人的将来,以及重振姚家的名声。“路上要小心。”
“我知道。”姚锦杉将包袱绑在身上,才转过身,就差点踩到在房里蹦蹦跳跳的绣球。
“怎么越养越胖?”真没看过兔子圆得像颗球,要是落在老饕手中,铁定马上被宰来吃。
童芸香失笑。“大概是喂太多了,看来不节制不行。”
姚锦杉走出房门,原本正在追麻雀的圆满立刻奔到他脚边磨蹭,嘴里喵喵叫着,于是他弯,将猫儿抱在怀中轻抚,比跟她还要依依不舍。
“时辰不早了,快上路吧。”童芸香忍不住吃起醋。
他佯叹一声。“人家当娘子的都巴不得把丈夫多留在身边片刻,只有你会催我早点出门。”
听他这么抱怨,童芸香眼眶红了红,觉得委屈。“是啊!我就是这么狠心,你去找别的女人,不用管我。”
姚锦杉放下圆满,改环住她的肩头。“我是跟你说笑的,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舍不得,只是嘴巴上喜欢逞强。”
她抡拳搥他。“谁舍不得你了?”
“好,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他紧抱一下,赶忙放开,就怕放不下她。“那我走了,若没要紧的事,尽量别出门。”
童芸香颔首。“我知道。”
她送丈夫到大门口,看着高大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抹去眼角的泪意,回到房内。
一见到屋里的状况,她吓得失声大叫。
“不要抓绣球……你会吓死牠的……杏儿,快把圆满抓出去……”她急着救起在猫爪下拚命发抖的兔子。
杏儿听见叫声冲进来,追着圆满,好不容易才把牠赶出去,站在房门外头,两手插在腰上告诫。“绣球很怕你,你不能进去!”
“喵喵!”我想跟牠玩。
她挥手驱赶。“去别的地方玩。”
圆满喵了一声,只好去找别的乐子。
为了安抚受惊的绣球,童芸香又喂牠吃了喜欢的东西,绣球的情绪才总算稳定下来。她告诫自己,下次记得别再让牠跟圆满共处一室。
姚锦杉一路从杭州来到苏州,跟参与这次修复工作的匠人们会合,再一起前往南通。
想到这次要去的是位于狼山山顶的寺庙,旧地重游,心情也特别复杂。
如果那天掉下山沟,没有跨越三十年,是不是一切都会跟现在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发生那段离奇的经历,他顺利返回家中,见着父亲最后一面,并且揭穿锦柏的阴谋,最后娶了玉娴为妻,对自己来说会不会是最好的结局?
偶尔他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
他知道不该有这种念头,他和妻子相处融洽,感情倍增,身边又有程家和郭家的人在,还有师父以及香山帮,已经拥有太多太多,应该知足才对。
“我太贪心了……”他自嘲地喃道。
他甩掉心中的杂念,在虫鸣鸟叫声中,跟着匠人们上了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