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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运年年 第四章 她想凑合两人

作者:千寻

前世葛嘉琳在合卺酒里作文章,他强要了孟可溪,这一世他把合卺酒全倒在地上,却还是假装中了chun药,减低葛嘉琳的戒心,不过那个晚上,他没碰孟可溪,也不碰葛嘉琳,却和徐寡妇胡天胡地乱搞一场。

这是在打葛嘉琳的脸给葛皇后看,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葛氏女多,多到可以到处安插棋子,靖王府有葛嘉琳、皇叔恭王府有葛嘉芹……葛氏刃人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女人在皇亲贵青后院只手遮天,哼,凭什么让他们心想事成?!

卫翔儇知道葛嘉琳的盘算,在合卺酒里下药,他药效发作之后必会认定孟可溪心机深重,争夺宠爱、不择手段,成亲第一天便在两人中间埋下炸雷,葛嘉琳好手段。

被他用来演“解药”的女子是个寡妇,还是个风流寡妇,徐氏是女乃娘的三媳妇,丈夫过世不久便与外男有首尾,女乃娘为着儿子的名声不愿声张,却经常被她气得病倒。

那夜,见他脚步凌乱离开喜房,徐寡妇便凑上前作势相扶,这一扶把主子爷扶到自己床上,颠鸾倒凤一整夜。

她兴匆匆地等着当姨娘呢,却没想到葛嘉琳雷厉风行,隔天板子打完,把她给丢出靖王府。

葛嘉琳场面话说得好听,说为他的名誉设想,不能让这等肮脏事张扬出去。

为证明赶走徐寡妇并非出于嫉妒,葛嘉琳贤良地把两个陪嫁丫头开了脸,放到他身边伺候,五年下来,葛嘉琳不孕,还陆续在后院塞了六、七个女人。

她这是在测试呢,看看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还是王爷有恙,知道她的心思,他刻意让几个女人怀上孩子。

葛嘉琳够狠,得到答案后,把胎儿全折腾死了,而那些女人胡里胡涂吞下绝育药,从此王府后院安静得很。

她以为自己做得够隐密,却不晓得他全看在眼底。

王妃生不了孩子,旁人也生不出,责任不会落在她头上,葛嘉琳平白得到一个宽厚贤德的好名声,何乐不为?

卫翔儇不介意葛嘉琳处置徐寡妇,不过是个品性不端的女子,他岂会为这种事较劲,只是他今日被拦下马了。

拦马女子叫做徐娇,因为同姓,徐寡妇认她做姊妹。

徐娇说,当年徐寡妇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她拖着断腿找到昔日姊妹,这才活了下来,可那顿板子终究伤了身子。

不久后,徐寡妇发现自己怀上王爷的孩子,徐娇几度想上门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但徐寡妇阻止了,她说王妃是个厉害角色,若那时候回王府,孩子肯定没办法安稳生下。

最后徐寡妇决定留在徐娇家里养胎,没想到徐寡妇无福,撑不到孩子呱呱坠地,刚阵痛不久就一命呜呼,幸好大夫机警大胆,立刻剖开她的肚子,这才发现难怪徐寡妇痩得不成人形,肚子却大得惊人,原来里头有两个孩子,是一对孪生兄弟。

徐娇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脾气差,连八字都坏到离谱,算过她八字的师父都说,她天生克父母、克子女也克夫,有这种传言她哪还说得成亲事?于是她靠着父母留下来的几亩田地过日子,徐寡妇死后,她便把孩子留下来养。

卫翔儇算了算,那两个孩子有可能真是自己的。

徐娇希望他把他们母子三人一起接回京城,却担心葛嘉琳容不下人,左右为难,她甚至暗示,愿意让王爷养在外。想当他的外室?卫翔儇轻蔑地看着徐娇,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就该光明正大回王府,如果想讹诈?他岂是可以被欺骗的性子!

表面上,他淡淡回答,“这种事,得王妃作主决定。”

扬鞭甩过,策马离开,一转身,他立刻派卫南跟踪徐娇,暗中调查来龙去脉。

会是他的孩子吗?前世的自己新婚夜里没有徐寡妇,自然没有儿子,而这一世突然出现两个儿子,他无法形容心情,但想起大哥的书凌、书敷、书璟,他有些许盼望……

心微乱,“啪”地,用力阖上书本。

卫西进屋,他把一封信放在桌边,说道:“爷,莫离到了。”

卫翔儇点点头,说:“让她进来。”说着,顺手打开信,是大哥派人送来的请帖,他邀刘铵在福满楼见面,这段时日大哥不断与刘铵接触,葛皇后那边的人也动作频频,待价而沽的刘铵怕也在忖度时势。

现在,刘铵决定和他们兄弟私下见面,是代表他看好大哥?代表他已经决定好站队?也许是,葛从悠的事已经闹出,皇上龙颜大怒,刘铵猜到宁王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门打开,莫离走进来。

她挑了张椅子坐下,未开口先叹息,像默书似的背出一段话,“前天早上,我出府买布、买针线,又补一趟粮米、菜肉和猪油,回来后顾绮年已经把菜圃整理好,做好午饭。

“吃过饭后小憩半个时辰,顾绮年写字、裁布做衣裳,做好晚饭,吃饱、消食,各自回房睡觉。我听从爷的命令,又演了一场表事,她睡得跟猪似的。隔天我问她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哭声,她说:‘听到了’。我问:‘怕不怕?’她回答,‘心中无愧、何惧鬼扰?’所以,莫离在此郑重报告,这种无聊的游戏可以结束了。

“接下来两天,顾绮年起床,做早饭,吃饱,整理菜圃,做午饭,睡觉,写字,做衣服,做晚饭,整理家务,洗澡,睡觉,生活规律得很。”

呼……她喘一口大气后,接着说:“王爷大人,可不可以别三不五时让我过来讲这些?顾绮年的生活很无聊,我报告这些事更无聊。”

第一次装鬼没成功,她觉得自己是白痴?,第二、三次装鬼,铩羽而归,她觉得应该找座楼去跳一跳;第四、五次……越装越想撞豆腐,直到昨天,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谁知竟问出这么一个答案?

说说,到底是卫翔儇蠢,还是她莫离蠢?她发誓,如果以后再装鬼,她就是疯子!

莫离的回话让卫翔儇眉头紧蹙,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这一世的顾绮年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上辈子的她不会厨艺,不会种菜种果,不会读书认字,她唯一擅长的是撒娇献媚,可现在的她却……

为这个难以理解的“截然不同”,他还派人到顾家做调查,确定顾绮年的父亲娶继母进门后,她在府里地位和婢女相当,她从五岁开始学针线,七岁上下为府里的下人缝衣做鞋,十岁开始接绣品,替家里赚钱。

所以前世的顾绮年很喜欢裁布制衣,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

见他久久不发一语,莫离再给他加点料。“今天我问顾绮年,要不要帮她制造机会,让她和王爷你‘不小心’巧遇,猜猜,顾绮年怎么回答?”

他扬眉,虽未开口,莫离理解他的意思。

她也不吊着他胃口,直接道:“顾绮年说:‘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呵呵,人家心底清楚得很,靖王爷的等级和砒霜一样,浅尝就会死人的。”

是吗?她对珠宝不感兴趣,对他也没心思,这样的女人怎么可以叫做“顾绮年”?从小到大苦头吃尽的顾绮年把钱看得很重,把能挖得好处的卫翔儇看得更重。不对劲……

抬眼,他发现莫离又胖了,短短两个月胖得连衣服都绷紧了,怎么,日子过得太好?他冷声问:“我是让你去监视顾绮年,不是让你去养膘的,你会不会过得太舒心?”

莫离痞痞地耸了耸肩膀,不知道这位王爷是看不惯她的命好,还是看不惯顾绮年日子过得悠然?

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纠葛?怪哉、怪哉。

她没计较他的嫉妒地嫣然一笑,笑得天怒人怨。“没办法喽,顾绮年就是会让身边的人感到自在舒心的人啊,哪像在王爷身边当差,唉,一个个痩得跟稻杆子似的,这不,卫左羡慕得不得了,今儿个晚餐桌上也向顾绮年投诚啦。”

她趁机告卫左一状,敢跟她抢食?哼哈,本事得再加强。

嫌他刻薄?卫翔儇眉头倏地打死结,好个卫左!

明里监视的立场不稳,暗中偷窥的也弃械投诚,他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会会顾绮年,学学她收拢人心的本事?

回神,他发现莫离不晓得什么时候趴在他的桌上,拧眉问:“你做什么?”

她笑盈盈回答,“爷是不是想打卫左五十大板?行了、行了,知道你嫉妒,为了让你心头舒服一点……别说我对王爷不好啊。”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往桌上一摆,说:“这是顾绮年做的虾饼,可惜已经凉了,不过有得吃就不错喽,说谢谢吧!”

卫翔儇眼睛一横,莫离没等他发作,转身就跑。

“等等!”卫翔儇大喊。

莫离双脚在门前停住,利落转身,笑逐颜开。“真的不必说谢谢,反正是我们中午吃剩的。”

他咬牙,凝声道:“她身边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一百多两吧,干么?”

“偷了它。”他不信没有傍身的银子,顾绮年能不碰那些珠宝。

他的心态很奇怪,好像非要坐实她性格贪财才能心平气顺。

“偷?不,这种事我不做,要不,你让卫左去偷。”良心难安的感觉不太妙,就让吃人嘴软的卫左去做吧。

“好,下次出门,你把顾绮年带出去。”

“这点没问题。还有其他的事?”

见他挥挥手,莫离耸耸肩,走出大门。

莫离走了,卫翔儇叹气,他何尝不知道老是盯着顾绮年很无聊,反正这辈子她已经伤害不了自己,他大可以把她送出王府,从此再也不见不听,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就算证明她和前世一样贪婪、浅薄,就算她和前辈子一样企图勾引自己,又如何?他难道真的要顺着前世的轨迹,喜欢她、宠爱她,然后引诱她下手,以便在关键时刻杀死她?不知道,他找不到合理解释,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

阵阵香气引诱,卫翔儇打开油纸包,咬一口已经凉掉的虾饼,两眼圆瞠!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熟悉的味道。

花钱的“主子”没穿上新衣,“奴婢”倒是穿上一身的光鲜亮丽。

顾绮年原本扯新布是想替自己裁两件换洗衣裳,只不过这阵子莫离变胖,身上的衣服实在绷得不像样,她都看不过眼了,莫离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想不透怎会有这种女子?

所以她先帮莫离做两身新衣服。

见顾绮年猛盯着自己瞧,莫离笑得很张扬,问:“是不是被我沉鱼落雁的美貌给吸引?对不住,我可是喜欢男人的。”

“是卫左吗?”她轻轻柔柔一问。

莫离却像吃到满嘴大便似的,重重咳上好几声,一张想吐的恶心脸。“你别吓我,卫左?呸呸呸,我还想留着肚子吃好吃的咧。”

“不是卫左难道是卫右?”顾绮年反问。

她又咳了,不是为了要表现自己的恶心程度,而是真的呛到口水。“你怎么知道卫右?你认识他?”

噗啸一声,顾绮年轻笑,不会吧?她瞎朦的!

顾绮年心想上下左右,有卫左,肯定有卫上、卫下、卫右,说不定还有卫东西南北,没想到真有这样一号人物。

凑上前,她用手肘撞撞莫离,一脸八卦,问:“你真的喜欢卫右?说说看,那是个怎样的男人?”

阿离的嘴巴不好,脾气也有几分痞赖乖张,但性情真诚,你待她好,她便会和你交心,这些日子她虽奉命来盯住自己,却没做什么非分事儿,反而帮她不少忙。

而她顾绮年,人人都说她性情恬然安适,是个安分守已的女子,可其实她并不喜欢寂寞,她能接受却不喜欢,所以有个会呼吸、能说话的人在身边,让她很愉快。

她常想,自己是不是把阿离当成宠物养了?知道她喜欢吃,便挖空心思为她做好吃的,看着阿离一天天胖起来,她有身为娘亲的骄傲感。

“说说,卫右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做了,你让他一起过来吃饭。”顾绮年笑眼眯眯,丈母娘要见女婿喽,不知道会不会越看越有趣。

“喂,我什么都没说,你就下结论哦。”莫离不满,推搡她两下。

“你有咳嗽啊。”不是心虚怎么会呛到?不呛到怎么会咳嗽,她的推论是有根据的。

“咳嗽也算数?那打喷嚏咧、吐咧?”莫离横她一眼。

顾绮年不与她计较,回答,“算我说错话,你没喜欢卫右,你喜欢的是卫左。也对,你们打打闹闹的,根本就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小冤家嘛,下次还是让卫左过来吃饭,他喜欢吃虾,我再给他做。”

“喂,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哪有感情深厚?什么冤家?!看清楚,是仇家好不好,你不许给卫左做虾子吃!”

莫离心急,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现在有肉了,以前做这动作只会觉得刻薄,现在看起来……很可爱。

顾绮年一脸无奈,说:“好好好,以后不做虾子,行不?”

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似的,她搂着莫离的肩膀问:“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我……”脸红扑扑的,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答,“你做给卫右吃好了,他也喜欢吃虾。”

这话一出,蹲在屋顶、打算来偷银子的卫左差点滚下来。

套出话了,顾绮年笑开,顺着她的话说:“你怎么说怎么算。”

莫离认为有必要替自己解释几句,“我可不是喜欢卫右,我只是替你不值,卫左那人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他吃完你的,还要昧着良心害你。”

顾绮年没弄明白她的心意,却做出另一番解释,意思是……阿离吃了她的,就会死心塌地对她好?就会把良心高高捧上?就不会吃里扒外?

这个解释让顾绮年心宽。

她又顺起莫离的毛,“好吧,卫左很糟,以后不给他做吃的,那……你说说,卫右有什么好,值得我为他费心?”

“卫右挺好的,你见到他就知道,你把事交给他,他只要敢点头,就一定会做到好,而且他听到哪里有好吃的,都会去找出来给你,虽然味道只是普通而已,但心意无价。”绕来绕去还是在吃食上头?同样的恍然大悟,出现在顾绮年和卫左心中。

“知道了,下次他回来,咱们杀一只鸡,给他做好吃的。”

顾绮年又孵出一窝鸡了,刚买回来的时候只有六只,现在后院有整整十六只,她打算开始攒鸡蛋,不必老是从外头买。

“嗯嗯,还要做虾。”莫离念念不忘卫右喜欢吃虾。

“好。”

“时间不早,咱们该出府了。”

莫离花了好一番口舌才劝得顾绮年出门,搞不清楚这院子有什么好的,她成天在里头转也不嫌腻。

“好。”

没有碎银子,顾绮年从木匣子里拿出十两银票,莫离见状,趁机又抽出三张,塞进顾绮年手里。

“我今天没打算花太多钱。”

“当守财奴有意思吗?钱放在匣子里又不会生钱儿子?难得出去一趟不如花个痛快。”莫离这是变着法子在帮她,但顾绮年不识好人心,把那三张银票又收回匣子里。

“不行。”这点得坚持住,不是她生性小气,现在不是在宫里,没有月俸赏银可拿,要是钱花光了,往后日子怎么过?至少在她想到生财方法之前得省着点用。

“你!”莫离生气了,重重跺脚,嘴里碎碎念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了,别生气,等以后我能赚钱了,再给你花个痛快,行不?”顾绮年像哄小孩似的。

阿离扁扁嘴,说:“随便你。”

不等顾绮年,她迳自走到后墙的狗洞边,看看自己一身新衣,抓抓额、挠挠颈,怎么都不想把衣服弄脏。

转身,她看一眼跟过来的顾绮年,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

顾绮年还来不及尖叫,就被莫离抱着跳过围墙,她惊讶地看着她,总算明白了,先前怎么都想不通阿离怎能把那么多、那么大的东西从狗洞塞进来,还不会弄乱,原来……

看着吃惊的顾绮年,明知道自己不对、露太多馅,却还是斜着眼横她一眼。“怎样?我只能钻狗洞,不能爬墙?”

那是爬吗?明明是飞,不过……计较这做啥,她早就知道阿离不是普通婢女。

顾绮年勾起她的手臂说:“没怎样,只是很高兴自己捡到宝。”

如果她对阿离再好一点、更好一点,阿离会不会愿意对自己全心全意,在关键时刻带着她“飞”离靖王府?

想象让顾绮年快乐无比,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买完盐米酱醋,又订好十来只大小不一的陶瓮,顾绮年打算做点酱料,再把菜园里吃不完的菜腌一些,她还进布庄买了两匹布。

也不是什么好料子,顾绮年却挑挑拣拣选了老半天,要不是手艺好,顾绮年做的衣服她还不想穿呢!她之前的衣服可是出自雪锦阁,一套衣服至少要十几两。

想到衣服,连带地想到卫右,甜甜的笑浮上眼,幸好他孤家寡人很少用银子,否则她可不是得把他给花穷了?

顾绮年望一眼莫离,那神情是恋爱女子专有的,卫右肯定对她很好,否则满身棱角的女孩怎会光是想起心上人便化为一汪柔水?

快过午时了,顾绮年抱着两匹布和几斤核桃、杏仁等干果,莫离则两手各提一个大箩筐,里面林林总总啥都有,顾绮年虽拿得很少,可平日训练不足,步伐越走越沉重。

莫离发现却没点出,邪恶心思跳出来,使坏的眼睛眨几下,凑近顾绮年怂恿道:“喏,前面那家饭馆叫福满楼,是京城里生意最好的一家,听说老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要不要进去试试味道?”

福满楼的名气确实很大,她在宫里也听过,据说京里贵人聚会最喜欢挑这里,因为里头掌勺的是御膳房出来的御厨,平民百姓对皇上吃用之物总是抱持着好奇,趋之若鹜。

“福满楼这么有名,里面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我身上只剩下三两银,还是别进去,我可不想被留下来洗碗。”顾绮年很累,再撑几步路就到家了,能省则省,是她对银子的态度。

“咱们才两个人,叫两、三道菜尝尝滋味、歇歇腿,顺便看看是你厉害还是御厨强些。”莫离兴致勃勃。

顾绮年不愿争强好胜,不过如果她真想开间小食馆,尝尝别人的手艺确实有必要,尤其阿离这么热切……想想,顾绮年依了她。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走进福满楼,伙计出来招呼,倒也没有大小眼,他引着她们走到里头一个角落的小桌子坐下,位子有点逼仄,又是人来人往的。

“姑娘,对不住,您也看到了,这会儿只剩下这张小桌……”伙计有几分赧然地解释。

顾绮年连忙道:“没事,我们很快就走,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可吃的?”

伙计心想也是,两人提这么多东西,肯定是错过午膳,找个地方填肚子罢了,不过两位姑娘虽然穿着仆素,气度却是不俗,尤其穿着旧衣的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多少名门千金都没她的好样貌呢。

伙计热情介绍,“姑娘可以试试炒空心菜,今儿个的空心菜挺女敕的,鱼也不错,咱们的醋溜鱼片可是人人称赞,蒜泥白肉也好,如果姑娘喜欢吃肥肉的话……”

“行,就给咱们这三道菜。”

莫离开口,顾绮年想阻止都来不及。

算了,如果银子不够,阿离脚程快,让她跑回去拿钱便是。

不久菜上桌,两碗饭,三道菜,莫离举箸夹菜,才一口眉头立刻皱起来。

顾绮年看见她的嫌弃表情,跟着夹几筷子尝尝——不算差了,宫里御厨做出来的就是这样,至少是热呼呼的上桌,宫里多少等级不高的嫔妃,每天入口的饭菜都是凉的。

“什么福满楼嘛,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敢收钱?”莫离“啪”地用力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摆,声音刻意放大。

顾绮年被她一嗓子喊得吓一大跳,发现满屋子的客人全转头看向她们。

她连忙安抚莫离,低声说:“不差了,阿离别闹,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行不行?”“行啊,回去你给我做,可是老板不能收钱,这种入不了口的菜还收咱们的银子就太可恶了。”她越说越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这姑娘哪里来的啊,存心找碴的是吗?福满楼这样的饭菜还说入不了口,她是吃什么过日子的?金汤银羹吗?

哼,看她们的穿着也不像,肯定是来讹钱的!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名伙计过来,叉腰站在桌边,口气不善。

顾绮年连连向对方致歉,她拍拍莫离,说道:“你先到外头等我,我跟掌概的说说,马上出去。”

她的声音轻柔,人又长得极美,客人见状心里头那点不好的想法都淡了。

莫离却噘嘴道:“你要跟掌柜的说什么?还不是给钱了事,做出这种菜还敢收银子,那可是诈骗。”

不少人暗笑出声,她这才是诈骗呢,分明是刻意闹事,也不晓得是哪家饭馆洒楼派来踢馆的。

顾绮年还想安抚莫离,只见许掌柜走过来,脸上堆满笑,客客气气地问:“不知姑娘对福满楼的菜有什么看法?”

“没有大看法,只有小小想法。”莫离比出两根手指头,像掐着一粒花生米似的,笑得很欠揍。“就是——难吃。”

“咱们的大厨是宫里出来的,做的菜连皇帝都称赞,如果姑娘还嫌难吃,恐怕天底下没人能做出让姑娘入口的菜了。”

“这位掌柜,你话会不会说得太满了?不知您走过多少地方、尝过多少美味?怎么就敢说天底下没人能做出让我入口的菜?不说别的,她做的菜就比你们的御厨强上好几倍。”

见莫离手一指自己,顾绮年摇头苦笑,她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畅,想替她找点麻烦来沾沾?

不晓得这是阿离的突发奇想,还是“有人”对自己不满,想找机会端了她?

“这位姑娘会做菜?”许掌柜上下打量顾绮年。

她温和地笑着,回答,“掌柜的莫恼,是阿离习惯我的手艺,并非小女子比御厨有能耐,还请掌柜不计小女子之过,我们付了钱立刻离开。”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但道歉的意思已经点到。

话从这样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嘴里说出,谁都会给予几分客气,于是许掌柜放缓表情,回答道:“姑娘说得是,许是口味问题,小泵娘没心机,自然是想一套便说一套。”

“多谢掌柜大量……”

她话没说完,莫离却不满了,一**坐下地怒道:“他是什么人呐?值得你卑躬屈膝,事实就是事实,你做的菜福满楼的厨子拍马都追不上,顾绮年,谦虚不是这样用的。”

拍马都追不上?莫离几句话把许掌柜说炸了,福满楼就这样不堪?

“阿离。”顾绮年试图阻止。

手一挥,她把顾绮年的手挥开,扬声道:“别喊我,我就看不得你这副虚伪劲儿,是就是、非就非,就算你帮着福满楼粉饰太平,他们的菜一样难以入口。”

莫离话越说越过分,方才招呼她们的伙计眼见情况不对,连忙上楼请老板出马。

许掌柜的被莫离的话激到脸红耳热,他强咬牙根,压下怒气,道:“福满楼再不堪,也不需要姑娘粉饰太平,既然话说到这上头,姑娘还是露一手吧,也好教老夫开开眼界,知道怎样的菜色才能让人入口。”

顾绮年无奈,阿离这是替她招人恨呐,好端端的怎会闹这一出?自己又怎会摇身一变成了里头的主角?

她看看许掌柜,再看看莫离,双眉微蹙,心底斟酌着话,一句句缓声说:“阿离说得太过了,福满楼的御厨自然是好的,而这里的食客舌头都再刁钻不过,若非如此,怎么不见外头的饭馆像福满楼这般生意鼎盛,人气不歇?”

她好话说尽,许掌柜却不领情,轻哼一声,“姑娘说得再好,也不过是替福满楼‘粉饰太平’,还是请姑娘一展厨艺吧。”

他就是计较这四个字?福满楼能有今日的规模,是他们一群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成果,竟被人说得如此不堪,着实可恶!

顾绮年见状,叹口气,心知躲不过了。她问:“请教,厨房在哪里?”

哇!这位美姑娘真的要跟御厨比做菜?

试问天底下,谁不喜欢听八卦、传八卦,食客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顾绮年走进蔚房,外头的事早就传进厨房来,厨子们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小泵娘,还没动手呢,心里已经存上几分瞧不起。

可不是吗?就算她打出生就会拿菜刀又如何?要知道这里的蔚子哪个人手底功夫不是花一、二十年磨出来的?凭她,想跟御厨比拚?省省吧!

顾绮年不卑不亢,开口道:“请问,哪位愿意给我打下手?”

没有人愿意,众人齐齐退开两步,只有一位二十几岁的二蔚阿青站出来,“我给姑娘打下手。”

“谢谢。”对阿青点点头,她对许掌柜说:“我就做刚刚点的那三道菜,炒空心菜、蒜泥白肉和醋溜鱼片。”

顾绮年先在锅里放些许热水、香油,水滚后,把它们盛放在碗里,她将辣椒切丝,把蒜头剥皮剁碎,一面料理、一面对阿青说话——

“挑拣青菜这道功夫很重要,如果时间不急,就别用大刀切段……”

她取出两块豆腐乳,放进烧热的水和香油中间调开,热油、大火,蒜头、辣椒一呛,满室生香,她再将阿青挑好的菜叶放进锅子里,最后放入调好的腐乳。

她温温柔柔地对阿青说:“这里头有一个诀窍,你下次试试,在菜里头滴上几滴醋。”

“谁会吃酸的空心菜?”阿青不解。

“只放几滴,不会让味道变酸,却会让菜看起来青青脆脆,不会转黑。”话说着菜已经烧好,翻两下锅,把空心菜盛盘,请大家试试味道。

顾绮年并没有发现,在这群厨子身后有一道颀长身影,但莫离瞧见了,她得意扬扬地盛上一份,走到男子身边递给他。

“不必说谢谢,我知道的。”莫离挥挥手,那副痞样让人看了满肚子冒火。“以后福满楼生意鼎盛,千万别忘记我的功劳。”

“你这是在做什么?”卫翔儇咬牙,道丫头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他后悔把她送到顾绮年身边了。

莫离左瞄右瞄,凑近他,压低声音说:“不就是同情你没热食可以吃吗?试试,我是说真的,你们家的御蔚挺糟糕的。”

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暴露身分、不能闹起来……卫翔儇深吸气、深吐气,强自按捺。

他看一眼碗里的菜,哼,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不就是空心菜。

他举箸入口,微愣,不敢置信地看一眼碗里的菜,万万没想到,咸、香、甜倶备?怎么会,不就是青菜?

看着油亮透绿的菜叶,回味嘴里的香甜,是怎样的巧心慧手才能做得出来?

她真的是那个……他认识的顾绮年?

一道菜让所有人惊艳,连心有不满的御厨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同样的疑问在众人心头: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空心菜,为什么能做出这个滋味?

阿青赚到大便宜了呀,现在只有他知道怎么炒这道青菜。

顾绮年并没有陶醉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她淡定地准备做第二道菜,这次,一堆人抢到前面,想帮她打下手,推推挤挤间,顾绮年失笑道:“还是阿青给我打下手吧。”

其他人虽心有不满,也不得不往后退。

“我想刚刚那盘蒜泥白肉最大的问题,应该是肉的鲜甜度已经跑掉,所以我猜是用大火将肉滚熟的,对吗?”

“是的。”阿青点点头,恭敬回答。

顾绮年接着说:“这次我们改用小火把肉泡熟,看看两者之间的差别在哪里。”

水滚,顾绮年放入酒和几瓣蒜头,等阿青把薪火抽出”大半后,她才把肉放进热水里。

“现在我们来做酱,油膏、糖、醋、酱、蒜……既然是蒜泥,就不要有任何的颗粒,麻烦你把蒜磨得细一点。”

她刻意提高音量,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厨子们做菜,就连徒弟都是防着的,就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没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半点不藏私的教人做法,这样的人先不论厨艺如何,光是这等胸襟就连大师傅都比不上。这时候厨房里的厨子们看着她的表情除了钦佩,还有欣赏、崇拜。

“其实光吃肉,又是肥油多的部分,多少会让人感觉腻味,如果加入爽口的蔬菜,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打算用小黄瓜和豆芽,小黄瓜切成细丝后用冷开水泡着,这样能增加它的脆度,同样的,去了头尾的豆芽菜在用热水烫过后用冷开水泡过,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她开口,立刻有人接手,把豆芽菜掐头去尾,留下一根根漂亮的小银芽。

这时泡熟的肉块慢慢浮上来,她捞起肉,细细地片着,每片肉都薄如纸片。

她的动作优雅,姿态曼妙,看得一屋子厨子傻眼,要不是前头供菜结束了,这会儿还怕食客不暴动?

不只厨子,连卫翔儇也看得痴了,他的视线一眨不眨地定在她身上,无数的感觉涌上,是熟悉、是感动、是温暖、是……是他曾经享受过的时光……

莫离用手背拍拍他的臂膀,头一点,问得很暧昧,“怎样?是不是很美?这还是从背面看,要是从侧面看,嘿嘿……晚上会有人发春梦喽。”

好啦,莫离承认,她真的想凑合两个人。

理由一:葛嘉琳太讨厌。当初孟可溪都被发落到待春院了,她还没少使过手段,这种心胸狭隘、性格残暴的女人,不该让她过得太顺风顺水。

理由二:卫翔儇虽然不讨喜,但谁让卫右喜欢他、对他忠心耿耿呢?虽然凑合两人,她们家顾绮年吃亏一点点,不过勉勉强强也能看得过去。

做好了!彼绮年捧着盘子转身,对着满屋子人嫣然一笑。

这一笑,震撼了卫翔儇,有东西从心底深处渗出、侵染,甜丝丝的、暖洋洋的、软软绵绵的、无从形容……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前世顾绮年是割断自己喉管的女人,他怎能允许自己再度喜欢她?

一甩袖,猛转身,他大步离开厨房。

刚抢来几口蒜泥白肉的莫离发现卫翔儇不在了,她皱皱眉头,跑去哪里了?

她用食指点点许掌柜的背,说:“记得留一点菜给你们家老板。”

许掌柜方才看见莫离和王爷说话,心头敞亮,原来是王爷的人呐,敢情这个嘴尖牙利的小丫头不是给他们找不痛快,而是给他们找明师指点来了。

眉弯眼笑,连连应声,他满脑子想着要怎样讨好两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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