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是妾 第七章 北越喜相逢
到骈州就任的日子给得宽松,打包准备也就悠着来。
既然全家都要一起走,能不能再回来没个数,夫妻俩商量,最后决定把宅子给卖了,路途变数多,身边多放点银子总不会有错。
一进宅子虽然不大,连同家具一块卖,再加上被男主人打理得别致的亭台楼阁小院,因此很快月兑手。
褒曼的事业正要起步,虽然这时放手有点可惜,不过她也不恋栈。用人不疑,她信得过李氏夫妻,再说同安县有生意可以做,北地何尝不能?
褒姒却很舍不得,北越多远哪,同安这边的生意她们肯定鞭长莫及,就算一开始几年还能照着本来的规划走,可往后呢?
褒曼知道姊姊担心什么,她用非洲卖球鞋的故事激励褒姒,当然她稍微修饰了一些名词。
“有一天,两个做鞋子的商人去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凉地方,他们都是来这里开创新事业的,到了那地方之后,两人迫不及待的出去看看这里都流行些什么,却赫然发现那边的人几乎都不穿鞋,第一个卖鞋的商人心想:‘完了,这里的人都不穿鞋。’第二个鞋商心想:‘太好了,这里的人都没有鞋穿!’这故事告诉我们人要乐观思考,凡事往好的一面想。”
“你去哪看来的故事?”褒姒觉得小妹和以前大大的不同了,居然会说故事激励人,这故事的确让她不那么介怀了。
“不就是从你最嫌弃,骂我不务正业老是抱着看的话本?再说,往后我们的事业要是做大了,哪可能事必躬亲打理所有的铺子,趁这机会培养好的管理人手,再好不过了。”往长远来看,要学着适当的放手,路才能越走越长远。
褒姒感叹的拉了拉褒曼的发。“我怎么有种感觉,好像我亲爱的妹妹一下子就长大了,长大到我有些不认识了。”
同安县的两家铺子就此交给了李大和陈氏管理,至于做胸衣的技术她也不藏拙,全教给了陈氏,衣裙方面她承诺每个月都会将新的设计稿寄回来,陈氏只要让下面的女红和绣工按款式裁剪缝制就可以了。
褒正涛忙着和新到任的知县交接,同安县民们也接获褒正涛要他调的消息,依依不舍之下,几乎每天都有各乡镇村落的人轮流来见他致意,乡下百姓纯朴感性,有的送鸡鸭鹅水果青菜,他仍是推卸了,乡绅们也几乎两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推辞不过去,每天只能醉醺醺回家,一躺下便呼呼睡了过去。
要搬家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拉拉杂杂的事情一大堆,这些就全落在巴氏身上,褒姒帮着打打下手。仆役们该搬的搬、该送的送人,该打包装箱的一样不漏,因此打包工作倒也顺利。
既然宅子卖了,下人们也用不了这么多,褒正涛的根基浅,除开巴氏身边伺候的是她带来的娘家人,褒氏姊妹身边的大丫头是她母亲陪嫁的家生子,其余粗使仆佣多是在同安县聘雇来的,在询问过他们的意愿后,纷纷给了遣散金和工钱让那些人都回家去了。
毕竟他们要去的是遥远的北越,没有人想离乡背井去那么远又荒凉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也能理解。
到了出发日,七、八辆马车一路向北而去,夏衣换成了挟衣,再换成两层丝麻毛料的袄子,再换成斗篷和手炉不离身。路也不好走,一群人走走停停,几乎快要过去半个冬天之后,终于平安顺利的来到北越骈州。
骈州城的城墙修筑得异常坚固,高达十几公尺全由巨大的条石和青砖一层层夯筑,城门口和垛墙上旗帜鲜明,值日的士兵不懈的坚守在W位上,让人精神振奋。
进了城门,是一条双十大街,在银白的雪地里露出些许用卵石铺就的道路,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全部覆盖在雪的世界里。
北方的宅子简单,不管有多大,就是一个四合院套着一个四合院,只要分清楚东南西北就能知道哪里是正院,哪里是正房。
褒正涛的宅子就在知府府署后院,黑漆门扇,宅子非常广阔宽敞,足足有三间三进,穿堂、退步、抱厦一应倶全,带有活水的花园如今结成冰,成了一个灰扑扑的景点角种了各种耐寒的植物,水桶粗的松树,掉光树叶的树冠把退步都笼罩在其中,当夏日来临时,一片浓荫,遮阳蔽日一定没有问题。
由同知、通判带领着各司单位以及后衙的仆妇佣人出来迎接,下人们穿着厚挟衣、厚底木屐,有的还撑着油纸伞,将褒氏一家人迎进烧着火盆的屋里。
褒正涛和同知好一番叙话后,便让他领着去了前衙,后衙的事就交给了巴氏。
也不用当家主母吩咐,婆子和仆妇们已经自动自发整理起带来的箱笼,褒曼和姊姊也带着自己的丫头两人各挑了间院子,安顿自己的随身什物。
恭亲王府这边,独彧伏案处理着公务,老九眼观鼻、鼻观心的在一旁伺候着,亲王府规矩复杂,整个朝阳院里穿着清一色制服的侍女个个垂着头,宛如隐形人般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四处皆置有三、四尺掐丝珐琅或景泰蓝的巨大熏笼,温暖如春。
老九看着独彧手上的公事告一段落,已经让人端上沏好的浓茶。“殿下,歇会儿吧,你都忙了半晌了。”
独彧来封地已经有数月之久了,时间够他看清许多事情。
北越地处北方,历来就冷,说是苦寒之地不为过。夏天的时候,封地贫瘠,农业不行,一到冬季,天寒雪多,更是冰封的世界,除了要面对这些问题,还有入不敷出的税收,宗人府拖欠的俸禄,这一项项致使连日常支出都不够的窘境。
面对这些,他早有心理准备,他本就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皇子,北越更不是什么富饶的封地,宗人府那些扒高踩低的老东西不趁此机会多踩他几脚,污点黑心钱,怎会甘心?
于是他雷厉风行推广适合此处地理环境的高产量作物,如马铃薯、番薯、蔷奢、高粱、玉米、小奢,甚至种上抗寒性比较强的茶叶,试着改变土地性质。
商不行,他让自己人到处去做生意,把治下的特产贩卖到外面,再把外地的东西引进来。
如今不过几个月过去,还看不到真正的成效,但是长此以往,他有把握北越会在他的治理下改头换面的。
未来看似困难重重,艰难险阻,但是他当皇子二十年,带着病低调过日子,表面上碌碌无为,也并非素着过日子的。
试问,一个又病又弱,没有父母看顾的孩子是怎么熬过那段没有人呵护的日子?屡屡拖欠分例是家常便饭,其中还包括了月例银子,得到的分例不过就是些布料饰物茶叶炭什么的。他是男人,他有他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软弱。缠绵病榻那段日子,他近乎疯狂的嗜书、苦学,那座冰冷又血腥的皇宫,藏书可是天下之冠,而五皇子的头衔对那些老学究和大儒还管用,他想看什么书都有。
二十年来,他看遍了所有的典章书籍。
人脸他记不住,文章典籍他却能过目不忘,因为身体病痛,他还尝试去学了医和武功。
那些人想看他卑躬屈膝、怯弱的样子,他偏不,他暗地里让自己人去做生意,虽然要暗着来有些辛苦,但书中自有黄金屋,他的确赚到了无数的黄金屋。
父皇给了他北越这块贫地,他也毫无意见的接受了,只要他离开那座皇宫,离开那些令他作呕的人,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
独彧把浓茶喝了。
“不如到王妃的粹芬院走走,听说那边的暖房培育出新品种的牡丹,一个花瓣儿就有咱家的脸盘这么大,听着挺稀罕的。”王妃和殿下的感情不好,他们这做下人的也很难为。
然而独彧什么反应都没有。
老九暗忖,这是连过场都不愿意了吧。
这婚姻是皇太后做的主,殿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虎的余地,大婚那夜,两人就大吵了一架,日后夫妻对看也是冷言冷语,殿下拂袖而去是常事。
这种父母之命的婚姻本就谈不上喜悦还是倾心,普天下的家庭谁不是这么凑合着过日子?过着、过着,孩子生了,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但是殿下毕竟是天之骄子,没必要去迁就一个总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女人,就算是正妃也不行。
因此夫妻感情越来越远……应该说从来没近过,而他们这些下人只能干着急。
一到北越后,殿下干脆连王妃那边也不去了,吃、睡、办公全都在这朝阳院里,何况殿下如今屯着千头万绪的事,就连他也没敢拿王妃的事来烦殿下。
瞧,眼下不是趁机说了一嘴吗?就碰了壁。
“要不,老九讲些事给殿下解闷?”见好就收向来是他的强项,见风转舵他做得也不差,不过这些都有个前提,对象必须是他的主子。
独彧没有说好还是不好,闭起了眼,身体斜躺在锦椅上,纤长的睫毛在他俊阵下方形成一扇阴影。
“奴才听说那褒正涛已经接了骈州知府位置,连同一家三口都来了。”
“褒?”
看见主子有反应,老九更加卖力。“殿下不是让云荣禄赏他一点什么,他倒是识趣,把人扔到北越来给殿下使唤呢。”
“晤。”他想起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让他印象更加鲜明的是一个女子,她很美,却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却有种神奇的力量让人错不开眼,彷佛是聚光体。昏暗的地方因为有她也变得明亮耀眼许多,尤其她一双宝光璀灿的大眼,似乎暗藏了所有的星光在里面。
他向来记不住人,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不料一经提及,脑海里随即想起一道柳条似的纤细身影。
“听说这位褒知县要离开同安县时,百姓们夹道欢送,绵延数里,能得百姓们这般爱戴的地方官着实少见。”
老九在宫中浸yin三十几年,这么夸奖一个人并不常见。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他的唇微微勾了下。
“殿下,你这就冤枉老奴了,老奴是想起了褒姑娘对宣姑姑还有一份救命之恩,老听她嘴上唠叨这才记上的。”
府邸分外务与内务两部分。
外务由总管太监老九和长史管理,内由另一名太监和掌事嬷嬷管理,而宣姑姑自从来到北越后便取代了齐姑姑的地位,和老九成了同事,因此他才有这一说。
严格说起来,褒姑娘对殿下也有救命之恩,宣姑姑倒成了顺便的那一个。
“陛下年纪大了,这些年越发昏聩,朝纲混乱,而良知尚存,依旧愿意为民做事,守护一方百姓的官足够难得了。”独彧肯说这么长的句子,还是夸奖人的,真的少见。
皇家的事哪是老九一个太监能参与的,就连半句逾越的话都不能说,主子可以基于父子间的冲突不愉快地抱怨个两句,他一个下人哪能说什么,自然是赶紧把话题转开。
独彧托着腮,用他那宛如墨玉的眼看着柱上的云龙纹。“她救了本王和宣姑姑的命,只给了她父亲知府的位置,那姑娘什么好处都没落着,她好像是亏了。”
“能救殿下于万一是她的福气。”这就是很纯粹的狗腿了。
独彧睐了老九一眼,这人哪,就算他说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会颔首称是。“不如你替本王想想该给她个什么好?”
给赏啊,老九的脑袋一热,“殿下的侧妃之位还是虚悬着。”
独彧连一瞥都收回来了,眼暗这回是真的阖了起来,权当老九的话是放屁一般。
老九那个急啊!
他是个太监,注定一辈子没有后代,殿下是他一手带大的,和他的孩子没两样,可殿下都年过二十了,许多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屋里早己充满小女圭女圭的笑声,殿下和正妃却夫妻感情不睦,都大婚两年多了,夫妻别说同房过一个晚上,就连说话的时辰都不曾超过一炷香,这怎么生得出孩子来?
子嗣原本就是大事,尤其在皇家,女人最大的责任就是绵延子孙,若连孩子也不会生,这女人再能干再漂亮,皇家要着也没用。
何况殿下连挨都不愿挨王妃一下,他这老人想抱软绵绵的娃,,逗就会咯咯笑的娃,这希望注定要落空。
既然正妃这条路不通,正妃身边的几个媵妾也都有沉鱼落雁之貌啊,平时巴不得殿下能施舍她们一眼的企盼目光可比熊熊烈焰,偏偏殿下真问她们话了,又吓得跟鹌鹑没两样。
殿下整日都在朝阳院,要不是处理公务,要不就带着长史去看看治下各地,这些美女们摆在府里,形同摆设。
“要不用宣姑姑的名义请褒姑娘入府来游玩也是好的。”
那位姑娘起码不像府中那几位,看见殿下又怕又惊的,这些人看见的只有殿下的外表,却看不进他的内心。
最重要的一点,殿下似乎对这位褒姑娘是有印象的。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连王妃,殿下也花了两年才大致记住她的轮廓,所以说,这位褒二姑娘肯定是非常非常特别。
独彧不是不知道老九那点心思,对于他想把女人往自己身边塞的心态也有几分明白,他忽然想捉弄一下这个像他父亲又像娘的老人。“大冷天的,外头的雪积得比人还高,她那个子没得没入雪里连人都看不到了,府里更是乏味,有什么可玩耍的?”
“殿下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像她们那些小泵娘们八成没有看过这么富丽堂皇的王府,恩赐她进来开开眼界,这机会也不是寻常人能得的。”
“你去处理吧。”对于能再见到那个似乎和他一样重生过的女子,他也有了几分期待。
搬到骈州城将近一个月了,天候虽然冷得滴水成冰,但是家家户户都有火盆和地龙,只要窝着不出门也不是什么坏事。
新来乍到的褒家人当然比不上这边当地的居民,这里的居民民族性强焊,这种天气并不算什么,在褒家人左裹三层右裹三层的时候,府中雇来的仆妇只穿两件厚袄子,脚底趿着木屐和厚袜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勉强。
也不是天天的天气都这么冻人,放晴的时候,关不住的孩子纷纷出笼,堆雪人、打雪仗、打冰球,有的拖着自制的爬犁,又叫冰床,由着更大的孩子带着去到护城河里面玩耍去。
这样的冰嬉在这里随处可见。
褒曼在看过这边的溜冰鞋后,让工匠给她打了一双由铁条改为冰刀,比较接近现代化的冰鞋,然后也由褒姒和丫鬟们带着去了护城河。
护城河结冰尺把厚,不少少女小子坐在冰床上,疾飞如梭的由高处往下滑,密密麻麻的人点,在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中望之,俨然像幅图画。
褒姒是头一次尝试这么剧烈的活动,闺秀生活嘛,总是静态的居多,这回让褒曼怂恿着出门,起初有些不习惯,但是看着那么多和她相近年纪的少男少女毫无芥蒂的游玩,这才放下小姐架子,由着褒曼牵着她的双手在冰面上慢慢滑行,丫头们见主子玩开,也穿上冰鞋你一组我一组地互相练习。
褒曼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主子,她改良了古代的冰鞋,试着能行,丫头们想要,自然也依着她们的脚型各打了一双冰刀鞋。
有人看着她们的冰鞋新奇,又见着她们是新面孔,其中两个更是长着天仙似的脸孔,粉妆玉琢,美得不似凡人,加上衣着不凡,众人好奇,可推来推去就是没有人敢上前攀问。
褒姒在同安县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来到骈州后,领略了这里的风土人情,慢慢收掉拘谨谨慎的性子,这回褒曼提议要出来溜冰,她难得爽快的也跟着出来了。
起先褒姒嘴里不停的叨念着,“不许偷偷放手喔,你要是放手我一定不原谅你。”摔在冰面上肯定出糗,要是出糗她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褒曼笑得很得意,她姊啊,平常七平八稳的人,难得看到她脸上有情绪波动,现在倒是符合她的年纪,可爱多了。
只是瞧着褒姒,为什么她会想到某张惨白又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脸?
甩甩头,抛掉突然撞进脑海的画面,褒曼想起以前她初学单车时也怕扶车的人放手,结果自己骑了好远之后回过头来一看,替她扶车的人己经离她很远很远,还冲着她嘻嘻笑,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己经学会了骑车。
“我是这种人吗?”她回了褒姒一句。想当然耳,等一下她还是会放手的。
母鸡都是这么带小鸡的。
谁知道褒姒学得快,还不需要她这母鸡使出偷吃步,人家早抽开她的手,麻利的到处溜转。
也罢,英雌没了用武之地,自己玩耍去吧。
她把冰刀鞋使得脚下如飞,就算穿着有些笨重的衣服,身子也是轻快的,风刮在脸上微微地刺痛,可乘风飞行的感觉甚是爽快。
不过有句话叫乐极生悲,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的技术就容易掉以轻心,一个没注意冰罅下的坡度就摔了个大筋斗,头南脚北手西东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也没有人要去扶她。
不是没有同情心,在护城河上摔成狗吃屎的人还会少吗?何况大家身上都穿得跟糅子似的厚,不可能真跌疼了哪里。
跌了,自己站起来就是。
没想到,褒曼这跌得四脚朝天的矬样,很不幸的入了城垛上方某人的眼里。
老九的白眉掀了老高,嘴角可疑的抽动着。“哟,这不是褒知府家的姑娘吗?喷啧,这摔得可疼了吧。咦,居然没哭,不过她咧嘴的样子还真是逗……”
独彧一身狐皮大氅,头戴黑色狐皮嵌白玉暖帽,像缕幽魂似的伫立着,感觉从天上落下的雪粒子还得避开他身旁三尺才敢坠地,可见冷气之强大。
“她脚下那是什么?”昭君帽斗篷、雪靴,全身裹得像圆球,远远地只能隐约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
老九不愧是独彧肚子里的蛔虫,一个眼色过去,跟着的小太监已经一溜烟下了城梯,不待片刻又回来了,附着老九的耳边很快说了什么。
“殿下,听说那玩意叫冰刀鞋,比起铁条冰鞋,速度之快像小鸟长了翅膀在飞呢,而且据说那玩意儿是褒二姑娘想出来,让工匠连着几天给她折腾出来的。”
“她进府的事你安排得如何?”独?冷不防的提起了这件事。
“帖子己经送到褒府了。”
独彧看了眼这会儿已经起身和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女正在说什么的褒曼,又听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可笑的事,银铃笑声往上传来。
她为什么能这样笑?
他就不能。
他从出生那一刻就不知道什么是欢笑,只觉得苍老,更不知道开怀大笑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女孩要是和他一样是重生的人,表示也曾遭遇死劫吧?像他是被刺杀身亡,那么她呢?为什么她还能笑成这她身上有太多他想挖掘的谜团。
倘若她进府,他势必要问上一问。
快快乐乐回到家的褒氏姊妹,让丫鬟们伺候着褪下厚重的披风和大外套,一脸红扑扑的进了巴氏理事的正厅,一看这对姊妹花溢于言表的笑容,巴氏不禁问道:“怎么不先回院子去休息梳洗再过来?”
“妹妹一听到亲王府给我们家下了帖子,就拉着我过来看个究竟了。”脸蛋红润,气色明显更上一层楼的褒姒言谈间多了股生气,很是诱人。
巴氏把夹在帐本下面的烫金帖子拿出来。“说是府中妃子们的赏雪会,邀请众官员女眷进王府去赏雪。”
巴氏反复的看了那帖子几遍,一般来说,皇家的人办这类聚会,女眷多由女方邀请,男人自然就由男人出面,这帖子具名的是王妃倒也没错,可她们家和王妃素来没有交情,难道是看在五皇子……恭亲王的面子上才给的帖子?
二姑娘和五皇子那段渊源,她听自家夫君轻轻带过,事情过去,她也把这事置之脑后了,现下,莫非王妃知道他们一家来了骈州城,为了表达谢意才发帖子?
皇家人有这么亲切吗?又或者是为了笼络相公的手段?
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妹妹,你觉得咱们该不该去?”褒姒拿着帖子沉吟道。
“爹在恭亲王的治下做事,不管怎样的邀约,我们总要去看看才知道。”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继女们第一次参加重量级人物办的赏雪会,巴氏比两个姑娘还着急,放下手边的事替她们张罗起与会的新衣来。
两个继女出去是褒家的门面,也是相公的面子。她花钱不小气,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手里有钱,不然没人替自己办事。在她的要求下,裁缝和繍工如期赶制了两套新衣出来。
褒姒是大红缎子袄,青素绫披袄,一尺宽海马潮云羊皮金沿边挑线裙子,头上戴着珍珠玲珑卷须赤金簪和几朵点翠珠花和卧兔儿:褒曼上穿云霏妆花缎织海棠小夹袄,白绫竖领,溜金蜂赶菊大盘扣,头戴青宝石坠子、珠子箍。
姊妹俩这身精心打扮,巴氏越看越得意,这银子砸得真是值!
按着帖子上的日期,姊妹俩坐着王府里派来的马车去了王府。
不由得褒曼要说,这王府里的马车就是宽大舒适,几个人想横着、躺着都没问题,里面茶具糕点书籍棋盘,消遣打发时间的玩意应有尽有,完全不怕无聊。
马车到了亲王府,五阔间的大门,两尊大玉狮蹲在门前,马车由侧门长驱直入,驶了片刻才到下车处,亲王府放眼看过去是按着规制而盖,布局规整,巍峨堂皇,气派得让人觉得自己渺小。
女官已经等着,领了两人直往中路而去。
虽是雪天,甬道、环境却清扫得干干净净,穿着一色厚袄的下人见着她们,虽然没有行礼,却是束着双手,双睫垂眼,站立到了墙角边去。
这王府的规矩忒好,可见恭亲王驭下有一套。
游廊九曲八折,不见任何植物树木,自古以来皇室除了特定庭园是不种树木的,为的是不给任何刺客杀手藏身之处,这恭亲王府亦然。
中路最重要的建筑是朝阳院和长乐院,殿堂屋顶用的是绿琉璃瓦,显示了威严气派,同时也是身分的体现。
独彧在朝阳院见了褒家姊妹,姊妹俩跪下,三呼千岁。
独彧发束玉紫金冠,穿着天丝直裰,所谓的天丝是用杭州蚕丝掺了天蚕丝织就的,一匹布据说能购买一百亩的良田。
他仍旧是一双淡漠到几乎没有情绪的眼,姊妹俩规规矩矩的行过丝毫没有出错的跪拜礼后,他一个起字,嗓音一如往常的森阴幽凉。
褒姒微微抬起精致的小脸蛋,却被独彧青惨苍白的脸给骇得脸色青白黄紫轮转过一回,死死咬着唇,把颤抖的手藏进了袖子里。
相较于姊姊的见鬼表情,已经有过经验的褒曼却是平静许多,她在给独彧行过大礼后,朝着站在独彧一旁的老九递了个俏皮的笑容。
见到熟人打个招呼,这样应该不算逾矩吧?
姊妹俩站在一块,真要分出个上下的话,褒姒的容貌绝对是当得起风华绝代这四个字,但是独彧眼里只看见褒曼的巴掌小脸,一双潋滩的眸子,健康红润的气色,美丽中带着青涩,交织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风韵。
至于她那姊姊不看也罢,何必看一个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阴沉女子版,他不缺少西洋镜子,无须对照。
“殿下,说话呀,随便说点什么。”眼看着都冷场了,老九觉得再不提点一下自己这不爱说话的主子,就失了他把人家小泵娘叫到府里来的美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