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今世不当妾 第二章
风扬起,柳条儿细,风吹杨柳柳垂岸,细细如春雨。
蓦地,“天香楼”的招牌跃入眼中,她想起这是娘舅家的产业之一,情不自禁的走入。
“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咱们本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急病饼世,已经回扬州安葬了。”他们扬州也出了一品大官呀!
“真的吗?内阁首辅是我们扬州人?”他居然不知道此事,真是太久没出来走动了,少听了不少消息。
“当然是真的,都过世半年了,死时才三十三岁,没娶妻也没有子嗣,死后孤身一人,皇上感念他忠君为国,特地修了几十亩地的大坟,还派了百名兵丁守坟三年。”谁叫他没儿子,只好让首辅府中的侍卫代为守孝,皇上对他也算是有厚恩了,全了君臣之义。
“什么,百名兵丁守坟三年?他是做了什么才得以受当今皇上看重?”亲王入陵也不见得有如此风光。
说话的男子大概喝多了,当众谈论朝廷大事,“你不晓得,当今圣上能登上九五之尊大位,全是靠这位首辅大人扶持。当初先帝宠爱的可是美色冠六宫的程贵妃,对她所生的三皇子也爱若珍宝,有意立他为太子,那时呀—”
“等等,先帝怎会立三皇子为嗣?非嫡非长,大皇子才是皇后嫡出,名正言顺的正统。”哪能因宠误国。
“所以说,咱们的齐首辅才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早年与皇上相识,相交甚笃,一手在皇上背后为他谋划,才智过人,一步一步将皇上推向高位……”
首辅姓齐?云傲月心中一动,没再细听他们说什么,想起同为齐姓的故人,不知他是否安好,是否仍在朝中为官?
她知道跟他有关的最后一件事,是听闻他殿试考中一甲第三名,成为探花郎,那时她的异母妹妹云惜月还特地跑来嘲笑她太急了,若是再等上几年,就能如愿当上心心念念的官夫人。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再悔不当初也回不到从前。
“哇,咱们的首辅真是扬州人之光呀!竟能成就一代明君,难怪皇上为他的死大恸,直呼痛失英才,还因此罢朝三日以示悼念,桂花胡同的齐家也该深感荣幸了。”同出一源的本家,人丁凋零的齐家也就出一人光耀门楣。
桂花胡同的齐家?桂花胡同……他不就是出自桂花胡同的齐家吗!
云傲月脸色发白,手指微微轻颤,胸口如压了巨石一般难受。她骤然起身走向侃侃而谈的男子,问道:“齐首辅名字为何?”
突然出现一名女子面露急迫的冲到桌前,数名正在饮酒的酒客被她突兀的行径吓了一跳,其中一人代为回答,“首辅姓齐名亚林,字恺之。”
她听了顿时失魂落魄,“齐、齐亚林吗?他竟然比我早死……”怎么会?怎么会!他说过要代母亲照顾她一辈子,可是他食言了,他还不到四十岁呀!他为什么不先照顾好自己?
两行泪自她依然美丽的面颊流下,她无声哭泣着,想着自己的过错和对故人的亏欠,懊悔万分,她错得好胡涂。
铃铛见状吓一大跳,忙问:“夫人怎么了?”她为什么哭?
“铃铛,去准备香烛供品,我们去拜祭齐大人,他是我……族兄。”名义上的表哥。
“是。”
哭过一场的云傲月双目红肿,等铃铛将东西备齐,问了人后,就带着铃铛前往齐亚林的坟前祭拜。但是她才一靠近墓地,便被数名兵士拦下。
“发生什么事?”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
“李统领,这妇人执意要祭拜,说是故人来相辞,小的赶也赶不走,就站在入园处一动也不动。”
“哪有什么故人,大人死前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无亲戚,无牵挂,大人放在心上的也许只有那一位云傲月了。
云傲月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连忙叫唤,“李新,是你吗?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她羞于启齿,不敢提起自己的名字。
“妳是……”李新先是一怔,继而睁大双眼,“您是小姐,您没死,还活着?”
她苦笑着走上前,“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齐家哥哥他……走得痛苦吗?”
李新面容悲伤,“大人一直在找您,贺家的人说您死了,但他不信,这些年始终没放弃找寻您的行踪,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他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姑女乃女乃。”原来小姐真的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闻言,她泪如雨下,“他还找我干什么,我那样对他……他为什么不把日子过好……”
李新的眼中也有泪,“您是他唯一认定的亲人,在不知道小姐的下落前,大人怎么可能过得好。”
她捂着唇,泣不成声,“以前你还是他的小厮,瘦瘦小小的像只猴子,如今都当官了。”
“表小姐,小的领您去看看大人,大人看到您一定很高兴。”李新边说边抹脸。
“你都是个官了还称小的,我的身分不如你。”她已经是历经无数沧桑的商人妇,而非当初的富家小姐了。
“只要大人一天没放下表小姐,表小姐就是李新的主子,李新官当再大,也是您的奴才,何况小的已经向皇上请辞统领一职,等三年一到,便在大人墓边筑屋,一生为他守坟。”
“你有心了。”云傲月拭了拭泪,让他离远点,而后走到坟前上香。
她眼中蓄着泪水,哽咽道:“齐家哥哥,我来看你了,早些年我没听你的话,这些年过得挺苦的,可我是活该,老是借故欺负你,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她总是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未为他设想。
云傲月想到过去的种种,对他的愧疚更深了。若不是她,他会过得更好吧!可他却念着母亲对他的恩情,一再包容她。
“我不是不喜欢你,母亲生前曾提过要招你为婿,祖母也说你是我的良缘,可是我年幼不懂事,听信继母的谗言,将你推得越来越远,如果我能多想想,不听别人的话就好了……
“齐家哥哥,若是再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嫁给你为妻,让你继续呵护我,什么官夫人不官夫人的我都不要了,就算你不是内阁首辅也没关系,只要你一直陪着我,我这一生也值了……”她想念他的温柔以待。
铃铛浑身发毛,赶紧阻止,“夫人,您这话不能乱说,尤其在坟前……”不知是她太敏感了还是什么,好像夫人的话一说完,四周的空气就变凉了,阴森森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窜出来。
云傲月不以为然,地下埋的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岂会相害。
谁知说错话的报应来了,一日她偶感风寒,本以为是小病,可之后越病越重,药石罔效,她再也起不了身。
相传,在别人的墓前要谨言慎行,不能随便乱说话,无论是对墓碑评论是非或有所感叹都不行,因为会发生自己想也想不到的境遇,至于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因人而异。
从睡梦中忽然惊醒过来的云傲月失神的望着头顶绛紫色的幔帐,她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好的软烟罗为纱幔了,一来她负担不起,二来没人肯再娇宠她、为她准备这些东西,她只能靠自己。如今她的手已因日夜操劳而粗糙不堪,彷佛老妇枯手……
咦,这是她的手?!
不可能,是她病胡涂,出现幻觉了吧!她竟然看见自己的手柔女敕白细,纤柔得宛若抹了一层香脂。
她难以置信地叫着,“铃铛、铃铛,妳快来瞧瞧我的手,是不是我看错了,居然白皙如少女……”这是她十来岁时才有的肤色。
她记得自己已经病得连薄粥也咽不下去,全身发软地要人搀扶,大夫一个个来看诊、开药方,一碗碗浓稠的汤药摆在面前,她一看就想吐,碗也拿不稳,只觉得身子时冷时热。
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击倒了她,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盼着来世别再胡涂,定要看清楚皮肉底下的人心。
谁知她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叫人百思不解的突变。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但不至于弱到起不了身,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变得不一样,却不晓得哪里不同,好像是……返璞归真了。
“小姐,您怎么了?头还疼不疼,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大夫的药小姐一定要喝,不然风寒好不了。”
“铃铛……”头一抬,还有些晕眩的云傲月整个人愣住了,久久回不了神,“妳……妳是绿腰?!”
绿腰不是被她前夫的正妻高安郡主朱月婵以冲撞主子为由杖毙了吗?死时才十七岁,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绿腰断气却救不得。
可此时绿腰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容貌、身形约十二、三岁,还没长开的五官显得稚气可人。
“小姐,您梦魇了吗?青玉在这里陪您,别怕别怕。”说话的是一旁的青玉。身材高-的她为人沉稳已十四岁了,胸前鼓鼓地。
云傲月大惊,“青玉,妳还活着!”
那一年,青玉被朱月婵许给马房的管事,那是个会虐妻的,瞎了一只眼,年已四十五,一年后,青玉死于早产,孩子是已成形的六月胎,没活成,一尸两命。
当时她去看了一眼,青玉浑身是伤,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满是咬痕、抓伤和房事过激后留下的淤痕,下|体溃烂,不断有血水流出,气味十分难闻。
青玉一脸温柔地揉揉她发冷的小手,“奴婢还要侍候小姐一辈子呢,哪能轻易言死。”她当云傲月是发烧作恶梦了,语气轻柔的安抚着。
“妳们没死,那是我死了?”除非她一命归阴司,不然怎会再见到对她忠心耿耿,打小服侍她到大,却死去已久的丫头。
“呸!呸!呸!小姐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小姐是当官夫人的命,此生富贵绵延,儿孙满堂,才不会这么早去世。”生性较跳月兑的绿腰拿了个秋香色靠枕枕在云傲月的腰后,让她靠着坐直身子好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