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朋 第十七章
第七章
朋朋踏进家门之后,没听到野板的叫声,看到里侧闪烁电视的荧光,料想应该是爸爸又抱着野板躺卧在沙发上看电视打盹吧。
爸爸对家里增添猫口一只从未反对,也几乎立刻就接受野板这只小家伙,反而是妈妈一直碎碎念,嫌猫咪脏嫌猫咪臭,还要朋朋发誓兼约法三章,绝对不可以变成阿公阿嬷隔代教养小猫咪的局面,才愿意给她观察期让她把野板带回家。
结果爸爸这个阿公老是抢着玩猫……一想到阿公阿嬷这名词辈分,以及自己以野板的妈妈自居,心中一阵酸楚,慢慢走过自家一堆水电材料的店内陈设,越过算是隔间的墙面,见到妈妈用静音看电影等着她。
而野板,就这样窝在人家大腿上睡觉。“妈,还没睡喔。”
“野板要人抱啊,你爸爸明天很早就要出门。”
朋朋在母亲身旁坐下,野板很快扭着小身体爬到朋朋身上。她猜想这一定是因为铭印效应,自己女乃着野板几周,野板每次喝女乃都用无辜的大眼看着她,把她认作猫妈了,所以十分亲人也异常黏她。
“爸爸刚睡吗?”她一边抚着野板的腮帮子和下巴,一边看着电视,影片名称又是海怪类的,父亲特别爱看这种异形蟒蛇白鲨海怪电影。
“你怎么知道??”母亲问。
朋朋没打算泄漏推理过程。妈把爸赶去睡觉,根本没认真看电视所以也不需要转台,一定是在想审问犯人的细节与作法。王家门禁是老妈说了算,这隐形门禁若是犯了规踩了界,妈妈就特别多问题特别爱碎念。
“刚刚是男朋友送你回来的吗?”母亲还特别看了时钟一眼才问。“……嗯。”
“照片给妈妈看一下。”
朋朋纠结一阵,还是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点出相片,母亲接手拿着,而后仔细端详。“这么帅喔……”
朋朋没有应声,看到妈妈熟练地操作手机要看下一张,想抢回手机,妈妈却转过身子背对她继续查探,看着她和舜两人开心靠在一起的亲昵合照。
幸好妈妈没有按下一张照片,否则她一定会指控母亲侵犯隐私。
“妈妈不是讲过,交男友要哪三不?”母亲递出手机要还她,却不松手让她拿走,似乎要她应答。
“……不要太帅、不要太有钱、不要太聪明……”朋朋无奈地回着。高富帅这三项,母亲只有不排斥高个子这项,基于优生学考虑。
“结果呢?你男朋友符合哪一点?”
“哎哟!”朋朋总觉得母亲很不可理喻很不可思议,每次都用自豪的媒婆阅人经验想要洗脑女儿。
母亲轻叹一声。“至少面相看来不是轻浮的人……”
不知怎地,恋爱初期曾想过跟母亲过招比划这三不,哪有什么太帅就花心太有钱就狗眼看人低太聪明就看不起女人这种道理,就算现在要她长篇大论跟母亲唇枪舌剑也早已演练多次完全可以随时出手,但此刻朋朋毫无兴致,抱着野板起身,只说着:“我要洗澡睡觉了啦。”
母亲没再追问,却在她要踏上楼前,小声补了句:“记得做好保护措施。”
朋朋头不回,轻巧两步做一步踏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梳洗完毕,看着野板自嗨地追着小毛球跑来跑去,累了后,她很快喂食猫罐,之后把他放在猫砂盆内等着看野板尿尿。
一切就绪后,她爬上床,看着野板小声喵叫着,见她不理,很快地练习爬着她刻意堆栈的纸箱阶梯,一层一层爬上来窝在她身边,让她不禁松口气。
前些天,野板疑似不会上下床就这么尿床,换洗床单折腾得她很想死,现在有种苦尽笆来之感。
看着野板的小猫头枕在她手腕上,彷佛面带微笑地睡着,朋朋模着小猫咪的背,感觉胸口一紧,更加打定主意要好好顾着这只毛小孩。
本来该准时去球场帮舜加油的,之所以错过舜的全垒打,是要离开动保社前,她才检查身上有没有过多猫毛,突然看到徐辉平接起电话的脸色严肃,让她和燕屏不禁好奇万分。
听着徐辉平喊刘阿姨,两人都在猜是不是菜包店那只小琉璃和他的小猫们。
小琉璃是只无敌聪明的虎斑猫,每次要诱捕他都不上当,就这样一直生一直生……这几天听徐辉平规划女乃猫们可以断女乃了,要去抓小琉璃结扎请刘阿姨先不要喂食,今晚他打算去诱捕——
徐辉平挂了电话,拿起私人物品准备离开。
“学长,是小琉璃怎么了吗?”朋朋问着。小琉璃是野板的妈妈,她总会特别关心,虽然还没有见过本猫一面。
徐辉平迟疑几秒,才开口:“被车撞了。”
朋朋和燕屏什么都没多想就跟着徐辉平到达现场,菜包店旁的巷子里都是吃学生族群的小店小摊为主,哪来车速过快的车把猫撞成如此?看着小琉璃躺在地上的身躯,朋朋和燕屏当下就直掉泪。
“你们不要再顾猫了啦,又办又吵不说,你看看,一直生一直生—上次一只跑到前面大马路被撞死,现在这只死在我店门口,五告衰小!”麻辣鸭血店老板站在小店门口碎念着。
朋朋抖着唇,努力想回击的句子,但脑袋一片空白,就听徐辉平问:“老板,请问有纸箱可以给我一个吗?”
老板本想再叨念,看着徐辉平的脸,竟有气势瞬消之态,拿出一个纸箱放下后,自行走回店内。
徐辉平蹲,轻轻捧拾起小琉璃的身躯,成形的和不成形的,而后静静地呆了几秒,才站起身,将纸箱暂放一边,又向店内问:“老板,跟你借几桶水。”
燕屏一边分心看着,一边帮忙引开少量缓行的车流,朋朋则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忙都帮不上。
提了几桶水,将地上血渍和其它东西冲洗干净,还回水桶,徐辉平抱着纸箱走着,燕屏和朋朋缓缓跟在后头。
感觉走了很久,抵达兽医院,徐辉平交代火化事项、洗净双手,而后踏出,看了她们俩一眼后,慢慢往回程前进。
行了一阵,他停步等她们跟上,说着:“来去吃点东西吧。”就领着她们回到麻辣鸭血店,也不理会她们的错愕,自己进店选了最里面一角坐下点单。
看着他点单,燕屏和朋朋才跟进入店,分别坐下。
“学长,为什么……要吃这间店?”朋朋发现自己的声音充满怒气。
“因为想吃这个。”徐辉平没有特别表情。“可是刚刚——”
送上来的三碗麻辣鸭血打断了朋朋的话,朋朋瞪着老板面无表情的脸,原本会随口向店家说谢谢的习惯消失,只是沉默。
“可是老板讨厌猫。”燕屏等老板走了之后,小声接口。
“老板有讨厌猫吗?”徐辉平看了燕屏一眼,便取筷开动。“他刚刚……明明就……”朋朋想找到精确的字眼,却抓不出适用的、罪行严重的。
“关于这类事……侵门踏户、夺取土地占领划界、掠夺资源,把原本的种族、其他的物种驱赶,眼不见为净,被这样对待的岂只有猫咪而已。”徐辉平的声音平平淡淡。
燕屏和朋朋只傻傻地看着他。
“比较珍贵稀少的,则施舍保留地、保育区或动物园。”徐辉平说到这里,勉强笑了一下。“猫咪太会生了,不过比起猫咪,狗狗更惨。”
她们没有应声,却不自觉轻叹。
“吃吧。”徐辉平这么说着,声音听来有些疲惫。
燕屏和朋朋无声地开动,但食欲不兴,吃得意兴阑珊。
朋朋原本还有生气的情绪来支撑,让她不感觉累,现在只剰沉重。她打量徐辉平,无意识地注视着他的脸,发现他右眼下方有颗痣,原本平凡的脸,现在看来有些耀眼,那是一种属于睿智的成熟。
“学长是因为这样……所以退伍后才会决定念兽医的吗?”燕屏问。
徐辉平沉默一阵。“我要去当兵前,我们家养了七、八年的小黑狗突然暴毙死了。那时很疑惑,前一天还好好的,隔天就死了。死了就没了,再也不在了。”
“死了不会没了,不会不在的……”朋朋不禁说着。
徐辉平抬眼看向朋朋。“不,死了就是死了,就没了。生命很轻的,朋朋,甚至可能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与原因,就这样消逝。”
“不会就这样消逝的。”朋朋坚持。“我们会记得的。”
“啊。”徐辉平微笑。“生命是很轻的,重的是……被赋予的意义。”
朋朋看着徐辉平,有点明白又不是那么明白——
抚着野板的小脸,又轻轻捏着他的小肉球,想到下午,不禁眼角微湿。后来用餐完毕,他们正打算付账,老板只是挥挥手说不用了,很快打发他们又径自去忙碌。
她们俩再度跟着徐辉平,不料他才走到菜包店就停步,害她们差点撞上他。“你们先回去吧。”
“学长你不回学校吗?”燕屏问。
“我要去找里长,看有没有监视器,在这种巷子这样开车,得倡导一下;另外要问问爱心妈妈,看她们知不知道小琉璃的小猫们在哪里。”
朋朋看着徐辉平,虽然认识这人不久,但他并非多话的人。看着他一边沉思一边月兑口而出的表情,总觉得他并不那么波澜不兴不受影响,而是……他选择……更应该有意义的必须,去做些什么的必须。
“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
她们看着徐辉平踏开的背影,不禁呆了一阵。“燕屏……你有想过,长大后……要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吗?”
“没有。”
“我也没有。”朋朋说着。“可是……我现在,想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嗯。我也是。”燕屏点头赞同,大有见贤思齐的意味。
两人慢慢走回校园,看到热闹嬉笑的学子们,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而后朋朋见到穿着运动服的篮球员跑过身边,才突然记起棒球社今天有比赛。
她匆匆忙忙赶到球场,结果错过了舜的全垒打与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