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迷花魁 第三章 报恩机会来了
恶夜里的一桩凶险就如此化解掉,然而当晚在天香楼里听说引起了骚动,经香儿打探,才知道原来是应三爷把江爷丢在大厅外,菊姨赶忙将大夫找来医治他,而待他清醒,绝口不提犯了什么事,只是狼狈又气恼地说从此再也不进天香楼。
菊姨疑惑不已,潋艳也懒得告知这事,只是心里惦记着欠了应三爷一份情,不知道有无还人的一天。
而竹音则是天天带着她绣好的锦囊上工,就盼能再遇见他。
潋艳为此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不管他有没有再来天香楼,依他那日的穿着打扮,分明就是个富家公子,哪里可能纳竹音为妾?他不来,就让竹音盼着,总好过面对现实伤心的好。
就这样,直到年关将近时,原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竟然出现在她眼前,而且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
“小姐,天寒地冻的,你在这里做什么?”香儿远远就瞧见连暖帔都没搭上的潋艳蹲在园子一角,不知道在拉扯着什么。
“香儿,过来帮我!”潋艳头也不回地喊着。
香儿微皱起眉,担心她是受了伤,加快脚步跑去,却见——
“小姐,你赶快放手!”她瞧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也不知道死了没?
潋艳气喘吁吁地抬眼瞪她。“他还活着,你快点帮我抬起他,他再待下去,不死也得死!”
年关将近已至隆冬,虽没下雪,但园子里的草木都已经冻得枝叶泛黑,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哪有办法在室外捱过一晚?
“小姐,这个人私闯进咱们后院,这事得先跟菊姨禀报才成的!”香儿急得直跳脚,只想将她扯回房里。
“禀报也不急于这一刻,我跟你说,这人是之前救了我的应三爷,他曾救过我一回,你说,我哪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就这样死去?”知恩图报是做人最基本的,要她视若无睹,干脆叫她去死算了。
香儿呆了下,还没转过来,跟着香儿前来,就停在几步外的竹音听见了,拉起裙摆就跑了过来。
“潋艳,你说是应三爷?”竹音急问着。
潋艳用下巴努了努地上的男人,竹音一瞧见他的脸,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忙抓着潋艳问:“这该怎么办才好?他看起来伤得很重,他……他还有气吗?”
“还有,再怎么样我也要留住他这一口气。”潋艳霸气十足地道,哪怕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也不让人看穿她的惶恐。“竹音,你帮我,咱们一人架着他一边,先把他架回我院落里再说。”
“好。”竹音毫不犹豫地应声,看着潋艳拉起他一边胳臂,她便撑住另一边,岂料两人怎么也撑不起昏迷的男人。
“香儿,过来帮忙。”潋艳气喘吁吁地喊着,却不见香儿走来,一抬眼才发觉哪里还有香儿的踪影。
不会吧?她以为香儿应该会是站在她这边,支持她任何作法的,岂料她竟连一声都不吭就跑了……
没时间让她难过香儿的悖叛,她咬了咬牙,使尽力气要再将应三爷撑起,可是一连试了好几回,撑不起就是撑不起。
她怕他失温,更怕一再折腾让他的出血更严重,可恨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想救个人都这般难。
“潋艳,怎么办,凭咱们两个是撑不起他的。”竹音说着,寒冻的天,她额上却已经微布薄汗。
潋艳抿紧唇,忖了会便道:“不能再拖了,我去请守门的邦哥帮忙。”虽说邦哥不见得会帮,可眼前她已经无计可施,用跪的用拜的也要把人求来,大不了再撒把银子买通他。
“我去。”
竹音自告奋勇,才刚放下应三爷的手,便听见香儿气喘吁吁地喊着,“邦哥,就在这儿,你动作快一点。”
“你小声一点,要是我私自踏进这儿被菊姨知晓,我会被她扒掉一层皮。”
“邦哥,你放心,既然会请你帮忙,绝不会害了你,待会还有后谢呢。”
潋艳抬眼,就见香儿已经把邦哥给请来。邦哥长得虎背熊腰,白天守在后门,是防花娘逃跑的看门小厮。
严邦一见草地上全身是血的男人,眉头一皱,立即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应三爷给抓起,粗声问:“要将他搁在哪?”
竹音才要开口,已经被潋艳抢白。“邦哥,将他安置在我的侧房。”
严邦应了声,三步并成两步地直朝她的院落而去,然走了几步,又问着香儿,“潋艳的小院在哪?”
“跟我来吧,邦哥。”香儿快步走在前头指引。
潋艳和竹音赶忙提步跟上,待人送进了侧房后,香儿又打发了严邦将大夫找来,自然不忘在他手里塞了点碎银。
“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严邦一走,香儿随即愁着脸问。
岂料,潋艳却是一把扑进她怀里,吓得她瞠圆了眼。“……小姐,你怎么了?”
“香儿、香儿,你果然是最棒的!”原谅她不够信任她,以为她丢下她一走了之,还暗暗伤心了一把。可实际上,香儿办事最稳当,竟帮她把邦哥给收拾得服服贴贴,知道遇事该怎么做怎么拿捏,比她脑袋精明多了。
香儿被夸得一头雾水,有点赧然地拍拍她的颊。“小姐,我还真模不清楚你的心思呢,只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还有,虽然邦哥替咱们找大夫,可这事菊姨一定会知晓,你得要先想好对策才成。”
香儿往床边望去,就见竹音坐在那儿直睇着昏迷不醒的应三爷,那神情说有多痴情就有多痴情。
“放心吧,菊姨那边有我顶着。”潋艳抱够了才笑嘻嘻地抬眼。“别担心,老天既让我看见他,那就代表老天要我救他,他一定会没事的。”
“可是,他要真没事,也不能在这儿养伤啊。”
“他是个富贵公子,待他清醒,自然会差人把他接回去的。”对菊姨来说,她帮了个富贵公子,菊姨不会反对的。
一切本该照她的想象进行的,可偏偏她漏算了一点。
“……你无家可归?!”潋艳用气音问着。
不会吧,怎会有这种意料外的状况发生?
大夫一来,快速地替他上药后,直说他命大,及时得到救治,只要人清醒,喝了几帖药,伤就会稳了下来。然而第一帖药都还没煎好时,他人就清醒了,虽然脸色死白,但那双深邃的俊目依旧沉着有神,而且直盯着她瞧,使得她头皮都快发麻,心跳一阵失速,半晌,她才想起正经事,谁知道这一问,竟问出了他无家可归的窘境。
这下子死定了,照她的估算,大夫进出大厅,肯定会碰到菊姨,所以菊姨也差不多要来兴师问罪了,而他现在却说他无家可归……
“你无须担忧,我不会在这里叨扰你。”他低哑地道,敛目的侧脸噙着几分愤世嫉俗的恨。
潋艳眉头都快打结了,心想才隔了一阵子不见,他整个人似乎不太对劲,想问他,毕竟是交浅无法言深,不问嘛,他待在这里确实是个大问题,偏偏她又不可能在这当头赶他离开天香楼。
送佛送上西天,她要是在这当头赶他走,同样是逼他去死,这事她绝对不干,所以她非得找出让菊姨愿意留下他的法子不可。
“你尽避放心,就在这儿待着。”略略想出了轮廓,她二话不说地保证。
他瞧也没瞧她一眼。“男女该防。”
潋艳不禁低笑了声。“这儿是青楼,要是男女该防,销金窝全都可以歇业了。”
他眉头微皱,听不出她是自嘲还是怎地,教他不由得正视她,思绪千回百转,而最终,他的心定了下来。
“你要我留下吗?”他问。
潋艳微扬秀眉,不去揣度他那种近乎暧昧的问法,想了下便道:“你曾经救过我,所以我还一次情,这是天经地义,我可以想法子让你在这儿待下,直到你不愿待为止。”
“我可以留下,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他承诺着。
他能逃过死劫,这条命自然要给她,唯有她能决定他的去留。
“这是你报恩的方式?”她好笑地说。这种说法,好像他连命都可以交给她……这恩也报得太大了点,她不敢收。
“是。”
“那……我可以问你为何受伤吗?”她小心翼翼地打探。
他眸色一黯。“不过是被养的狗给咬伤罢了。”
“喔……”那只狗,肯定高大凶狠。“那么,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多闻,应多闻。”
“多闻?有意思的名字,听起来是个爹娘有所盼望的好名字。”友直友谅友多闻嘛,她真是天才,随便都联想得到。
“也许。”
潋艳直睇着他淡漠的侧脸,总觉得他真的和初遇时相差甚远,也许和他这次受伤有关,但他要是不想吐实,她再追问也没用。
更糟的是,气氛好凝重喔,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适巧有人开了门,她开心地回头喊,“香……菊姨。”啐,还以为是香儿把煎好的药端来,谁知道竟会是菊姨,而且后头还跟着一副准备看热闹的绮罗。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非要惹火她不可吗?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放过她这个想要和平度日的人?
“潋艳,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菊姨冷着脸,双眼如冷箭像是要将应多闻给盯死在床上。
潋艳起身,笑得一脸无辜。“菊姨,我正要跟你说呢,不如咱们先到隔壁小厅聊聊,好不?”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的?”
“菊姨要是想在这里说,自然也是可以。”潋艳态度落落大方,一点遮遮掩掩的窘态皆无,就见她施施然走到床边,对着菊姨道:“菊姨,这位是应多闻,近两个月前,就是他将江爷给丢在天香楼大厅的。”
原是来看好戏的绮罗闻言脸色大变,悻悻然地瞪着她。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菊姨恼声道。“就因为他,江爷直到现在都不再踏进天香楼,这笔帐适巧可以在这当头跟他算。”
“菊姨,这笔帐很难算,倒不如先坐下,我给你倒杯茶,咱们好好对个帐。”潋艳亲热地挽着她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从头到尾都当绮罗是空气。“菊姨,你可知道为何应多闻要这么对付江爷?”
“我这不是等着?”
“那是因为江爷图谋不轨,他收买了崔嬷嬷,在我进后院的腰门后,便将腰门锁起,而守在腰门竹林里的江爷便趁机要强辱我的清白,香儿还被他踹倒在地,当时要不是应多闻赶至,我怕不能好好地站在菊姨面前。”潋艳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绮罗,见她脸色忽青忽白,她心里就觉得很乐。
“竟有这种事?”菊姨往桌面一拍,思及什么,又道:“可就算如此,江爷从此不进天香楼,你可知道我损失多少?”
“不对,菊姨,这帐是要这么算,假如我让他强辱了清白,他顶多花个百两银子就可以将我带回江府,因为我非完璧,而他也势必会到外头吹嘘,届时我在天香楼里不再有价值,自然是随他喊价了,是不?”
听潋艳这么一说,菊姨不由静默思索着。
潋艳见状,扳动玉指细算着。“菊姨的算盘打得比我还精,可以算得出江爷进天香楼一回能撒多少银子,而他又是多久来一回,而我呢,一旦及笄,我的初夜又能够喊价多少,又或者该说,如果有人想替我赎身,菊姨打算将我卖个什么好价呢?难道我的价码还不值将个素行不良的江爷给打出天香楼吗?”
一旁静默的应多闻瞧着她落落大方的讲起那晚的险事,话锋一转竟会提及她的卖身价,教他眉头不禁攒得死紧。
“菊姨,你别听她胡算,江爷可大方了,他每回的打赏可都丰厚得紧。”站在门边的绮罗赶忙进屋煽风点火。
潋艳笑吟吟的,不疾不徐地道:“多丰厚?不就是一支银钗和一把琵琶,再不就是拿些官银要威风,连套象样的头面都没有,哪里算是丰厚的打赏来着?如烟姊姊的客人上回送了一套精装四书五经,打个折卖回书肆,随随便便都能赚上几十两,这才叫作丰厚。”
再白目,她就不是打脸,而是打人了!
“你!”
“好了,绮罗,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我还在跟潋艳说话呢。”菊姨不耐地斥喝绮罗,正色问:“潋艳,虽然你算得极精,但你要怎么证明那晚江爷对你图谋不轨?说不准是这个男人劫财,才会对江爷痛下毒手。”
“菊姨这么说也是颇合理,但我方才也提过了,江爷最喜爱拿官银耍威风,毕竟江爷的布庄是户部钦点的朝贡品,他身上官银多,打赏的自也是官银,菊姨何不到崔嬷嬷那里搜捜,也许能找到一些官银。”
绮罗闻言,忙道:“江爷打赏时,总是阔气得连丫鬟都给,崔嬷嬷要是能分得一二也不算什么。”
“崔嬷嬷不过是个看守腰门的婆子,想拿赏有难度吧?”潋艳干脆端了杯茶在菊姨身边坐下,浅啜了口,道:“其实,一个守门的婆子哪有可能见到贵人,就算遇到了贵人恐怕也个识得身分,而通往后院的路曲曲绕绕,江爷要一路无阻地进到腰门,若是无人引路,他怕也走不到呢。”
绮罗脸色瞬间刷白,想再说什么,却对上菊姨凌厉的目光,吓得她别开脸,什么话也不敢说出口。
“潋艳,这事可以暂时不查,但他呢?他这是怎么着?”
“菊姨,我这个人呢,没什么好,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人拉我一把,我必定衔草结环,有人扯我一脚,我自然是睚眦必报,这应多闻救了我,如今他有难,我当然非救他不可,他因为遇惨事,落得无家可归,我本打算要收留他,可方才他开口了,说我救了他,他要把命押给我,我就想……菊姨,让他留下来当我的随从吧?”
“你胡闹,怎能留个男人在身边?更何况这后院里住的可不只你一人。”菊姨想也不想地驳斥她的要求。
“我当然可以,菊姨,是菊姨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我才能苟活至今,所以菊姨要我做什么,我定会做什么,可我怕,我怕意外,所以为了保住我的清白,菊姨不认为该让个武艺超群的人跟在我身边较妥当吗?”抢在菊姨再开口前,她又道:“菊姨,有我在,他不会染指其他花娘,况且姊姊们也不可能傻傻地被个不知底细的男人给拐了吧,更不可能蠢得将他当面首养,是不?”
菊姨攒起柳眉,仿佛陷入天人交战,一旁的绮罗低声道:“姊妹们不可能养面首,可天晓得他会不会化为恶狼把潋艳给吃了。”
潋艳横眼瞪去,恨不得将她打发到天涯海角去。死三八!菊姨都好不容易动摇了,她偏要在旁边造谣生乱。
“绮罗说得对,我可不能养虎为患。”
“菊姨!”
“够了,不用再说,待会我就差人将他送出天香楼,天香楼的规矩任谁都不能打坏,就算是你也一样。”菊姨话落便起身,潋艳正想法子要拦下她,便听应多闻有气无力地开口。
“菊姨,何不听我一句?”
潋艳诧异地回头看着他,没想到他真的会主动争取留下。
“你有什么好说的?”菊姨懒懒地睨向他。
“一句很重要的话,你先让她们出去,且听我慢慢说。”应多闻眸色沉稳,并无居于下位的卑微感。
“什么话非得要她们出去才能说?”菊姨不以为然的说。
“我认为还是等她们出去再说较妥。”
虽然不知道应多闻到底要说什么,但潋艳出手帮上一把。“菊姨,你就听听他怎么说嘛,绮罗姊姊,咱们到小厅去,我让香儿给你上茶。”
“喂,你干么推我,我才不喝你的茶,你……”
潋艳二话不说地使力将她往外推。虽然她撑不起一个伤重的男人,但要把长她没几岁的姑娘推出房,还是办得到的。
房内,菊姨冷冷地看着应多闻。“你到底想说什么?”
潋艳硬是将绮罗拉到小厅,香儿适巧煎好了药端来,潋艳立刻要香儿去备上一壶茶,只是茶还没送来,她便从厅门口瞧见菊姨快步踏出院落小门。
“菊姨,待会我就请邦哥多带几个小厮把他给抬出天香楼。”绮罗动作比她还快,已经飞奔到菊姨身边献计。“得走后门,被人撞见了可就不好了。”
潋艳暗咒她欠揍,正要开口时,就见菊姨的脸色臭得像是被倒了几百两的帐,恼声道:“何时我做事还要你差使了?”
“……菊姨?”绮罗吓了一跳,没想到竟被反呛一句,不禁委屈地涨红脸。
潋艳在旁察言观色,虽说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但照菊姨的反应,她应该是答应让应多闻留下了,就不知道应多闻到底说了什么,怎会教菊姨的脸色这般难看。
“潋艳,他可以留下,也可以待在后院,但他不只是你的随侍,天香楼的杂活他也得做。”菊姨说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话都是从牙缝挤出的。“要是让我发现你俩间有私情,我能有什么手段,你就算忘了,香儿也会提醒你。”
话落,也不等她吭声便气呼呼地走了,还险些撞上端茶而回的香儿。
“菊姨怎么气成这样?”香儿走近她,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潋艳耸了耸肩,只是大略地提起方才的事。“香儿,茶给你喝吧,我先把药送进房里,顺便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姐,还是让我把药送去吧,小姐总不好跟个男人共处一室。”香儿赶忙拉住她,就怕她真是一点防心都无。
潋艳没好气地笑睨着她。“香儿,你会不会想太多?我人都在青楼里了,还怕人家坏我清白吗?”见香儿又要开口,她连忙打断,“方才菊姨已经撂下狠话,说只要我跟应多闻有私情怎地,她有什么手段,你都会提醒我的。”
香儿原本是菊姨身边的大丫鬟,当初是因为看重她的姿色,才会将香儿发派到她身边伺候。想当然耳,香儿必定是最清楚菊姨脾性的人。
“菊姨狠的时候,可以比谁都狠,你可千万别以身试法。”香儿苦口婆心地劝着,怎么也想不到菊姨竟会答应让一个男人待在后院,甚至就养在小姐的小院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放心吧,我都决定要好好过日子了,又怎会自找罪受?我倒是很想知道应多闻到底跟菊姨说了什么,竟能教她改变心意,简直是太了不起了。”这种谈判手法,她得多多学习才是。
香儿没辙,只能任由她进厅里端了汤药便往侧房去。
“多闻,喝药了。”一进屋,潋艳便直接把药端到床边花架上,自然地往床畔一坐,作势要将他扶起。
“我自个儿来。”应多闻微皱着眉,要她退开一些。
“你行不行?大夫说你左肩到胸口的伤颇深,要是使劲的结果又渗血该怎么办?”看着他用双肘奋力地撑起自己,她不禁直盯着他胸前的布巾。
“哪怕你在青楼,你还是要记得男女有别。”应多闻气喘吁吁地撑起自己,脸色苍白地倚在床柱上。
“你还真是有趣,在这青楼里是不会有人跟我这么说的。”不过,这也证明他是个正人君子吧。
应多闻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干脆闭上了嘴,伸手要她把药端来。
乖乖把药递给他,潋艳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好奇的问:“对了,你到底是跟菊姨说了什么,竟教菊姨改变了决定?”
应多闻面无表情地将药喝完,把空碗递给她。“我说,她要是不肯留我,我就砸了天香楼。”
“有没有更高明一点的谎?”她今年十三,不是三岁好吗。
天香楼开门做生意,防人乱事,肯定雇了几名护院打手,是他说砸就砸的吗?他要是无伤在身,她还勉强相信,依现在的状况,就连她都能整死他,还砸什么?
“没有。”
潋艳啐了声,额外送他一记白眼。不说就算了,横竖也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留下养伤,又能有一处栖身,也算是她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了。
“我倦了。”
“嗯,睡吧。”大夫说药里添了安神和镇痛的药,可以让他睡着,少感觉一点痛楚。
“你可以离开了。”
这算是过河拆桥吗?“我留在这里是要照顾你,不用急着赶我。”
“我不用人照顾。”
“你最好有那么强,想当初我重伤时,在床上躺了个把月,都是香儿在旁照料我,你没个人照顾,吃喝拉撒怎么处理?”他肯定没伤过,不知道有伤在身,自己会变得有多弱。
“你为何会重伤?”他嗓音无波地问。
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道:“听说之前我宁死不屈,一头撞在墙上,是吊着一口气硬被救回的。”
应多闻眸色一黯,面色寒鸷,久久不发一语。
潋艳察觉自己似乎把气氛弄拧了,思索片刻才道:“不过呢,我清醒后,把所有事都忘光了,这也让我想清楚,人嘛,活着才有希望,才等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太急着下定论,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应多闻直睇着她洒月兑的笑脸,豁达的说法不像是自嘲,而是一种率性达观,说的是她的心境,却也适巧说进他的心坎里。
“所以,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应多闻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她,仿佛着魔般看着她噙笑的眉眼,她那般自在,那般无垢,像这人世间没有任何黑暗可以玷污她,更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挡在她面前,屈辱她半分。
“你不是累了?要不要闭上眼休息了?”可不可以别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骚扰她?
难怪竹音会巴着他不放,要不是她强势赶人,现在霸在这里的人就是竹音了!有谁受得了他这种不语的凝视?这根本就是勾引嘛!
应多闻缓缓地闭上眼,睡意不一会袭来,将他卷入梦中,梦中有着他曾以为最美好的一切,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虚假,他一直活在旁人给的假象里,而他的自以为是毁了一个家,毁了一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小泵娘……
“香儿,他烧多久了?”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潋艳急切的说话声,应多闻想张开眼,再瞧瞧她那抹率性从容的笑,也许身上的痛就能消除几分,然而试了几回,他怎么也做不到。
“小姐,大夫说过了,他身上的伤势必会引起高烧,我已经让裘儿去煎药了,一会喝下就会好多了……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拿白酒涂在他身上给他散热。”
“可你不能月兑他衣衫啊!”
“我不月兑他衣衫怎么涂?”太为难她了。
“可是……”
“没有可是,先降温再说,脑子要是烧坏了,那可是救不回来的,我岂不是白救人了?”潋艳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衣衫,将布巾沾上天香楼里最辣的白酒,涂在他的皮肤上,搞得满室都是呛辣的酒香。
“小姐,你不会想月兑他裤子吧?”香儿瞧她动作略有停顿,惊骇地道出揣测。
“本来想,但想想还是不妥。”下半身不涂应该没关系吧。将白酒递给香儿,她又拧了湿布巾敷在他的额上。
“小姐,你去歇着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不成,你已经照顾他好几个时辰,肯定也累了,你先去歇着,我要是累了再去唤你。”
香儿知道她一旦下了决定,是十匹马也拉不回的,只好先到后头的仆房睡。
潋艳勤换着他额上的布巾,待裘儿把药端来,才轻声地唤醒他。“多闻,先喝药吧,喝完了药,身上的热就会退了。”
应多闻勉强地张眼,思绪仿佛还未清醒,半晌才道:“笑一个。”
潋艳楞了楞,嘴角抽了下。“等你喝了药,再赏你。”是病傻了不成?她最好笑得出来,她若少点恻隐之心和良心,现在肯定就能哈哈大笑。
她使力地扶起他,他喝药的动作依旧豪迈,咽下汤药后随即又道:“笑一个。”
潋艳直瞪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好了,赶紧歇下,再睡一会,待你醒了,肯定会觉得好多了。”要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她就得再将大夫唤来了。
“吹首曲子来听听吧。”他哑声道。
潋艳超想翻白眼,他的要求还真不是普通的多,但不满归不满,她还是回房取了竹笛,只是回来却见他像是已经睡着。
她的纤指转动着竹笛,想了下,走到窗前,吹奏起悠远悦耳的笛音,不似平常的花舌那般俏皮,而是像淙淙流水能够净化人心般。
应多闻缓缓地张开眼,窗外月光在她身上洒满了银辉,让她好似从月中而落的仙子,教他怎么也移不开眼,笛音如沁凉夜风平息他身上的痛楚,抚慰了深藏在他内心的愧疚……
活着,他必须活着,至少必须为她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