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用 第八章
第四章
一整晚没睡好的蓝云现在头很痛。
其实天亮那会儿她有睡着,直到起来准备摆摊子,中间也睡了两个时辰,身体应该是支持得住的,只是……
暗恼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右边,那里站着今天新来的摊贩,老板是个比大黄再年长几岁的年轻男子,他的摊子上摆着几层蒸笼,里面几乎都是热腾腾圆滚滚的包子,只除了几个比较奇形怪状的。
那些奇形怪状的包子是老板当场做好放进去蒸的,有人看了新奇想买来吃,老板还不卖呢!可就算这样,这个新摊子的生意倒也不错,不过一个时辰,包子就卖得七七八八了,就剩几颗圆滚滚的肉包跟他那些奇形怪状的非卖品。
其实包子哪儿都有得买,这摊生意特别好的原因,十之八九不离老板的那张脸。
以男人的标准来衡量,这老板实在长得好看了不只一点,说他是美男子也不为过。因为他不但面如白玉,五官还相当精致漂亮,幸好浓黑如墨的眉宇跟线条分明的轮廓让他丝毫不显女气,反而英挺得叫不少姑娘瞧一眼都脸红。
总之,他长这样让人叫他一声小扮都显得侮辱了他,在这熙攘的市集里更显得鹤立鸡群,突兀得很,于是买东西的贪看他,卖东西的偷瞄他,毕竟长这么好看的人不多见,多看几次也很养眼,可以说整条街上唯一不想看到他的人就属蓝云了。
这人不回皇宫当他的皇帝,跑来这里卖包子做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的蓝云忍不住又往男子的脸上瞧,确认自己真的没眼花。
站在那里揉面团的人真是他——东楚皇帝,竞铮。
在她来不及收回目光之前,专心捏着包子的竞铮好像感受到她的窥伺,毫无预警地转过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空交错,他立即对她笑了,而她的头却瞬间更痛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何不一刀痛快了结她呢?还是说,他就像某些野兽一样,将猎物杀死之前总要玩弄一会儿?
想到他曾经的冷酷,她再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跟冷漠,竞铮见状收起笑意,回头又继续捏着他的包子。
蓝云看着他的侧脸,心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再说他昨天夜里对她保证不杀人,现在又演这一出戏,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兴致取他们的性命吧?倒不是她贪生怕死,她怎样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蓝天——
“你下次要敢再这样,我绝对不原谅你!”
怒气腾腾的一句话猛地打断蓝云的臆想,待她一对上熟悉的丹凤眼,满脸的惊讶就全数化作反省。
“小天,你别生气,娘就是、就是怕……才出此下策,你别生娘的气好吗?”蓝云急急扯住蓝天的手,一口一个娘的,可是看上去她一点当娘的气势都没有,完全被蓝天的气场镇压得动弹不得。
一般人大概很难理解这种母不母子不子的场面,不过这孩子是蓝天,被他警告的是蓝云,熟识他们母子的街坊邻居早就司空见惯了,至于不熟识他们母子这种相处方式的,例如某个正在捏包子的男子,不免竖耳侧目,光明正大干起听壁脚这种贼人之举。
蓝云哪管竞铮会听到什么,她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想得到宝贝儿子的原谅。
她就知道蓝天一早在大黄家醒来肯定会暴怒,可她实在情非得已呀!
她自己是看破生死,所以不怕竞铮找上门,唯一怕的就是连累蓝天。昨天夜里她本想让他借宿在大黄家,可是按照蓝天的性子,断不可能无故借宿他人家里,倘若跟他明说,他也绝对不会贪生怕死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想来想去,无计可施的她只好在蓝天的饭菜里掺了让人昏睡的药粉,等他睡着了再胡诌个借口抱到大黄家藏身,这样就算竞铮起了杀心也找不到他。
哪里知道,竞铮昨夜的言行举止都在她意料之外,害她一夜睡不好觉不说,现在儿子还要跟她算帐。
唉!
“你说清楚!你为什么要那样做?”蓝天咄咄逼人的口吻简直就像在审问犯人,犯人的脑袋也被他问得越来越低,十足反省状。
其实蓝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隔壁卖包子的说,因为这皇帝跑来追杀我了,我怕他顺便杀了你这假儿子吧?
人家皇帝正想演戏,她当众泄底无疑是找死。老话一句,她可以死,但蓝天不行。
于是蓝云继续低着脑袋想破头,却怎样都想不出个好理由来搪塞蓝天,幸好上天眷顾,这时候派出一把大嗓门来解救她。
“好了啦,小天,瞧你这样子哪里像醒来找不到娘的娃,根本是老婆跟人跑了的妒夫吧?简直完美诠释什么叫做恋母情结啊!”原来是大黄,他正咬着一串糖葫芦走过来,看上去无比惬意。
今天初一不杀猪,所以他的刈包生意休息一日。
“不过云姊,你昨晚到底办啥事去了?还得要把这小子送到我家睡觉?他睡到刚刚才醒耶!那样子根本是昏迷吧?”大黄只顾着长舌,浑然不觉自己捅了蓝云好几刀。
好吧,这人显然不是来解救她的。
蓝云苦着脸,郁闷极了,不必抬头看都知道蓝天的脸色有多黑,还有隔壁那个人。
现在他就知道她昨晚又骗了他一回了。
就这么巧合,蓝云这边刚想起竞铮,竞铮就站在那头发话了。
“他就是你儿子?”迷倒不少姑娘的俊脸似笑非笑,黑亮的眸子在蓝云母子身上来来回回。
蓝云见状,眼底的郁闷瞬间变成了满满的戒备,一把将还在生气的男孩子扯到身后护着,显然担心他出尔反尔想对蓝天不利。
“瞧你紧张的,忘了昨夜我说过什么了?君无戏言。”
竞铮的再三保证显然是想安抚蓝云的顾虑,却把旁边一大一小惊得脸色大变。
昨夜这两人见过面?
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
“厚!有奸情!”大黄拍板定案。
“你去死!”蓝天怒吼,顺带用力踹了大黄一脚,踹完立马扯过呆若木鸡的女人跑了。
大黄抱着受创的小腿肚在原地跳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蓝云母子消失在大街尽头。
“就这么走啦?摊子都不顾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刚把小腿肚揉了个遍的大黄双手倒是麻利地收拾起蓝云的估衣摊。他还没忘记要报恩呢!
正当他收拾完毕,心里大肆给自己歌功颂德的时候,一个热呼呼的油纸包忽地塞进他手里。
“拿回去给她吃。”美男子居高临下望着矮自己半个头的大黄,大黄楞了楞,倒没把油纸包推回去。
奇怪呀!这人说话的口气听着也挺好的,一个字都没带上威胁,但当他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睥睨,似乎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算了,他大黄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好人一个,算这帅哥走运啦!
“这是给云姊的?”大黄问完这句话忽然就觉得自己挺蠢。
这位帅哥可是云姊的奸夫……呸呸,是云姊深夜幽会的对象,当然只会给她送礼物了。
“嗯。”大黄眼中的帅哥点点头,转身就回去收拾起自己的包子摊。
原来他是卖包子的?而且看样子卖得还顶好!那几笼包子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个,这都还没到中午就卖光了,这等荣景简直跟他的刈包生意有得拼!
咦?难道这帅哥是来跟他抢生意的?
大黄一想就眼皮跳,连忙瞪着手里的油纸包。
“真有这么好吃?”大黄狐疑的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一圈,顿时精光闪闪。
下一刻他就像火烧**一样,把油纸包往怀里一塞,双手抱起为数不多的衣服,立刻就跑得不见人影。
满手衣服的大黄还能去哪?自然是蓝云家。
等蓝云开门让他进屋的时候,他远远就瞧见蓝天的嘴巴还撅得半天高,一脸阴郁。
“你小子还在气啊?怎么,不高兴你娘一声不响给你弄个继父回来呀?”
刚进屋的大黄不怕死地调戏小黑脸。
“你再说!”蓝天作势又要踢他,不过这回被他闪过了。
嘻皮笑脸的大黄一**就在蓝天对面坐下来,把成捆衣服拿去放好的蓝云这时候也走回来了,也跟着坐下。
“大黄,我跟……跟那个人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想到某个包子贩多嘴惹出来的风波,蓝云就无奈得直想叹气。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人的错!不但害她夜不成眠犯头疼,一张嘴也能给她找麻烦!
“那他到底是谁啊?”长舌的男人当然是很八卦的。
“他,是我前夫。”蓝云面露尴尬。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跟竞铮的关系,直到蓝天气呼呼地质问她是不是以前的家里人上门找她麻烦,她才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至于前夫这身分也是蓝天猜的,她想着跟事实无异,也很合情理,就没反骏了。现在她不禁有些“庆幸”真正的蓝云是被丈夫遗弃的,整个连岭也没人见过她那丈夫,所以这借口就能说得过去。
“前夫?”大黄大嘴一张,蹦出一声怪叫。
托大街上那些三姑六婆的福,他当然知晓蓝云被丈夫遗弃的往事。当年要不是怕触景伤情,蓝云哪用得着带着孩子仓皇逃离前夫所在的城镇?想着她可怜的遭遇,一股愤慨之情就在大黄的胸膛里油然而生。
“原来他就是蓝天的亲爹啊?他当年那样抛弃你们母子,居然还有脸找到这里来?”大黄鼻孔哼哼,表情跟蓝天一样不耻。
“他才不是我爹!”蓝天狠狠地白了大黄一眼。
“好好好,你的心情我明白,谁都不愿意有那种混帐爹嘛!”大黄无比了解地直点头。
蓝天听了也不再多做解释,随便大黄怎么解读他的意思。
蓝云安抚地拍拍蓝天的头,暗自心生愧疚。
这孩子虽然不知道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是“已故”的皇后柳云,也不知道她跟竞铮过去的纠葛,但他始终认为她这个易容成自己母亲的陌生人必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现在才会轻易相信她跟他们母子一样,当年就是给负心汉赶出门的。加上她会易容术对蓝天来讲不是秘密,她的前夫就算会什么武功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想一个会武功的负心汉找上门,万一谈不拢就大开杀戒也不是什么令人感到意外的发展。如此一来,她昨天千方百计不让他待在家里也能说得通了。
“他跟你保证不动我了?”蓝天一向聪颖,回想起那人刚刚讲的话,就明白为什么蓝云现在不再那么紧张。
“嗯。”蓝云点点头,一脸信誓旦旦说道:“不过他要是出尔反尔,我也不会让他动你一根寒毛的!”
“然后呢?你还想再把我弄昏一次?”蓝天凤眼一瞪,就把她的气势全灭了。
“我不就是怕他……找到你吗?”大黄在场,她也无法说得太清楚。
“云姊,你是不是怕那混帐回来跟你抢儿子,昨晚才把小天送到我那儿去?”大黄觉得自己听懂了。
“算是吧。”她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心想既然说不清楚,不如就让大黄这么误会下去也好。
“哇!你真是料事如神,居然算准他昨晚会找上门?”大黄一脸惊奇,一并将蓝天的大眼带上怀疑。
是呀!她怎么知道人家昨儿个夜里就会找上门?
“因为我昨天下午在大街看见一个人很像他,想着他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所以才赶快将小天藏起来……”她嗫嚅着谎言,表情却因为真相而显得黯淡许多。
事实上,全是因为慕容飞的到访跟皇后被诛杀的消息,才让她有了防备。
想起为她牺牲的那些侍女,她不免面露哀伤,不过眼前的两个人没有因此起疑,很快就接受她的说词,毕竟连岭就这么点大,要打听一个人也是顶容易的。
“那不就幸好你们立刻谈拢了,不然你要将小天寄放在我那多久啊?”大黄其实是替蓝云高兴,却没想又害得她收到儿子饱含怨念的眼神。
蓝云苦笑了下,讨好地捏捏儿子的手。
“不管他想怎么样,以后都不准再像这样把我丢下。”蓝天回握她的手,看着她,神情无比认真。“我不要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被留下来的感觉……很不好。”
听蓝天这番告白,大黄以为他是想起了寄人篱下的那几年,只有蓝云知道,他是想起他真正的娘了,而他这番话也是在告诉蓝云,他们是家人,家人就该不离不弃,宁可死在一块儿,也不想痛苦地独活。
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的一相情愿可能会带给蓝天什么样的伤害,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不考虑他的心情了。
“嗯,以后不会了。我会跟你一直在一起。”蓝云点点头,泪光闪闪。
真好,她有家人了,还是个宝贝儿子呢。
这温馨的一刻,就连大黄看了也感动不已,可是当他看到放在桌上的油纸包,理智就全回来了。
“我说云姊,你那前夫既然都说不会带走儿子了,那现在还留在咱们这里干嘛呢?”害他现在很烦恼有人要跟他抢生意呢!
“我也不知道。”蓝云耸耸肩。她是真的不知道。
想到以后真得天天见到那个人,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哼!你们想不到他到底想做什么吗?”大黄眼一眯,一脸“我知道”的表情。
“你知道他想干嘛?”蓝云母子异口同声追问。
“那还用得着猜吗?他肯定是昨天流连在大街上的时候,眼红我的刈包生意,所以决定留在这里分一杯羹!”大黄胸有成竹的样子立刻惹来两双白眼。
没错,连向来温和的蓝云都忍不住懊恼了,谁教她心里正烦着呢!
不过大黄就是大黄,不但嘴巴大,神经也很粗大,压根没注意到人家母子射过来的眼刀子,只顾着烦恼他的生意,所以两只眼珠子死死粘在油纸包上。
“云姊,他送了你这么一堆包子,可不可以分一个给我吃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大黄边说边猴急地拆了油纸包,一颗颗奇形怪状的包子摊开在三人面前。
“这些是他要你送来的?”蓝云楞了,显然没想过这油纸包的来历。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在给你献殷勤呢!不过这也不无可能,说不定他留在这里就是要把你追回去的。”大黄说完又郑重地点点头,把蓝天的小脸都给点黑了。
“你不准吃!”蓝天给蓝云递去警告的一眼,然后一把抓过油纸包,三两下就把所有包子都给塞回去,塞好了又整包扔进大黄的怀里。
“全都带回去!”
“都给我?你们不留两个尝尝看吗?”大黄不明所以地看着手上的油纸。
“不需要!”蓝天恶声恶气地回绝。
大黄见状,也只好听话地抱着满怀包子回家了。
至于蓝云,她则是为了大黄的话走神。
他留下来是为了追回她?
这句话让她不由得想起昨夜的那一吻……不想了不想了!
他肯定还有什么诡计,她绝对不会上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