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局迎新妇 第十二章
她看着他缓缓转过身,眼神里仍有些不可置信,轻轻地问道:“你真的知道是谁?该不会就是……你?”
欧阳霄没有作声,他背着日暮的橘红色光芒,脸上的表情大半落在阴影处,剩下的地方被橘红色光芒点缀着,那容颜依然俊美如仙,不似真人。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蒲梓伶的心就像那逐渐落下的太阳,一寸一寸,冰冷如灰。
“啪!”
在夜色完全降临之前,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抬起手,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他被打得脸侧了过去,没有转回脸站在那里,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蒲梓伶觉得原主曾经隐忍的痛苦还有愤怒全都涌了上来,她甚至恨不得想要上前去撕扯他的衣服、大声的质问他,可她终究是那个冷静的蒲梓伶,她只是冷冷地问:“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如果她是只想和未婚夫好好过日子的原主,那么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或许就不只是这一巴掌了吧,会痛苦大骂哭泣,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是毁掉她所有美梦的恶人。
可蒲梓伶在接受这段日子他对她的好后,她是有愤怒不解,可怨恨却是没有那么多的。
她只想要个说法,听他解释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不是她要替他说话,而是根据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了解,他可不像是那种看到自己喜欢的丫头就直接拉上榻胡来的人。
“是我的错,我无话可说。”他缓缓的转过头,眼神低垂不敢直视她的眼。
他能够说什么呢?说那不过是两个人都不小心陷进去的陷阱?
说到底,她也是受了他的拖累,如果不是他对她的心思被人看出来,他三叔也不会拿她来引他入瓮。
那一夜,她被人骗进点了情香的厢房,而他本以为又是他那三叔想要对她出手,跟了过去,谁知却是针对他设下的局。
或许是那情香太过诱人,或许是鬼迷心窍,他终究还是放肆了一回。
是他太过卑鄙,放纵的时候,还想着或许这样就能够长长久久的留下她,只要她不出府,那他就能够永远怀着自己那说不出口的心思,悄悄的望着她。
只是千想万想,却还是想不到就在他入考场前,收到了她还是离府的消息,让他再也无法安心考试,果断的让人继续跟着她,他则是回府处理离开国公府的最后一件事。
寻到她后,他宁可装傻求同住,也宁可放下自尊为她月兑鞋下厨,他只是希望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当初他那卑鄙的心思时,能够……不要恨他。
谁先爱上了,谁就是卑微的那一个。
可他甘愿为她跌落成泥,只要能够陪在她的左右。
她愿意留下孩子是意外之喜,可他也不愿用孩子逼着她跟他在一起,能够静静地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温柔
的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有时都忍不住想,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风吹过林子,发出飒飒的声音,蒲梓伶觉得身子发冷,看着他,许多话想说想问却又说不出口。
他也不说话,似乎那几句话就已经是全部的解释。
她讽刺地笑了笑,想着自己也真是傻,她还想要什么解释呢?最开始,也不过就是少爷和婢女的身分而已,她是被这些日子他所展现出来的温柔给冲坏了脑子吧!
“既然如此,那我们没什么好说了。”她定定的看着他最后一眼,那一眼看不清他的容颜,不知是夜色渐深,还是因为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孩子生下后,我会考虑搬出去,以后谁也都别再见了,你这样的人我受不起。”
她转身离开,回到房间里拉起被子蒙头就睡,只是到底是不是真睡了,却是不知,只知道枕巾上打湿了点点水痕。
欧阳霄站在院子里至深夜,他静静的看着她房间的方向,神情漠然。
他脸上还带着红痕,说明了她的那一巴掌用力得很,可再疼也比不过心中的痛。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温柔相伴,那如今她带着厌恶愤怒的眼神似乎也不会那样的伤人。
可是没有如果,她终究还是发现了他的卑鄙心思,也果不其然对这样的他感到厌恶。
他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眨去眼眶的酸涩。
呵!不是早预料到了吗?这样肮脏污秽的他,又有谁会真心的接受呢?
可是为什么明明早就想过会有今日,心里一阵阵的疼却还是让人无法忍受?
一大早的,赵耀庭和罗百子两个人就匆匆赶了过来,脸色严肃,虽然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可是现在事态紧急,哪里管得了人家夫妻间的小事——经过昨天,众人都认为欧阳霄和蒲梓伶是两口子了。
“那些尸体的确全都是染病而亡的。”赵耀庭也顾不得其他了,一坐下来就先把结论给说了。
罗百子虽然想拦,但却没来得及,想起自家县太爷昨儿个还吩咐了让他这几日要千万拦着自家捕头别再乱跑了,谁知道今儿个日头都还没升起,就让他给抓了直接冲出城往这里来了。
蒲梓伶眼睛有点红,但是一脸的平静,对于赵耀庭带来的消息,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所以呢?接下来县太爷打算怎么做?”
赵耀庭也不知道接下来他爹会怎么做,因为昨天消息出来,他就看他爹那脸色黑得跟墨汁似的,严肃的表情是他前所未见,还直接让人把他赶回屋子里去了。
他一沉默,蒲梓伶就知道这件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转而看向罗百子。这个中年捕快看起来可靠多了,与其说像跟班还不如说像是个随身保母。
“之前应该有出过疫症吧?这种时候县衙都是如何处理的?”
罗百子没想到居然话题会转到他这里来,脸色也有些难看,因为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也因为昨儿个听了赵瑞芳的吩咐后,辗转了大半夜都睡不着觉。
“旧例……要看这疫症有多严重了。”罗百子有些含糊地说着。
赵耀庭脑子再简单也听得出他是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忍不住骂了声,“好好说话,知道就知道,什么叫还得看有多严重?!”
罗百子被骂了一句,知道今天不老实交代了,只怕身边这个活祖宗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也只能苦着脸说道:“这轻一些的,自然是派大夫施药,尽量控制住就没事了,若是严重些……就要把得病的人和没得病的人给分开。”
“就这样你刚刚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儿?”赵耀庭没领悟到他话里隐藏的意思,忍不住本哝着。
蒲梓伶淡淡地帮着解释,“因为他不好跟你说,那些得病的好一些的是放着让他们自生自灭,糟一些的可能是围起来放把火烧了,一干二净,大火之下,多大的疫病也都没事了。”
赵耀庭脸色一白,终于明白了有多残酷。
罗百子想着自家捕头虽说干了几年捕头的活计,可也没真正看过几件大案,性子还天真的很,这才不想说得太明白,没想到这秀才家的小娘子倒是半点也不怕,说得这样直白,只怕自家捕头接受不了啊!
话说昨儿个县太爷找他商量后续时,独独先把赵头给打发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人呢,有时候活得天真些也不是一件坏事,起码没学到这人世间的残酷,也算是一种幸福。
“罗百子,你说,昨儿个我爹是怎么交代的?是打算派药,还是……”赵耀庭咬着牙,迟迟不敢问出另外一个可能。
罗百子这下可是左右为难了,这要说这次的疫症轻微施药就能好,那肯定没人信,可要真说了县太爷最后的打算,谁知道旁边这活祖宗会闹出什么事情?
“这……大人还没决定好呢!”罗百子看着三人不信的神情,连忙拍胸脯保证,“我说的是实话,大人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往上头的玄清府还有周边的县令报信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也不是大人一个县令说了算的。”
这事情要是处理得好了自然是政绩,可没瞧见几个月就已经出了一屋子的死人还有一大坑的尸体,这代表发
病的地方上头的官快遮掩不住了,这才急着把尸体往外迁。
赵瑞芳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当官当到了现在,眼前这事很明显他是处理不了的,不果断地往上报,难道还要等到午门县也被疫病傍弄得民不聊生后再来上报?
到时候别说政绩了,只怕没落个满门抄斩都算是他祖上积德了。
蒲梓伶其实不怎么关心接下来衙门那里要怎么处理,她的重点是放在尸体上。
“那么……仵作有没有验出来到底是什么疫病?知道是什么病,也才能够让人有所防范。”
罗百子叹了一口气,想到这个也是头疼,“昨儿个晚上县太爷就把仵作还有县里有名的老大夫们都请来看了,说是闻所未闻,只知道身上有发红点,但是看起来也不像天花,而且有些人明显的是泻肚而死,至于别的,却是没再多看出什么来了……毕竟您也知道那东西都烂得差不多了……”
蒲梓伶其实也没有真的冀望能够检查出什么来,如果是一般能够查出来的病症,那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可让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看着,她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毕竟附近的村子虽然还没有发现疫病的流行,但是这种事情是最不好说的,特别是还有人把尸体往他们这里扔,疫病要爆发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若不能赶紧把握先机,等真的疫病爆发了,死的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而且,如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又要到哪里找安身之所?
她皱着眉,觉得自己想提的要求可能会让赵耀庭和罗百子有点为难,可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管多难,她总要试上一试才甘心。
结果她还没开口,一直站在背后不出声的欧阳霄,却抢先她一步开了口。
“我要看看那些尸体,马上。”
她错愕的回过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却马上又转过头看向罗百子。
罗百子知道这人是拒绝不得的,可那些尸体已经都运了出来,让人特别看管了,这人突然说要看,是要找什么理由?
“这……”
欧阳霄没想到上回他都已经把腰牌给拿出来了,眼前这个小吏居然还敢犹豫,脸色一沉,正想要说些什么时,一阵吵嚷声从院门外传来,屋子里头的人全都看了出去。
屋门没关,只见屋子外头人头钻动,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而里正一脸掩不住的焦急,匆匆走了进来站在他们面前。
“这该如何是好?!午门县城已经是许出不许进了!这是活生生的要逼咱们这些城外的人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