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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嫁不是简单活 第九章 谈家行凶来灭口

作者:绿光

有鬼。

安羽默默地侧着脸,偷偷地觑了眼,快速地再收回目光,假装忙碌的收拾着桌面,可问题是那目光依旧如芒刺在背,扎得她莫名紧张惶恐,感觉她做了什么坏事,而且即将东窗事发。

“……安羽,你擦桌子非要将身子歪一边不可吗?”李叔昂从后院走来,不住地观察安羽极为奇特的身姿。

安羽冷冷地睨他一眼。“你不懂,这是一种消食的方法,可以延年益寿。”

李叔昂眯起眼,压根不信,但却开始学她偷偷地歪起身子,突道:“欸,似乎对筋骨还不错,我这几日筋骨都酸痛得紧,你好久没替我松弛松弛了。”

“涨价了。”她说着,适时地藉李叔昂挡去自己的身影,避开秦文略那烫人的眼光。

真不是她要说,这位王爷是不是太闲了点?闲到这几天可以天天到牙行报到,他是对这份工作有兴趣吗,想转职了吗?掌着五军都督还这般闲散,改天皇上那把刀刃划到他头上时,瞧他怎么闪。

也不想想他那个爹不是普通人,是个会唆使儿子阋墙,兄弟相残的混蛋父亲,他要是不清醒点,改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当你在黑市里,坐地起价啊?”李叔昂见她目光带恨,嘴角哼了两声,不禁发噱地喊着,不过就是要她替他疏通疏通筋骨,有必要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吗,他又不是不给钱!

“话不是这么说的二爷,我才想问你为何近日筋骨都那般紧,到底是上哪做了什么?”

真不是她要说,他几乎天天都在牙行里混吃等死,也没见他提过比茶壶还重的东西,还能把自己搞到筋骨酸疼,真够教人佩服的了。

“你当我是个吃白食的不成?你以为天天待在牙行里,银两就会自动从天而降,等我去捡?我要交际应酬,要陪吃陪喝,你瞧,我这张漂亮的脸开始浮肿了。”

他不说,她还没发现,仔细一瞧,发觉他还真是有点浮肿了。“喂,二爷,你靠脸吃饭的,这般糟蹋自己?

酒少喝点,炸的油的忌口,晚点有空,我让厨房帮你弄点消水肿的药膳,你要吃完才成。”

她虽不擅厨艺,但她脑袋有食谱,掏个几样菜是绝对不成问题。

“就知道你待我好,算我没白疼你。”李叔昂嘿嘿笑着,打从心底喜欢安羽,那不是男女之情,硬要说的话,也只能说是兄妹之情。“呐,我又让锦绣坊那里备了两套夏衣,那可是上等的丝绸,这么一来入夏之后,你就不会老是喊热,待会你去试穿,可先说好,得先让我过目。”

“这有什么问题,就说了,二爷绝对是王朝里最体恤伙计的老板。”一想到自己又精省了治装费,而且那衣料还是贵得她买不下手的丝绸,不禁开心地挽着他的手。“喏,二爷要是多买两套,就可以多瞧两回呢。”

嘿嘿,待会回后院沐浴完后,她就可以顺便试穿一下,至于他这个小小癖好,她一直是很愿意配合的,反正只是穿给他瞧罢了。

“这主意好!”李叔昂笑得难掩兴奋。

两人交头接耳像正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其他牙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但——

“什么主意?”

一把冷沉的嗓音硬是切入两人之中,安羽头也不抬,死定地低垂着。

“王爷,这只是小的一个小小喜好。”李叔昂眉开眼笑地说着,那双桃花眼都快笑弯成月了。

秦文略脸色寒厉慑人,冷声问:“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虽说方才隔得有些远,但他也听到了一些片段,两人之间暧昧得令人疑猜。

李叔昂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道:“老板跟伙计呀,虽说王朝女子甚少抛头露面在外谋差事,但这么做并不犯律法,况且我还特地让她着了男子装束。”

“谁都看得出她是姑娘家。”秦文略嗓音简直像是泡在湖里了,冻得吓人。

一个姑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就别想有什么好亲事,再加上与他这般不伦不类又暧昧不清地混在一块,他敢说,在京城里,她是嫁不了人的。

“嗯,大伙心知肚明但不会点明的嘛,毕竟安羽这般讨喜,会做买卖又会逗人开心,要是把她给吓跑了,我会生气的,呵呵。”李叔昂说着,一副他罩她好哥儿们的表情,顺便再往她的肩头一罩。

视线如炬的烧向安羽,她垂着脸,默念着:我没看到,我不知道,跟你不熟呀,而且已经是掌灯时分,牙行要打烊了,大爷可以走人了。

“王爷。”宋綦踏进厅里,就见眼前古怪的阵仗,不禁先朝李叔昂丢了个眼神,就见李叔昂笑了笑,让人读不出涵义。

秦文略头也没回,瞪着李叔昂好一会,径自进了牙行后院,宋綦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叔昂的肩后,快步跟上。

“原来他是跟三爷有约。”安羽低声喃着。

前几日他来时,偶尔身边会带着似锦,要不就是三爷作陪,今天像尊大佛地定在门口边上,直吓出她一身冷汗。

“听说七王爷近来正忙着备军需。”

“军需?难不成边境又要打仗了?”她心尖一抖,就怕他又要去边境,更怕这一回他又藉战事了结自己。

“你少乌鸦嘴了,好不容易边防平定了,哪来那么多祸事。”

安羽松了口气。“那军需是……”

“那些边防军常年驻在边境,虽有屯兵,口粮菜收不成问题,但穿的用的,还有军械牲口,总得要给吧。”

“喔。”

“皇上有鉴于去年边防祸事,起因就在于户部与兵部狼狈为奸,所以今年把这事交给了七王爷处理,务必在入秋之前将所有军需都备足,可皇商因为和六王爷议谋,所以也被革了皇商之名,如今没了皇商帮忙,七王爷自然要往咱们牙行来。”

“现在离入秋还很久耶。”才五月初,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怎么好像火烧眉毛似的。

李叔昂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安羽,一次军需要多少,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好比去年的军需,光是口粮就很惊人,白米和麦都各要一万两千石,而这些东西还不包括必须送进宫里的御贡米,要是等到白米收割,才向米商一次收购,那不是要逼百姓去啃石头吗?所以必须提早收购,而且要一处一处米仓平均地收,总不能扰民嘛。”

安羽恍然大悟,光是在边境的边防军就有八万人,这些军需当然吃重,况且里头还包含吃穿用度,包括药材军医等等林林总总,一次的军需……可怕呀。

“要是七王爷没能办成,会挨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挨罚,不过眼前并非征战之时,所以这罚就不会太重,大多是革了七王爷的差事吧。”

安羽垂敛长睫,开始怀疑这是邪恶皇帝要处置他的另一种手段。“七王爷现在还缺很多样补给吗?”

“你以为牙行是干假的吗?这些日子三爷替王爷四处奔波,能收的都已经收得差不多,现在大概只差一两样。”

“哪两样?”

“藤跟麻。”

“……为什么军需会要藤跟麻?”安羽虚心请教着。

李叔昂看着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个不懂事的孩子,而是一个不懂举一反三的笨蛋,让她有那么一点点伤心,但没关系的,给她答案,她可以既往不咎。

“麻,可以用来作麻布和麻绳,籽可炼油,上回三爷还给似锦备了一些麻油作画用,而麻在通州一带有产,去年因为军需被收购一空,今年得再往其他地方找,因为麻长得再快,但军需要的是要可以制成成品的麻,从收割到制作是需要时间的,就怕来不及。”

安羽听得一楞一楞,不知道原来麻有这么多用处,竟然连麻油都可以拿来作画,这个似锦……也太天才了一点。

“藤的话,可拿来作一些家具,最重要的是藤也可以制成简单的铁甲衣,算是军械的一种,至于藤的话就更麻烦了些,因为南方才有,运送需要费上不少时间,所以现在必须赶紧找到足够的藤。”

安羽垂着眼,忖着牙行里的买卖似乎从没有经手过这两种货品的交易,要特地去找,到底要花费多少时间,要真是赶不及……

“担心王爷?”

安羽蓦地抬眼,就见李叔昂一脸八卦样的靠她很近,不禁没好气地将他推开。“男女授受不亲,坏我清白,二爷是想娶我吗?”

“你要是肯嫁,我也愿意娶。”

“你也太随便了。”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我可是把你当成摇钱树的,迎娶你,绝对没问题。”

安羽悻悻然地瞪他一眼,懒得睬他,回头进后院,李叔昂快步跟在她身后,压根没发觉对街的暗处里,有几双眼正冷冷蛰伏着,一会随即回头进巷弄,搭上了马车直往七王府而去。

“……真的是谈瑞秋?”屏香苑里,谈瑞眉冷声问。

“小姐,是我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文嬷嬷气愤不已地道。“她不但和那牙行的李二爷走得近,甚至与王爷也有几分交情,我担心……她是不是跟王爷说了什么。”

谈瑞眉闻言,心提得老高。一开始她差人跟踪秦文略,得知他老是前往牙行并不觉有异,倒是文嬷嬷心细,决意亲自前往一趟,想不到谈瑞秋竟是扮男装待在牙行里。

原本,她要是逃了,自己便放过她,可如今状况不同,她与王爷走得太近,要是为了己身荣华富贵反咬自己一口……谈家是得跟着陪葬的!

“嬷嬷,马上差人回去跟老爷提这事,让他想个法子,将那丫头彻底除去。”谈瑞眉冷沉着脸,没有一丝手足之情。

东院书房里,秦文略正听着宋綦清点着从各处可购至的各种军需数量与价格,以及送抵牙行的时间,巨细靡遗的,然而说到一半时,宋綦就发现他的王爷岳丈走神得很厉害。

他索性将帐本往桌面一搁。“王爷要是倦了的话,可以先回王府,待我全数清点完毕了,他日再将帐本送往王府,如何?”

“宋綦,牙行里的安羽是什么底细?”秦文略低声问。

宋綦颇感意外,但意外之色收敛得完全看不出来。“这点我不是挺清楚,不过安羽约莫是去年初来牙行的,那些炒高价的法子就是她想的,正因为点子新颖,所以叔昂才会破例聘了个女牙郎。”

“去年初?”

“正确来说她约莫一个月会进牙行一次,但去年六月后就不见她的踪影,直到今年……初四吧,初四的晚上她就直接住进后院了,这其中到底是怎样我也不是挺清楚,王爷若想知道的详细点,可能得问叔昂了。”

初四?他蓦地想起初四那日的不愉快,而她……似乎就是那日过后就变了个人。

瞧秦文略一脸若有所思,宋綦想了下,便道:“要是王爷想多了解,我可以——”

“不用,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话未完就被拒绝,直教宋綦扼腕极了。心想他难得对其他人有兴趣,要是能用安羽转移他对似锦的关爱、注意,那真是再好不过,只可惜他的兴趣似乎不够浓厚,也许该想个法子加深他的兴趣才是。

才想着,便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教他心口一震,而秦文略的反应比他还快,已经冲出书房外,直朝声音来源而去。

安羽狼狈地连滚带爬,偏偏身后的人不放过她,不住地追逐,手上的长剑还明晃晃地闪耀着青光,教她双腿软了又软,却是怎么也不肯放弃地往前跑,跳上了通往东院的长廊,干脆与他绕起了圈圈,岂料要杀她的人不只一个!

她绕过廊柱,才刚闪避过迎面而来的剑影,却避不开后头的追兵,瞥见那把高举长剑的影子……完了,躲不过了!她浑身紧绷地抱着柱子,直到她听见一声闷哼,再来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她睁眼想看清楚,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拽进温热的怀里。

她怔忡了下,抬眼就见秦文略面无表情地踢踹开旁边的男子,再一个旋踢将后头偷袭的家伙给踹飞,一手勾着她,还能轻松应敌,动作行云流水,俨然像是舞了一场舞,教她看傻了眼。

宋綦随后赶到,见状掏出挂在胸前的玉笛,一声吹奏,守在东院附近的护院随即从四面八方赶来。

“保护王爷!”宋綦喝道,护院很快地护在秦文略四周,而一行刺客见状况不对,已经开始撤退。

“不用追了。”秦文略见宋綦差人要追,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王爷,这样好吗?”宋綦想将刺客生擒,逼问是由谁唆使。

“一堆花拳绣腿,拿来对付本王,是羞辱本王不成?”秦文略啐了声,垂敛长睫,注视着惊魂未定,浑身还微微颤抖的安羽。“你是不是在外头招惹了谁,仇家找上门了?”

安羽呆楞地看着他,余悸犹存地摇摇头。

“王爷,不可能的,安羽姿态向来柔软,不可能会招人怨。”宋綦代她答了。

“可这分明是针对她来的。”秦文略说着,松开了她,她却如浮木般地抓住他,教他浓眉攒起,微使劲的抽开了手,她却又像是八爪章鱼似地很快扒住他不放。

他动作飞快地擒住她的手,似是不满她的放肆,然这一抽一拉,却教他瞥见了她掌心的红痣,他顿了下,随即拉住她另一只手查看,果真是两手都有红痣。

她……难不成她是他所识得的谈瑞眉?可如果她是谈瑞眉,王府里的那个谈瑞眉又是谁?

双手被擒住,安羽慢慢地回神,对上他锐刃般的眸光,她心头颤了两下,嘴角缓缓垂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还哭倒在他的脚边。

秦文略眉头不禁紧攒起。如果,她是他所识得的谈瑞眉,她断不会掉泪……那时他用杯子将她砸伤时,她连眉头都没皱起,更别说掉泪,可眼前这位小泵娘竟哭得梨花带泪,甚至有几分撒泼之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李叔昂听见了笛声赶来,惊见安羽都已经哭倒在地了,秦文略竟还擒住她的双手,当下不快地上前。“王爷,安羽到底是犯了什么事,非要王爷这般整治她?”

宋綦赶忙将他拉到一边,简单的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给交代完毕,而这头秦文略也已经松开安羽的手,可目光还是紧盯着她不放。

“王爷,这事许是牙行做了什么招怨,连累了安羽也险些拖累王爷,我和叔昂会尽快查个清楚,还请王爷恕罪。”宋綦说着,还不住地朝李叔昂比手势。

李叔昂意会,赶忙将安羽给拉起,想趁隙将她送回小院落。

“依本王看,刺客是针对她来的,最好差人护着她,改日她不一定会像今晚这般幸运了。”秦文略话落,掸了掸袍子便下了廊。

泪水还挂在安羽的脸上,而秦文略的一席话更是勾起她的恐惧。

她会得罪谁?她想不起自己曾得罪谁,可偏偏又如他所说,那些人是针对她的,甚至一开始就守在她的小院落里,等着她一回去便行凶。

“安羽,别怕,还有我罩着你,谁都不能动你。”李叔昂温声安抚着。

“二爷……”她眨了眨纤浓如扇的睫,一副楚楚可怜的弱柳姿态。

“今晚你就别回小院了,这几日也别上工,暂时先到照云楼,就先住在潋滟的财窝,财窝里里外外的护院有十个,全都是一时之选,几个花拳绣腿的根本打不进去。”李叔昂抓了方巾给她拭泪,正了脸色问:“你到底是得罪谁了?”

安羽一脸茫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照云楼本是京城一富商的宅院,两年前富商移居他处让李叔昂买下,前院为两幢楼穿廊相衔,楼高五层,楼的两侧厢房小院皆以造景假山或园林相隔,每至掌灯时分,灿亮如星河淌落人间,丝竹声绕梁不绝。

“安羽,你待在这里,千万别到前头去。”

照云楼以一座梅林隔开了前后院,后院最大的院落便是照云楼花魁潋滟的财窝。

“我知道。”安羽用力地点头。

潋滟眯起勾魂眼,笑容可掬地道:“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你却溜到外头,还差点被人当花娘拉进房里。”

安羽的脸不禁垂得更低了,她实在是闷了太多天,才想出去走动的嘛,谁知道就是那么倒楣。在潋滟坚持的目光之下,安羽再三郑重地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再到外头走动,我会乖乖待在这里。”

潋滟这下才满意了,轻点着头离去。

安羽无奈叹了口气,目送一身华美的潋滟被几个小丫鬟簇拥离去。

唉,这种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二爷好心让她休假,教她暂居在财窝里,听起来像是没什么不妥,可问题是待在这里简直跟坐牢没两样,只不过是这儿的环境要养尊处优得多。

她想多攒点钱呀,不管怎样,总是得要多攒一点,届时她要离开京城,到其他城镇去,买个几亩地当地主婆。

可是她正在休假中,是不支薪的……呜,她损失好惨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而且她想破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想杀她,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是找铅人了,实在没必要这般大费周章地保护她。

说起保护,她便想起秦文略单手勾起自己的蛮劲,还有那温热的怀……她恼怒地扁起嘴,无声喃着:我没有出轨,这不是出轨!她纯粹是因为他的性子有几分相似苏秦,他们同样都懂拳脚功夫,就只是这样而已!

那是一种投射作用,跟感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她的心动是透过他投射在苏秦身上,当然不是出轨!

“姑娘。”

安羽吓得当场站起,直瞪着站在门口的小丫鬟。“你是……”不是她自夸,她可是过目不忘的人,这丫头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厨房的小丫鬟,今儿个客倌太多,厨房忙不过来,潋滟姊姊要我来问你能不能到厨房帮忙?”小丫鬟一脸紧张,像是办不了差就活不下去似的。

安羽挠了挠脸,疑惑潋滟出门前还嘱咐她不能乱跑,这会倒差人问她要不要去厨房帮忙……不过厨房嘛,基本上也不会出什么乱子,许是如此潋滟才会差人来问,横竖只要不要到前院去就好。

“既是这样,那就麻烦你领路了。”就当是帮个忙,谁教潋滟待她也是极好。

“往这里走。”

秦文略面无表情地走在厢房外的长廊,除了脚步有些不稳,任谁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异状。

他走得极缓,每一步都踏实了再迈开下一步,俊魅的眸开始有些蒙胧,蚀骨般的虫嚼感从体内开始爆发,蔓延到四肢和下月复,教他只能痛苦地抿紧嘴,持续地往前走,只盼在被察觉之前离开照云楼。

他太大意了,哪怕有户部侍郎作陪,他都应该保持警戒,可偏偏心里一直挂着牙行里那个嚎啕大哭的安羽,才会教他失去防备地喝下那杯酒。

打从六王爷被处斩后,他很清楚一再接受提拔,得到皇上恩宠的自己将会是众兄弟的眼中钉,所以他比谁都小心,可如今竟着了这种旁门左道!

他气恼自己竟如此不中用,被轻易地左右了思绪,要是酒里下的是毒,他还有命能逃吗?

最该怪的就是安羽,谁要她有着同样的名字,同样的红痣,可偏偏截然不同的性情让他混乱了,他疑惑自己为何被吸引,莫非是他对自己下了暗示,举凡掌心有痣者皆能得他青睐?

可他心里清楚,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内心有某一部分被吸引,他却无法忍受自己如此多情。

吸了口气,忍过了阵阵虫晒的酥麻痛楚,他告诉自己,只要他今天走得出照云楼,明人他就去把安羽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抓住她,她就是谈瑞秋!”

缭绕在厢房各处的丝竹声中夹杂着喝斥声,哪怕听在他的耳里显得有些遥远,但他还是精准地抓到方向,往后侧方望去,就见一个女子正从廊道跳进了园子里,跑得有些狼狈,裙摆被矮丛枝桠勾破也不管,直朝他奔来。

“……安羽?”他哑声喃着。

“王爷,救我!”安羽一见他如浮木,不管他搭不搭救,横竖巴着他就是。

身体的碰触教他发出痛苦的低吟,安羽呆了下,惊觉他浑身烫得像是着火一般,而他的脸色有点古怪,竟是青中带黑。

还没能细问他身子状况,后头的追兵已到,咆声吼着,“你是谁?留下她,可以保你一条小命!”

秦文略垂眼望去,只见那人神色一变,像是认出他来,喊了声“撤”,一行人瞬间作鸟兽散。

安羽紧张兮兮地看着那些人落荒而逃,不禁感叹秦文略简直比世上任何武器都还要好用,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把那几个凶神恶煞给吓跑。

“……你安全了,放开本王。”秦文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安羽见他脸上开始浮现不自然的绯红,不禁问:“王爷生病了吗?”

“不是……”他低声喘息着,一把将她推开。

见他扶着廊杆要走,她赶忙搀住他。“等等,你不太对劲,你要不要紧,还是我先扶你到后院去?”虽说后院是不准男人踏进的,但这当头救人要紧,相信潋滟应该不会生气才是。

秦文略本要拒绝,但余光瞥见与会的那行人正从园子那头走来,他随即反身搂住她,哑声道:“麻烦你了,动作快。”

“嗯,没问题!”看在他三番两次出手救了自己,这点小忙应该帮的!

只是……怎么会这么重?他就不能自己稍微撑着点用双脚走路吗?安羽气喘吁吁地抬眼,却见他整个额头都汗湿了,而且身上正发着高热。

糟糟糟,一定是风寒,待会得先差人找潋滟,请个大夫过来才行。

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给扶进潋滟拨给她的厢房,将他安置在床上,她正要往外走,便听他虚弱喃道:“水……”

“好!”安羽一手提水壶,一手抓着杯子,才刚走到床边,整壶茶就被他给抢去,像是渴了一辈子似的,他就着壶口狂饮。

安羽呆住,见他真喝完一壶茶,忙问:“还要不要?”

他摇了摇头,攒起眉痛苦地蜷缩起来。

“王爷,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差人请大夫。”

“不用。”

“要的,王爷,你生病了!”他的脸已经红到快要爆出血来了。

“本王是被下药!”他怒声吼着,就连俊眸都是一片殷红,长臂挥中枕边的小包袱,“你……退远一点,过几个时辰本王就没事了。”

“是毒吗?”她压根没察觉小包袱开了一角,露出了里头的金玉雕镯,不退反进地问着。

秦文略直瞪着她,咬牙道:“不是……你走开!”她身上的馨香几乎快将他给逼疯了!

他不想中了旁人的计谋,不想沾染任何人,但这药效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一点底都没有。

安羽扁了扁嘴,哀怨地退到桌边。

凶什么……她是好心要帮他,干么那么凶?

气归气,委屈归委屈,但见他断断续续地发出古怪的低吟,她再不济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那种药啊。她恍然大悟了起来,想起潋滟说过她房里放了药的解药,都是应多闻大人送给她的,因为应大人怕她着了道,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总会送上一小瓶,她想,先跟潋滟借用,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忖着,她快步跑进了潋艳的房里,找出柜子里的解药,顺便再拎了一壶茶,一回房就把药丸往他嘴里塞。

秦文略张眼瞪她,怕他把药给吐了,她忙道:“潋滟说这种药丸可以解那种药,你试试吧,至少不要让自己那么难受……对了,潋滟是照云楼花魁,她人很好,绝对不会骗人的。”

秦文略直瞪着她,把药给咬进嘴里,配着她端来的茶水咽下。

他闭着眼,忍受体内翻腾的热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蚀骨的酥麻似乎逐渐消散,他才疲惫地微张眼,就见她坐在桌边,手里还抱着茶壶,一双眼直盯着自己,仿佛只要他有个动静,她便会立刻冲上前。

“王爷……有好一点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就怕声响再大一点会教他不舒服。

秦文略轻点着头。

只见她松了口气,露出笑意道:“太好了,应大人送的药真的很有用呢。”

“哪个应大人?”

“就是曾被王爷叫进……”她猛地打住,硬生生地转了弯道:“不就是王爷麾下副将吗?听潋滟说,他现在是京卫指挥同知呢。”

她冒出一身冷汗,就怕他听出端倪。天啊,她这张嘴还真是说得顺口,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底细给揭露。

她现在不过是牙郎安羽,哪会知道他曾将应多闻给叫进王府呢!

秦文略微眯起眼,直睇着她那双眼,蓦地举手隔空遮住她双眼以下的部位,她像是察觉什么,立刻低下头,而后,干脆起身把茶壶一搁,头也不回地道:“王爷出了一身汗,我去帮王爷打水梳洗吧。”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秦文略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方才追她的人明明是喊她谈瑞秋……谈瑞秋,谈瑞眉?

这是巧合吗?正思忖着,余光瞥见枕边的小碎花布上有抹金光,他侧眼望去,竟见是只镂空掐丝金镯……那是他亲自上金良阁订制的首饰,是原本要给芸娘的,后来给了他的正妃,可这里竟出现了绝无仅有的金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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