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是吃素的 第四章
许樱儿根本不需要主动去打听那个落腮胡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住在附近的大娘小媳妇儿们早就迫不及待地把各自听来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她耳里。
据说新来的落腮胡男人是退伍的老兵,因为受了伤无法再上战场,才回城里摆摊做生意。
那男人浑身煞气挡也挡不住,每天宅子里都会传出杀猪的凄厉叫声,还有,从后门那儿流出来的一滩滩血水,要不是知道这户人家做的是杀猪的生意,早就被人以为发生血案,告上衙门了。
不过就算如此,每天听着猪只死亡前的哀号……不说现代人许樱儿不适应,就算是本地人也快要抓狂了,毕竟没有人希望每天早上是被猪只的惊声尖叫吓醒的。
只是大家心里虽然有抱怨,但是一走到胡屠户的家门前,想到他那明显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让本来想抗议的大妈大婶又打了退堂鼓。
这样的日子偶尔一天、两天的还能忍受,可是每天都是如此,哪吃得消啊!这一整条街的人眼下总拖着两道阴影。
婆婆妈妈们互相交流完消息后,例行性的一叹,“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樱儿也忍不住苞着一叹,“可不是吗……”她的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就见大妈大婶用期待的目光紧瞅着她,让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怎么了,妳们怎么全都这样看着我?”
“这不是新搬来的李家媳妇儿吗?妳也觉得胡屠户家的杀猪声让人受不住吧?唉,我家小孙子天天听那声音,连饭都快吃不下了,妳瞧瞧,这些日子这孩子瘦了至少十斤了,真是可怜……”住在斜对面、家里摆了杂货摊子的董大娘,拉着正好经过她身边的孙子,唱作俱佳的说道。
为了隐藏身分,谎称自己夫家姓李的许樱儿干干一笑,微低下头,并未接话,恰巧符合她现在的形象,娇弱又腼觍的小毖妇一枚,但其实她真的很怀疑董大娘的视力是不是有问题,她那有着厚厚双下巴的孙子,到底哪里消瘦了?
董大娘虽然不太满意许樱儿没有说几句话附和,但她没说完的话还是得说,于是她突然拉住了许樱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李家媳妇儿,妳就住在胡屠户的隔壁,想必每天听那声响也快受不了了吧?况且妳婆婆年纪也大了,妳就是不为自个儿想,也得为妳婆婆想想,人老了,哪能没个好觉睡啊!”
“呃……我……”
许樱儿尴尬的望着左右,发现其他妇人们都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她正想开口自救,马上又被董大娘抢白——
“行了,大家都是老邻居了,我也不跟妳见外,妳就去跟胡屠户好好地说一声,问问能不能到别处杀猪去,其他的我们都好说,以后也一定会多多照料他家的生意。”
许樱儿欲哭无泪的看着一群娘子军们满怀希望的视线,心里忍不住大声哀号,她只是出来打个酱油,顺道探听点消息而已,一点都不想接这种“重责大任”啊!
最后,许樱儿在一群婆婆妈妈“强迫”的眼神下,磨磨蹭蹭的走向胡屠户家,她越是靠近,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就越发浓烈,阵阵恶心感也不断涌上喉头,她憋得脸色发白,额上渗出薄汗,好不容易敲了门,等到落腮胡男人开门的瞬间,她再也忍不住了,低头一呕,毫不客气的吐在人家家门口。
“呕……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心头的悲怆难以言喻,偏偏那股血腥味不断窜进鼻间,即使她很想好好解释,无奈还是吐得死去活来,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早知道出门买个酱油会有如今这样的场面,打死她都不会挑今天出门。
忽地,一股有点像清凉油的味道拯救了她,她抬头一看,落腮胡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条帕子出来,那条帕子上有着淡淡的清凉油味道,她下意识接过了帕子,连忙捂着鼻子,猛吸了口气,除了嘴里还残留着呕吐后的酸味,让她不怎么舒服,鼻子里微微的清凉感终于让她胸口处的憋闷舒缓了不少。
胡靖惟嗓音沙哑的问:“找我做什么?”
许樱儿的身子轻轻抖了抖,虽然别人没瞧见,但是胡靖惟眉一挑,很明显是注意到了。
到底是她的胆子太小,还是他现在这个模样真的就那么吓人?
她哭丧着脸,有些恨自己在现代的那些坏习惯全都带过来了,例如听到喜欢的嗓音,就觉得身体特别敏感,不只耳朵有种快要怀孕的感觉,就连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
许樱儿退了几步,怕自己一开口,嘴里散发不好的气味让彼此都尴尬,却没看到胡靖惟因此皱了皱眉头。
她这一退后,才注意到自己造成了多严重的“惨况”,他家门前的台阶上几乎都是秽物不说,几滴残渣还落在他的鞋面上。
她尴尬地望着他,嗫嚅了半晌,才挤出话来,“这位大哥……以后可以别在早上杀猪了吗?”
落腮胡男人双手抱胸,挑着一边眉头瞅着她。
许樱儿察觉自己似乎说得太直接了,连忙改口,“我……我是觉得……早上杀猪,那叫声似乎有点扰人清梦……对!就是扰人清梦!不只我这么想,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她本想找人帮腔,连忙回头望去,怎料街上空荡荡的,刚刚笑着推她过来的婆婆妈妈们跑得一个都不剩,这让她更是不知所措,只能呆站在那儿,一时之间,她只觉得连被刮起的落叶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过了好一会儿,许樱儿的心绪才平定下来,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胡靖惟,至少她要把人家的门口给清干净。
可是在她打算故作无事的把话题绕到清理地板这件事情上头之前,落腮胡男人抢先一步,用那勾引人犯罪的声音,平静地问道:“妳呢?也吵到妳了?”
她先是一愣,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是有那么一点……”
“明天开始,我会让他们把猪杀好再送过来。”他说得彷佛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能有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邻居,总归是好的,许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那真是麻烦了,对了,我赶紧把地上清一清吧,你这里可是要做生意的地方,让我这么一弄,客人都不敢上门了。”说着,她想先回家去拿自家的扫帚,但又觉得就这样转身离开像是要逃避责任,连忙又转过身来解释道:“我就住在隔壁,我……”
落腮胡男人眼神复杂的瞅着她,低声道:“我知道。”
她眨了眨眼,她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丝的激动?但这怎么可能呢,她不过是个拖家带口的小毖妇,有什么好让他激动的?
“也是,我来你的铺子买过两回肉呢!”虽然她买的是五花肉,但眼睛看的一直是腱子肉。
见他不答腔,许樱儿只好尴尬地又笑了笑,然后指指自家门口。“那我回去拿个扫帚就来。”
他依旧没有说话,看着她小跑步回自己家去。
她不知道胡靖惟在她转身离去后,模了模自己的脸,不解的嘟囔道:“居然真没认出来,不过就多了一把大胡子,怎么就认不出自个儿的夫君了……”
难不成他的伪装真的这么成功?胡靖惟皱着眉,心中的复杂难以言喻。
许樱儿拿着扫帚出来,小心地偷觑了胡靖惟一眼,开始打扫,心里却忍不住暗忖,怎么她不过回去拿个扫帚,他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难不成他是嫌弃她动作太慢了?
“拿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胡靖惟的沙哑嗓音猛地从她头上传来,让她吓了一跳,而且两人站得更近一些,她更深刻感受到彼此间的身高差距,那种小鸟依人的感觉……让她觉得新鲜又忍不住心脏怦怦跳。
许樱儿也不知道她到底回答了什么,总之,等她回过神来时,扫帚已经在他手中了。
刚刚她拿起来有点难以挥洒的扫帚,在他的大掌里看起来就像个玩具。
他的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把那些脏污都处理好了,甚至还帮她把扫帚拿回家门口放好,或许是为了避嫌,他没把东西拿进院子里。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站在许樱儿的家门前,她再一次感到尴尬,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迟迟开不了口,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沉默会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以后,想吃肉了就来找我。”
她见他说完后转身就走,她的心中宛如有万匹草泥马奔腾呼啸而过。
可能是她耳朵的使用方法有误,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奇妙的一句话呢?
她哭笑不得的想,他应该不是想用猪肉这么有诚意的东西来勾搭她吧?
许樱儿最终还是顶着胡老夫人的压力,打算做点小生意来支持开销了。
之前老夫人怕小孙子放下了学业,所以托她买了文房四宝和一些书册。
在现代,读书其实也不算是一个低成本的事,更不用说在古代了,光一本《论语》和文房四宝,都还只是挑中下等的买,就花了她一两多的银子,而这还不是尽头,因为笔墨纸三样要源源不断的供应,这就是一笔不算小的开销了。
接着就是她请了大夫确认自己真有了三个多月、快四个月的身孕,等于再过几个月,家里又要多一张嘴,不管是吃穿还是其他用品又都是一笔开销。
许樱儿一笔笔的算给胡老夫人看,这才说服了胡老夫人,让她先做点小生意试试水。
胡老夫人能够退让到这一步,许樱儿已经很满意了,说实在话,要是没有肚子里的那块肉,就是这一点退让还不知道得要磨多久呢!
她其实也是可以体会老夫人现在的心情,毕竟她也曾经历过突然失去的痛苦,那时候只想要牢牢地抓住自己能够抓住的,当成是救赎的稻草。
只是体会归体会,日子还是要过下去,这一点悲秋伤春的情绪不过一会儿就让许樱儿给扔到脑后了,因为胡老夫人说实在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确定要开店后,几乎都是许樱儿一个人跑前跑后的张罗着。
种种事情一忙,家里头许多杂事就不免要抽时间去做,尤其院子里没有井,几乎每天早上她都要去共享的井边挑两大水缸的水回来,就算她有的是力气,但是来来回回这样走上好几趟,也让她在最后一趟的时候,忍不住脸色发白的站在井边休息。
不是她不想坐下,而是本来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散才能挺着,要是这时候坐下来,那一口气散了,她还能不能爬得起来都是两说。
许樱儿觉得自己可能是穿越过来最倒霉的人了,人家穿越当寡妇起码还没什么牵挂,她却是一来就当个寡妇不说,上有女乃女乃压阵,下面拖着小叔子,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娘家不能依靠,死去的丈夫还摊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她几乎已经可以看见对于未来的美好期待碎成了片片。
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下意识地模了模肚子,庆幸自己穿过来后有刻意补身子,要不然这孩子早给折腾掉了。
许樱儿拿着扁担挑起水桶,嘿呦一声,弯腰刚把扁担往肩上放,怎料肩上却突然一轻,随之一声冷喝传来——
“妳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