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星 第十四章
杨淘的长期抗战计划只持续了两天。因为当她买完咖啡和便当回来后,就再也没法子进人医院了。
她猜想是因为向凯文通知了医院,她于是被列为危险名单,连进医院的机会都没有,一进大门就被请了出来。
而她不可能真的以公布池仲宇住院的消息,来换取和他碰面的机会啊。
况且人一旦多了,她就更不可能接近池仲宇了。
她把助理传来的通联纪录转寄了一份到池仲宇原本的手机里,以为向凯文也许会看到。然而讯息一直显示未读,她只好埋伏在医院试图堵到向凯文。
偏偏医院出口有好几个,她坐了一日一夜,久到她差点想在街头帮人画插画卖艺,还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偏偏手边的案子又近截稿期,工读生妹妹被案主催到快崩溃,频频询问她回国的时间,加上台湾这边还有一个插画家行动艺术车的企划案,她一定得到场,所以,在日本待了两天之后,很不情愿地回台湾。
但在忙碌之余,她总不停地想着不知道池仲宇是否已经出院回到台湾了?她和池仲宇住在同一栋大楼,应该比较有机会碰面。
她开始拿出那快蒙尘的十五楼钥匙,频频上楼巡视——之前她觉得他家偶尔还是会有工作人员出入,她不喜欢别人对于他们的关系问东问西,因此极少上楼。
但现在情况不同,她要抓紧每一个能在池仲宇面前露脸的机会。池仲宇如今这种状况,正是最需要她陪在他身边的时候。
那家伙总是表情淡淡、行事淡淡,被人称赞是有礼绅士,但只有她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绅士,那是他对很多事都没有感觉。他只对他创作出来的演员世界有兴趣,所以一旦进入演戏状态,他就成了神,可以随心所欲,所以他才能演得入木三分、演出那么多令人赞叹的好作品。
很多精品找他拍摄广告,说是看上他独特傲然气质,事实上,那是他孤僻性格的展现。
所以,她才份外珍惜他趴在浴室洗厕所、或是作菜时的样貌,因为她知道那才是真实的他,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一面。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能在他(她)面前,连最黑暗的一面都能坦露的朋友。
这样的朋友或许一辈子只能遇到一个,可她和池仲宇很幸运,他们遇到了彼此。
每每想到此,杨淘就伤心到只想躲回家里找温暖。
这天,她被妈妈喂饱后,便一脸蔫蔫地窝在沙发里,连碗都懒得去洗,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叼着水果吃。
“水果有那么难吃吗?”杨金生看着她的一脸失恋状。
杨淘看着爸爸,朝他挨近了一点。
“爸,我记得你有个朋友得了老年痴呆症,把你们几个认识四、五十年的朋友全都忘掉了,你那时的感觉是什么?”
“当然嘛是很难过。”
“那你还会继续跟他保持联络吗?他根本都不认得你了。”她不想被当成狂热粉丝或骚扰狂啊。
“他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他。而且有时候他会说到以前的事,也会提到我,我们还是可以聊,他还是说得很开心。他开心,我就开心了。”身体已恢复健康,说话也愈来愈顺畅与清楚的杨金生说。
“爸,谢谢你。”她给了爸爸一个大拥抱,然后走到厨房洗碗去。
是啊,池仲宇和她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之前有缘,是因为池仲宇找上门,现在就由她来主动接近吧,她相信池仲宇是需要她的,谁不需要朋友呢?重点是,如果他真的遗忘她了,她还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真的曾经非常要好,好到像男女朋友,只差没亲吻罢了……
好吧,他们亲吻过一次,而且很火热。
那如果他误会他们的关系,认为他们不只是朋友的话——
那很好!
脑子这样想,而她也瞬间红了脸,想到所有其它后续的可能性,还发现自己居然很期待。
该不会她潜意识里已经觊觎池仲宇很久了吧?
她对他手来脚去,由他照顾,真的不是存心要占他便宜的;但——他好像挺爱让她占便宜,那她当然要继续便宜他啊。
重点是,不论他现在记不记得她,如果他们原本就会契合的,早一点认识晚一点认识,或者关系有些许的改变,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吧?
池仲宇出院后,第一时间便说要回台湾。
池仲宇的经纪人向志明为此亲自到日本劝他多休息一些时日,但池仲宇不听;向凯文和詹斯当然完全拗不过他,只得尽快安排他飞回台湾。
于是,在车祸十天之后,一行四人如今正站在电梯里,准备将池仲宇送进家门。
向志明担任经纪公司的掌舵手已经十年,目前除了池仲宇之外,已经不特别为谁出马或挂名经纪人,如今跑了这一趟,难得和池仲宇有机会闲聊,便跟池仲宇说道:“来过你家几趟,还真没在里头待超过半个小时。”
“那是我家。”池仲宇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说。
向志明笑容一僵,却很快恢复笑脸说道:
“我当了你这么多年的经纪人,好歹也算是朋友。”
“那是公事。”
电梯门打开,池仲宇大步跨出。
向来自诩为将池仲宇推向国际的第一功臣向志明脸色一沉,板着脸走出电梯。
向凯文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跟随在后。
詹斯则是踭大眼,内心却是暗暗窃喜向志明的吃瘪。向志明能力很强,
各界关系都能悠游,却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势利个性。幸好向凯文不像他爸爸,或者只有做决策时的不留情面有几分相似吧。
池仲宇拿出感应钥匙,头也不回地说:
“你们可以回去了。”
“让凯文及詹斯陪你进去整理东西。”向志明耐着性子说。
“不用。”
“你现在这种情况,不会还想要自己整理吧?”向志明提高嗓门,墨浓的三角眉愈锁愈紧。
“那是我的事。我会让自己活着的。”池仲宇扫瞄了下感应钥匙,大门应声而开。
“我先进去检查一下。”詹斯先行推门而入。
池仲宇倚在门边,闭眼养神。
“你应该请看护的……”向志明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蓦地,室内传来詹斯的声音。
他声音未尽,向凯文已经奔进,只见——
杨淘被揪住衣领,脚尖点地被拖着往前。
“我在等池仲宇……”杨淘一看到池仲宇站到门边,眼神一亮,身体立刻往前倾。“太好了!你回来了!”
“打电话报警,说有人私闯民宅。”向志明命令着儿子。
“我有钥匙。”杨淘连忙举起感应钥匙卡。
詹斯看了池仲宇一眼,发现他正眼露寒光地瞪人——
“放开她。”池仲宇说。
杨淘在得到自由的那一刻便朝池仲宇飞奔过去。
向凯文第一时间挡在池仲宇身前,杨淘差点冲入他怀里。
池仲宇伸手拎住因为急速转弯而差点跌倒的她。
“你一定就是那个闯病房的杨淘!你从哪里偷到钥匙的?”向志明伸手想将她扯到面前。
池仲宇挡去向志明的手,这一出手,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他对她的特别了。
“你钥匙哪来的?”向志明瞪她。
“池仲宇给我的。”
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池仲宇。
池仲宇此时却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仲宇,你真的不认识她吗?”向志明皱眉问道。
“只是一时忘记,相处三天就会想起来的。”杨淘看着池仲宇,语音铿锵地说。
“你为何自认对我有如此重要?”池仲宇摘下墨镜,玻璃般的黑眼珠冷幽幽地看着她。
杨淘低下头,因为她眼眶红了。
近二十年的交情,就这么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如果不是因为现场有这么多人,她真的很想放声大哭。
“你不要被她骗了!这女人可能是疯狂粉丝。”向志明气吼吼地伸手就要去抓她。“我们仲宇的记忆很正常,不记得你就表示他根本不认识你!”
“你到底是被多少人骗过,心态怎么这么偏差、这么不容易相信别人?”杨淘直觉想往池仲宇身后钻。
詹斯挡住了她。
“他是池仲宇,我们保护他再多都不为过。”向凯文低声说道。
“但是他需要朋友,所以我来了。”她对着池仲宇说道。
“我不需要朋友。”池仲宇脸色一沉。
杨淘心一沉,眼眶又红了。“我会证明你需要的……”
“他不用,你给我滚出去!”向志明指着大门。
“你们吵得我头痛,回去。”池仲宇蹙了下眉,用力紧闭了下眼睛。
杨淘看池仲宇一眼,补充说道:“他累了,要休息了。”
“走!”向志明依然用手指着杨淘。
“他是叫你回去,再见。”杨淘朝向志明挥挥手。
池仲宇动了下唇角。
詹斯咬住唇,才没笑出声来。
向凯文则是从头到尾都在观察池仲宇的表情。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留在这里?!”向志明往前一步,彻底发挥狮吼功。
杨淘捂住耳朵,用力回吼:“因为他没反对!”
“那是因为他没力气!”
池仲宇板着脸走向主卧。
向志明铁青着脸在沙发上坐下,说道:“她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你走。”池仲宇头也不回地说。
向志明脸色更铁青,大掌重重一拍桌面。“算我自讨没趣!替人作牛作马这么多年,只落得一个滚……”
“你确实帮助了我许多,但我也让你赚了不少钱。当年,这家经纪公司我有能力独资的,但我没有,这还不算报恩吗?”
“现在红了,说什么都对,也不想想某人刚出道时,我那时涎着脸四处帮某人求案子,卑躬屈膝……”
“你把你认为我应该还你的人情债写成明细给我,我直接汇款,一次清偿……”
“池仲宇,你不会说话就继续装酷啦!人情可以这样算吗!”杨淘对着池仲宇背影低喝一声,才转头看向向志明,“抱歉,他想睡觉时,行为能力跟五岁孩子一样。”
“你少跟他装熟。”向志明瞪着杨淘。
“我没装……”
杨淘一看池仲宇正转身走进房间,立刻一个箭步跟上,冲进房间。
“等等……”詹斯往前要追。
向凯文拦住了他。
三人等着杨淘被骂或被赶出来,因为池仲宇有卧室洁癖,根本不让别人进卧室。
可此时,那边除了几声说话声之外,再无任何异状。他们互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朝卧室前进,只见——
杨淘正弯身取出睡衣和干净毛巾放到池仲宇手上。
“我已经帮你换好床单了。要开香氛机吗?”
“嗯。”池仲宇拿了东西进浴室。
杨淘在香氛机里放入熏衣草精油,调暗了灯光,打开床头小灯。
即便他记忆里没有她,但他的身体并不排斥她靠近,这样就够了。杨淘这么告诉自己。
“如果你们没要离开的话,可以麻烦你们替他倒杯开水,拿一颗钙片吗?”杨淘转身看向门口的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完全无言了。如果不是她在池仲宇家装了监视器,就是她真的和池仲宇很熟;因为她做的那些举动,确实都是池仲宇就寝前的习惯。
池仲宇不喜欢让人进他的卧室,但少数几次他累到极点时,会先吩咐他们替他先备妥这些事。
“好了,你们看到了,他没赶我走,还允许我待在房里,代表他认得我。他都不计较了,各位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晚安。”杨淘朝向凯文挥挥手。
“你不要得寸进尺!那是因为仲宇太累,没力气赶你走!”向志明想进到房间,却被向凯文拉住。
“哈,你之前是演连续剧出身的吗?说话很狗血耶……”杨淘干脆双臂交握胸前,一脸看戏模样地看着他。
“你给我……”
“滚!”浴室里传来池仲宇的低吼。
“我去帮你倒水。”杨淘一溜烟跑出房间。
浴室里再没有其它声音。
“爸,我们先到客厅吧。”向凯文拉着爸爸的手往外走。
“她也要走。”向志明瞪着回头朝他笑得很张狂的杨淘。
“如果宇哥要她走,刚才就不会让她待在房间了。”向凯文低声说道。
向志明挥开儿子的手,忿忿瞪了他一眼。
“仲宇说过你是他这辈子的大恩人,是他事业上的父亲,我代替别扭的他向你说『谢谢』。”杨淘朝他一鞠躬。
向志明看着她的九十度大礼,一怔,脸上怒气褪去不少。
“拜。”杨淘一挥手,溜进厨房。
向志明看着她的背影,回头对着另外两人低吼:
“反正,如果出了事,你们就给我负责!”
向志明气呼呼地走向大门,碰地关上大门。
“你爸爸怎老是一天到晚在生气?”詹斯问。
“喷火龙的天性就是喷火,不然是要叫他吐莲花吗?”
詹斯笑了出来,抓住向凯文的手臂走到角落。
“她一定就是老大说的那个不知道他们是一对的公主。”詹斯压低声音说道。
“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把他们两人当一对,但她也不像是公主。”
“寻常王子也不会像老大那么……嗯……需要花时间相处。”池仲宇心思甚少外露,甚至不喜欢说话,有时连回话都懒,点头摇头就是全部。
向凯文一挑眉,拍拍詹斯的头。“你的脑子最近愈来愈精光了。”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詹斯一脸乐悠悠地说道。
“你喔……”向凯文揉揉他的头发。
能得到心中偶像向凯文的称赞,詹斯笑意更深。
“我们要不要先离开,好让他们独处?”詹斯问。
“你不怕被我爸炒鱿鱼?”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公主,宇哥一定会想起来,他一定会保住我的饭碗的。”
“万一宇哥就是想不起来呢?或者我们弄错了呢?你还是要冒着被炒鱿鱼、从此再也看不到池仲宇的风险这么做?”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宇哥是我的偶像,我想助他幸福。而且,万一我不能待在宇哥身边,至少还有你可以照顾宇哥。”詹斯拉着他的手,正经地说道。
“你如果丢了工作,我也会辞职的。”向凯文黑眸紧盯住詹斯的眼。
詹斯屏住气息,只觉得有股热气开始往脸上冲,他月兑口说道:
“凯文哥,你真是太讲义气了,我也要成为像你这么有肩膀的男人。”
“我不这么认为。还有,你可以不要一直拉着我的手吗?不是说要走了吗?”向凯文抽回手,推了下眼镜。
詹斯带着傻笑很快地跟了上去,临走前还跟刚好走出厨房的杨淘交换了一眼,用嘴形跟她说——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