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吃货 第十五章 自请下堂去
是夜,贾府里一片混乱。
知府衙役进了贾府押人,贾宝玉塞了银子,才得以询问几句。
“私藏贡米?”问出原因,教贾宝玉当场就懵了。
“宝二爷,这不关咱们的事,横竖是有人告状,大人才命小的前来,宝二爷千万别为难咱们。”衙役收了银两,但仍不肯再多担搁时间。
贾宝玉望向还在走神,严重搞不清楚状况的林黛玉,安慰着,“颦颦,你别怕,待会我随着过去,有我在呢,你别担心。”
林黛玉回神,勉强地挤出笑意。“嗯,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怕。”贾宝玉见衙役押着她往外走,也跟着往外而去,半路遇见纪奉八。
“二爷,方才林府下人赶来通知,知府大人以林府私藏贡米为由,已经将我爹押走了。”
“连纪叔都押?”
“近两年碧梗米短收,所以列为管制品,我爹以为是自用并未流入市面该是无碍,岂料竟会有人知晓这事。”
贾宝玉脚步一顿,缓缓往侧边望去,瞪向正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薛宝钗。
随即,他马不停蹄地跟着衙役来到知府,然而知府却不允他入内,他只好在外头等,这一等,等到了三更天依旧不见林黛玉被释放,他只好塞了银两,让衙役去帮他问问。
最终得到令他惊诧的答案——
“她被押进大牢了?!”贾宝玉诧道。
“大人说审问后,她已经认罪,自然是押进大牢候审再议。”
贾宝玉呆站在知府大门外,脑袋一片空白。
“二少女乃女乃定是为了替我爹担罪才会如此……二爷,等天亮再找北静王爷帮忙吧。”纪奉八压低气音说。
贾宝玉点了点头,回府后,面对祖母和父亲的追问,他一问三不知,疲惫回房逃避问题,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想着她那般羸弱,被关进大牢怎么吃得消。
明明刚刚他们还相拥在一块的,怎会转眼就风云变色?
他怎会连保护她都做不好?!他怒不可遏地捶床,气恼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一夜不能眠的他,待天一亮,稍作梳洗,连早膳都不用,便带着纪奉八前往北静王府。
水溶知情后,随即差人到府衙那头打探消息。
“是皇商举发,事关重大,就连本王也无法进大牢一探,只能差知府关照尊夫人几分。”水溶叹了口气道。“只是这薛家怎会无缘无故地把矛头转到尊夫人身上?”
“皇商的堂妹薛宝钗是我的姨表姊,家母一直想撮合我俩,可我坚持娶了颦颦。”贾宝玉神情沉痛地道。“我防着府里许多人却忘了防她,压根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歹毒的一手。”
“也未必是她吧。”
“不,该是她。”他提起林黛玉说起的借米一事。“凤二嫂不会无缘无故借米,而且一开口就点明要碧梗米,虽然颦颦还算机伶,推说庄子里未产碧梗米,但恐怕对方借米只是一计,这一计不成,便直捣黄龙了。”
都怪他太过大意,偏巧又遇到秋闱,才会教她们有机可乘。
“要真是如此的话,我就使不上力了。”水溶长指轻点着桌子。“私藏贡米,这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硬要拿个欺君论罪也是可以的,毕竟列为管制品的贡米,依例是该上致大内,她私藏己用,就算不是欺君,也可以以强占贡米论罪,小则抄家,重则流放,况且是由皇商举发,要是有心人要操弄,贾府恐怕也是同罪。”
贾宝玉拢紧眉头不语。他早已想过,兹事体大,正如贵庆亲王一事,不管怎么做,贾府同样都无法月兑罪。
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滔天怒火,他真是厌恶宅里那些为了自个儿利益,你争我夺的蠢女人,压根不知道自己却是他人手上的棋子,还自以为聪明过人,可以尽如想象夺去一切,简直是愚不可及!
“但也许你可以从你的表姊下手。”水溶思索片刻才道。
贾宝玉攒眉思忖。“她吗?”
“也许你可以凭借她对你的情分,让她找出当年薛家和忠顺王府合作的账册,如此咱们可以一口气逆转情势,非但救得尊夫人,还能洗清贵庆亲王的冤屈。”水溶将沉吟半晌后的提议道出,但语气似是不怎么乐观,毕竟要对方心甘情愿找账册,宝玉也得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贾宝玉直瞅着他半晌。“贾府呢?”他知道自己要做该做的事,可眼前这几桩事都让他做与不做都为难。国事、家事、妻子……他什么都想保,却彷佛什么都保不住。
“要是此计可成,旭涛在皇上面前求情,贾府自然可以被网开一面。”说着,水溶看向纪奉八,知道他心里其实尚在犹豫要不要见皇上。
“二爷尽避放心,要真是洗刷了我爹的冤情,我自然会在皇上面前力保贾府。”
“……多谢。”贾宝玉挤出惨淡的笑。
他心里清楚,就算奉八能美言几句,贾府依旧难逃谋杀之罪……但要是什么都不做,一旦皇上积郁驾崩,忠顺亲王也不会放过北静王和贾府,而眼前,他还想救颦颦……老天啊,他到底该怎么做?
让纪奉八回林府处理庄子事宜,贾宝玉一回贾府,守在大门的贾芸便道贾母和贾政、贾琏已在正屋大厅等候多时。
哪怕他再不愿,还是得把事情解释清楚。
“祖母,父亲。”他低眉问候,但在看向站在贾母身后的王熙凤和薛宝钗时,心底生出歹毒的恶念,想要活活地掐死她们两人。
“我听人说黛玉是因为私栽了碧梗米,所以被以欺君之罪给押进府衙大牢,真是如此?”贾政面色凝重地道。
“爹,颦颦不知道这两年碧梗米因为直隶大旱,已经列为管制,所以才会……”
碰的一声,拐杖重击地面的声响打断他未竟的话。
“宝玉,我寿宴上的碧梗米,就是黛玉从自家庄子带来的碧梗米?”贾母沉声问着,脸色冷鸷慑人。
“……是。”
一旁的王熙凤闻言,神色夸张地道:“天啊,这下可怎么好?这火岂不是要烧到我们贾府来了?当日宴请的有几个王妃和公侯夫人,要是她们也到堂上作证,咱们岂不是都成了私藏贡米的共犯了?”
贾宝玉怒不可遏地瞪去,暗骂愚蠢。既然知道会牵扯贾府,为何还要为虎作怅?在祖母面前加油添醋,为的就是要让颦颦回不了贾府,为的是要重新取回贾府大权,眼光如此短浅,为自己利益却要赔上整个贾家!
“贾芸,把借条给我。”贾宝玉冷声说着。“去把账本全都取来。”
贾芸立刻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借条。
贾宝玉接过手,一把往王熙凤脸上砸了过去,吓得她倒退两步,直到借条落地,她看清楚是她放印子的借条,急着要抢,却被贾宝玉拦住。
“这、这借钱的不是咱们府里的下人,怎会有这些借条,到底是跟谁借了银两,竟收了这么高的利息?”贾琏本是要斥责贾宝玉莫名其妙,但一拿起借条,随即被转移了注意力。
“二哥,这些全都是凤二嫂给府里下人放印子的借条,她让下人在府里聚赌,她再做庄放印子,还有,她苛扣下人月钱,又在外头收贿行事,还亏空公中,账本贾芸待会便取来,二哥可以拿回去细查。”
贾琏翻看着借条,愈看愈是胆战心惊。他一直清楚妻子贪财恋权,可他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地步,连自家的根基都挖!
贾琏气得要将王熙凤拽回院落,适巧贾芸也将账本取来。贾宝玉把账本交给了贾琏,语重心长地道:“二哥,今儿个弟弟跟你说句难听的,你多少还是拨点时间留在府里,省得凤二嫂老是和贾蓉眉来眼去,甚至在园子里苟且行事,好几次吓得颦颦都要绕道而行。”
“贾宝玉,你胡说,你含血喷人!”王熙凤恼声咆哮。
“二哥,我有没有骗人,让你的小厮去问问府里的下人吧。”
贾琏脸色铁青地将王熙凤拽走,而贾政跟贾母一脸难以置信,向来最倚重的凤姐儿竟私下犯了这些重罪。
“祖母,爹,我先回房歇息了。”一场闹剧教他更加心烦,只想回房歇口气。
但贾母不给他这机会。
“宝玉,我要你休了黛玉。”贾母厉声命令。
他止住脚步,惊愕回身,“祖母?”
“马上休了黛玉,不能让黛玉的事影响贾府,你要知道,这不纯粹是贾府的事,而是事关整个宗亲氏族。”
贾宝玉抽紧了下颚。祖母说的他全都明白,可问题是颦颦是受害者,她一心一意为了贾府,怎能落得被休的下场!
最疼爱他的祖母如此无情,为保贾府,对颦颦如此;为求贾府富贵,对可卿更是毫无情分可言……可他却不能拂逆她,甚至还得为她、为贾府的将来一搏……可谁来保护他的颦颦?
“我不休妻。”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
“你这是反了?!你不休妻,难不成要等着黛玉被判欺君,连累整个贾府?!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如此优柔寡断?!”
贾宝玉紧咬着牙,就怕一张口顶撞了她。他是非不分,优柔寡断不就是因为她?!因为她是最疼他的人,哪怕她负尽天下人,他也必须力保她,为她而是非不分,为她而优柔寡断。
“母亲,这事先搁下,事情还未走到那一步,咱们得要先查出到底是谁举发了这事,只要尚未闹进大内,事情都有转园余地。”贾政在旁缓颊。
“可你也让人去查了,至今还不是没个眉目。”
“再花个几天就会查出眉目。”贾政不住地劝说着。
贾宝玉冷冷看着薛宝钗,只见她端庄噙笑,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
吸了口气,压下杀人的念头,他平稳着语调道:“祖母,父亲,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贾母不肯,贾政却不住地朝他挥手,示意他回去吧。
他走过了垂花拱门,直朝怡红院而去,最后,停在二进门前,回头看着一直尾随在后的薛宝钗。
“有事?”他冷声问。
“应该是你有事找我。”薛宝钗笑吟吟地道。
贾宝玉让贾芸去备茶水,径自走进花厅。
薛宝钗落坐不语,等着贾芸送上了茶水,浅啜了一口,嫌弃道:“宝玉向来不是最爱六安茶吗?”
“喜欢六安茶的是颦颦,因为她爱,我跟着喜欢罢了,如今颦颦不在,喝什么都一样。”贾宝玉神色淡漠地道。
薛宝钗将茶杯一搁。“你跟林妹妹真是情深,她不在你身边,你一整个失魂落魄……想不想见她?”
“怎么,薛表姊想帮我?”
“当然可以帮,不过——”
“薛表姊想开什么条件?”
“说什么条件呢,只是我人微言轻,能帮上的也不多,虽说你是我的表弟……”
“我的好表姊,你就别再装了,我已经知道是皇商举发了林家庄子私栽碧梗米,也知道之前凤二嫂故意来试探颦颦……你直接开出条件,不需要啰唆。”贾宝玉神色不耐地打断她的迂回。
薛宝钗倒也不恼,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知道又没在厅上道出,那就代表你确实是希望我能帮你。”她知道他去找了北静王,北静王自然能查出是皇商所为,她也不怕他知道,反而还等着他来找她求救。
“说。”
“我要你休了林黛玉。”
“不可能。”
“哪怕祸及贾府,你也不愿意?”薛宝钗噙笑问。
贾宝玉握紧了拳头,随后哼笑了声。“姑且不说那些,我倒真怀疑你能帮上我多少。毕竟皇商是你的堂哥又不是亲兄长,他岂可能应你所有要求行事。”
“宝玉看轻我了,薛蝌和我情同兄妹,林妹妹入狱,也是他为了我所做,如果我要他撤告,说是乌龙一场,倒也不难。”
“错了,薛宝钗,薛蝌不是为了你。”
薛宝钗轻笑出声。“你又懂什么呢?”
“这么说吧,薛蝌不过是帮着忠顺王府出口气罢了。”
薛宝钗顿了下,神色古怪地瞅着他不语。
“被我说中了,对不?当年你跟薛姨妈进贾府,一方面是薛蝌要你或是薛姨妈想法子让人除去秦可卿,于是你或薛姨妈逮着机会把这消息告知了我姊姊,说除去秦可卿可以获得荣宠,也可以让贾府从此避祸,不需要害怕担上私藏要犯的罪名,最重要的是可以透过薛家和忠顺亲王交好,实是百利而无一害,是不?”
瞅着贾宝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薛宝钗细细打量许久,唇畔缓缓漾出笑花。“确实是如此。”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就如她想象般聪颖,但毕竟年少,欠缺磨练,只看到一部分事情。
“当初,薛家受贾府所托,救出贵庆亲王两名子嗣,可后来薛家后悔了,因为忠顺亲王察觉贵庆亲王尚有子嗣在世,且与薛家有关,所以薛家才设法除去眼中钉,又能得忠顺亲王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你要是可以嫁进贾家二房,有贾元春为靠,亦可为薛家添上不少筹码。”贾宝玉说出臆测,愈说心中愈是悲凉。
这些人,一个个自私贪荽,净为自己打算不管他人生死,将他人当成自己的跳板。可他的颦颦打一开始就不曾算计人,她甚至得人一丝怜悯,日后必还万缕恩情,和这些人相比,他的颦颦是那样美好,难怪从一开始就强烈地吸引着他。
“既然你都知道,那么你就该知道我做了这么多,为的到底是什么。”薛宝钗也不害臊,公然把终身大事摊开明讲。
“我不会休妻,绝不会。”他斩钉截铁地道。
“既是如此——”
“但我可以以平妻之礼迎娶你。”
“平妻?”薛宝钗垂眸忖度。
“你要的是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这点我肯定能给你,你会选择我,也是因为你长年住在贾府,你很清楚,你的清白算是有了污点,想嫁作他人妇,怕是只能低嫁,又或者该说,你心高气傲,非我不嫁。”说穿了是为了一口气,更是要让外头的人知晓,她在贾府里待了那么久,确实得到她想拥有的,为自己扳回了面子。
薛宝钗抿了抿嘴,暗自思量就算林黛玉无罪释放,依老太太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让林黛玉再回贾府,所以这点可以姑且退让,横竖结果是一样的。
“所以,你的决定是——”
“我可以娶你,但是你必须清楚贾府和忠顺亲王是不对盘的,甚至就在不久的将来,忠顺亲王府将会出事,所以我要你跟薛家撇清关系。”
“什么意思?”
“北静王爷在追查当年贵庆亲王被陷害一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届时薛家肯定月兑不了关系。”他静静地注视她错愕的神情,掀唇笑得万分邪冷。“你要知道,薛家身为皇商理该支持皇上,但却支持了亲王,筹备了粮马兵械,你说,这是什么罪?你吓到了,那就代表你确实听过这些风声,对不?”
这一刻,薛宝钗才发觉太过小觑他了。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纨裤,喜欢玩闹凑热闹,求功名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岂料他知道比她想得还多。
“薛宝钗,你必须选对边。”
“我既然选择了你,这还需要问吗?”她不愿再当堂哥的棋子,她想要拥有自己的筹码。她虽是出身皇商家族,可问题是继承皇商的并不是她爹,她在薛家能动用的资源太少,最终只能被当成棋子,婚事也是筹码。
同样都是出阁,她至少要挑个可以掌握,挑个有靠山的,虽说姨母还被关在佛堂,但只要老太太气消,姨母就能再次掌权,在姨母的照拂之下,她想要掌控他还怕难吗?
“既然你选择了我,你就必须做点什么,让我确信你真的是把心搁在贾府,而不是薛家的眼线,想要祸害贾府。”
“往后这里就是我的栖身之所,我是犯儍r才祸害贾府。”
“可你今儿个做的事不就祸害贾府了?”贾宝玉冷声诘问。
“我会让我堂哥马上撤了这事。”
“不够。”
“不然呢?”
“我要你想法子把当年薛家帮忠顺亲王调粮马兵械的账册取出,届时还了贵庆亲王清白后,我会在北静王面前力保你父亲这一房。”
薛宝钗没有应声,像是评估可信度。
“当然,你也可以当作没听见这笔交易,我也可以不娶你,大不了就是我和颦颦做对同命鸳鸯罢了,这贾府我也不稀罕了。”
“可是一旦翻出这事,贾府害死秦可卿,这罪……”
“放心,秦可卿未死。”
“嗄?”
“可卿还活得好好的,届时她会回金陵,担保贾府无事。”贾宝玉笑意不及眼地把玩着茶杯。“当然,你也可以赌,拿你薛家和我贾家的族人一起赌,只是你必须先衡量,你输不输得起。”
他也在赌,不管输不输得起,他也只能赌。
两天后,贾宝玉带着纪奉八前往知府大牢接林黛玉和纪怀。
大牢里暗无天日,空气中腥臭腐败气味弥漫,随着狱吏走到林黛玉的牢房前,贾宝玉眼眨也不眨地瞅着脸色苍由如纸的她,她的发微乱,正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直到开牢房的声响惊动了她,她才微微张眼。
“宝二女乃女乃,你可以出来了。”狱吏客气地喊着。
“颦颦。”贾宝玉已经钻进牢房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林黛玉神色有些恍惚,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好一会才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了,先带我出去吧。”
“好、好。”他激动地将她打横抱起,随即快步拾级而上,直到出了牢门。
“把我放下来,这儿人多,你抱着我象话吗?”林黛玉急声喊着。
贾宝玉闻言,三步并成两步,将她抱到外头马车上,才刚搁在座上,他又将她紧紧地拥住。
“宝二叔,咱们要走了吗?”负责驾车的贾芸低问。
“等等。”他哑声说,只管将她搂得死紧。
林黛玉张口欲言,最终仍是沉默,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疑惑被关在牢里的明明是她,怎会是她安慰人。
“颦颦,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好半晌,他轻柔地捧着她的脸,只觉得她气色差得教他心都揪疼了。
林黛玉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伙食差得教人吃不F.”
“这点事好办,我已经差人弄了一桌你爱吃的,而且我还特地弄了糖蒸酥酪,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林黛玉直瞅着他半晌,抿了抿唇,勾起唇角。“不了,我不打算再回贾府了。”
贾宝玉呆住。“……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大人提问我时说了许多,所以我知道我和纪叔之所以会入狱,是因为薛家人搞鬼,换句话说是薛宝钗想整我,所以之前才会让王熙凤来探我口风,她拿不到碧梗米当证据,却知晓了纪叔的庄子在哪,一路查过去,才举发了这事。”她神色平淡,似是没把事搁在心上。
“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注意碧梗米已经被列管制,都是我……”
“不对,这事没有谁不好,只要有人在作祟,没有碧梗米,也可以有其它事可以嫁祸栽赃,只要薛宝钗的心思不变,我就得永远处在这种恐吓之中。”
“颦颦……”
“伤了我欺了我都无妨,但不能欺了我的家人,不能因为我的自私害纪叔入狱,所以我在牢里想了许久,我觉得……你写休书吧。”
贾宝玉瞠圆了桃花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
“我呢,不敢说是个好人,但我向来磊落,那种勾心斗角的事我不会玩也玩不起,我有我必须保护的人。”她水眸润亮地瞅着他,突地掀唇笑得娇媚。“你长大了,你的心眼比我还多,不需要我保护……我的家人,才需要我的保护。”
贾宝玉直直瞅着她,豆大泪水滑落。
林黛玉眉眼不动,心却猛地被揪紧,怎会有人就连落泪也这般美丽妖治?泪水在泛红的眸底打转,滚滚滑落,像是碎了一地的琉璃,扎得她心口发痛,她却没有落泪的权利。
她猜想,他能够化解这事,必定是答应了薛宝钗什么,至于是什么,真的不难猜,毕竟薛宝钗早就登堂入室跟她宣告过了。
为了她,他会屈服,她为他感到委屈,但她却无力为他做什么,她能做的只有保住他……今天这事可以化解,但毕竟已经登堂有案,要是不顺了薛宝钗,谁知道是否改天又玩一回?
一旦她获罪,贾府就必须跟着遭殃,也许薛宝钗会保住他,但不会保住他在意的祖母和母亲……而她不愿让他伤神到那种地步。
她也不愿纪叔为她入狱,甚至傻得为她一肩担罪。
只要她离开贾府,薛宝钗总没有再对付他的机会了,对不?况且,依她对祖母的认识,她是断不可能再允她回贾府的,又何必让他为了她而伤了亲人间的和气,没必要的,只要她退让,风平浪静。
“放过我吧,贾宝玉。”她如气音般地轻声说着,就怕说得太重,泪水跟着掉落。
贾宝玉别开脸,依稀可见他微颤的唇倔强地抿得死紧。
“不,我不会放过你,颦颦,你已经上了我这条贼船了,他日翻覆时,你哪儿也别想去。”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聪明如她,必然猜到如今翻案是因为他答应了薛宝钗的要求。她话说得无情,可事实上她是为了保住他,她不愿意看到贾府被危及,为了保着他,保着他的家人,所以她选择离开他。
可他才不管,如果他的家人都不为她着想了,她也没必要为他们犠牲。
“我可不要,你没听过大难来时各自飞吗?你翻船我还得跟着沉吗?你别忘了我还有林府一大家子得照顾,而你只要想着怎么做能不翻船、想着如何处理贵庆亲王的冤案,其余的,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成,难不成你是要看我死在贾府你才甘心?你以为你真能时时刻刻守着我,你以为她们真的会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想死在贾府,你知道我受过多少苦,你怎么忍心还要我继续受苦?”话落,她拔下他赠送的墨玉簪还他。
贾宝玉紧握着墨玉簪,喉头紧缩着,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多可悲,他确实是有可能保不住她的,不是因为外人,而是因为家人……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可悲,无助得只能一再落下不甘的泪。
林黛玉贴着他的颊。“宝玉,我答应你,当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世间时,我带你走。”
她会带着他回仙境,成为她的队友,永不分离。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拥有他,没必要在这当头强占他,对不。
来日方长,不急在朝朝暮暮。
他紧抱着她不语,直到纪奉八在外头敲了门,他才起身让她下马车,在纪奉八意外的目光下,将她送上另一辆马车。
“颦颦,等我……我接你回家。”他哑声说着。
林黛玉无奈笑了笑。“给我休书吧。”
“等我死后再说。”扔下这句话,他关上了车门。
“……宝二叔,二婶子怎会……”贾芸不解地问着。
贾宝玉没吭声,静默地坐回马车里,抹去脸上的泪痕,望着离去的马车,告诉自己,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她回家。
而另一辆马车上——
“小姐,你怎会要姑爷休了你?”雪雁在父亲的示意下发问。
“因为我已经受够了……你也知道贾府是牛鬼蛇神杂处之地,我何必去蹚那浑水?我又不是傻子。”
“……如果小姐真的受够了,为何哭了?”
“那是贾宝玉的眼泪。”她哑声说着。
“姑爷的眼泪怎会从你的眼里流下?”
“因为他痛我就痛……雪雁,他有多痛,我就有多痛……”她抽抽噎噎地泣不成声。
他们是不得不这么做,不想为难他人,只好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