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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吟诗来作对 第六章

作者:蔡小雀

这天一早,卓三娘挽着篮子又往城郊去摘野菜了。

不过她总觉得背后怪怪的,好像有人跟着她,可每当她警觉地回头一猫时,又见身后空荡荡无一人。

“早知道昨儿就不熬夜劈竹片子赶制书简了,”她揉了揉发昏的脑门儿,喃喃自语。“都生出幻觉了。”

虽说自从发掘了一条来钱快的好路子后,家中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到下学时分,光是挤进来买武林传记志怪杂谈的少年学子们就能塞满一屋子。

听着每日五铢钱扔进小匣子里响亮好听的声音,卓三娘就觉得人生真真是无比圆满美好啊!

不过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年头干什么都得有备案保底才行,尤其家中有个嗜书如命的阿爹,她真担心哪日等阿爹想起自家钱袋不再宽松干瘪之后,又生起了四处去淘买古籍珍本的可怕念头来,所以日子也还是要简省着过,野菜还是要继续挖的。

“蒿菜鸡蛋胡饼吃腻味了,改个蒲菜冬菇胡饼汤也不错。”她边赶路内心边盘算。

出了城门后一个时辰脚程处,就是她看中的那片长着野生香蒲菜的溪流。

今儿天气好,有几名像是邻近村镇的妇人也挽着篮子在那里寻野果、野菇什么的。卓三娘见状心一紧,假装浑不在意地晃呀晃、晃呀晃地悄悄绕过那些妇人,往溪畔一处长着高高芒草方向移动。

在“众敌环伺”下摘野菜也得讲究布局列阵使心机的,要是动作不灵巧,一旦被发现“猎场”,下回还不待她再来,只怕整片野菜就给采光光了。

虽然现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但不用钱的东西谁不喜欢哪?

她好不容易在不惊动那群妇人的情况下,溜到了那处芒草丛后,在芒草的遮掩下,猫着腰悄悄地来到她印象中的那片香蒲菜畔。

蒲菜又名蒲白、蒲笋,取的便是水下的那根茎,撕去了皮之后露出的便是白女敕女敕脆生生的根部,滑女敕脆口,清爽宜人。

诗经有云:其蔌维何?维笋及蒲。

前人亦言及: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初萌实雕俎,暮蕊杂椒深。

由此种种,可知蒲菜之味美。

卓三娘放下篮子,见左右隐密,又侧耳倾听那些妇人聊笑着去得远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安心卷起了袖子和裙摆裤管到膝盖处。

她纤细窈窕的小腿在阳光下莹然如玉又恍若凝脂……

空气中依稀彷佛有一啯嘟地咽口水声。

“咦?”卓三娘敏感地抬头四下张望。

可高大芒草一片茫茫,唯闻溪水潺潺流过,哪里有人?

她甩了甩头,暗笑自己心神过敏了,随即忙着褪去绣花鞋袜,光着小巧可爱的脚丫子缓缓踏入浅水中。

卓三娘兴致勃勃,来回地摘了一把又一把的香蒲上岸,忙得额际汗珠儿滚落也顾不得拭去。

脚下溪水泥泞恁是痒人,偶尔又有小鱼儿在香蒲和她光luo的小脚间钻游而过,她不禁被撩拨得咯咯轻笑,却一个不小心身形不稳——

“哎哟!”她一**跌坐进了冰凉凉的溪水里。

下一刻却立时被个有力的长臂捞圈起来,紧紧抵在强壮温暖的胸膛里。

“当心!”

她惊魂未甫,神情茫然地偎在这结实暖和的男性怀抱里,脑子有一霎地胡涂如浆,待回过神来时,才慌忙猛力挣扎开来。

“放开我,救——”

“粉团儿,会摔着的!”那熟悉低沉的嗓音急切地在她头顶响起。

她仰起头,一时傻眼。“……你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啊?”

但见高大健硕的雷敢一手持着不伦不类的书生扇,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的神色有着担忧紧张……

这是什么形象?

“你——”她月兑口而出,“唱戏呢?”

“唱戏?”雷敢英俊粗犷脸庞一红,随即心虚地搧了两下手中书生扇,弱弱地问:“……不风流倜傥吗?”

“像怂包。”她摇摇头,歉然地老实道。

臭阿猛,捉弄老子呢!

雷敢瞬间像烫着了般,飞快把书生扇往后一抛,睁眼说瞎话地澄清道:“那个娘里娘气的鬼东西,方才也不知是谁塞给我的,我,咳——就是帮忙拿着,真不是我的,哈哈,哈哈。”

她不知怎地突然很想笑,直到意识到他的铁臂还大刺刺地搂在她的腰上,脸蛋刷地炸红了一片!

“你你你先放开我!”

她湿了大半的衣衫黏在秾纤合度的娇躯上,轻薄的春衫底下包裹着的是惹火得令人流鼻血的美好诱人身段,浑圆高耸的酥胸,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小巧挺翘的臀儿和修长的玉腿,尤其又在挣扎时,显得娇喘吁吁,雷敢只觉脑子轰地一声,所有理智全炸飞了!

他黑眸越发深幽晦暗炽热,俊脸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腼眺憨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呼吸粗重,喉头逸出了一声不知是申吟还是叹息,抑或是哀求……

“粉团儿,别动!”他倒抽了一口气,恳求地哑声低吼,大手紧紧搂住她柔软的娇小身子。

卓三娘吓得屏息傻眼,一动也不敢动。

前阵子真不应该修缮那一批前朝艳书春画的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该高叫非礼?是不是该狠狠踹他一脚?她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地步的?还有他原来是心怀不轨的登徒子……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他们却有着同样的僵硬紧绷,只不过卓三娘是惊骇懊恼,雷敢是xing奋煎熬,最惨的是谁都不敢动弹,唯恐一不小心引得大火烧身。

“你……放开……我……”她感觉得出他浑身如钢似铁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卓三娘吓得脸都白了,可看着他咬牙切齿热汗滚滚的脸庞时,不知怎地,竟又有种陌生而奇异的羞涩慌乱和……怜惜、心疼。

——他,忍着很辛苦吧?

不知为何,脑中倏然浮现了这怪异荒谬的念想,她怔忡了一下,随即一张脸烫红起来。

雷敢紧紧拥着她,闭着眼,剧烈起伏的胸膛彷佛花了一生之久才渐渐和缓下来,竭尽全力不去感受那紧贴着自己身躯的柔软丰润。

下月复狂猛燃烧的那把火虽然熄灭不能,可总也稍稍能克制得下来了。

他缓缓地、留恋不舍地放开她,双臂仍保持着随时搀扶她的姿态,显是怕她不小心又摔了。

他灼热有力的身躯离去的那一刹那,她虽松了一口气,却有种莫名失落与畏冷……不自禁微一哆嗦。

“得罪了!”雷敢察觉她身子几不可见的轻颤,以为她着凉了,慌得急急月兑下外袍,将她由头至脚密密包裹了起来,随后将她抱离水面大步走向岸边。

卓三娘屏着呼吸,恍恍惚惚被他抱上岸,傻傻地望着他浓眉紧蹙难掩焦灼忧心的脸庞,腾出一手挥了一记凌厉掌风,大片芒草齐齐倒地,化成了一处丰厚平坦的绿毯。

“坐好。”他顾不得自己仅着一袭湿淋淋的白色单袍,像对待无上珍贵的易碎宝贝般,轻轻将她放在草毯上头,大掌握住了她的小手拚命搓揉着。“暖些了吗?要不我还是烧个火堆吧?”

——春夏时分烧火堆?

“噗!”

他愕然地看着她噗地笑了出来,而且笑容还越来越大,甚至有前俯后仰的迹象。

“粉团儿,你……”是气傻了吗?

雷敢表情越发小心起来,明明是个威风凛凛的魁梧男儿,此时此刻在她面前却活似头巴着主人的忠心大犬,只差没狂摇尾巴猛谄媚讨好了。

“那个,”他吞了口口水。“要不,你打我出出气吧?”

这大个儿,怎么看着英气精明,偏生傻得有趣呢?

她笑着笑着,心竟不由自主地柔软融化成了一团,甜甜的,暖暖的,恍若浸了满满桂花蜜的汤团子,那滋味软甜中透着丁点儿烫得人心慌。

“我为什么要打你?”她一本正经的问,却抑不住嘴角弯弯。

“因为我又惹你生气了。”他脸上不安之色更甚。

其实雷敢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毛她的,可是只要她心下不快了,那就肯定是他这个脑钝皮厚大老粗的错。

唉,想当年阿爹好不容易绑了个夫子回山,偏偏又被性情奔放——其实是顽劣不堪的他给吓跑了,早知会有今日,他当时就该多读点书的,如今在粉团儿面前也能稍稍掉几句软不溜丢的酸文,说不定粉团儿还能少生点他的气,多喜欢他一些些。

“我没生你的气,”她补了一句,眼神隐有一丝嫣然。“今天没有。”

雷敢闻言,一张阳刚脸庞倏然明亮了起来,黑眸熠熠,欢天喜地的看着她。

“粉团儿……你真好。”

她抿着唇儿,长长睫毛低垂,掩住了一抹笑意。“我姓卓,叫三娘。”

“三娘?”他呆了呆,胸口一热,心荡神驰地低喃着咀嚼着,“这名儿真真好。”

“哪里好了?”她有些啼笑皆非,小脸不自禁红红。

“就是好听。”他坚持地道,“哪个字都好听。”

“……”她有些受不住见他这认真得透着憨傻可爱的违和模样,悄悄地别过头去,肩头可疑地抖了抖。

“我是阿敢。”他咧笑,模着头有些腼眺道:“什么都敢的敢。”

“颇贴切啊。”她清了清喉咙。

“那是。”他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膛。“我自个儿赚来的呢!”

卓三娘一愣。“自个儿赚来的?”

“可不是嘛,听说我阿爹本想给我起名叫‘思娇’……”雷敢自己都起了阵鸡皮疙瘩,仍是有些余悸犹存。“后来虎头叔说我喷了我阿爹一脸……嗯,童子尿,气得我阿爹当场大吼一声:‘你敢?’”

“……”卓三娘听到此处,嘴角已难掩抽搐……给憋笑的。

“虎头叔说,老子打出娘胎一个月就会给自己争取来这么好听的名儿,显然是天……天那个什么一柄的。”他越说越眉飞色舞,哈哈畅笑,一拍强健的大腿又道:“嘿,还真给老虎头叔说中了,待我长成之后,果然有好大一柄的,那啥……呃……”

她起初还没会过意来,直到他尴尬地动了动身子,似不太舒服的抖抖衣袍……

卓三娘小脸轰地一炸。

“你!”她火速背过身去,咬牙切齿又气又急又羞。“无耻!”

雷敢一阵愕然……他干啥了?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嗳,”他慌了,结结巴巴安抚道:“呃,你别恼,别恼……好好好,我不说了,往后你自个儿瞧也就是了,我再不说了。”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他立马从善如流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卓三娘懊恼又羞窘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想骂,却看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彷若挨了顿揍的大犬模样,好生委屈可怜……

可、可方才做出混帐举止的明明是他呀!

“粉团儿不恼我了好不?”雷敢低声好气地问。

“唉。”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都什么孽缘啊?

“粉团儿……”

“我姓卓!”

“三娘。”他巴巴儿地望着她,面上诚恳憨厚,却是不知不觉就攀着竿子爬上来了。“三娘妹妹不气了可好?”

她颧骨可疑地浮上红晕,努力板着脸,义正词严地训斥道:“你,你说你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说锦言绣语出口成章,至少也得嘴上把个栅栏,怎么能……时不时就说那些不知羞的浑话呢?”

雷敢眨了眨眼,有些想张口对她解释,自己打从山寨一路打滚到军营,大半辈子听过的黄暴荤话只怕都能填平面前这条溪河,和那些“粗人”相比,他已经算是无比干净纯洁小清新童男子一枚了。

可一对上卓三娘那清秀粉女敕却一本正经的小脸,雷敢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别解释好,免得越解释越糟糕,不小心露了馅,给她知道了自己当年是干土匪的,说不定往后越发不待见他。

“你说什么都对。”于是,雷敢满脸诚恳地点头。

远远芒草深处飘来一丝疑似闷笑声,他嘴角笑意一僵,大手不动声色的移到身后,拈指飞迅弹去了一股气劲,随即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可恶的一群兔崽子,是来当暗卫的还是来看老子笑话的?

“什么声音?”卓三娘心念一动,疑惑地四下张望。

“有彘跌倒,不重要,不重要。”他面不改色的说。

她怀疑地眯起了眼。

他心肝儿一颤,冷汗都飙出来了。

如此对看几个呼息间,原是满月复狐疑的卓三娘,眼见高大挺拔精干魁梧的他在自己面前被训得唯唯诺诺,满头大汗,心下顿觉自己似乎也凶得人太过了。

“咳,”她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你饿了吗?”

本有心理准备又会被追打痛骂一顿的雷敢猛地睁大了眼——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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