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爱上你 第一章
第一章
时钟上显示着五点三十一分。
胡美俐醒来,朦朦胧胧地掀开眼皮,望着落地窗外那片黄澄澄的金色天空,不禁纳闷皱眉。
这个时间醒来可真让人模不着头脑,她到底睡多久了?外头那片金碧万顷究竟是清晨五点半的晨光,还是傍晚五点半的夕阳呢?
唔……算了,不要紧,无论是哪一种,对她而言没有分别。
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五脏庙是不会骗人的,她想,她肯定睡很久了。
胡美俐慢吞吞地推开棉被坐起,随即听到好几声书本掉落床底“砰、砰、砰”的声音。环顾四周,床头边的小书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崩塌了,居然没有在她睡着的时候砸中她的头,真是万幸。
胡美俐不再乱动,先将散落在身边的书籍一本本累堆成迭,挪到几乎也是爆满状态的床头柜上,确定安全无虞后才下床。
原本正打算去洗把脸,孰料,房门突然被人猛力推了开来。
她亲爱的母亲彷佛躁郁症发作似的,急匆匆地闯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女佣和一名穿着时髦、手提工具箱的女化妆师,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群人是针对她来的。
啧啧,这么大的阵仗啊?
“妳可终于醒了啊!睡够了吧?五点半刚刚好……”亲爱的母亲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似乎正忍着即将爆发的脾气,一边深呼吸,一边对着她身后的女士发号施令。“快点,大小姐立刻要出门了——”
好厉害,母亲大人怎么知道她醒来了呢?
难道是派佣人站在门外,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她房里的动静吗?
下一秒,胡美俐迷迷糊糊地被佣人“请”到梳妆台前坐下,立刻有人动手帮她梳头,另一个人则走进她的更衣室里为她找来一件深蓝色的雪纺洋装和一双合衬的高跟鞋。
“我今天要出门?”
“别说妳忘了,我几个星期前就告诉过妳。”
胡美俐顿时感到有些好笑。
“都几个星期过去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她现在差不多跟个废人没两样,以为她还会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和任何“重要行程”吗?
“我前天明明提醒过……好了,那不重要,至少妳该记得今晚要见的人是谁吧?”
胡美俐叹了口气。真不幸,这部分她刚好记得。
毕竟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了。
从她“被告知”她结婚的对象已经定下来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看书、打电动、发呆、睡觉……浑噩度日。
她无力改变父母为她安排的一切,也失去了所有为自己人生努力的动力,反正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一堆人抢着替她打点——吶吶,瞧瞧眼前这些人,不就都来了吗?
今晚,她要和即将迎娶她的男人吃晚餐,那个男人还要求,希望她单独出席。
他大概不会明白,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可吓坏了她亲爱的妈妈——妈妈可有多么怕她会搞砸这门亲事啊!
殊不知母亲的忧虑根本是庸人自扰,既然这是一桩基于两家利益,谈妥条件的婚姻,就算她全程不用刀叉和筷子,像个野蛮人似的只用双手抓着食物进食,对方也会眼皮不眨地将她娶回家才是。
所谓利益结合,不正是如此?
胡美俐像个不笑不动的人形洋女圭女圭,任由佣人们摆布,听着母亲在她身边走过来走过去,不厌其烦地叮咛——
“我知道妳不情愿,可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既然事实无法改变,不如展现好的一面,婚后的生活也会比较平顺不是吗?拜托妳千万不要赌气,别给丈夫留下坏印象,妈这么说,全是为了妳好……”
“我快饿死了——”听母亲叨念半天,胡美俐终于开口,可她不是看着母亲,而是望向母亲身后的女佣。“小祯,帮我温一杯牛女乃过来,谢谢妳。”
名唤小祯的女佣立刻往后退出房门,母亲则闭上了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难看的直线。
欸——该怪她爱找碴吗?
号称“全为了她好”的母亲,没留意她一觉醒来,也许十几个钟头滴水未进,只顾着将她打扮妥当,好取悦未来的夫家?
她该怎么看待这个荒谬的状况呢?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麻木而淡漠的脸。而在化妆师的巧手梳化下,那张脸变得越来越精致无瑕,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呢!
胡美俐淡淡地勾起一抹苦笑。
时间差不多了。
徐因礼双手撑在书桌两侧,心神不宁地看着眼前的资料。
他眼前摊着关于他未来妻子的所有档案纪录,一张黑白色调的肖像就贴在档案的第一页。
那是一张很美的照片,胡美俐微微歪斜着脸颊,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盈盈熠熠,小巧而饱满的唇角微微飞扬,似乎正在忍住一个恶作剧后的顽皮笑容。
那样的笑容实在令人忍不住好奇,拍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让她笑成这模样?笑得让人好难以释怀。
她现在大概没办法这样笑了吧?
因为他,因为他们这桩婚姻,因为他亲口做出的决定——
徐因礼再度长长吐了口气。
几个月前,香港爆发一起重大抢案,抢匪持枪压制所有的守卫人员,身手敏捷地解开金库门锁,抢走价值数亿元的古董、书画和珠宝。
这则新闻震惊港台两地,因为抢案虽然发生在香港,但仓库的主人却是个姓胡的台湾人,专门从事古董艺术品买卖。
当时看见这则新闻,他便暗自琢磨过一番,胡家这一关恐怕不好过。
亚洲市场的客源主要来自新兴的中国新贵,且有极大比例的交易都在香港完成,就连世界知名的拍卖会如苏富比和佳士得都选在香港设点,因此,胡家将金库设在这里,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香港不但是国际化的金融都市,也是亚洲艺术品的交易中心,这里不但有丰沛的资金,更重要的是,艺术品进口零关税。中国近年虽然将他们国内的关税调降,但还是远远不如香港零关税的优势。
然而,在艺术品交易量如此庞大的国际城市里,相关业者对艺术品保险的意识却非常有限。
除了专业门坎过高、价值过于巨大、风险集中、估值困难等技术壁垒之外,保险公司承保能力有限,且艺术品保险市场在香港从未形成规模,就算胡家再有心,也不大可能买足所需的保险。
可能是同为艺术圈子里的人,他对胡家这则新闻很感兴趣。
听说胡家人行事非常低调,连对外经营的门市店面都没有,服务的对象仅限于圈子内的熟人。除此之外,还经营一间小小的翻译社,翻译社的营收虽然不如艺术品买卖,但据说那是胡家起家的事业,同样做得有声有色。
抢案发生后不久,爷爷徐溆仁突然将他找来,向他提起一桩不错的交易。
“胡家周转有问题,如果找不到资金,大概是不行了,你有没有兴趣接手过来经营?”
徐因礼作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临门,眼睛不觉一亮。
“爷爷是说,胡家打算卖掉公司?”
“嗯,也不能说是『卖掉﹄,看来你是有兴趣了?果然没错……”徐溆仁笑呵呵地展开慈祥的眼眉道。“我跟胡友涟谈过,如果你愿意娶他的女儿,他就把公司六成的股份转让给你。这次的资金问题我们来解决,公司以后由你负责经营,他们也会继续留在公司里替你做事。
“他还提到,未来这间公司希望由你和胡家女儿所生的孩子继承。我想了想,那毕竟是他们家几十年的心血,这样的条件还算可以接受,如果你有意思,爷爷就替你定下来,如果没意思,爷爷就回绝了他。”
徐溆仁是胡家最大、财力最雄厚的客户,胡家出事,自然第一个就想到向他求援。原本他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忽然想到徐因礼,这才改变主意。
徐因礼是他身边年纪最幼小、也最宝贝的孙子,他的父亲体弱早逝,年轻的母亲改嫁,因而徐因礼是唯一没有父母在身边照顾,由他一手带大的孙子。
由于徐因礼的母亲是加拿大人,所以徐因礼便选择在加拿大温哥华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攻读艺术历史。他自小随爷爷出席艺术品拍卖会,培养了兴趣,如今也是一名艺术品鉴定师。
目前徐氏企业已有稳定的接班人,主要是徐因礼对家族事业兴趣也不大,倒不如专心投注在他自己的兴趣里。
这桩婚姻对他而言,将是不错的事业起步。
“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徐因礼仔细思索后回答。
艺术品买卖是一门门坎极高的生意,并非单单拥有鉴赏能力和充足的银弹就行。胡家真正的宝贝,并不是那些遭抢的古董珠宝,而是手握金字塔顶级人脉、在这门生意里拥有多年经验,极富声望与信誉的胡家人。
声望和信誉在艺术品市场里无比重要,每一件古物的价值能够被相信、被确立,几乎都要仰赖这块市场里真正的高手所下的判断。
如果他需要一块敲门砖才能真正踏进这个领域,胡家这块砖无疑是纯金打造的,就算有钱也无法轻易买到。
徐因礼体内流着跟爷爷一样的商人之血,对于摆在眼前的机会,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胡家的女儿……”
徐因礼眉头轻拢。“如果可以,我希望多了解她一些。”
她是这场交易里唯一的风险,基于商人的本能,他无法视而不见。
于是,一个星期后,徐溆仁将私家侦探调查到的资料整理成一份档案,直接送到了徐因礼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