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饭香 第二章
“李小姐若是不信啊,可让人打听看看,纪家五十几艘大船,底下几百个工人,每月赚净子银都不知道有多少,可纪老爷到现在也只一个太太,府内一个少爷,三个小姐,都是正妻所出,连个通房都没有,纪少爷自从在七夕节见了李小姐,就一直念念不忘,纪太太也知道身分实在配不上,只是见儿子犯相思,做母亲的总也想试试看,老婆子这才厚着脸皮前来求问,当然也不是要马上定亲,若是李小姐愿意,就先在平安寺的祈缘日见上一见,看看纪少爷能不能合李小姐的眼缘。”
李氏跟母亲面面相觑,她爹可是康祈府的副府,官儿不小,她又是嫡女,嫁给商人这门第实在差太多了。
可是,不纳姨娘,不纳姨娘……
就是因为副府官位不小,府中姨娘自然也就不少。
李氏都十四岁了,自家爹到今年都还在纳新人,那些三十几岁的姨娘又哪能敌得过青春美貌的新人,总是旧人哭,新人笑,十四岁已经半大不小,母亲开始教她后宅之事,想到以后也要面对一堆姨娘庶子,争宠争钱,真的很讨厌。
纪家不纳姨娘啊—
她不想过心烦的日子,纪家在这点上胜过许多官户,原以为母亲会反对自己跟纪少爷见面,没想到却是默许,于是李氏就在女乃娘嬷嬷的陪伴下,于祈缘日去了平安寺。
大庭广众,又是未婚,自然不能见人就问“你姓什么”,但那见过面的媒婆一直跟在纪少爷身边,却是很好的辨识方法。
相貌虽然普通,但气度却十分不错,他看自己的样子,双眼闪闪,是真心喜欢自己,只是,商人的身分真的太低了,李氏想了又想,还是没能说好。
祈缘日后不到半个月,家里新来的黄姨娘小产了,李副府很怒,让大管家严刑拷打了一番,矛头居然指向自己的母亲,后来即使证实是黄姨娘诬赖,但也伤了情分。
那倒是让李氏下了决心,嫁给纪家好了,不娶姨娘,安生点。
于是李太太让人去跟纪家通了消息,纪家准备好,很快投帖要到李家拜访。
李副府觉得奇怪,但跟纪家也是小有往来,重点是每年收到的孝敬不少,见人家要来访,还以为是要拓展生意,也没多想,回复欢迎之后,日子到了,便摆宴等着客人上门。
酒过三巡,纪老爷跟纪太太才说,是想给儿子提亲。
李副府乍听之下有点不高兴,觉得凭你一个商户也想娶我嫡女?但在看了纪家的礼单之后,变得非常高兴,儿女自有儿女缘是不是,我们当爹娘的,顺其自然就好,来来来,喝酒,喝酒。
李氏下嫁纪家,当年还真是轰轰烈烈,官女嫁商可是第一回。
丈夫是商人,讲话却不会粗鲁,家里人口简单,日子很顺心,虽然流产过一个孩子,但调养过后,又怀上了,一举得男,生下儿子后,婆婆就把账本跟钥匙给她了—母亲嫁入李家快二十年,账本还是女乃女乃在管,库房有什么东西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才过门两年,婆婆便把掌家权给了她。
李氏觉得自己真的嫁对了。
没想到就在怀云缎时,丈夫带回一个女人,女人手上抱着个小婴儿,一进门就跪下。
丈夫说是外室,姓陆,如果是生女儿,他也不会带回家里,但生的是儿子,他总得带回来上族谱,这样以后才能上学堂。
看着面有愧色的丈夫,李氏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那个说“绝不纳妾”的人是谁啊?颐生才两岁呢。
李氏火得要死,但看到公婆那喜心翻倒的模样,也知道这不是吵的时候。
小婴儿两个月,正当可爱,公公一抱上手,就舍不得放下了,婆婆扶了那姓陆的女人起来,细细问她。
陆氏说,自己是船驿的厨娘,负责申时之后的时间,少爷在船驿有时候待得晚,肚子饿了叫点心,是这样认识的,自己爹娘早逝,是邻家婶婶好心,帮忙着介绍了船驿的工作,小时候洗洗菜,洗洗碗,长大些开始帮忙蒸蒸馒头包子。
纪家人丁一直单薄,现在突然多了个男丁,可比什么都还要好,李氏再不愿意,也得愿意。
寻了个好日子,便把她抬为姨娘,而既然有了陆姨娘,当丈夫后来再搞上一个丫头时,李氏也就不再那样意外了,也只能安慰自己,一个姨娘,一个通房,比起自家爹爹,已经算很克制了。
前几年,公公因病饼世,没多久,婆婆也病倒了。
婆婆虽然是悍妻,但却是个慈祥的婆婆,对家里大小孩子们都照顾有加,说起颐生,总是“我们纪家的嫡长孙”,这句话总会让李氏得到些许安慰,也因此,老人家身体不好那一两年,她不只亲自侍奉,还侍奉得无微不至。
婆婆过世前跟她说,知道儿子没有信守诺言,是儿子不对,她替儿子跟她道歉。
看到李氏哭,纪老爷大概也想到自己发过什么誓,干过什么好事。
想起母亲临终之前跟他说了李氏的好话,照顾一个病人并不容易,但她生病的这一年多,李氏始终尽心尽力,又想起陆氏是在李氏怀云缎时进的门,还有通房生下的三织……
男人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对正妻道:“颐溯对船务有兴趣,我便带他走走绕绕,他是我儿子,喜欢的,想做的,我这个当爹的都想给他机会,都想替他完成,可是,颐生才是我的嫡长子,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家,始终还是要由他来掌,才是道理。”
李氏在计较什么,纪老爷很清楚,也不怪她小心眼,母亲为了儿子,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于是他才说了这番话,想安正室的心。
可没想到他自觉已经表态了,李氏却没有高兴的样子,一转念,知道自己因为娶姨娘的事情早就没了信用,忍不住尴尬,“总之,我话已经说了,妳不信我也没办法。”
纪老爷倒也不是双手一摊就算了,后来或多或少会在用膳或者祭祀时对纪颐生强调“你是我们纪家的长子,应当……”李氏想到儿子十四岁后,祭祀甚至是父子并肩拿香,这明明白白的宣示长子地位,才真的安心下来。
至于儿子不爱接触船务,李氏虽然担心,但也没办法,儿子那个跟驴一样的脾气,根本说不听,只能希望一切如丈夫说的“现在还小,随他吧,等将来成亲生子,自然知道养家才重要”。
年底定亲,她对齐小姐也很满意,模样清秀,性子又好,看得懂账本,也会记数字,身材珠圆玉润,一看就好生养,可没想到才定亲一年,颐生就跟人家庶姊约定上了,而且这呆儿子一心一意觉得自己跟齐大姑娘是命运。
李氏头很痛,已经跟儿子讲了一百遍那是计谋,是陷阱,儿子就是不听,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居然让齐家知道了。
齐太太简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当天就把尤氏打了个**开花扔柴房,把这庶女许给苏副知州的傻儿子,预定五天后过门。
接下来的发展就成了康祈府,应该说馨州,或者说整个大黎国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齐大姑娘过门那日,纪颐生带着一票人上门劫亲,拉了穿着喜服的新娘子上了马车,车子就这样跑出城外,几日后,他带着梳着妇人发式的齐氏回到纪家,说两人已经是夫妻,满心以为木已成舟,父母亲也只能答应,没想到纪老爷才刚刚从苏家道歉回来,气得不得了,直接要他滚。
李氏虽然着急儿子,但看丈夫那样,实在也不敢劝—“强夺良家妇女”在大黎是监禁终身的大罪,苏副知州不松口,纪颐生就等着被抓后关上一辈子,两夫妻为了保住这蠢儿子的命,每日前去,苏家都不开门,直到昨天,丈夫在苏家门外跪了几个时辰,这才换得小门进入。
苏副知州很怒,以他的身分,儿子再傻也不愿意随便买个丫头来当媳妇,至少要有头有脸的人家,讲得出名字,但有头有脸的人谁又愿意把女儿嫁给傻子,这不,都快二十还没定下亲事,现在好不容易讲到一门亲,媳妇却被纪家的儿子劫跑了,他于是表示,要我不追究很简单,你纪家三个女儿,一个嫁来我家。
纪老爷当然不愿意,于是只能忍着被骂,想着过几天再要来赔罪商量,直到对方满意为止,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一副“爹娘,我们回来啦”的轻松样子,真是气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