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财小娘子 第五章 不曾有过的怜惜
“喂!你走慢点,赶着去投胎呀!拉我一下……”
“拉你一下?”
望着朝他伸出的麦色小手,那原本是白皙细女敕的,经过多日的阳光曝晒和劳作,手变粗了,但匀称的肌理散发小麦颜色,让人不禁联想夕阳西下,遍野的黄金麦杆随风摇曳,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麦浪。
“明老头,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快拉我,我走不动了。”季薇快喘不过气来了,爬上山头比在山里乱走累多了。
听到甜软的娇声,方开明好笑的低头,“是谁老了,亏你整天山上、山下的跑,体力怎么会这么差。”
她面不改色的以话顶回去,“当然是你老,你比我老六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子。”
她是在山里头跑来跑去没错,可是最多只到半山腰,再往深山里她也不敢去,深山野林多野兽,她还不至于找死。
唯一的一次上到天池也是被人拉上去的,纪老爹的儿子用一根竹竿绑上布条,她就把布条卷在虎口,纪大叔在前头拉着竹竿,她就在后头被扯着,一扯一拉的,边走边休息的走了老半天才爬上天池。
天没亮出发,到了天池时已是近午,用了干粮和饮水后丈量水道的宽度和深浅,做下标记等人上山挖渠。
她还设计了一道闸门调整水量,用水量多时就开闸,大水倾泻而下,无须用水时便把闸门放下,以防水太多祸害了庄稼,或是冲毁了水道两旁的挡土,造成水道堵塞。
她仿看过的水闸以手动式升闸和降闸,粗钢打造的铁链紧扣石板两侧,宽六尺,厚度三寸,重达百来公斤,嵌在池岸边巨大的石壁凹槽,不管水势多大也不会动摇。
除非是走山了,或是天池从中间裂开,否则石闸稳如一座山,不可能被大水推倒。
“此话有争议,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而某位不老的小泵娘却行将就木,需要人搀扶才走得动。”方开明停下来等她喘口气,大大的嘲笑她力有未逮,是空心萝卜,中看不中用。
“我是弱女子。”她强词夺理。
“你气势腾腾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怎么就不弱了,杀得我步步退兵。”她比商场老将还强杆,一步也不退让。
“你没听过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你要是嫌黄白之物俗气就不会和我计较一两、半两的成本价了。”她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呢,若是她拿到镇上去卖肯定赚大钱。
他发笑的戳破她的自满。“哪来的成本价,蜂蜜和果子都是野生野长的,还不用你费心照顾,最多费几日心力去采摘,若以短工的工资来算,给你一天三十文都算多了。”
季薇吓了他一声,眼带得意。“可是能把果子和蜂蜜融合在一起做成果酱的,我是第一人,你们谁能想到把野生果子弄成酱当食材出售啊,这一辈子都是井底之蛙,尝不到酸酸甜甜的好滋味。”
“这倒也是。”说她胖,她就喘了,真是要不得。尽避如此,他却是宠溺的看着她。
不知不觉间,一向与人不浓不淡往来的方开明和季薇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原本他看她只是个淘气的小泵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很顺眼,像摊子上卖的笑脸女圭女圭。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相处后,他发觉她是个很有趣的姑娘,看似朴实的性情却暗藏聪慧,嘻笑嗔怒中有她的坚持,外表柔弱内心坚强,让人有种要打倒她十分困难的感觉。
说句心里话,他挺喜欢她那永不认命的乐天心性,相信走上去就有路,不接受“不可能”,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活着,而且很大方的乐于分享,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着她往上爬。
“当然,我是穿……穿针引线的高手,看我巧手一拨,天上都会落下大鱼,活蹦乱跳的等人烹煮。”她差点说错话的想说她是穿越达人,好在及时改口。
她不想被当成妖物烧死,太高调的穿越人士通常死得快。
“还大鱼呢!能让你像活过来似的健步如飞吗?”以她慢吞吞的脚程,天黑前都到不了山顶。
他一戳就戳得她泄气,志气变没骨气。“所以我才要你拉着我走嘛!我没力气了。”
“你把箩筐给我,我替你背。”明知要上山还背个累赘,她真把自个儿当成打小在山里生活的村姑吗?
到底是镇上来的娇娇女,气力上不及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他们做惯了田里的活,锄头一拿就能整出十亩地。
而她只能在边上看,除除草、摘摘果子还行,真要干起劳力活,怕是第一个叫苦连天,大喊她宁可饿死也不下田。
季薇真把背上的箩筐卸下来,双肩顿感轻松许多。“师哥,你人真好,师嫂嫁给你肯定幸福。”
方开明脸微红,弯背起箩筐。“哪来的师嫂,我尚未成亲。”
“什么?你一把年纪了还销不出去?”在她的那个年代他的年纪是个大学生,可在这里,就算是滞销的大龄青年了。
他嘴角微露苦涩,语气尽量不露出异样,“你要不要凑合凑合,我等你及笄。”
他说的是玩笑话,半带打趣意味,在他眼中,季薇就是个有点小任性的妹妹,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
“我要守孝三年。”哈,你等不了。
守孝真好用,一拖就是三年,本来就不想太早嫁的她正中下怀,为父守孝理直气壮,谁敢叫她嫁。
“不孝”的大帽子一扣,上至龙椅上的皇上,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一个人承受得住,还有人因此丢官呢。
守孝三年……三年后她都十七了……突然的,他心口一动,想象着她十七岁时是何等模样。
“你带着箩筐干什么?”碍事。
“上一回我到山顶的途中看见几株长势很好的野葡萄,我想挖回家种。”她备了小铲子和镰刀,准备连根带土挖起。
季薇已在鸡舍上方搭了个棚子,她在撑起棚子的柱脚下种了丝瓜和南瓜,想再种两株葡萄增加野趣。
日正当中,几串讨喜的紫色小葡萄垂挂棚架,几朵丝瓜花和南瓜花开满一片黄,绿绿的小毕果参杂其中,夏天在棚下乘凉,特别心旷神怡。
这是她想要的农林趣味,而她一定要完成。
“……”方开明无语了,她当是在踏青吗?
“师哥,我脚疼,你想看我脚废掉吗?”走了一大段路后,她戳了戳他的背,鼓起的腮帮子圆圆胖胖的,像刚蒸的馒头。
他很无奈的回过头,“小师妹,你要不要把椰子粉卖给我,我们三七拆帐。”他七,她三。
“奸商。”她一啐,用力捉住他比她大一倍的手掌。
软得不可思议的手像是没有骨头,突地塞进手心握住他的手,没预料到的方开明身子一僵,耳朵后头的皮肤慢慢变红,接着越来越红,变成暗红色,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变酥软。
“小师妹别胡闹了,快松手,若是让人瞧见了,对你的闺誉有损。”他不能害了她,她还要嫁人。
季薇不放反而握得更紧。“都坐了一回回头轿的人,还怕人说三道四吗?我的闺誉早在八百年前就没了。”
“那不是你的错,是谢家太无耻了,假借名目悔婚背信……”谁家没老死翁,以克父为由悔婚太欺人。
她不在意两人相握的手,只道:“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迟了,工头老张不一定会等我去开闸。”
放水要由东家去主持,焚香上告天地和山神爷爷,取三牲素果和水酒祝祷一番,香轻不熄即礼成。
“你……你真的不介意?”那道坎真的跨过了吗?以一名女子来说,谢家的作法实在太伤人了。
花轿到了大门口才说不娶了,无礼粗鄙的找了个小避事来打发花轿回头,还把无法合婚的理由推到女方身上。
他当日见到的两顶花轿坐的其实都是同一人,只是一去一回,当时听到的啜泣声,现在他依然能感觉到那沉重的伤心。
季薇翻了翻白眼,龇牙咧嘴。“方老先生,你可不可以别再啰唆了?快走啦,误了时辰我唯你是问。”
方老先生?“你真是……得寸进尺。”他一喟。
拿她没辙的方开明也想早点看到水闸放水的盛况,他瞧瞧四周无人烟走动,便很认命的当起挑夫,拉着又懒又赖皮的小泵娘往山顶高处走去,割人的长草漫过腰际,几乎看不见前方的小径。
被人拉着果然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两脚麻得快失去知觉的季薇全靠意志力在支撑,她每走一步就像脚上绑了铅球似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撑不住时,突然有欢呼声隐约传来,她猜应该是目的地快到了,便放开方开明的手,拾了根如腕粗的树枝当登山杖撑着走,脚底同时也传来疼痛的感觉。
就在她放手的同时,手心一空的方开明顿感怅然若失,他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朝众人一笑,心头有几分酸涩。
这个小丫头呀!饼河拆桥。
“季姑娘,你来了,我们以为你会来不及,还想下山带你上来呢!”
这可是山沟村的头件大事,谁都不想错过。
看到一张张兴奋的黝黑脸孔,季薇也热血沸腾了。“哪会赶不及,这可是我的地,我和我娘、我弟弟安家立命的根,我爬也要爬上来,不惜腿断掉。”
“好,果然有我们庄稼汉的土性!以后你有田里的事不懂的地方就尽避来问我。”村长孙大旺豪气的拍拍胸膛。
“好啊!村长,我田里的稻作就麻烦你多巡巡了,等秋天一收成我割肥猪肉请你喝酒。”庆祝丰收。
村子里有丰收吃杀猪酒的习俗,每年秋收后便宰猪杀鸡宴请亲友,一头猪有半身上了桌,宾主尽欢,有酒有肉大声谈笑,另半身卖给杀猪的,或是留下来腌成肉条,好在年节用。
季薇家里没养猪,但她能去买,卖了酱,打了粮,她还能不高兴吗?请人吃喝一顿是小钱。
“不错呀!丫头有出息,我等着吃肉喝酒了。”笑呵呵的孙大旺笑眯了眼,彷佛已经看到好酒好菜上桌了。
“好的,饿着肚子等我。”她当是跟着猪头老板在应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豪爽的应诺。
站在山顶的最高峰,眼前是一片湛蓝澄澈的天地,它像坠落的月亮眼泪,圆得宛若一面无波的镜子,放眼望去竟有几十里,池边长满野鹿爱吃的青草,几朵小花摇曳其中。
这是人间净土,也是神的遗爱,它清澈见底,却也深不可测,越到池心越平静,可看似不深的池底有道漩涡,会将人卷到底下最深处,听说有人下去了再也上不来。
祭品是事先准备好的,放在三尺高的小案桌上,出钱的季薇带头点燃三炷清香,装腔作势的假意膜拜。
一番祭拜后,香插在香炉内,过了一会儿,胭红的香还在燃着。
“放水——”
“放水了!放水了,你们站远点,别被水溅到!”她一声“放水”,修渠的工头老张大声嚷嚷着。
闸门看起来很重,但运用了力学的滑轮,它很轻松的被铁链拉起,即使是女子的气力也能转动。
众人见状,惊叹得啧啧称奇,很难相信闸门一拉高,冲刷而出的池水将半里长未挖通的土石给冲开,大水带着大量泥土冲出閛门,水质一度变得混浊,能见度极低,像黄泥水。
大伙儿心口咚了一下,担心水会变脏,泥沙对脆弱的秧苗有极大的伤害,一旦被泥土裹住了就死了。
好在水很快的就变清澈了,水道里的水和天池的水一样清澈,它干净得能生飮,没有一丝杂质。
“流进去了,流进去了,流进田里了……”看到流动的水缓缓流进梯田,全程参与其中的老张激动得都哭了。
水由右边缺口注入,不到两刻钟便注满了一块梯田,然后顺着左边的缺口流向下一阶的梯田,水向右边斜着流,水又满了,又一个缺口,如此左右、左右的循环。
由大而小一共五块梯田,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全注满了水,但闸门的水还是继续往下流,因为田里的土层还不够湿润,上层有水,但下层是干的,水有渗透性会渗入土里。
“各位,你们看到了没有,底下那块地等我有钱的时候就会买下,我会挖座小湖蓄水养鸭,种上水莲,以后你们谁的田地缺水都能来挑水,水是大家的。”福利大放送,她打算以此收买人心。
天池的水若未堵上便会一直往下流,最后流到她所指的地方,正好与她家后院相连。
而她不是没银子,只是不想一下子风头太健,让人知道他们小有积蓄。人很奇怪,嫉富不仇穷,谁家有钱就眼红,不自觉的想去攻讦,这仇富的心态要小心。
“什么?!你的水要给我们用?!”
“真的吗?我们也可以不必担心没水用……”
“太好了!大善人,季家出了位菩萨,造福乡里……”
“啊!离我家的地近,以后不愁无水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称颂着,欢喜得脸都红了。
但他们的高兴还及不上孙大旺,他一直为村子里的缺水感到苦恼,如今有人能为他解决难题,他赶紧送上好处。
“不用等你有钱了,村长作主卖给你,一亩地只要一两银子,你给我五两,地就是你的了。”他也想快点看到村里多了一座蓄水湖。
“真的?”这么便宜。
山沟村的土地最贫脊也要四两银子一亩,她原本准备用四十两银子买下紧邻屋子的田地,但没想到水对山沟村这么重要,她登高一呼便平白的省下三十五两银子。
“村长不诳人,你几时拿银子来,我几时把地过在你名下。”
“嗯!村长是大好人。”季薇好不开心的一转身,向身侧的方开明伸出右手。“师哥,借我银子。”
“借钱?”他挑眉。
三天前他才给了她六十两,她不可能没钱。
老娘有钱,但不方便拿出来,有道是财不露白,从我下一批的果酱里钱扣。她挤眉弄眼的暗示。“我要买地。”
这贼丫头真精,有便宜可占的事绝不放过。“三分利,半年内还清,逾期加一分利。”
啧!好重的利子钱,吸人血比吸血鬼还狠,好在她不是真的借钱。“我尽量在半年内凑齐。”
听到她说要在半年内还钱,大家真相信季家二房穷了,纷纷露出同情的神色,对孤儿寡母的他们多了一分怜悯。
但谁料得到这两人默契十足的一搭一唱,合作无间的演戏,把前来帮工的村民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以为周玉娘母子三人分家时没拿到什么钱,并未如流言般坑挖夫家的财产。
放完水了,看见梯田注满了水,众人带着心满意足和工钱离开,只剩下季薇和方开明站在山顶。
“你要怎么下山?”
沉浸在一览众山之美的季薇“啊”了一声,从喜悦的美梦中回神。“我……我忘了叫纪爷爷等我了。”
浓黑的瞳眸涌上淡淡的笑意,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无奈的纵容。“还是我带你下山?山路难行。”
她想了一下,很果决的拒绝。“不用,下山而已嘛!我闭着眼睛就一路滑到山下了,难不倒我的。”
就当在农庄上滑草,由上而下,“哗”地一下就到了。
“说大话的人往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也不想想先前被拖着走的肉泥是谁,太高估自己是苦难的开始。
“吓!你少咒我,我是梁上的春燕,身体轻盈。”如履平地般轻松……
……是吧?
“啊!好痛,走慢点,你颠到我了……”季薇发出一阵破碎的申吟声,里头夹杂着痛苦。
“天黑了。”视线不明。
“可是我的脚真的很痛,八成肿了。”她可怜的脚啊,真是多灾多难,一路上受苦不轻。
“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喂!我受伤了,你也该说点好听话吧!你要安慰我而不是打击我。”她咕哝了两声,好想回嘴呀!
季薇只是想想而未付诸行动,因为她一条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要是他翻起脸置之不理的将她丢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真的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孤零零的困死在危机四伏的深山里。
“是谁不听劝,磨磨蹭蹭的延误至今?”若是她能不那么蘑菇,他们怎么会赶不及日头西沉前下山。
对她,方开明有种遇到天敌的无力感,明明他的决定才是对的,她非要固执己见,硬要推翻正确的,好证明她才是那个聪明人。
可瞧瞧聪明人的下场是自作聪明,山上天黑得比较早,她偏是这边溜达、那边晃晃的,搞得像春日踏青似的。
“我……”她声音变小了。
“你认为我会骂你?”他很想这么做。
“不是。”她神色萎靡的蔫了。
“你这不知死活的性子要改一改,今日是我陪着,若是他日你一人上山呢?你要留在原地等死吗?”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情形,方开明觉得他的背都湿了。
“我没料到嘛!谁晓得……”千金难买早知道。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是因始料未及,如果能让你掌控一切还会有你此时的悲惨?”他正色道。
真的在反省中的季薇彻底无语了,她有在忏悔。
山,就在那里,看起来无比亲近,就像自家的慈祥老太爷,想去亲近、想去撒娇、想在它怀里撒野一番。
可是它的平和是暗藏凶险的假象,实则是一座大猎场,人吃野兽,野兽噬人,连根草都能绊人。
在山里转了月余的她便自认是征山高手了,对山中的大小事了如指掌,因此胆子大得如入自家厨房般,遇树就爬、见石就跳,野林子也敢闯进去,仗着有点小聪明卖弄现代生活知识,便不把大自然的危险放在心上。
可是山是活的,它有自个儿的意识。
就在季薇得意忘形之际,一条青色的小蛇蓦地从她挖的山葡萄根部钻出,顺势爬到她的手臂,冰冰凉凉的冷血动物让她惊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把蛇甩掉,连连往后退了数步。
闻声而来的方开明只看见溜进草丛的蛇尾,他一脸凝重的先检视她有没有被蛇咬到,所幸那只是一条刚孵化不久的小蛇,不具毒性,季薇未遭蛇吻,幼蛇比她还惊慌的逃走了。
但是不幸的是她的脚扭伤了,因为退得太快,惊惶失措而伤了脚。
结果倒霉的伤兵只能气虚的被方开明背下山,并一路听他唠叨个没完。
“明老头,我饿了。”
安静不到片刻,生性静不下来的季薇又开始烦人了。
背着人又提着箩筐的方开明气笑了。“不能喊句明哥哥吗?别忘了你有求于人。”
他的意思是做人要识时务,别当他是季家家仆。
“可我饿了有什么办法,你没听见我肚里的月复鸣声吗?而且明老头很亲切呀!当你是自己人才这么喊的。”
“你可以不要把我当自己人,我很识相的。”他极力的忽视贴在背上的两团柔软,虽然不大,但确实存在。
一身汗的方开明理应闻到自己满身的汗臭味,但是在鼻间萦绕不去的却是一股女子的体香,幽幽淡淡的,令人身体燥热。
她轻轻一哼,很可爱的嗔道“你别买我家的酱就不会有交集了,还有我家的椰子粉也不卖给你。”
“小师妹,你不讲理,两者怎可混为一谈。”他语气很轻软,像在教一位不听话的孩子。
“我就是不讲理怎么样,你不晓得跟女子讲理是一件很蠢的行为吗?”无理取闹是女人的天性。
季薇不高兴的捶了他几下,但力道小得像是在替他捶背。
而目视前方的方开明也没见过这般不安分的伤员,在捶人之后还作势要咬他脖子,嘴张牙露的考虑要从哪里下口。
是,他领教到了。“你的脚还痛吗?”
“痛。”她软绵绵的咕哝声中带着很浓的鼻音。
“你哭了?”他心口莫名的一抽。
“没……没有。”只是不甘心被条小蛇吓到,有损她万能助理的英名,觉得有点丢脸罢了。
“再忍一忍,就快到村子里了。”他只能轻声安抚,无法代替她痛,虽然他心里有没照顾好她的负疚感。
““快到了”这句话你说了好几遍了,当我是三岁孩子哄。”她常在山里溜转,知道还有多远。
他喟然叹了一声,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往怀中一模。“喏,给你,别再哭鼻子了,难看。”
“什么东西?”油纸包着的硬物。
“糖。”
“糖?”他真把她当孩子哄?
季薇把油纸打开,取出最小的一颗糖往嘴里丢,从嘴巴中化开的甜意让人感到温暖,感觉也没那么饿了。
“我三哥的小儿子仲仁今年六岁,那包糖就是买给他的。”小侄子闹着要吃糖,他走过铺子时买了一些。
“那我几岁?”全无男女之别的季薇双手伸向前抱紧,小坡微起的前胸紧贴着他后背,几无空隙。
“六岁。”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语中有笑意。
“你才六岁,给你一颗糖。”她挑了最大的糖块放入他口里,青葱般的纤指不经意碰到他柔软的唇。
季薇的脸没红,拥有现代人灵魂的她不以为意,男女之间的肢体动作很寻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但是方开明的脸皮很薄,他的脸突地涨红如血,要不是四周黑漆漆的,准能看见他一张大红脸。
“胡闹。”他嘻了,将糖含在口中,低声的一斥。
“你累了吗?明老头。”她是有点重量,不过经过一个月的锻炼,她比先前的体重轻多了。
走山路训练出的身轻如燕,她分家前的小脸蛋是略带圆润、肉肉的,一分完家到了山沟村,不知是长高还是累出来的,两侧肉颊很快的消瘦,人也小了一圈。
“怎么,你想帮我减轻负荷,自个儿下来走?”他嘴上说着,但未有让她双脚着地的动作。
山里天黑得快,酉时一过已是满天黑幕低垂,北方的第一颗星辰高高挂起,指引行人方向。
由山顶下来也走了一半有余,到了半山腰因常有村民走动,因此路面较为平坦,野草也较少,很清楚的瞅见一条下山的小路,蜿蜒直下的等候夜归者经过。
星星一颗一颗的在夜空亮起来,半边斜月也露脸了,晕黄的月光照着小路,显得特别宁静祥和。
“你好像很喘。”呼吸有点沉重。
但她没打算下来,有人背着走她干么自找苦吃,她的脚还痛着呢!
方开明脸上表情一滞,低喘声有片刻的中断。“你太重了。”他哪能说实话啊。
“哪有,我明明很轻。”她很心虚的一吐舌头。
“扛上一颗石头走上两个时辰,你说轻不轻?”她是不重,可是……他好歹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她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亲昵,可他却无法无视那一轻一重的前后碰撞,每走一步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在他背上不是天真无邪的小丫头,而是已然能嫁做人妻的大姑娘,他很清楚的感受到那贴在他背后的玲珑身段。
觉得口干舌燥的方开明上下吞咽着口水,他月复间有股热在升温。
“……我帮你嘛!”季薇也知道拖累他甚多,因此在语气上气弱了些。
“你要帮我什么?”他失笑。
她会回报他的,可帮的地方多了。“你不是想种茶树,今儿个晌午看的那片山头就很不错。”
闻言,他静默不语。
“早晚有雾对茶树来说是相当好的生长环境,不需要太多水就能活成,露珠在茶叶上滴动能增加湿润度,茶青才长得好。”一心二叶为上品,天未亮前摘收,带着露水。
“你会种茶?”他能实现自给自足的理想吗?与家族正式切割,独立经营自己的船队。
她眼白一翻,似在瞪人。“我不会种,但我会说。”说得比种的好。
“纸上谈兵?”他取笑。
“我会炒茶。”一句话决定了一切。
“……”炒茶?他一脸狐疑。茶不是晒出来的吗?
炒茶是一门技术活,在这个年代茶叶一摘下来是先除菁,他们没有烘炒过程直接曝晒,因此茶水的口感有点涩。
“先不论茶叶的制作,你得先把茶树种出来,而好一点的树种通常很贵,你有足够的银子吗?不是几千两喔,起码要上万两!”
他投资的是长远事业,短期内无法回收,茶树需要两到三年的生长期,而长成后也要稳定了质量才能采摘制茶,贩卖到懂行的人手中。
“你说你要帮我的,小师妹。”他忽然咧开嘴一笑,笑容里包含着令人看不懂的意味深长。
头顶一声闷雷,季薇有种被阴了的错觉。“可以,你要雇用我当顾问,每个月十两银子月银。”
“顾问?”听起来像是不做事领干薪的人。
方开明没猜错,顾问,顾名思义是只说不做。
“有关茶的方面你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证让你受益匪浅。”就算教不出一位茶博士也能磨出茶专家,种茶、制茶的窍门她刚好比别人懂一点。
不喝咖啡的猪头老板偏好老人茶,还指定要明前的高山春茶,一斤十几万毫不眨眼的砸下去,她有幸分到几两。
不过为了得到好茶,她三天两头的上山和茶农搏感情,不仅陪他们喝了好几壶清茶,还到茶园里采茶,学着人工揉茶、炒茶、烘烤,被逼着一贯化学习,还真让她弄出质量尚可的春茶。
“那我不是吃亏了,要是你一问三不知,我可就赔大了。”他故意打趣,表示她身价太高。
季薇气愤的掐他颈子。“我绝对物超所值,我懂得比你们知道的还多,不雇用我你才吃亏。”
“可种茶不是件简单的事,制茶更是繁复的工序,不可掉以轻心。”他没把握,但或许可以一试。
人生是一场赌局,不赌一赌怎么知道输赢。
“问题是资金,你有银子吗?”一开始的成本很吓人,只出不入。
方开明略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若不是一次性的,应该、或许还凑得出来,我有其它的收入。”
“哇!你真有钱。”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座金山,闪闪发光。
他笑而不语。
“咦!我看到灯火了,我们从后院绕进屋里,避开那些好说闲话的村民们。”
一盏一盏的灯火在黑暗中特别明亮,从散发着饭菜香的窗户里透出,使人的心口一阵温暖,不自觉的脚步加快。
背上背着人的方开明已经非常疲惫了,他绕过已被季薇买下、预备挖个池塘的田地,低矮的围墙仅及腰,他长腿一迈就进入院子,闻到空气中阵阵飘送的卤三层肥猪肉的香气……
“谁?”
“师娘,是我们,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小师妹扭了脚,你快替她看看。”方开明将人放下,在周玉娘出屋前改背为扶,避免彼此间的尴尬。
“什么?薇儿受伤了……啊!怎么肿得这么厉害?!埃哥儿,快把娘床底下的药酒拿过来……”一看女儿发肿的足踩,周玉娘的眼眶就红了,心疼得就快要落泪。
“好。”福哥儿腿短但跑得快,一溜烟就取来味道刺鼻的药酒,让娘替大姊揉按伤处。
一会儿,在季薇一阵杀猪似的惨叫声后,她的脚上缠上一层棉布。
“天色已晚,再赶回镇上天都要亮了,明哥儿就在师娘这儿委屈一晚吧!”她和女儿睡,让出一间屋子给明哥儿。
“师娘,不用了,我……”
“都饿了吧!快上桌,我今儿个可弄了不少好菜,包你们吃得嘴油肚圆。”她招呼着客人坐下。
“……那就打扰师娘了。”方开明看了小师妹一眼,视线落在她一脚高、一脚低的小脚上,眼里浮现他没察觉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