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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饭香 第八章 败家子害父卖产

作者:宁馨

葛家的田地是村里最好的一块,不少人家垂涎不已,但这些田是葛家祖上留下的,葛老头从来不肯卖。如今儿子闯了祸,迫不得已居然要卖两亩,立刻惹得村人激动起来。

但要一下子拿出四十两,到底有些困难,所以一时之间没人应声。后来还是住在村西的冯家开口揽了下来,他家的闺女嫁去了城里做商户的小妾,平日多有帮扶娘家,如今再同亲戚凑一凑,倒也拿得出这四十两。

很快冯家老爷子就送来了一包银子,整的银锞子加零碎银角子,算一算正好四十两。

那领头大汉笑着收好银子,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扔到了葛书成身上,末了拱拱手带人跳上马车就走掉了。

葛书成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狠狠骂道:“这帮蠢货,等我中举当了官,一定抓了你们报仇雪恨!”

村人见他害得家里卖地还债,不但半点儿不知羞愧,反倒不忘逞凶斗狠,只觉得鄙夷不已,纷纷摇着头散去了。

葛老头同冯家人约好明日去县城改地契,冯家人也识趣,没有催促,很快就走掉了。

葛老头一言不发回了屋子,葛大壮生怕老爹气出好歹来,连忙追了上去。

留下王氏撑着儿子一瘸一拐往屋里走,没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反倒开口喝骂迎春和葛妮儿不上前帮忙。

迎春狠狠翻了个白眼,谁家嫂子往小叔子身边凑啊,刚才葛书成当众骂她的时候,可是没留情面。

葛妮儿却懂事,抢前几步同老娘一左一右扶了葛书成回了厢房换衣衫。

迎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抱着儿子也往堂屋去了。

葛老头死死皱着眉头,足足抽了一锅烟丝。对于他这个一向笃定小儿子会当官并光耀门楣的老农来说,今日这事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得他从美梦里醒了过来。是不是他一直就想错了,老二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平日里王氏娇惯小儿,口口声声说小儿子会有出息,他也就理所当然这么期望了。

如今仔细想想,老二六岁去学堂,如今已经整整十几年了,还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反倒养了一身奸懒馋滑的脾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若是再这样放任下去,许是真要把家里败得精光,也耽误了老二一辈子了。

“老大,跟我去趟书院。”葛老头磕干净烟袋锅,扔到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葛大壮不知老爹去书院做什么,但还是应声起了身。

迎春赶紧从怀里掏了小小的钱袋,趁着葛大壮路过身边时塞到了他手里,“回来时雇马车,别让爹太累了。”

葛大壮来不及多说,点点头就追老爹去了。

迎春叹了气,伸手拍拍儿子也出了院子,正好遇到葛大姑匆匆跑了过来。

原来葛大姑刚才下地了,现在才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迎春拉着她直接回了家把事情说了一遍,葛大姑一听葛家的祖田被卖了两亩,气得当场就红了眼睛,飞跑去前院找葛书成算账了。

迎春隐隐听得前院吵闹,半点儿没有去搅和的心思。她默默打开藏银钱的罐子,把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数了又数,总觉得同它们相聚的日子要变少了。

葛老头和葛大壮这一走,直到晚饭时候才从城里回来。

村里人有那心肠稍微不好的,蹲在大树下端碗喝粥,看到他们就幸灾乐祸问道:“葛大叔,进城做啥去了,难道你家老二在人家花娘肚子里留种了?”

旁边的村人一听就笑了,气得葛老头脸色青得发了黑。葛家几辈子在村里生活,从来没被人如此诟病饼,都是那个逆子惹的祸!他越想越气,飞快地回了家。

葛大壮狠狠瞪了那个说闲话的村人一眼,吓得对方缩了脖子不敢再出声,这才皱了眉头去追自己老爹。

那村人瞧他走远,不甘心地嘀咕,“葛老大瞪什么瞪,他弟弟能干出这样的丢人事,就别怕人家说啊。”

旁边一个老人半骂半吓唬,“快吃你的饭吧,葛老大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你不要命就继续说吧。”

那个人脸色一僵,赶紧低头喝起了粥,再也不敢吭声。

葛书成这会儿正躺在院子里,王氏心疼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边替他掮风一边满嘴心肝宝贝的叫唤着。

葛妮儿心里有气,站在一旁就把竹竿上收下的衣服抖得劈啪作响,惹得王氏转过头大骂。

正吵得热闹的时候,葛老头就跑进了院子。他也不说话,上前揪了小儿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葛书成骤然惊醒,一看动手的是自家老爹就喊了起来,“爹您打我做什么?”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逛青楼!”葛老头说一句就掮儿子一个嘴巴,清脆的响声终于让王氏回过神来。

王氏扑上去抱住梆老头就闹,“儿子是我生的,你要打就打死我吧!老二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葛大壮这会儿也赶了过来,见状赶紧同葛妮儿一起扶了老爹坐在一旁。

葛老头喘气如同风箱一般沉重,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开口骂道:“惯子如杀子,你就娇惯他吧!这个败家子,说是进城读书,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哪里想到他居然整日里吃喝玩乐,人家书院都不要他了,看他以后怎么办?”

葛书成原本还躲在老娘怀里哀哀痛叫,一听这话立刻坐起来嚷道:“书院凭什么不要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去逛的青楼,要不是他们不仗义,我也不会被抓住岸账……”

“你还有脸说!”葛老头跳起来还想动手,被儿女又拉住了。他一拳捶在椅子上骂道:“书院先生说,你这两年功课半点儿长进都没有,反倒总带着同窗出去吃喝玩乐。这次青楼打手找去书院讨债,书院脸面丢尽,再也不准你进门了。”

葛书成这下是真慌了,他自小读书,已是享受惯了,若是不能继续在书院读书,那岂不是要回家种地?他跪在葛老头跟前央求,“爹,您没替我求求先生吗?我不想回家,我还要读书,我要考举人做官呢!”

葛老头是真气得狠了,一把推开儿子,拿起一旁的烟袋锅续了烟丝就抽了起来,一句话都不说,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孽障。

葛书成还要再闹,葛大壮却一脚把他踢到一旁,低声喝斥,“爹都给书院先生跪下了,可书院就是不要你了,你还有脸说,赶紧回屋去!”

王氏一把抱了儿子,对葛大壮大骂,“你踢老二做什么?是不是你见不得老二读书得花银钱才从中使坏?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亲娘不算,如今又连累老二……”

“好了,你闭嘴吧!”葛老头见大儿子脸色一沉,赶紧开口喝止老婆子耍无赖,一锤定音,“老二以后哪里也不要去了,老实在家待着,过几日找媒人挑个好人家的闺女就成亲吧,以后是留在家里种地还是进城找差事,再商量!”

“爹,我不想成亲,我要回书院!”葛书成抱着老爹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哪里还有点儿读书人的模样,就连普通孩童都不如。

葛大壮看不惯,同老爹和妹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后边自家。

迎春早就做好了晚饭,正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走动,见葛大壮回来就赶紧迎上前问:“你回来了,累不累,洗手吃饭吧。”

葛大壮亲了亲正流着口水的儿子,这才去洗手。

迎春把儿子放上屋檐下的小木床,然后拾掇碗筷,端饭端菜忙个不停。待夫妻俩终于坐下吃饭,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二那事怎么样了?”

葛大壮低声骂道:“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说完,他就大口吃饭,显见是不愿多说。毕竟这是家丑,虽然媳妇儿不是外人,但说起来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迎春心里虽然好奇得如同小猫在抓,但也不好多问,转而开始认错。“这件事我也有错,原本只是觉得二弟总要银子有些不对劲,想着试探一下他把银子用到哪里,怎么知道他会给家里惹了这样的祸患,早知道我就把工钱都给他拿去算了!”

葛大壮扫了一眼媳妇,摇摇头道:“不必担心,老二不争气,就算不算计他,他早晚也会出事。”这么多年,弟弟虽然待他不亲近,但他也不计较,毕竟以后葛家要靠弟弟光耀门楣。可是没想到他辛苦赚回的血汗钱都被弟弟挥霍了,还养成个懒惰性子。

思及此,葛大壮也是灰心了,草草放下碗筷,又道:“爹说让老二留在家里,过些时日相看亲事。”

迎春见夫君难过更是愧疚,赶紧应道:“那我把工钱拿出来给老二做聘礼吧,想必爹和二娘手里也没有银钱了。”

葛大壮点头,“好。嫁给我委屈你了。”

迎春粲然一笑,“一家人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吃饭!”她帮葛大壮又盛了一碗粥,看着他低头慢慢喝着,心里终于觉得好过许多。对她来说,银钱没了可以再赚,但夫妻因此离心却不值得。

话虽这么说,真要把她攒了多日的银子送出去的时候,迎春还是心疼得掉眼泪。

葛书成这些时日,不管是绝食抵抗,还是想要偷跑进城,都被铁了心的老爹抓了回去。

王氏原本还帮着儿子闹两次,后来被葛老头说动了心,想要早点儿抱孙子,便忙着托了媒人寻找合适的姑娘。

葛书成虽然闹出这样的丑事,但他毕竟读过很多年书,将来进城找个体面差事也不难,另外王氏又信誓旦旦地说葛家的家产将来都是老二的。于是就有人家动了心思,开始相看起来。

而葛书成最后还是被人家姑娘的美貌打动了,居然跟着老娘折腾起来,很快就和东山后唐家的大闺女招娣合了八字,不必说定然是百年难遇的好姻缘。

唐家太太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难免偏心一些,想拿聘金贴补往后儿子娶亲的钱,是以长女的聘礼就要了足足十两银子。王氏在家里跳着脚大骂,只因她相中人家闺女,却舍不得拿出家里的全部存银。

迎春不得已,只好拿出了一半私房。

葛大壮见媳妇如此识大体,又欢喜又愧疚,拍拍坛子道:“以后我一定会把它装满了。”

迎春暗骂自己没出息,收了坛子又抱起儿子笑道:“好啊,我等着。”

一家三口拿了银子去了前院,见大儿拿了银子出来,葛老头额头新添的骏纹者开了许多,显见对于大儿如此懂事而欢喜,嘴里却推让道:“宝哥儿都这么大了,你手里留点儿银钱也好,家里还凑得出老二的聘礼,你把银子收回去吧。”

迎春笑道:“爹,这是我做工那家夫人赏的五两银子,原本备着宝哥儿有个头疼脑热的再用,但听说二弟的聘礼不够,就先拿过来用着。反正以后家里宽裕了,总不会看着我们手头紧就是了。”

葛老头还想再说什么,王氏却飞快抢了银子紧紧捏在手里,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哪家的夫人,出手真是大方!不过我记得你进城两趟,总共就得了这么多吗?不会是说得好听,背地里又藏了不少吧?”

迎春收了笑脸,再也不吭声。

葛大壮冷声道:“二娘嫌少就还我,这是迎春辛苦赚回来的,她不拿出来,谁也说不出半个错字!”

葛老头狠狠瞪了王氏一眼,骂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罢,他又转向迎春安抚道:“老大媳妇,别跟你二娘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缺心眼的,以后赚了工钱就自己留着吧,攒多了给宝哥儿娶个好媳妇。”

迎春笑了笑,附和两句就回了家。

唐家拿到了聘礼,自然很是欢喜,不过月余就把闺女嫁了过来。

葛家因为先前那事太过丢人,也不好大操大办,简单摆了四桌席面招待一下交好的村人也就揭过了。

迎春背着儿子在前院帮了两日忙,也无暇注意新娘子是何模样,到了成亲第二日,众人坐在堂屋里等着喝新媳妇茶,这才看了个清清楚楚。

唐招娣在农家女孩子里容貌算出挑了,秀眉大眼,高鼻小嘴,羞涩一笑的时候最是温柔可人,怪不得蔫了多日的葛书成这会儿乐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迎春心里月复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但脸上却笑盈盈接了弟媳妇送上的荷包,末了又回赠她一盒上好的绣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有事要帮忙就尽避去后边喊我。”

唐招娣脸色更红,低低应了一声。

葛妮儿显见也很喜欢这个二嫂子,撤下茶桌儿就帮着她摆碗筷,照料一家人吃早饭。

王氏许是觉得有了亲儿媳,就越发不把迎春放在眼里了,整日里跟村人炫耀小儿媳的嫁妆多丰厚,多勤快懂事,只有大儿媳如何不孝,如何黑心烂肝。

村里人都不是傻子,不过听她说个热闹罢了,背地里等着看葛家笑话。

倒是唐招娣偶尔听了几句,觉得对不住嫂子,坐立难安。于是求了葛妮儿经常带她到小院走动,但凡见到迎春在做活儿就抢过去帮忙。倒惹得迎春哭笑不得,当然待她也亲近起来。

日升月落,四季变换,两个月过去,时节也进入了盛夏,山林里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尽情挥霍着短暂的生命,也努力向世人宣告牠们曾经存在过。

这一日午后太阳格外毒辣,迎春开了前后窗子又在地上撒了水,然后帮正在午睡的儿子搧扇子。大宝如今已经九个多月了,除了吃女乃也吃米粥和蛋羹,身材越来越圆。这会儿天气热,只穿了绣花红肚兜,四仰八叉躺在凉席上,十分可爱。

迎春见状,忍不住亲了又亲。

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了,原来是葛大壮背着褡涟,手拎工具回来了。

迎春吃了一惊,赶紧迎了出去,见他脸色晒得通红,满头都是汗珠,忍不住埋怨,“家里也没有急事,你就不能等太阳小点再往家走吗。”

葛大壮憨憨一笑,摘了褡涟递给她,转而月兑了衣衫,抓起井边的水桶打了凉水就洗了起来。

迎春进屋给他拿新做好的葛纱汗衫,没想到他随后就进来了,兴冲冲地从桌上褡涟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着说道:“这是这半个月的工钱。”

迎春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当日她拿了攒下的工钱给小叔当聘礼,他就说过以后会赚钱再把坛子填满。她原以为只是安慰话,哪里想到他当真说到做到,这些时日早出晚归,再添上这些铜钱,真的把坛子填满了。

“坛子早就满了,你就不要接太多活计了,万一身子累垮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好,马上要进雨季了,想做工也没有那么多了。”葛大壮抹了一把头上的水珠,瞧着媳妇欢喜的样子,心里很安慰。

小夫妻俩说了会儿话,葛大壮就躺在儿子旁边睡了。

迎春坐在一旁替两人搧风,正打着瞌睡,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原来是唐招娣来了。

她赶紧出去拉着弟媳妇坐在屋檐下阴凉又通风的地方,倒了两碗凉茶,陪着她闲聊。

唐招娣绣花手艺极好,说了几句话就把手里一件小小的棉布汗衫递到迎春跟前,笑道:“嫂子,我给大宝做了件汗衫。料子不漂亮,但是吸汗,若是不嫌弃就给他换着穿吧。”

“这么好的手艺,就是进城买都买不到,我还嫌弃的话可要被雷劈了。”迎春也不客套,欢欢喜喜接了下来,心里寻思着一会儿把上次在刘家得的那两盒胭脂水粉分一盒给弟媳做回礼。

唐招娣不知是吃不惯葛家饭还是惦记娘家,嫁来两个月了,脸色一直都有点憔悴,迎春看了,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她是不是怀了身孕。

唐招娣红了脸,赶紧摆手。

迎春也是眼尖,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那衣领下的青紫,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

“招娣,你同老二吵架了?脖子上怎么有伤?”

唐招娣身子一僵,末了勉强笑着遮掩道:“没有,嫂子,就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她不想说,迎春就算心疼她也不好多问,于是转而又说起别的事,可惜她的脸色却更黯淡了,最后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嫂子,我若是像你这样多好,嫁妆丰厚也能多帮衬些……”

迎春想起王氏喜欢霸占儿媳嫁妆的恶习,忍不住叹了气,低声问道:“是不是二娘为难你了?你也不要太好说话了,娘家陪嫁的东西最好留一些,将来有孩子就要用到了。”

“不是婆婆,是……相公。他这些时日总往外跑,有时回来说要用银钱,就把我陪嫁的那些衣料和银首饰都拿走了,我拦了几句,他就打我!”许是忍耐多日,招娣也崩溃了,再也顾不得脸面,趴在迎春怀里哭了起来。

迎春听得纳闷,葛家虽然没有分家,但她和王氏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家里做了好吃食,或者发了工钱给葛老头买了烟丝,她就让葛大壮送到前院去,能不露面尽量不露面,毕竟没人喜欢上门找骂挨。所以这两个月她还以为葛书成成家就收了玩心呢,如今听着怎么又有些故态复萌呢?

“招娣,你知道老二要钱做什么吗?二娘和爹也没说什么?”

唐招娣摇头,“我问过他几句,他只说进城找差事。我去告诉婆婆,婆婆就骂我不做活儿,整天就知道看着男人……”

迎春翻了个白眼,还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王氏在前院尖声骂了起来——

“老二家的死哪儿去了?天这么好,还不赶紧下田去拔草!”

唐招娣吓得立时就跳了起来,慌张地同迎春告辞后就跑回前院去了。

迎春摇了摇头,就她这绵软的性子,不被王氏欺负死才怪。

葛大壮睡眠浅,早在屋里就听见两人说的话,这会儿就低声喊迎春进屋。

迎春想了想,把葛书成的异常之处说了。

葛大壮猜到媳妇儿话里之意也皱了眉头,应道:“他再进城时我就跟去看看,许是真找到了什么差事要用钱。”

迎春暗暗撇嘴,但也不好多说,正巧大宝醒来要尿尿,于是就抱了儿子出门。

他们夫妻俩打算得很好,可是葛书成根本不给他们探究的机会。

大宝尿完尿后,往娘亲怀里靠了靠,还想再睡的时候,前院又传来尖利的哭嚎声。

葛大壮吓得光着脚就跑了出来,迎春同他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因为这情形同上次青楼打手来讨债时太像了。

夫妻俩也来不及多说,让葛大壮穿了鞋后,赶紧抱了孩子往前院跑。果然,葛家门前又聚满了人,只不过这次阵仗更大,七、八个黑衣大汉骑着高头大马,马后拖着被捆了手脚的葛书成,只见其衣衫褴褛,鬓发散乱。许是被拖了很远的路,身上脸上都是口子,淌着血,十分凄惨。

王氏冲过去抱着儿子差点哭到背过气,拚命扯着他身上的绳子,却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开了。

葛老头脸色铁青,嘴唇气得直哆嗦,一见大儿赶到,觉得有了主心骨这才缓过一口气,高声问那些大汉,“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把人拖在马后,眼里还有王法了吗?”

“就是说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许是葛书成的模样太过惨烈,围在四周的村里人纷纷开口帮腔。毕竟是一个村子的,又大多是同宗同姓,有事时候多少都要出分力气。

领头的黑衣大汉扫了一眼脸色都有些愤慨的村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跳下马高声问葛老头,“这个人是你家的?”

“当然,这是我二儿子,书院出来的读书人!”葛老头气得差点跳了起来,谁的儿子变成这样会不心疼啊,早晨还好好的出门,中午就让人家像拖死狗一样拖回来,就是再好脾气的泥菩萨也要动杀心了。

黑衣大汉不屑地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写了字的契纸,冷声道:“这个人在我们赌坊玩了一上午,输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你们赶紧把账还了,否则我就用马拖他回县城见官,只不过到时候他还能不能剩口气,我们可就管不了了。”

竟然输了一百五十两!

黑衣大汉最后说什么,众人已经没听进去多少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不知死活的葛书成,就算天生败家子也没有这么不着调的啊,先前逛青楼害得家里卖了两亩祖田,如今才过两个月又赌钱欠了一百多两!这得种多少年的地才能赚回来啊!

不是说读书人较明事理吗,若是读了书都像葛家老二这个样子,那还不如一辈子不识字了!

葛老头更是一个后仰就晕倒了,惊得葛大壮和葛妮儿赶紧扶着他,一个掐人中一个拍胸口,总算把他弄醒了。

“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子!”葛老头一辈子活得倔强又刚强,可是今天却忍不住放声大哭。豆大的眼泪从混浊的老眼里涌出,流过脸上的皱纹沟壑,看得所有村人都是心酸不已。但同情归同情,谁家也帮不上忙啊。

唐招娣本来去了地里干活儿,突然被人喊回来,见到自家男人半死不活,吓得腿软,连滚带爬挪到葛书成跟前哭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黑衣大汉正好转过头,见她容貌姣好,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你们家里拿不出钱就找别的办法,我看这个小媳妇就不错,卖去青楼也能顶三十两银子。”

他的话音落地,还不等别人回应,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葛书成却是突然开口嚷道:“这是我媳妇,就把她拿来抵债,求你们放了我吧,我身上疼死了!”

原来这些黑衣大汉也怕他真死了就要不回赌债,只在临近葛家村的时候才把他拖在马后,所以葛书成虽然模样狼狈凄惨了一些,其实并没有什么致命伤。

但葛书成也知道这次闯了大祸,生怕父兄不管他,这才装死。如今听得可以拿媳妇抵债,心里一喜就喊了出来。

葛老头气疯了,挣扎着爬起来就抬起大脚踹到了小儿子身上,“你这个败家子,你怎么没死?你还嫌祸害家里不够啊,还要卖媳妇,我们葛家都不活了,都给你抵债!”

葛书成疼得大声嚎叫,但村里人却没一个上前拦阻,就算农家人礼教不严,但也知道结发夫妻不可弃的道理,遇到什么危险也得护好自己的婆娘。可是葛家老二这读了多少年圣贤书的人,居然要卖媳妇儿替自己还债,简直太可耻了。

有脾气不好的小媳妇儿恨得几乎要往葛书成身上吐口水,可惜被家里的男人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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