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暴君 第二十二章
黎蔚海黑眸定定的望着她,那伫立于光影中,袅袅纤瘦的身影,仅管易了容颜,换了躯壳,可不变的是,她眼中的那抹坚韧,及那一身藏不起的倔硬。
若不是太过倔硬,她又怎会至死都瞒着他,她早已生病的事。
“不管身在何处,以后,我们都别再见面了。”
孟思瑜朝他淡淡一笑,抬起眼,看着一旁如疯如傻的叶裴与蔺莹,又看了惨白着脸的宋雪,面无表情,好似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你们尽避去抢吧,我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笑道。
黎蔚海的面色倏沉,紧凝着那抹利落转身的背影,心头似也跟着被掏空。
她是真的恨他……
那个曾经用着无比崇拜的目光,即便率性倔硬,在他面前却能小心翼翼隐藏喜好,随他喜恶而改变的孟思瑜,真真切切地恨着他。
亲眼见到她眼中再无眷恋,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坚强却也脆弱的女人,铸下了永不被饶恕的罪恶。
黎蔚海沉痛的望着那抹身影,单薄而孑然,纤细的双手果断地推开了门,走过了开满海棠芍药的中庭,曳地的杏白长袍拂起了尘埃,亦撩动着他的心海。
他终于明白,他是真真正正失去她了。
失去一个,曾经愿用性命爱他的傻女人。
“是你自己选择回到北燕的,可不是我逼你。”
青姥姥靠坐在临窗的红绸软炕上,烟斗不曾离手,白雾冉冉自她嘴中吐出。
黎蔚海坐在另一侧的圈椅上,面色沉肃,两眸黑泉深幽难测,觑不出喜怒。
听着青姥姥这席话,他的思绪飘邈,彷佛又见那一幕。
犹在二十一世纪时,一通来自于叶蓓的越洋电话,他被通知了前妻的死讯。
他始终记忆深刻,耳闻此讯的当下,他的呼吸急速暂止,心跳似在一瞬间归零,温热的血液一霎成了寒夜中最冷的雪。
孟思瑜死了。
那样一个顽强又自我,总是不肯服输,眼中时时闪跳着光芒,曾经对他说,他是她这辈子拍过最美风景的女人,就这么消失了。
那一刻,他听见世界在耳边撕毁的声响。
他明明直视着前方,望着窗外伦敦六月天的明艳阳光,视线却像褪了色的照片,一寸寸成了灰与白。
叶蓓哭着说:“黎蔚海,你还有没有良心!就算你不知道思瑜生病的事,可如果你愿意多一分关心,至少过问一下她的生活,那么你就会知道她的状况。”
叶蓓说得没错,对于孟思瑜,他残忍得像个没血泪的禽兽。
“你知不知道,虽然她表面上没说,可我很清楚,她一直盼着你去找她,但你做了什么?你忙着跟别的女人筹办婚礼,忙着让思瑜的孩子去喊别人当妈妈!你姓黎又怎么样?黎家再嚣张又怎么样?黎蔚海,我瞧不起你,你根本没心,你比畜牲还无情!”
叶蓓这句话说得够狠,换做是平时,心高气傲的黎蔚海恐怕已将她整治至死。
可在那个当下,他闭着眼,心中竟然是认同的。
他……不敢去见她。自两人离婚后,他不敢过问她的事,怕动摇。
“蔚海?”
叶蓓痛哭的责骂犹在手机彼端作响,另一道娇婉的嗓音在黎蔚海背后轻轻响起。
他握着手机,僵硬的侧过身,简于姗站在几步之外,美丽的娇颜覆着一层忧心。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纤瘦修长的身段上,雪肤黑发,米白色柔美典雅洋装,那画面美得令人屏息,精巧的面容,纤白的颈肩线条,寸寸皆是完美翦影。
他握紧手机,黑眸沉沉如烈焰烧透的灰烬,看着他用尽心机渴求而来的未婚妻,他的心竟成了一汪止水。
“黎蔚海,你别以为思瑜的死全是因为胃癌,我告诉你,你也得负很大的责任!”
线路彼端,持续传来叶蓓的斥责声。
“你以为没人知道你丑陋的一面吗?就因为思瑜不愿签字,你就让简于姗来见她,跟她说你从来没爱过思瑜,你娶思瑜,纯粹是为了刺激简于姗,为了跟你堂哥争女人!”
如自噩梦惊醒,黎蔚海倏然睁开眼,握着机身的大手僵硬发紧。
“黎蔚海,你还是人吗?五年多的夫妻生活,你究竟将思瑜当成什么?你既然不爱她,又为什么不早点放她自由,为什么要跟她生孩子?”
孟思瑜只向叶蓓透露过,简于姗单独找过她,却不知两人的谈话内容,因此她只晓得黎蔚海娶孟思瑜,是为了一时的斗争。
“叶蓓,你把话说清楚,你说谁去见过思瑜?”黎蔚海沉下嗓音,威严十足地发问。
“还有谁?当然是你如愿以偿的未婚妻。我不相信简于姗去见思瑜,这件事与你无关。黎蔚海,思瑜究竟欠了你什么,能让你对她这么狠毒!”
一句狠毒,如万斤重锤,重重撞在黎蔚海的心上。
他拿开手机,僵直的宽背猛然转过来,目光沉沉地望着简于姗。“你私下见过孟思瑜?”
“嗯,见过。”简于姗大方的点头承认。
“为什么?”他这一问,几乎是失控而仓皇的。
简于姗直视着他抹上怒气的黑眸,坚定自若的回道:“蔚海,你我都心知肚明,当初你之所以娶孟小姐,是为了逼我回头,你根本不爱她。我们已经决定在一起,她却迟迟不肯签字,那么也该告诉她事实。”
看着眼前的女人,黎蔚海竟觉得有些陌生。
尽避站在她的立场而言,她这么做并没有错,她说的亦是事实,可对孟思瑜而言,这事实无疑是致命的毒药。
“蔚海,我知道我说的那些话,对孟小姐来说或许是残酷的,但她终究需要知道事实。”简于姗垂下了眼,表情遗憾地说:“老实说,我也觉得你对孟小姐有些过分,你甚至为了我,跟她把孩子生下来,好对长辈们有交代……关于这一点,我内心也对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黎蔚海目光震怒,下颚抽紧,许久没开口。
就连即将死去,孟思瑜也不愿与他联络,可以想见,她对他有多么深的怨恨。
“蔚海……发生什么事了?那电话是孟小姐打来的?”简于姗试探性地问。
黎蔚海却僵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脑海一片混乱,思绪似打结的线团,站在他眼前的女人,在一阵刺目的光线波动中,蓦然换成了另一道身影。
“蔚海。”
坚定而自信的声嗓,不过分娇甜,清脆而轻快,那是孟思瑜。
黎蔚海倏然瞠大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逐步走来的女人。
她目光晶亮,脸上扬着一抹笑,凝视他的眼神总那样专注,且充满崇拜。
即使……即使他总冷漠以对,即使他经常冷落,当他转眸望向她时,她永远微笑以对,永远让自己处在完美状态。
是他无情地绑架了她的爱,残忍地利用了她对他的迷恋,让她成为他自私的爱情之下唯一的牺牲者。
“蔚海,今天是结婚纪念日,我们不庆祝吗?”
“我今晚出发去纽约,改天吧。”
过往的回忆,翻江倒海涌进脑海,一幕幕在他眼前重演。
“蔚海,今天是我生日……虽然你不在台湾,但是可以给我一句生日决乐吗?”
“蔚海,至今我依然不敢相信,你竟然会选择我,我真的好幸运。”
“蔚海,我怀孕了……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由于他总是不忘避孕,孟思瑜知道自己怀孕后没有欢喜若狂,没有感动落泪,反而是红着眼眶询问他意见。
“蔚海,我哪里做错了?”
“蔚海,我……真的很爱你。”
“蔚海,真的不行了吗?我们之间,真的连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蔚海……”
黎蔚海闭上灼痛的双眼,掌中的手机滑落在地,外壳碎裂,一如他此刻的世界。
分崩离析。
他曾以为,他对孟思瑜只不过是一时利用,是刚好被他选中的工具。
他残忍的利用她对他的迷恋,纵然不爱她,却也与她交往,最后更走入婚姻。
他利用她生下孩子,只为了让于姗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他对孟思瑜所做的一切,全是自私算计。
他不是真的冷血无情,他也明白自己对她亏欠至深,因此离婚后,他不敢再见她,更不敢过问她的一切。
他知道失去了他,她一定过得不好,或许沉缅于昔日婚姻生活,或许镇日郁郁寡欢,他设想过许多的或许。
但,绝对不是死亡。
他没想过,离开他之后,她一个人孤独的搬进医院,默默承受着病魔的折磨。
光是想象她躺在宽大的病床上,因为捱不住疼痛而落泪,他的心便似要被拧碎那般的痛。
这一刻,他终于从一场漫长,而且虚假可笑的爱情梦中,彻底清醒回神。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早在这场无情自私的利用——
爱上了孟思瑜。
他,爱着她,却一点也不自知。
当她死去,他才恍然大悟,可一切已经太迟……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