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暴君 第十五章
真正住下来之后,无忧才发觉狩日阁几乎与世隔绝。
尽避狩日阁位于皇城中,可由于众人对青姥姥的敬畏,没有青姥姥的命令,狩-日阁往往是数月大门不开。
她住在其中,慢慢习惯了狩日阁的生活。尽避名义上是青姥姥的弟子,其实她什么事也不必做,只是跟着其它人一起习课,或是帮着姥姥准备祭礼。
偶尔,还是会从其它人口中,听见关于狩日阁以外的事。
听说,北燕人多唾弃已逝的东皇,朝中上下全都拱着蔚阳登基为皇,蔚阳迟迟没动作,只是继续以云中侯的身分代管朝政。
听说,蔚阳将后宫的男宠一一逐出,并且不许任何人任意进出东皇的寝殿。
听说,某日夜里,左相不顾宫人的阻拦,闯进了东皇寝殿,在里头与蔚阳吵了一架。
“都已是深夜,云中侯为什么会在东皇的寝殿?”听见其它人谈论起此事,原本在一旁摆弄着花草的无忧淡淡问了一句。
问,并非是在意,而是纯粹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不明白这些事是怎么发生,所以才问。
通常会在狩日阁谈及宫中流言的,就属潼潼一人,其余的人碍于青姥姥与宋雪的管束,多是能避就避。
潼潼性子活泼爱闹,饶是其它人惧畏的宋雪,她也不怎么怕,是以关于狩日阁外头的事,大多是透过潼潼之口传进来。
“无忧,你不是北燕人,也好奇这些事啊?”潼潼听见她问,又惊又兴奋。
青姥姥对外宣称,无忧来自于泽兰,来到北燕是为了替杜蘅传信,可青姥姥见她投缘,便将她留在身边为徒。
没有人胆敢质疑青姥姥的话,是以这些人即便心存疑窦,却也不敢问起无忧的事。
狩日阁里清一色是女人,青姥姥以女为尊,向来只收女弟子,日子久了,无忧来了,不过多个女人罢了,这些人倒也不当件事。
无忧只是笑笑,垂眸望着手边那株三珠树。狩日阁里遍生奇花异草,在这段被她视为等待死亡来临的日子里,她最爱研究这些奇特花草,打发时光。
“无忧,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花花草草的人。你跟其它师姊妹都不一样,安静又不争,要是狩日阁多你几个这样的人,那该有多好。”潼潼叹道。
无忧依然笑着,不随她起舞,谈论那些勾心斗角。
就她所知,青姥姥虽然威严犹在,可其实已不大管事,她似乎全心潜修,即便宋雪前段日子参与了那场爆变,她也没责罚过宋雪一字半句。
狩日阁中,人人争着讨青姥姥的欢心,个个都盼着能得青姥姥真传,一来是青姥姥懂得太多神妙玄术,二来没人知道青姥姥究竟多大岁数,意即她懂得长生不老之术。众生皆怕死,哪怕是这些习术之人亦然。
所有的争斗,起自于人心的恐惧,以及狂妄与无知。经历过这么多次的生生死死,无忧早已看破了这些。
现在的她,什么也不强求了,什么也不盼了,只想就这么熬着,等着,希望能早一日结束这无趣的时光。
曾经她有过很多的梦,曾经她有过许多心爱的人,曾经她有过数不尽的执着,可到了最后,那些都成了一把把的利刃,将她刺得遍体鳞伤。
所以她不再有梦,不再爱人,也不再执着。
眼前的她,是彻彻底底的空了,只剩下永无止尽的疲倦与厌倦。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潼潼摘了一颗三珠树刚刚结成的珍珠,放在手心把玩着,一边自顾自地碎念。
无忧笑睐她一眼,也早忘了刚才与她在聊什么。反正寸寸时光于她而言皆是无所谓的等待,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啊,我想起来了,刚刚说到云中侯对左相发了一顿火,只因为左相擅闯东皇寝殿。听说啊,自从东皇驾崩后,云中侯便时常一个人在东皇寝殿待到天亮。宫人都说云中侯这是忠心长情,是百年一出的忠侯啊!”潼潼转述得传神,彷佛她亲眼所见,手舞足蹈的形容起来。
无忧被逗得发笑,摇了摇头便又转身提水,帮着另一株三珠树浇水。
“无忧,你说,这云中侯会不会是爱着东皇?”
“我看不是。”
“你怎么知道?云中侯明明可以登基为皇,可他迟迟没这么做,还留着东皇的遗物。外头的人都骂东皇是暴君、是荆氏的耻辱,北燕早该易主,独独云中侯这么惦念着东皇。”
无忧见潼潼满脸的崇仰,她只有置身事外的清淡笑意,心想,还真是难为了蔚阳,为了保住蔚氏的忠臣美誉,还得演到这种程度。
这让她想起了黎蔚海,他为了简于姗,居然也能忍那么久,与她演了这么久的夫妻,真不愧是同一个人。
“潼潼,我不是告诫过,狩日阁不得任意流传宫中闲言。”
蓦地,一声强忍不悦的警告自她们背后响起。
潼潼眼珠子一转,笑吟吟地转过身,对着满脸冷怒的来人行了个礼。“宋雪师姊好。”
无忧则是无动于衷,继续浇她的花草,彷佛身后根本无人。
宋雪提防地横了无忧的背影一眼,眼中满是戒备,随后才转向潼潼,责备道:“你若是再这样不受管束,我便让姥姥逐你出狩日阁。”
“潼潼知错了,师姊莫要动气。”潼潼低下眉眼,一派温顺的认错。
宋雪重重瞪了她一眼,又凝睐了无忧淡然的侧脸几眼,才冷着脸离去。
“真奇怪……宋师姊怎么老是不搭理你呢?”潼潼纳闷地瞅着无忧。
无忧摇首淡笑。“我也不清楚。”
她猜,自己出现的时机太微妙,宋雪心中肯定多有猜疑,又不敢拂逆青姥姥,是以只能明着防她,什么也不敢做。
其实她也不爱天天碰见宋雪。倒也不是介意她与蔚阳的事,而是她讨厌被人当贼防的那种感觉。
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无忧,听姥姥说,你要跟杜蘅一起回泽兰王朝?”潼潼忽问。
无忧放下了木勺,望着那结满珍珠的三珠树,嘴角浅浅弯起,眉眼是海阔天空的轻松。“是呀。”
她已经决定剩下的日子都与杜蘅一起过。蔚阳早将后宫的男宠都逐出宫,仅剩下杜蘅不肯放,只因蔚阳为了杜蘅将荆安的尸身偷运回宫这事依然有所怀疑,因此将杜蘅软禁起来,连着数日都在审问。
可前几日杜蘅透过宫人梢来了口信,他说,蔚阳似乎有意放他离宫,再让她等等。
事情结束后,他们便要离开这座皇城,去到另一个国家,她能平静的过起等死的日子。
“真不晓得姥姥怎会肯放你走。我当初也想走呀,可姥姥就是不让我走。”
瞥见潼潼困扰地抿起下唇,无忧轻笑。这个狩日阁藏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的背后都紧系着一个人,那便是神秘的青姥姥。
她甚至怀疑,她两次的重生,都与青姥姥月兑不了关系。
狩日阁里的每个人,命运都操在青姥姥手上,怕是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不简单的故事。
只是,她已经厌倦了故事,无论是自己的,抑或是别人的。
她的心已经空空荡荡,什么也放不下,什么也不想放。
眼下她只需等着杜蘅带她离开……
“无忧师妹,阁门外有宫人想见你。”身后蓦然传来通报。
无忧一时不慎,摘断了三珠树的树枝,撒了满地的珍珠。
她蹙眉,匆匆望了望滚落脚边的珍珠,转身向那人道了声谢,急急走向大门。
一出门外,她便见着了经常帮杜蘅捎来口信的宫人。
北燕王朝的宫人清一色为男子,稍有等阶地位的则由女子出任。
这名宫人过去是在后宫值差,与杜蘅有交情,也拿过不少好处,因此才愿意帮这个忙,否则东皇驾崩,王朝易主,宫中人心惶惶,谁都是自扫门前雪,不敢擅管他人闲事。
“谭易,杜蘅托了什么话?”无忧也不寒暄,直接问着那宫人。
谭易形色匆匆,眼中有抹忧愁,道:“杜蘅没托我话。”
“那你怎么……”
“杜蘅怕是大难临头,性命就快不保!”
无忧倏然一震。“发生何事?”
“内情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云中侯对他用了刑,他已经两日滴水未进。我怕他撑不下去,才赶紧过来通报一声。”
无忧面上血色褪去,一颗心越跳越急,似要冲破胸口。
她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杜蘅能依靠,她还等着杜蘅带她离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杜蘅惨死!
“无忧,你这是打算上哪儿?”谭易见她白着一张脸直直往前走,不禁急问。
无忧双肩一震,停下脚步,侧过身,淡然的神色难得一见的坚定。“我要去救杜蘅。”
“就凭你?”谭易急嚷。“你还不如去求祭司,让祭司帮你。”
不可能的……青姥姥总说人的劫数已定,她绝不替人更动命运。即便先前她遭蔺阳设局,青姥姥就怕见着了面会忍不住出手相救,因此才会屡次避门不见。
她是开国东皇的转世,青姥姥都不愿出手相助,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杜蘅。
思及此,无忧狠狠咬唇,一甩头便往宫中主殿奔去。
款冬殿里,一处暗房中,杜蘅蜷靠在角落,一身狼狈与血痕。
蓦然门外传来一阵争执声,他紧闭的眼皮震了震,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却是连舌忝唇的力气也不剩。
“我是奉祭司的命令来的,你们胆敢不开门!”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嗓,如雷贯耳,惊醒了意识半晕的杜蘅。
下一刻,厚重的大门被仓卒推开,光线透入,他睁开两条眼缝,果真看见小脸透成死白的无忧奔向他。
“杜蘅?杜蘅!你还好吗?”无忧见他满脸是血,身上全是鞭痕,早已对所有事物不为所动的心,彻底的拧疼了。
蔚阳怎能这样对待杜蘅!
“无忧……你来做什么?”杜蘅目光惊惶的喃道,想推开她却苦无力气。
“我来救你啊!”
“别来……快走!”傻瓜!蔚阳将他软禁起来,为的就是逼问他,荆安的魂魄去了哪儿,她怎能还来这儿自投罗网。
无忧听不真切他的声音,又急又慌地搀起他,“你别说话,先离开这儿再说——”
“除了这里,他哪里也不能去。”
一道森寒的嗓音陡地响起,战栗爬上了无忧的后背,她的心刹那掐紧。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她已决心遗忘的俊颜,却在看清他的模样时,整个人屏住呼吸,浑身打起了颤抖。
蔚阳俊美依旧,可他瘦了,双颊削凹,紫色官服依然仙气烨烨,可那俊雅的眉眼如堕入黑暗的妖魔,眼中是一抹她不曾见过的疯狂,嘴角的笑亦显得狰狞。
这人,一点也不像她预料中,那个成功夺权,合该是意气风发的蔚阳,倒像是走火入魔,为了一抹执念,愿意毁尽一切的妖魔。
……眼前的人,真是蔚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