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房妻 第十七章 记忆深处的香气
辛苦了好几天,她以为自己会一觉到中午,没想到……翻身看一眼窗外,初升的晨曦透过窗棂向她展露笑靥,生理时钟擅自替她定下清醒时间。
翻个身,希帆想继续睡。
今天没有开店,这是放下食堂的老规矩,四月初六之后,食堂会连休三天,让大伙儿养精蓄锐,所以她今天不必早起。
只是,闭上眼睛,赖床赖老半天,她还是睡不着。
没办法,睡到自然醒的经验已经离她很遥远。上次睡到饱、睡到清醒还可以翻个身继续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五年前吧,那个眼睛蒙着布条的海伦公子,有一双长长的手臂,会将她圈着护着、紧抱着。
那时的她,一来刚刚穿越,对不熟悉的环境严重欠缺安全感,二来当惯女强人,压力上身所以睡不好,夜半惊醒是常事。
可每回醒来,微微仰头就会看见他冒出青髭的下巴。这事不算好笑,可她就是会忍不住莞尔,也许是因为突然想到,生在现代的大龄剩女居然一个穿越变成已婚妇女。被人标注上记号的感觉……说实话并不差。
她醒来,却怕吵醒他,于是闭上眼,继续享受他温暖宽大的怀抱、享受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青草香,享受他独特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分享他的体温,他的怀抱是个会令人放松神经的窝巢。
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又会睡着。那时的睡到自然醒,多幸福……
怀小悯的过程并不顺利,初期她压根没想到自己怀孕,带着夏家三兄妹直奔江南,也许是路上颠簸得太厉害,也许是心被伤得严重,也许是面对新生活的艰难,让她身心倶疲,好几次她都差点失去小悯。
那时她常常在半夜作恶梦,梦见自己的肚子平掉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过来,满脸遗憾地对她说:“别难过,你还年轻,想要孩子还有机会。”
很肥皂剧的台词,但这句台词却让她屡屡在梦中放声大哭,醒来紧紧抱着棉被,仰头对夜空道:“老天爷,如果祢听得到我的祈祷,求求祢,让我保有他,如果我这辈注定得不到爱情、得不到婚姻,至少给我一个可以疼、可以爱、可以无止境付出的孩子。”
也许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声音,也许是上天也有同情心,最终小悯平安降世。
即使他出生那个夜晚风雨交加,子京敲不开产婆家大门,他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她身边。
她抱着他,一次一次很有耐心地对他说:“不怕,我的小痹乖,风雨过去、彩虹出现,从现在起,你有我的爱护,有我全心全的意照顾。”
说这话的时候,希帆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她看见他笑了,小小的嘴角微微一湾,像透了那个吃泡菜饺子的男人。
生产过程辛苦,抚养他的过程也不轻松,他多病多灾,经常不明所以地夜哭,她白天忙、夜里忙,精力透支,却依然感到幸福。
是啊,虽然孤独、虽然失去精神支柱,虽然想起海伦公子胸口依然痛苦,但是她有小悯,一天往她心里倾倒几分幸福,她相信自己可以撑过去。
微笑,深吸一口气……她突然震惊住!
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她的鼻息,这是……是记忆中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那四十几个从他怀抱里清醒的早晨,都会闻到的味道。
久违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希帆猛然坐起身,转头四下张望,然后她在桌面上看见一盘满满的雪白。
茉莉花?没错,是纯白芬芳的茉莉花香!
是谁?谁在她的桌子上放下一盘芬芳?跳下床,她赤着脚冲到桌边,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幻想。
没错,就是就是,就是对花花草草不太懂的她所认得少数几种花卉之一。
妈妈说它很廉价,往墙角下一栽,就会长满园墙。
她很清楚,妈妈是在形容自己,一个坚强的、韧性的中国妇女。
她说:我希望你们长成高贵的兰花、高洁的莲花,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要长成妈妈这种随处可栽、可见的茉莉。
那时她在母亲眼底看见一抹悲怜,那是对自己命运的不甘。
母亲的表情让她沉默,如果是现在,她会对母亲说:妈妈,您不知道正是您这样一株随处可栽可见的茉莉花,倾尽一生的付出,方能造就我们三个兄妹的茁壮,那抹香甜的淡香,是我童年最美丽的味道。
当了妈妈,方才明白母亲是世界上最辛苦、最伟大、最具挑战性的工作,只是终生无薪、无劳保、无退休金,也没有假期和升迁,这样没有“前途”的工作,才会被误认为“只要子宫功能尚存的女性”都可以胜任。
事实上并不是,只有天使般的母亲,方能造就满怀感激的子女。
现在问题重回脑海里,是谁把花摆在她的桌面上?
希帆奔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恰恰遇上正一面在裙角抹去湿水,一面朝她走来的子晨。
“主子早,我正要上来喊你呢,我已经把菜挑捡好,灶火升起,就等你起锅。”
她没理会子晨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问:“是谁放的?”
“什么啊,主子在说什么?”子晨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桌上那盘茉莉花是谁放的?”
“小白花的名字叫做茉莉花吗?真好听……”她还想多说个几句,却见主子表情不似平常般沉稳平静,这才连忙回答,“花是我放的呀。”
“你在哪里采的?”
“不是我采的啦,是咱们的新房客江爷采的,他说一大早到外头溜达,看见有一大丛小白花,味道又香又甜,就采一些回来,我分成两盘,主子屋子跟江爷屋子各放一盘。”
“咱们这附近有人栽植茉莉花吗?”
“不知道耶,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我待会儿去问问江爷好了,看他在哪里采的,主子喜欢的话,我让哥哥天天去采一大盘。主子喜欢吗?”
喜欢吗?答案无庸置疑,起初喜欢,是因为它象征了自己的母亲,后来喜欢,是因为在每个清醒的早晨里,它的香气和某个温暖的怀抱结合,之后喜欢,是因为它被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被归类于“亲人”那一栏。
只……妈妈是亲人,海伦公子也是亲人吗?
摇头后,犹豫须臾她又点头,是,他当然是亲人,他曾经是她的丈夫,是小悯货真价实的父亲,不是亲人是什么?
虽然可能……他并不愿意承认。
现在的他娶了金枝玉叶,当上驸马,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得很舒畅吧?
想起海伦公子,希帆忍不住苦笑。
以为不会再伤、不会再痛,以为开朗的自己将会欢喜的向前走,不再频频回首,没想到已经五年了,想起他,心仍然在热火上煎熬。
不是有人做过数据统计吗?
失恋的时间是热恋的三倍,只要度过那一段期间,慧剑就会跳出来,斩断所有牵绊人的负面情绪。
可是,四十六天VS.五年,时间已经够长、够久,她怎么会依然放不下,依然疼痛?
子晨不明白主子怎会出现这样的沉重表情?主子一向开朗豁达的呀。
她的悲伤让子晨忧心,回握希帆的手,她试着安慰,“主子,你不喜欢茉莉花的话,我马上拿出去,就算得罪江爷,我也要同他说以后别在外头带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东西回来。”
希帆失笑,子晨弄错她的意思了。
“不,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它只是让我想起亲人,想起前尘往事,一起去问问吧,问问江爷在哪里看到茉莉花,可以的话,去买下来种在我们家院子里。”说着,她往前疾走两步。
子晨一把从身后拉住她,笑着指指她的脚,说道:“主子,别心急,你没穿鞋耶……也没洗脸。”
她没想到,不过是一盘小白花竟会让主子这般失态。
是哦,她在想什么啊,不过是一盘小白花,难不成以为历史重现?海伦公子再度……不可能的,他有他的人生,那是一条永远无法与自己交集的线。
见希帆不说话,子晨轻戳她的手臂提醒,“时间不早,主子该做早饭了。”
“你来吧。”厨房的事她早已经放手给子晨,她勤快又认真,再加上几分天分,厨房的事交给子晨,她放心得很。
“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你不舒服吗?”
“主子忘记啦,咱们月租十两,可江爷指定主子亲手做三餐,每个月给咱们一百两。他是冲着主子的手艺住进来的。”
是哦,她忘记了。“知道,我打理打理就下去。”
“我来帮主子!”子晨甜甜笑起。
希帆在早餐之前,把江伦给拦截下来,因为她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江爷可以告诉我,茉莉花是在哪里采的吗?”
希帆客客气气的请教,搬到江南多年,还没见过茉莉花,要不是早在梅花村见过,她会以为茉莉花是外来品种,在这个朝代尚未传入中土,可今晨她见到了,像碰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所有的回忆在瞬间泛滥。
“你不喜欢?”他似笑非笑的回问。
他的表情带着讥讽,这样对待人其实并不好,但他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怒气,因为她认不出自己。
是,这几年餐风宿露往来奔波,他晒出一身黑,他心急心焦,为了那个成日挂在心间的女人,夜不成眠,所以瘦成一把枯柴,婴儿肥那种歧视成年男子的形容词,已经无法套用在他身上,因此这两年他不必戴上人皮面具,就可以在市井江湖行走,不怕被人认出。
但她不是别人,是与他同床共枕、房事激烈、想要一起做“最浪漫的事”的女人,别人有权认不出他,她不可以,他们的交情不一般,所以他同她赌气,所以他自报姓名——江伦。
大赵国没有“海”这个姓氏,否则他会自称海伦公子,但江和海只差一点点,再怎么笨,她也该能够联想的呀,可是她并没有!
知道吗?子京经常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子晨更是落落大方地对他说:“如果不是确定主子是寡妇,我怀疑你是小悯的爹。”
瞧,所有人都看出端倪的事,韩希帆硬是看不出半点不对劲,这是怎么搞的?
那天,他说他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爷。她的表情没有分毫改变,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似的,她明明偷听过他和二哥的对话,明明知道他叫申璟然,是镇北王府的三少爷啊,可是她无感,这让他情何以堪?
真的忘记他了吗?忘得那么彻底?
就算当年他用布巾掩去眼睛和大半个鼻子,但为他洗澡时,她曾经亲手解下巾子啊,她确确实实看过他整张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那双独一无二、浓得像泼墨似的黑眉毛,找不到几个人与他相似的呀,她怎么就认不出来?一好吧,就算认不出他的脸,至少认出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的味道与众不同,可以轻易分辨的,可是她不怀疑,连提一句和海伦公子或申璟然有关的字眼都没有。
太过分了,他们同床共枕整整四十六天啊!
他曾做过很多设想,假设她独身,她身边没有其它男人,那么他便要给她一个天大惊喜,告诉她,“我不当世子爷、不娶公主,我决定和你坐在摇椅里白首到老。”
倘若她身边有了其它男人,而那男人没办法让她快乐的话,他就将她远远带走,他虽然吃醋〖不会计较,因为五年了……五年的光阴让他明白,韩希帆对他申璟然有多重要。
倘若她有了丈夫,过得幸福快乐,他就压制心中的情感,当个高尚的男人,在她家附近结庐定居,做她一辈子的好朋友,支持她、看顾她。
他假设过无数状况,有些状况让他含上蜜糖,有些状况让他心痛到快死掉,却怎么都没想到,结论竟是她认不出他!
不,更正确的说法是,她完全不记得他这号人物。
如果你是个男人,是个自尊心比天还高的男人,怎么能够忍受这种污辱,那是比用婴儿肥形容他更严重一百倍啊。
“不,我喜欢,非常喜欢,我想请问你是在哪边采的,很遥远吗?是路边长出来的,还是人家府里种的?”
希帆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她就是想要那株茉莉,彷佛有了它,她便能回到过去,回到浓浓的记忆里。
“那是我朋友府上种的,离这里……”他上下扫了她两眼,道:“依你的脚程,约莫两个时辰路程。”
那个朋友不是别人,是他本人申璟然,他在青湖有个房子,不是为了落脚,而是为了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希望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两人之间的戏言,跑到青湖开铺子,那么不管多久远,他们都能再见上一面。
“你的朋友愿意割爱吗?”
他不答反问:“你想要?为什么?我不知道他肯不肯割爱,不过我知道附近有个花市,我可以陪你去逛逛,也许可以在那里找到。”
如果她愿意和自己出门,那么再远、再麻烦,他都会让人到花市去卖茉莉花,她对自己的全然陌生让他挫折不已,只能试着重新唤起她的熟悉。
可惜她反对,“我不要逛花市,我只想要你朋友的茉莉花。”
“为什么非要茉莉花不可?”璟然追问。
他告诉自己,只要她给的答案和海伦公子沾上一点点边,他就立刻坦承自己的身分。
她回答,“它会让我想起故人。”
心,突然鼓噪起来,她指的故人是他吗?她是想他、念他的、在乎他的,她没忘记过他,只是自己变化太大,他痩了黑了丑了老了,上回刘先生见到他,不也说就算他站在皇上面前,皇上也认不出他。
没错,就是这样。
希帆一句话,就让他开始替她找理由,这一找,找得自己身心舒泰、通体欢畅。
“方便知道你那位故人是……”海伦、海伦、海伦,他的心带着强烈的节奏,大喊相同两个字,深情凝眸,期待她嘴里吐出他想要的名字。
“是我母亲。”她不好说出海伦公子,只好说自家老妈。
可她没说谎,对茉莉花的喜爱是从小起的头,只是对它香味的深刻,缘自一个男人温暖的怀抱。
她不愿意思念他,思念太辛苦,她想用花香来取代,但愿每回想起他,只有甜甜的幸福感,遗忘他伤人的话。
她是个宽怀的女人,向来都是。
希帆没想到,自己的说一半、藏一半,在不知不觉间又砍了他一刀。
闷闷地痛着,受伤的动物会反击,受伤的他也不想让她好过,于是他硬了脖子说:“我朋友对茉莉花爱逾性命,无论如何都不会转让!”
丢下话,转开头,绕过她离开,他不愿意被她脸上的失望影响。
希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生气,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时,霎时觉得……他好像海伦公子……
不!猛地摇头,她疯了,海伦公子的背至少是他的一倍半宽,两人相像?她应该把脑袋剖开洗一洗。
她握紧拳头,对自己低喊:Stop!韩希帆,停止在他身上寻找海伦公子的痕迹,他不是海伦公子,他是江伦,虽然只差一个字,但他们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希帆下楼,问子晨,“小悯去哪里?”
她一问,子晨满脸神秘,似笑非笑的说:“小悯在院子里呢。”
“在院子里?”
她还以为他又窝到子京屋里偷看书。
这孩子也不知道懂或不懂,老拿着四书五经背,她真怕那种教条式文学把小悯的脑子给弄僵了,不准他读,他便假装到子京屋里,藉玩耍之名行背书之实,他是个怪小孩,绝对是!
“嗯,江爷在后院教小悯练功夫呢。”
“练功夫?怎么可能!”
小悯是风多吹两下、觉少睡半个时辰就要闹头痛的,他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他的懒是出了名号的,要不她也想逼他运动调身体。
练功夫?不可能!
“厉害吧,光是这一点啊,我就衷心佩服江爷了。”
“怎么一回事?”
“就早上啊,江爷采茉莉花回来,小悯见着乐了,也嚷嚷着说要去采花送给娘,江爷可恶着呢,居然嘲笑小悯的身子板儿,说他风吹两下就倒,那花儿在很远的地方,怕小悯还没走到,人就先晕了。”
讽刺孩子?要不得!希帆皱眉问:“然后呢?”
“小悯最不服输,一把抓起江爷就往外走,非要证明自己能够走这一段路似的。江爷竟也任由小悯拉着往外,哥哥不放心跟着出去,果然小悯走没多久就满头大汗,腿酸得走不动了,哥哥想把小悯抱回来,却被江爷阻下,小悯不认输,咬着牙,一面挥汗一面走,哥哥说,小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呢。”
是啊,她清楚自家儿子,那脾气也不晓得是学谁的,什么都吞,就是不吞输,要逼他臣服?很简单,使个激将法就行,柔弱的身子却配上一副巨人的灵魂,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
“所以小悯摘到花了?”
“哪能啊,那路程远得很。不过江爷总算良心发现,一把抱起小悯,施展轻功像鸟儿似的一窜一飞,就飞得看不见了。哥哥心急火燎的,追不到人只好赶紧跑回来,拿一把斧头劈开江爷的房间。”
“做什么劈人家房门。”
“要看看他的行李在不在啊,万一他是专门偷孩子的坏人,把小悯给拐跑了,可怎么办?幸好江爷的包袱还在,哥哥打开包袱,看见里面有好多银票,偷偷算了算,有好几万两呢,这才放下心,几万两,连咱们铺子都能买下了,应该不会拐走小悯吧!”
这是什么逻辑,有钱人就不会做坏事?说不定他喜欢变童,愿意花几万两银子……想到这里,希帆笑了,笑自己发神经,江伦不是那种人……
他不是那种人?突然间她顿住,她凭什么认定他不是那种人?是因为他有一双正直而真诚的眼睛?
可她凭什么相信?连海伦公子都能骗人了不是吗?
韩希帆,你又笨了!不是早早说好,再也不相信男人的吗?你怎么可以轻易便相信了他?不是决定和男人保持距离,怎能一盘茉莉花就让自己的心向他靠近?
问号一个接一个,问得连自己都无法回答。
但她会不会太无聊啊?追究那个做什么?重点是小悯并没有被拐走,他正平平安安地在后院练武功,她想尽办法始终无法做到的事,有一个人为自己办到了,她应该高兴,而不是在这里无聊地分析原因啊。
她不相信男人,不能阻止小悯相信男人。
她想和男人保持距离,不代表小悯也要跟自己一起,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伤口,让小悯跟着畏惧这个世界,这对他不公平。
“^可我们还是不放心,在门口张望老半天,做什么都没心情。幸好不到半个时辰,江爷就把小悯给带回来了,回来之后小悯像换个人似的,追着江爷教他武功,所以江爷换了衣服后,两人现在还在后院折腾呢。”
言谈间,两人一起走进后院,希帆看见小悯在扎马步。
也不知道练了多久,只见他小办臂、小细腿抖得像坐上摇摇机,脸上的汗水一阵一阵的,没下雨,身上的衣服却湿透了。
子京舍不得,在旁一面向江伦求情,一面述说小悯大大小小的病历,那个江伦也真狠心,面对这么可怜心酸的叙述,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动容了,他居然还能够语带鄙夷地对小悯刺激两声。
“还行吗?不行的话就站起来,我知道你没本事。”
喂,先生,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好吗?他没知识,不晓得人身上百分之七十都是水组成的,汗流那么多,不怕孩子月兑水、中热衰竭吗?
不过她不得不佩服,才多久的功夫,他就模透小悯的死穴。
她舍不得对儿子用的激将法,他却用得彻底,小悯那股天生的倔强、不服输的骄傲,被他踩得死死的。
小悯硬是咬着牙说:“我……可以!”
可以个鬼,才四岁的小男孩哪能这样操?可惜这里没有113妇幼保护专线,不然她就告死他!
希帆抢上前,打算扮演拯救儿子的天使,没想到他抢快一步,把插在地上的香拔起来。
他对小悯说:“你还不错,第一天就撑了一炷香的功夫,行!我收你为徒吧!”
他高高在上的骄傲态度,听得希帆很不爽。
他想收就收?想收资优生入门还得发奖学金呢,他讲得好像在施恩似的。
希帆尚未出声抗议,就听见小悯用比江伦更骄傲的口吻问:“你第一次蹲马步,也蹲了一炷香吗?”
Verygood!骄傲得好、骄傲得妙,没有靠娘就自己挣回场子,这才像女强人的儿子。
她暗暗给儿子加油打气,千万别让人轻轻易易就压低了气势。
希帆不晓得自己很矛盾,前一秒才觉得儿子太驴傲固执、容易吃亏,后一刻却又认同他的骄傲。
不过这种事千万别和当娘的争,在天底下的母亲眼里,凡是儿子说的、做的、想的,都是全世界最好最优最棒的,就算儿子不够好、不够强、不够棒,他的缺点也只有当娘的可以批评,其它人请闭嘴!
“是!”江伦头抬得高高的,骄傲指数不比小悯少。
突然间,希帆揉揉眼睛,是她看错了吗?怎么会觉得江伦和小悯很像父子?
嗯,一定是她看错,他都会觉得痩江伦和胖海伦是同一个人了,她辨认的能力比两岁幼儿还差劲。
“你说你五岁开始学武,我现在才四岁,我四岁和你五岁做得一样好,所以我比你厉害!”
小悯的话令人拍案叫绝,希帆看着儿子的目光中充满崇拜敬佩,四岁就会呛人,五岁呢,就能开辩论会了吧!如果他生在现代社会,肯定是跳级的资优生,儿子啊……娘以你为荣。
相较于希帆的得意,江伦额间布满黑线,他怎不清楚小悯的极限在哪里,为了顾全他的自尊心,这才暗暗催动内力,让那炷香飞快燃尽,时间连一半都不到,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反过头来将自己一军。
江伦无话可说,为了顾全儿子的骄傲,只能耸肩示弱。
“江叔叔,你说过,如果我比你厉害的话,就要给我奖励。”
“是,你想要什么?,”
“我想象刚才那样,在天空飞!”
在天空飞?希帆终于明白江伦是用什么收服小悯,也许是高超的轻功,也许是吓死人的武艺?不管怎样,肯定是厉害到小悯瞠目结舌,下定决心要成为像他那样的英雄。
江伦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小悯,飞身窜起,窜上屋顶,才一会儿功夫就飞得不见人影。
但是小悯银铃似的笑声传来,一阵一阵地亮了希帆的心。
那个老成的小男孩,几时像这样快乐过?不自觉地,她的嘴角扬起,心也跟着飞扬。
这天小悯从外头搭完“飞行伞”后转进厨房里,他从怀间捧出两朵茉莉花,珍重地交到希帆手上。
茉莉花被压得有些扁了,再加上被他的汗水濡湿,香气已散。
见小悯发现,一脸沮丧,希帆模模他的头说:“这是娘收过最好的礼物,谢谢小悯,我很喜欢。”
说着,她找来一本书册,小心翼翼地将茉莉花压在里头,她要将它的美丽永久珍藏。
小悯认真的说道:“娘,我会好好练武功,将来比江叔叔更厉害,就可以保护娘不被坏人欺负,也可以天天给娘摘最新鲜的茉莉花。”
“好,娘会耐心等小悯变成大英雄。”
她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心里感动无数。
她的决定没错,把爱投注在一个男人身上,时久日深,男人不但不会回馈,反而还会抱怨她的爱太重、太沉,迫得他无法呼吸。
但是把爱投注在孩子身上,他会一点一点记取、一点一点累积,他会明白,全世界最无私的爱与奉献,来自于你。
当母亲是人生最珍贵而美好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