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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家小主母 第七章 才女出招分高下

作者:浅草茉莉

茶宴就办在离西湖不远的曾家一座茶园里,这园子的位置还能观赏到西湖的美景,是个办宴的好地方。

一早曾家的下人就在绿油油的茶园里搭上了好几座的棚子遮阳,桌子、椅子、茶具、果子、点心全精心备上,因为名义上是茶宴,曾家邀请了不少人,午后客人便陆陆续续到来上。

莫可儿与曾思齐共乘一辆马车过来,两人对坐一路无语,她本来并不想出席这场合,祖母也“体恤”的同意了,可这男人居然说她若不去只怕林家的人不高兴,以为她不赞同他娶平妻,怕将来两妻不和,也许就不肯进门了,因此坚持要她现身。

她心伤他不顾及她的感受,非要她过来受辱不可,这男人原本对她百般维护,可为了茶行继承人的位子,利益冲突下,终究是犠牲她了。

她神伤不已,这男人说变就变,她想问,那曾信誓旦旦说妻子只有一个的男人哪里去了?

这不禁让她想起个故事,东汉皇帝刘秀的姊姊湖阳公主看中了大臣宋弘,请弟弟刘秀出面提亲。

刘秀邀宋弘赴宴,席间,刘秀道:“人生在世,只要有了地位与财富,就不难找到朋友和妻子,卿家以为如何?”

怎料,宋弘当场反驳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贫贱时结交的朋友,不能因为自己发达了而忘记,同自己一起吃糠过苦日子的妻子,也不能因为自己富贵了就抛弃。

刘秀感怀他的品节过人,便不再强提婚事了,然而比起宋弘,自己的丈夫却……

本以为自己重生后遇的是良人,到今日才知不是,她心头梗了梗,落寞失意至极。

难道,出身不如人就得认命?

若真非得如此,那好吧,他要娶就让他娶,她会成全的,自己前世与今生经历过这么多事,连死都死过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她忍,她就忍!

茶园到了,四平过来拉开马车帘子,曾思齐先下了马车,回头伸手要牵莫可儿下来,可她避开了他的手,自己下车了。

他瞧了这状况,收回手来。“进去吧。”他淡淡的说,也不等她了,自己先往前走。

她瞧着他的背影,人怔了怔,心不住的发疼。

“大少女乃女乃,进去吧。”瓶儿上前提醒的说。

下车的宾客越来越多,她这样呆站着只会引人侧目。

她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若失态,稳会成为全杭州笑柄的,深吸一口气后,她挺起胸来,不让人有机会议论的走进茶园了,可尽避如此,仍能听见身后嘲笑她让曾家人嫌弃的耳语,她忍着难堪,充耳不闻。

她进到茶园后,曾思齐已不见人影,他就这样甩下她,让她自己面对吗?她叹了口气,也不想去找他了,这会两人哪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见李氏早已到了,就站在祖母身旁招呼着客人,那长袖善舞的姿态让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才是曾家的大房媳妇。

而真正的长媳于锦绣则静坐一旁默默的喝茶,见人只知点头微笑,哪有李氏手腕高明善于钻营,众人都想,曾家的大权早晚要让二房占去。

莫可儿本来想上去帮帮婆婆的,但轻叹一声后又止步了,自己的情况并不比婆婆好,她也是众人嘲笑的目标,想帮婆婆其实是自不量力。

不想这么快面对众人的冷言冷语,这会只想找个地方暂时待着,能躲一阵子是一阵子。

这么一想,她便转身要找地方躲藏,怎料忽然有个人挡了她的路,她身子一侧要让路而行,可那人再度挡上来,她瞧了那人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对不住,你挡了我的路。”

“你不认得我了吗?”那名男子切齿的说。

这声音让她猛地一震。“啊?你是……你是严烈?!但是你的脸……”盯着他的脸,她愕然得说不出话了。

没错,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严烈,只是他五官不太一样了,鼻梁歪了,眉毛也去了一条,眼角还有块丑陋的大疤,以前俊俏的模样完全不见了,若不仔细认还真认不出来。

“对,就是我!”严烈双目冒火的瞪着她。“我会变成这副德性,就是拜你与曾思齐之赐!”

她这才想起那日他被吊在市集的高梁上,薛东珠命人朝他丢了不少石子,这打在身上便罢,顶多内伤,若打在脸上则极可能毁容,她瞧着他歪斜的鼻梁,想起薛东珠那发怒的最后一击……

她身子一颤,眼珠子往一旁闪去,不敢再看他惨不忍睹的脸庞,吞了吞口水说:“其实……你没死也算命大了。”不知说什么好,她也只能这么安慰了。

“是啊,我就是命大,老天留我这条命,让我将来找你们夫妻报仇雪恨!”他怒不可遏,自己本来貌似潘安,可现在却成了这副鬼样子,连过去的几个外室见了都怕,再没女人看得上,只除了家中那母老虎薛东珠乐见他变丑,直说这样他才不会在外面拈花惹草,而他那一边眉毛就是教薛东珠给剃的,他会这么惨,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女人与她的丈夫曾思齐,他与他们已是立下不共戴天之仇,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薛……薛东珠,咱们在这!”她突然朝他身后大喊一声。

那胆小的男人闻声马上吓得回头看,莫可儿趁这机会快溜,等他发现受骗回过身来时,她已跑得不见踪迹,让他气得跳脚。

溜开的莫可儿躲到了一座没人的棚子后头站着喘息,暂时不想走出去了。

一来就撞见严烈这冤家,真是倒霉,不过薛东珠是李氏的亲戚,会受到邀请过来也是正常,只是自己没料想到而已。

正吁口气时,有人走进了茶棚里,两人说话的声音令棚后的她倏然僵住。

“我说这不过是娶个平妻,婚前相看一下罢了,又不是拜堂,有必要找来这么多人吗?还非要我也来一趟,这曾家就喜欢摆场作样!”说话的是阮夫人赵美音。

“娘,其实这是我的主意,祖母与伯母只说办个茶会,是我主张大大操办的。”阮玫玲说。

赵美音讶然。“你的主张?人家娶平妻关你什么事,还帮着搞得这么盛大?”

“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这是有意让亲朋好友都来瞧瞧莫可儿的笑话。”阮玫玲恶毒的说。

赵美音一听就明白了,轻笑一声。“那莫可儿就是你说的,曾思齐在外头娶的贫妻?”

“可不是。”

“好吧,你若想教训她,给她难看,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谁教这女人敢惹我的女儿呢。”赵美音拍着阮玫玲的手背笑起来。

两母女简直一个样,一样气量狭小,一样不管别人死活。

在棚子后头的莫可儿掀开棚子的一角,瞄见赵美音后,全身颤抖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这个人,这前生杀害自己的凶手!

她见赵美音仍打扮得雍容华贵,一如她自傲的阮家大夫人头衔,她深怕人家看低,一出场绝对要艳光四射,这点阮玫玲也学去了,今日打扮得同样富贵逼人。

她脸色越见苍白,自己前生几乎都操纵在赵美音手里,唯有讨好这人,自己与娘才能在阮家活下去,可最后,仍教这狠毒的女人整死了。

再次见到这女人,她蓦然想起娘悲惨的一生,赵美音善妒,容不得任何妾室出头,打骂整治后院的女人是家常便饭,娘活着的时候经常被叫去羞辱甚至挨打,在阮家活得没有一日快活,也许娘死了,才算是解月兑吧?

想到自己竟还能为娘亲的死感到庆幸,莫可儿悲凉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何时,曾思齐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心惊回头,棚子里的母女也是一惊,赶紧掀开帘子过来看,见到了莫可儿与曾思齐,两人脸色顿时有点不大自然。

尤其是阮玫玲,知晓方才她和赵美音说的话,莫可儿应该听见了,虽说不怕让莫可儿知晓,可当着面总有点尴尬。

“原来是大少爷,好久不见了,怎不进棚子里聊呢?”还是赵美音镇静些,马上当没事的说。

曾思齐抿笑,轻点了头。“见到阮夫人来了,我正是过来打招呼的,可儿,咱们进去与阮夫人聊聊。”他瞧向莫可儿,见她脸色仍煞白煞白的,忍不住皱了眉。

“好……”莫可儿根本不想面对杀害自己与娘的凶手,但他这么说,她也只能暗自吸气,强自镇定的点头了。

她跟着相公走进棚子里,双手不中用的仍抖着,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已不再是阮玫祯,她是莫可儿,莫可儿是不需要怕这女人的!

四人站在棚子里,赵美音露出亲切的笑脸,可莫可儿知道,这女人的笑容从来不曾发自内心,她永远带着算计,这才能将她与娘算计到死。

“恭喜大少爷了,不久就要再娶个贤妻进门了。”赵美音说。

“多谢阮夫人,娶平妻是祖母的意思,我也是照办而已。”他回。

“这什么话,听说你这对象还是苏州林家的嫡女,谁不知道苏州林家也是当地有名的茶商望族,你娶林家的女儿,对曾家也是大有帮助的。”

说起这个,一旁的阮玫玲倒有些不是滋味了,她本是想曾思齐娶平妻,一般真正的大家闺秀是不会同意下嫁的,肯的也是门第低于曾家的人家或庶女,可哪里知道祖母竟能让苏州的林家答应这门亲事,那林欣珍一进门虽然保证能将莫可儿踩得抬不起头来,可林家的背景

不比阮家差,若将来自己要压她恐怕也不容易,要是弄走了一个莫可儿,却来了另一个更难对付的,这不就是搬石子砸自己的脚?这点顾忌,让她颇为不安。

曾思齐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表情看起来也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赵美音瞧向垂首的莫可儿,面上笑容更为虚伪了,刻意的说:“也难得大少女乃女乃好度量、不计较,一心为丈夫着想,曾家有你这样的媳妇,好生福气啊!”

赵美音瞄见莫可儿唇色发白,袖里的手似在抖着,便以眼神询问向阮玫玲,不是说这女人能言善辩,经常惹怒她,这才想着修理这女人的吗?可这会瞧她畏首畏尾,一副不称头的模样,哪有女儿说的能干?

阮玫玲也觉得奇怪,莫可儿在她面前气焰不低,怎么此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窝囊?

不过继而一想,莫不是因为娘太厉害了,任再刁钻的人也不敢在娘面前嚣张?

“大少女乃女乃是不是身子不佳,否则脸上气色怎会这么差?”赵美音故意再问,她也认为是自己的身分让莫可儿惧怕,不禁有些得意了。

“我……”莫可儿正要说什么,四平走了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他对曾思齐道:“大少爷,林家小姐到了,人在老祖宗的那个棚子里,老祖宗请您过去。”

所有人立刻往曾媛所在的棚子望去,果真看见林家人了,而一群人中那穿红色衣裳正与曾媛叙话的应该就是林欣珍了。

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身材瞧得出来是极为曼妙的。

“大少爷,既然老祖宗请了,我们不如一起过去吧,我也还没去向老人家请安呢!”赵美音说。

“好的,一道过去吧。”他盯着远处的红色身影,眼中有几分的期待。

莫可儿见了他的眼神,心情抑郁了起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她默默念着李白的诗,兀自黯然。

一行人往曾媛的棚子移去,众人正在那热热闹闹的说笑,进棚后,赵美音先跟曾媛与李氏打了招呼,但她毕竟不是今日的主角,寒暄两句过后,李氏便朝曾思齐道:“哎呀,你这大少爷总算过来了,快,先见见林小姐吧!”

曾思齐看向林欣珍,见她五官标致,星眼如波,肌质晶莹,加上这身红衣素裹,整个人像是一幅美景,赏心悦目极了。

她美得让刚过来的曾思伟看得也都痴了,阮玫玲见自己丈夫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气呼呼的走过去朝他脚背用力踩上一脚。

他吃痛得喊了出来,引起所有人侧目,让本来要对林欣珍说话的曾思齐,先转过头去问他,“思伟,你怎么了?”

曾思伟瞄见阮玫玲对他横眉竖目的样子,不好说什么,只得咬牙道:“这茶园里猫多,我让猫吓了一跳。”

曾思伟不住暗怒,这女人越来越不知分寸,在外头也敢跟他闹!

还有祖母,果真是偏心,竟给大哥安排了这么一个美人儿,偏偏都没想到也为他找一个,这下让他对曾思齐娶平妻之事更嫉妒了。

曾思齐瞥了一眼不知收敛怒气的阮玫玲冷笑,怎会不知这猫指的是谁,他也不说破什么,回头去对着林欣珍说话了。“在下曾思齐,很高兴认识林小姐。”他文质彬彬的道。

林欣珍瞧他相貌堂堂,十分俊朗,这才看第一眼,双颊就绯红了,这一红,人显得更美了几分。

一旁的莫可儿狠狠咬着自己的唇,咬得都生疼了,林欣珍生得这么美,再加上出色的家世,自己这算是输得一塌胡涂了。

将来只怕相公的心里不会有自己的位子,自己这糟糠妻很快就会被当成污垢清掉了吧。

她苦水搅了胃,可说悲从中来。

“欣珍见过大少爷,大少爷好。”林欣珍说起话来声音像黄莺打蹄,十分好听。

坐在位上的曾媛与于锦绣见了欢喜,曾媛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登对,自己安排得没错,心里满意至极。

“敢问这位是……”林欣珍身旁有位中年妇人指着莫可儿问,这人是林欣珍的姑姑林氏,这次是专程陪同林欣珍来赴宴的。

只是,林氏这一问,四周气氛就有些凝固起来,曾媛立即向于锦绣使了眼色,让她介绍莫可儿的身分。

于锦绣只得上前去,斟酌了一下后才说:“她是……思齐在外先娶的人,姓莫,叫可儿。”

莫可儿心下难过,自己明明是正妻,婆婆却连“媳妇”两字都不提,还说将来新妇进门,自己的地位不会变,这会就已没将她当成媳妇了,那将来的事谁还能指望呢?

于锦绣自知对莫可儿理亏,可事已至此,老祖宗又盯着,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原来你就是大少爷先娶的对象,欣珍,还不快对将来的姊姊打声招呼。”林氏瞧来也不是省油的灯,林家派她跟着来是有道理的,能帮着林欣珍打点众人。

“是,可儿姊姊,将来还请多多指教了。”林欣珍马上说。

莫可儿强忍着心中的痛楚,勉强的点头。“不敢当。”她努力让自己镇定的说出这三个字,并且告诉自己要忍。

“欣珍,既已先见过面了,以后你可要好好与人家相处,就算之后由你持家,凡事也该尊重的问问她的意见。”林氏说出这话,当事人莫可儿还未变脸,李氏的表情就先不对了。

这话什么意思?!持家,她打算嫁进门后与自己抢曾家后院的大权吗?

李氏对此敏感得很,本来对林欣珍印象还不差,当下讨厌起来了。

“是,我以后会尊重姊姊的,只不过,若将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姊姊多担待了。”林欣珍将丑话说在前头,后来若真发生什么事那就是无心之过了。

“哪里……哪里。”莫可儿拚命隐忍,告诫自己人生有很多困境是躲不掉的,所以需要忍耐;人生有很多闲气是避不开的,所以也需要忍耐。

“瞧来你也是好相处之人,那咱们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有一些话咱们就直说了,咱们欣珍希望进门后睡的是东边的房,坐的是东边的椅,这点要求还盼你成全。”林氏说。

莫可儿吸了口气,谁不知道东边为大,林家这是摆明要踩在自己头上了!

尽避莫可儿努力忍住怒气,但忍字的头上还有一把刀,她终究是忍无可忍了。“咱们律法只承认妻与妾,两者地位分明,完全没有平妻的规定,除非我死了或被休了腾出位子来,不然后进门的都是妾。”她不顾一切的说。

“妾?!”这话让林欣珍姑侄两人吓得瞬间倒抽一口气了。

“没错,我国注重宗法与伦理,有道是诸侯无二嫡,即使是天子诸侯也不能同时娶两个妻,一夫只应一妇,断无二妇并妻之理。”

两姑侄张着嘴说不出话了,那赵美音也吃惊,莫可儿怎么变了个样,能说惯道,口齿如此伶俐,自己方才真错估她了!

而阮玫玲没想到她竟敢当众说出这些话来,直觉她疯了不成?

一旁的曾思齐黑眸半垂下,若细看能瞧见他嘴角正微微扬起。

“老祖宗,这会可不是先来后到之事,咱们林家不是一般人家,这平妻已是说不过去,遑论是妾,这太过分了!而这点也与您说的不一样。”林氏怒问曾媛,让曾媛给个交代。

曾媛眸光当即凛厉的瞪向莫可儿。“你这是做什么?不是已经说好的事,你这是想反悔吗?”曾媛斥问。

莫可儿当下委屈的红了眼眶,她本来想忍气吞声的,但这口气真的难以咽下,自己实在无法将丈夫让人。

她朝曾媛跪下道:“祖母认为我不如人,所以要给相公另外娶个女人回来,可我不认为自己哪里输人,林家小姐虽是富家千金、大家闺秀,但我自认她会的,我也会,她做得到的,我一样行,甚至做得比她更好。”没比过就认输,这不是她的作风,如何也要为自己争上一回,若真不如人了,这也才甘心。

“你敢跟人家比,你想自取其辱吗?”阮玫玲忍不住上前说。

众人点头认可阮玫玲这话,这莫可儿让嫉妒蚀了脑袋,以她的出身居然敢和一个从小就与琴棋书画为伍的大户人家小姐相比,这不是存心闹笑话吗?

“比就比,哪有什么,若真能赢了,就算咱们曾家的媳妇还是有本事的,这也没什么不好。”李氏这回竟然站出来帮着莫可儿说话。

李氏本来是乐见曾思齐夫妻翻脸的,可这会见林欣珍未进门就已威胁到她在曾家的大权,当然就不欢迎她进门了,另外,她想莫可儿自幼贫无立锥,想必对任何事都一窍不通,出来比评也是丢脸的分,正好让她出出丑,这两人比一比,不管结果如何于自己都没有害处,大家还有笑话可看,便出来说这些话了。

“娘,你真认为她比得过吗?别开玩笑了吧。”阮玫玲不晓得李氏的用心,嗤之以鼻的说。

“你不要多嘴,这里没你的事。”李氏气媳妇一点也不与她同心,更不懂得察言观色,这时候插什么话。

“这里哪没我的事了,我也是曾家的人,我——”

“玫玲,够了,不要再说了。”赵美音阻止阮玫玲继续得罪李氏,女儿连脸色都不会看,难怪不得公婆疼!她摇头。

阮玫玲被赵美音这一瞪,这才闭了嘴。

“锦绣,可儿这丫头不受教,先把她撵回府里去吧,回去我再好好罚她。”曾媛要于锦绣将莫可儿带走,不让她再丢自己的脸。

莫可儿沮丧不已,这是连比都不让她比,直接轰她出局了。

“祖母,其实婶娘说的没错,比一比又何妨?我说过希望这对象是让我满意的,若是连可儿都比不上的人,那我又何必要娶?”沉默看了半天戏的曾思齐终于开口了。

曾媛脸一沉,这话虽不无道理,但她也恼,原来这小子先前肯这么好说话,配合着愿意娶平妻是预留了伏笔,若他一句不满意,自己也不能再说什么,这小子的城府可是比自己还深了。

“要比可以,但要欣珍丫头同意,她若不肯也勉强不得。”这事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曾媛将问题丢出去,由林欣珍自己决定。

“老祖宗面前,容我说句不好听的,我们林家是什么人家,莫可儿又是什么出身,这不用说是大家都晓得的事,两者能相提并论的去比什么吗?”林氏言下之意就是瞧莫可儿不起,不屑与之相比。

曾思齐噙笑。“我是打听过的,林小姐确实是苏州少见的才女,应该不会不敢出来比吧?”他直接问林欣珍。

这时棚子内外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往这靠过来瞧热闹了,这出贫妻斗平妻的大戏,就看林欣珍肯不肯接招了。

林欣珍见众人的双眼都盯着自己,她若不同意,倒像是真怕了莫可儿,可若同意了,又如姑姑所言是自眨了身价,心里正犹豫着……

他朝着她眉语目笑起来。“我可是万分期待林小姐的表现,想让众人都瞧瞧小姐的才华,如此将来进门别说是睡东床,我能诺你除了东床外,没有西床。”这意思是,她若表现得好让他有了面子,将来进门别说“两头大”或“对房”,就她一人独大了,而莫可儿再无话可说,就等着由妻变妾了。

林欣珍瞧着他那殷盼鼓励的神色,不知不觉的点头了。“好,我比。”

林氏见她居然答应了,瞪眼问道:“你真愿意?”

“欸,反正只是玩玩,让大家评一下才艺,这也没什么的。”

见她都这么说了,林氏也不好再阻止,便朝还跪在曾媛面前的莫可儿道:“要比什么说清楚,别输了说咱们以强压弱欺负你。”她完全没将莫可儿放在眼里,认为莫可儿非输不可。

莫可儿见自己相公当着她的面与林欣珍调情,且根本不信她能臝,甚至许林欣珍正妻大位,她心里难过着,因此回话慢了,众人见了以为她知怕了,正慌得不知该怎么办。

于锦绣不忍她丢脸,心想她做的点心不错,至少端得上来,便有心要帮她一把的说:“既然如此,就比做点——”

“不如琴棋书画都比上一轮吧。”想不到曾思齐插话上来,竟要求将这些比上一轮。

于锦绣愣了下,这……儿子是存心让莫可儿下不了台吗?

阮玫玲在一旁笑出来,连自己丈夫都等着看她笑话了,莫可儿可真够悲哀的,不过这都是她自找的,谁要她提议要与人家相比的。

“好,就比这些。”莫可儿没有犹豫的同意。

林氏不客气的上下打量她,眼中净是不屑和嘲讽。这人若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脑子坏了,这也敢比?

曾媛不再啰唆,既然两方都同意了,她马上命人搬来两张大桌子与两张琴,一开始先让林欣珍上场,她轻松的弹了一首曲子,众人听完掌声如雷,她确实弹得一手好琴,轮到莫可儿时,大家都等着见她出丑。

可她从容的坐下,十指一张,信手拈来一首〈英雄泪〉弹得荡气回肠、一气呵成,弹完后众人仍惊在当场,完全不知怎么回事。

忽然一阵掌声响起,众人转头去瞧,鼓掌的是曾思齐,众人反应过来才恍然惊觉她竟也会弹琴,而且弹得比林欣珍好!

林欣珍哪里想得到一个鄙陋的采茶女能弹琴,这下是输得莫名其妙了。

接着比棋,两人对弈以一局定输赢,林欣珍再不敢轻敌、不当一回事了,每每认真的落子,却不知为什么居然也意外的输了。

再下来两人比吟诗,林欣珍肚里也是有些文采的,只是前头连输两项,让她紧张起来,吟出来的诗毫无平日的水平,感觉像是临渴掘井,层次全无,反观莫可儿,不假思索地出言成章,让所有以为她胸无点墨的人全吃惊了。

甚至,她还刻意吟了一首西汉才女卓文君写的〈白头吟〉,讽刺曾思齐为利寡情。

然而,当她念完这首诗瞧向曾思齐时,他竟是狡黠的笑望着她,那样子教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她蓦然一怔,正要深思什么,刚巧最后要比作画的颜料与笔墨都拿上来了,她来不及再想什么,只能先专心作画。

她与林欣珍必须画出这茶园的美景,林欣珍的画向来不错,原本也很有自信不输人的,但不经意瞧见一旁莫可儿一挥而就的姿态,那手笔别开生面,不禁稍愣了一下,没留意笔上沾着墨汁,这一滴大黑墨就滴在画纸的正中央,当场让这张画给毁了。

林氏见了惊呼。“啊,糟了!”

林欣珍这才回神,也惊喊了一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小姐,你怎么连画画都输人,我对你是真失望了!”曾思齐上前摇头说。

“我……”林欣珍面无血色,不明白莫可儿明明是平凡的采茶女,怎么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莫可儿低首冷笑,所有人都不知自己明面上是穷人家的女儿,可她的灵魂却是阮玫祯,为了在阮家生存,她广为学习,专门替嫡女姊妹们解决难题,因此见识与才情都比一般女子强。

“这……这不公平,比这些没意思!”林氏见自己侄女样样输人,竟好意思耍赖。

“大家都是裁判,哪里不公平了?”曾思齐不以为然的问。

“这……”林氏也驳不出话了。

“要不这样,你们若不服气,那再比识茶以及算帐吧,咱们曾家是以茶起家,苏州林家也卖茶,今日又是茶会,比识茶应该很恰当,至于这算帐之事,将来嫁做人妇会不会管帐也是很重要的,不如再比试比试这两项。”曾思齐说。

“还比?”林氏愕然。

“是你说不公平的,咱们就比到你们甘愿为止,不好吗?”他笑问,可这笑容有些冷飕飕的了。

“这……”林氏张口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回我可是把比什么都说清楚了,你们若是再输了,可别说我家可儿以强压弱的欺负人。”这是林氏先前对莫可儿说过的话,他此刻把这话丢回她脸上。

林氏黑了脸,这人怎么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开始时他不是对欣珍还挺中意的,言词语气都是顾着欣珍,怎么这会却是说翻脸就翻脸了?

莫可儿同样讶然的朝他望去,而他竟向她眨了眼,这一眨,她忽然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事。

这男人是故意的!

自己的灵魂是阮玫祯这件事他虽然不知情,但婚后她并未在他面前装拙,因此他晓得自己懂得这些才艺,要赢对方易如反掌,所以故意让她在人前露一手,他其实要帮的是自己,不是林欣珍。

还有,此刻他说要再比识茶与算帐,这两样他也清楚自己在行,她的味觉敏感,才能研究出齐心商铺里的那些商品,什么茶她一试便知,算帐也是一样,铺子的帐都是她一手打理,那快手计算的功夫连他都咋舌过。

他是有意让自己的本事一次显露个够,吓死这一干人,堵死他们的嘴,让他们再不敢瞧不起她。

得知相公的心意后,她心中的阴霾散去,眉眼也清亮起来,自信心更胜之前。“林小姐是输怕了,不敢再比吗?”她挑衅的问林欣珍。

“你说谁不敢比了?比就比!”林欣珍激不得,马上接受。

莫可儿原本落寞失意,现在得知相公没有弃她,有了相公依靠,她气势强焊多了。“那来吧!”

两人面前摆上十个茶杯,里头分别泡上不同品种的茶叶,如信阳毛尖、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君山银针、西湖龙井、都匀毛尖等等,两人可藉由观其颜色、闻其味道、品其滋味做出判断。

这点林欣珍也不差,不愧是茶商出身的小姐,也都能喝得出来、叫得出名字,两人这上头算是平分秋色,可到了算帐这关,林欣珍就对莫可儿叹为观止了,只见算盘在莫可儿手中像是活的,一本帐两三下就精算解决,而自己却还在焦头烂额的搞不清这帐记的是什么。

这输得再无话可说,当真是难看了,一张俏脸已经泫然欲泣,连林氏的脸都瞿黑无比。

然而莫可儿这功夫却教赵美音母女心惊了,两人同时想起一个人——阮玫祯!

阮玫祯也有这手珠算的功夫,当年阮府的帐都交由她来算的,而且算出的帐绝对分毫不差,她死后,府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算帐高手,想不到莫可儿的功夫竟不输阮玫祯,两母女这才会吃惊,也总算对莫可儿刮目相看,不敢再小觑了。

李氏简直看傻眼,这才晓得莫可儿深藏不露,这样厉害,自己想看她笑话是白搭了。

“祖母,这胜负立见,林家小姐我是瞧不上眼了,您下次若要再安排对象,记得要找比可儿能干的,否则岂不丢我的脸。”曾思齐对曾媛说。

林欣珍愕然曾思齐的翻脸无情,刚才还对她温声浅笑,这会就将她说得一文不值了,她又羞又恼,当场哭了出来。

他见了反而皱紧眉头。“刚才瞧你还有几分姿色的,怎么一哭,顿时丑得像是被猪亲过了。”他说的话刻薄得不能听。

这番污辱,令她索性放声大哭了。

“曾思齐,你这小子别太过分!”曾媛怒斥。

他不仅没收敛,还继续说:“祖母,您瞧不起我的媳妇,可事实证明我媳妇比任何人都强,我的眼光也比任何人都好。”他大赞自家妻子,对妻子浓情密意得气煞人。

曾媛气归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莫可儿确实有些能耐与手段,她对莫可儿多少是有些改观的。

“既然莫可儿这么优秀,老祖宗,孙侄带了两个人过来,您老人家也该见见他们才是。”严烈忽然走上前去,朝曾媛笑得奸险。

曾思齐一见他就蹙起眉,莫可儿也直觉不妙,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要找他们夫妻算帐,该不会是想趁机落井下石吧?

“你带什么人来见我?”曾媛问。

“是啊,你找什么人来了,我怎不知?”薛东珠就站在他身边,也不知他玩什么把戏,瞪他一眼问。

严烈怕薛东珠,她这一问,他自然反应就是缩紧颈子。“你且等着,马上就见到人了。”

“等什么,马上说清楚不就好了,好端端的故弄什么玄虚!”薛东珠本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当下就骂人了。

他紧张的干笑。“这……呃……来了,人来了!”正怕薛东珠继续骂下去,幸好这时严府的家丁已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莫可儿一见这两人,脸色即刻就变了,曾思齐也同样感到讶然。

“啊,这茶园真大,曾家办的茶宴就是不一样,瞧这多别开生面啊,谁想得到能将茶园布置得这么漂亮……”莫老头带着莫大婶边走边说,那样子像刘姥姥逛大观园,惊呼连连。

走到一半见桌上有许多点心,像是饿了几天,两人竟停下来拚命吃喝起来,身上的衣物也是极其的破烂肮脏,边吃东西还用那脏得见垢的袖子抹嘴,实在粗俗不堪,众人见了无不掩鼻作恶的避开去。

“这两人是谁?”曾媛拧眉问。

“他们就是莫可儿的爹娘,老祖宗的亲家啊!”严烈贼笑道,他今日就是故意带这两人前来要让莫可儿丢脸的。

莫可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爹娘,一时呆了呆,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

“啊!这桃酥可真香,好吃好吃!”莫大婶边吃,竟还偷偷的将桃酥放进怀里要带回去。

“你别抢,这颗果子是我的!”莫老头接着又与莫大婶为了抢食吵了起来。

“你的又怎么样,我要带回去给孙子吃,他也饿两天了。”

“孙子饿难道我不饿吗?你只管他,也不管我的肚子了!”

“死老头,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可儿专程请咱们过来,这还怕吃不饱吗?!”

“谁知道,先抢先赢,可儿自己嫁得好,说不定到时候嫌弃咱们穷,翻脸不认人,一口都不给吃了。”

“说的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怎肯管咱们的死活,还是能吃就多吃,能拿就多拿点实际些。”说着莫大婶也不怕被笑,拚命将东西塞进自己衣襟跟袖口内了。

“两位,还没跟老祖宗打声招呼,你们就急着吃拿,会不会太没规矩了点?”严烈故意上前去问。

“管他的,有什么招呼好打的,先吃饱喝足再说。”莫老头根本不理会,只管填肚子。

众人一旁见了这鄙俚浅陋的德性,讪笑不已。

严烈则是越笑越开怀,就是要大家见识见识他们这副丑态。

“爹,娘……”莫可儿总算回神,上前去唤人了。

“是可儿啊,多谢你让人接咱们过来吃大餐,哎呀,你怎么穿得这么漂亮,我听接咱们来的人说你和丈夫回曾家了,我本来还不信,可这会看你是真发达了,这下好,回头就将这身衣服月兑下来给咱们带回去,你嫂子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她见了定会欢喜的!”莫大婶见面没寒暄几句,就顾着打她身上衣裳的主意。

“这茶叶不错,拿出去应该能卖钱,你待会把桌上这些剩的都让爹包回去吧。”莫老头也不客气的说。

四周的嘲笑声已经掩不住的传出来了,莫可儿尴尬的只得道:“好好好,回头这些都给你们带回去,但现在先来见过祖母吧。”

“你说的祖母就是大家口中的老祖宗是不?她对你可好?”莫大婶忽然关心的问,总算有一点身为人母的样子了。

“祖母待我很好。”莫可儿说。

“那太好了,你大哥近来又要添孩子了,这养孩子要钱,你替我向老祖宗要些银两吧。”这话莫大婶竟然也说得出口。

“哼!”曾媛忍无可忍,怒而起身了。

“祖母,别动气。”曾思齐见状,赶紧过去安抚。

“我动什么气,你媳妇万般好,可出身不好,光这一条,她就不够资格当曾家的当家主母!”曾媛拍桌说。

“祖母——”

“别喊,莫可儿我是不会接受的,这之后你要如何做,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老人家拂袖而去。

于锦绣慌张的赶忙追上去扶,而李氏这头可就乐了,老祖宗与曾思齐决裂,最有好处的莫过于他们二房了。

赵美音与阮玫玲还为了莫可儿的言行与死去的阮玫祯相像而感到惴惴不安、心神不宁,因此也没注意到曾思伟跑到林欣珍那儿安慰献殷勤,转眼间,林欣珍已让他逗得破涕为笑了。

不过此刻最高兴的要数严烈了,今日总算为自己出了口恶气,让老祖宗对莫可儿彻底厌恶,莫可儿往后别想安稳在曾家过日子了。

“咦?可儿啊,刚才那气呼呼走掉的老太婆,不会就是你要咱们去见的人吧?唉,这人也真是的,不给钱也不用这么带气,可真没人情味。”莫大婶对着莫可儿抱怨。

莫可儿这会总算了解原主为什么被严烈抛弃后,愿意马上嫁给潦倒的曾思齐了,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摆月兑这样的父母。

“爹、娘,你们放心吧,这钱我会给的,还有桌上的点心与茶叶,你们要多少便拿多少。”曾思齐不嫌弃的上前说。

两人听了大喜。“还是女婿大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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