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人 第一章
第一章
“大当家的,那位霍小姐非要见您一面。”
青云堡的大当家顾商刚刚和他手下的二当家、三当家开完会,他的贴身小厮元和就进来向他禀告最新消息。
二当家占春魁是个莽张飞似的粗人,听了这话立即喊道:“大哥,那些娘儿们到底该怎么处理,你倒是快点决定,不然那霍家小娘儿们今天哭明天闹后天要上吊的,实在烦人!”
三当家君不悟是个半路落草为寇的秀才,平时最爱穿着雪白的长袍卖弄斯文,他自诩自己是“白衣卿相”,此时也笑咪咪地看着顾商,说道:“大哥,咱们青云堡从来不掳掠女子,这次却破了例,大哥也想找个压寨夫人了?说起来,霍小姐不仅人生得美貌,又有皇家血统,应该勉强配得上大哥吧?”
被他们尊称为大哥的男子已接近而立之年,麦色肌肤说明他长年都在户外活动,身材高大挺拔,并不是太英俊,五官立体深刻,剑眉凌厉,幽静的双眸深沉如渊,更是让人捉模不透。
听了兄弟们的调笑,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二当家、三当家立即识趣地退出了这个小小的议事厅。
顾商对元和说:“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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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商坐在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串紫檀木十八罗汉的佛珠,当霍念初走进来时,他略略抬眼看了看她。
昨天,霍念初上吊自尽未遂,被她亲娘和丫鬟救了下来,所以这次来,她穿了一件高领的大红织金袄,用来遮掩脖子上那圈紫青淤痕,大红缎面上金丝绣的凤凰富贵夺人,招摇着主人出身的尊贵。
霍念初身材高身兆,比一般女子要高出半个头,身段又窈窕,长腿细腰,就算她步态端正地向前走,也有一种摇曳生姿的风情。
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松地绾了一个垂香髻,在发梢绕了一圈小巧的珍珠发坠,光洁的额头上也有一条与之呼应的珍珠抹额,抹额上的珍珠颗颗浑圆饱满,色泽明亮,显然是极为珍贵的极品。
她的腰间束着一条白玉金镶孔雀牡丹腰带,脚下一双小牦牛皮翻毛小皮靴,全身上下的行头无一不昂贵,无一不精致。
她完美继承了舞姬生母的身段与美貌,幸好不像她那位脖粗、肚圆、紫皮脸膛的裕王父亲。
顾商嘴角略带讥嘲,目光苛刻地审视着她。
说起来,霍念初的出身也算尊贵,她的父亲裕王是本朝先皇的同父异母兄弟,因为支持先皇登基,所以被封为裕王,封地就是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川蜀之地。
霍念初的母亲是一名舞姬,被裕王当做外室养在王府之外,所以霍念初其实也算不上正经的王府贵女,但她的生母受宠,所以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不知民间疾苦。
至于霍念初为什么会被掳掠到青云堡,自然是因为顾商。
顾商带着二当家、三当家趁着裕王到成都城外寻欢作乐时,埋伏在周围刺杀裕王,但是堂堂一国之王爷,岂是能轻松被刺杀的?
再加上裕王又是极度惜命,不管到哪里都带着重重亲兵卫士,所以这次顾商指挥的暗杀行动虽然杀得惨烈,血流成河,青云堡更是折损了好几个兄弟,但是最终裕王还是被死士救了出去,刺杀计划失败。
之后,青云堡的人马杀进城外裕王用来藏娇的金屋,里面却只有成群的女人,这些女人面露惊恐地跪在地上求饶,个个瑟瑟发抖。
顾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大哥,为免后患,都杀了吧。”二当家占春魁说。
三当家君不悟虽然面有不忍,但是显然也支持这么做。
他们不是普通的匪盗,平常不会轻易杀人越货、作奸犯科,但是这次刺杀川蜀之地的霸主裕王,却是全堡一致通过而后行动。
哪怕之后他们会因此被朝廷通缉,哪怕会被王朝军马踏翻青云堡,他们也甘愿宁死一战。
不为别的,只为了裕王太过残暴,欠下了太多血淋淋的人命。
这些被迫到青云山落草为寇的人,以前大多都是良民,绝大多数都是被裕王害得家破人亡,川蜀之地的官府又已沦为裕王的走狗,根本不接状纸,无权无势无钱的草民们上告无门,只能杀官反叛,只能在绝望中拚上一条贱命,为各自的父母妻儿,报仇雪恨。
华夏之地的百姓本性上大多良善安分,很多时候他们铤而走险,只是因为被逼得没了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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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霍念初是什么样的?
她吓得躲在母亲背后,全部女人就她抖得最厉害,虽然她美貌如花,顾商当时却对她一点怜惜都没有。
她是那个残暴裕王的女儿,本性能好到哪里去?
那时,只是因为心底最后一点道德约束感,让顾商无法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痛下杀手,于是他漠然转身,淡淡地说:“都带到山上去吧,也给那些没有婆娘的兄弟,安排个暖床的。”
他并不怕这些柔弱的女子会找他报仇。
事实上,当他说出带这些女子上山时,大部分女子都欢呼起来,她们抬起脸,感激道:“谢谢大王救了我们,奴婢们愿意从此做牛做马。”
这些可怜的女子大部分都是被裕王掳掠来的良家女,只因为生得美丽,就成了裕王的玩物。
总共二十多个妙龄女子,刚被带到山上,就被参与行动的兄弟们各自选了看对眼的带走了。
只除了霍念初母女,以及她们两人的六个贴身丫鬟,全被送到了大当家顾商这里。
在青云堡众人的眼里,虽然裕王千刀万剐该下地狱,但是霍念初那么美丽、那么高贵,毕竟是出身皇室的千金贵女,既然老大不杀,那就只有大当家才配拥有她。
于是大家主动把霍念初留给顾商。
但是霍念初显然并不领情,到了青云堡之后,她一直在哭,当听说她要被送给顾商做暖床人时,更是哭晕了过去,她对母亲说死也不愿服侍贼寇,当晚她就悬梁自尽了。
当然,她福大命大,最后还是被救了回来。
只是一夜不见,现在的她却彷佛换了个人,不再哭哭啼啼,反而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目光清湛有神,再不复初见面时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模样。
她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求饶的?
顾商觉得自己难得有了点兴趣。
就在顾商审视着霍念初的时候,霍念初也在审视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青云堡大当家。
根据她继承来的混乱模糊记忆判断,青云堡在川蜀一带颇有些名气,是最近几年来突然冒出头的一个反政府武装组织──好吧,其实只是反抗裕王的民间武装组织。
霍念初本以为这种梁山好汉似的落草寇匪,应该粗鲁野蛮,缺乏教化,可是就她醒来所见到的一切,却推翻了她的刻板印象。
到后宅小院伺候她们母女的是一些健壮的仆妇,虽然确实大多数没什么文化,却都收拾得很清爽,动作也很利落,并没有面貌凶恶、言语粗俗,而且进退有据,言语也相当知礼,显然受过严格教导。
而此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大当家顾商,腰背挺直,目光如海,与其说他是一个贼群的大头目,倒不如说更像一位踏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男人,霍念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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