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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夫太痴心 第一章 上元重逢夜

作者:金囍

金盛王朝,本是男权至上,但自从二十多年前女皇腾锦茜继位后,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女皇从登基以来就致力改革,提升女子的地位,时至今日,已有不少坚强女子在宣京城内自己开门做生意,且经营得有声有色,朝中也出现了些女子官员干得不比男性官员差。尽避还是有不少男子对这样的改变嗤之以鼻,颇不以为然,但女子的地位逐渐上升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社会风气也与过去大不相同。

越来越多的姑娘家大胆且有主见,敢于争取自己想要的,已非过去那般委屈无助,毫无自我,只能遵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公主,陛下派人送了几疋漂亮的布来,是今年东桑国朝贺的贺礼之一呢!”

时值正月,宣京城内还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过节气息,并不因气候寒冷而消减,布置华美的寝殿内烧着一座座暖炉,将内室烘得暖呼呼的,免得住在这里的娇贵人儿禁不住寒。

宫女诗心一脸欢喜的进到内房,怀里还抱着一疋色彩斑斓的布料,可一看到公主此刻的装扮,她顿时脸一垮,担心地问:“公主,您怎么又穿上男装了?”

内房里,一名十六岁的年轻姑娘已经换好一身轻便的褐色圆领袍,系着黑腰带,并将一头如丝瀑般的长黑发绑成一束,塞在黑布帽内,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

她叫腾月璃,是当今女皇的三女,受封“玉莹公主”,上有一兄、一姊,下还有一个小弟。她有着如雪般白女敕的肌肤,像是天生就抹了一层白粉,左边眼角下有一颗小黑痣,粉女敕的红唇总是带着甜甜的笑意,看起来非常讨喜。

“今晚是上元夜,我已和四皇弟约好要一同出宫赏灯,当然得赶紧准备一番。”腾月璃兴致勃勃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整整帽子。

虽说现在已经没有女子不得轻易外出露面的旧习,但穿着裙装出去玩总是不方便,而且这也是近几年宣京城挺风行的事,姑娘穿男装出门踏青,大家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成为另一种不同的“风雅”。

诗心暗暗一叹。果然,公主又想出宫去玩了。“要赏灯,咱们宫里也有呀,不必大老远的出宫去吧?”

在女皇的四个皇子、公主里,就腾月璃与四皇子腾培书玩心最重,姊弟俩不时会相邀出宫走走瞧瞧,怎么劝都劝不听。

但女皇在这一点上是挺开明的,觉得孩子出宫开开眼界不是什么坏事,老锁在宫中才不好,她也并不认为女孩子就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带上护卫,顾好自身安全,别玩得太过头,那就好了。

“那不一样,宫里赏灯规矩多,一点都不自在,外头的灯会才精彩,还有许多有趣的摊贩呢。”

只要在宫里,她就得顶着公主身分,太多的礼仪规范在身,很多事情都不能做,高贵的身分反倒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束缚与枷锁。

但只要离开皇宫,她就能暂时抛下公主身分,做个普通老百姓,感受宫外的随兴自在,因此她不时便会与四皇弟一同出宫去,趁机放松一回。

“可是……”

“王爷万安。”

诗心本还想劝阻,外头却传来宫女请安的声音,腾月璃也恰恰打扮妥当,便开心地走出房。“肯定是四皇弟到了。”

腾月璃一到前殿,果然见到一名十四岁的少年正在殿里东看西看,同她也是一身普通百姓的装扮,而他就是四皇子,受封“康王”的腾培书。

腾培书模模放在一旁的几疋绸布,看上头的绣样就大概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三皇姊,这该不会是东桑今年朝贺的礼布吧?”

“是呀,刚才母皇派人送来给我的。”

“果然是这样,我就不懂,各国朝贺送来的新鲜玩意儿多得是,妳却偏偏独爱东桑来的,难道都不会腻吗?”腾培书摇摇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在女皇英明的治理下,金盛王朝国势日益强盛,每逢过年都有不少外国使者前来朝贺,其中一国就是位居海外的东桑国。

东桑国的人民与金盛王朝的人民长相差不多,只不过肤色偏白了些,要是不开口说话不太容易分辨,而他们每一回来朝贺都得越过茫茫大海,路途遥远,算是件辛苦事。

“总比你老是喜新厌旧,新玩意儿没玩几次就腻了,难伺候得很还好些吧。”腾月璃不依地反驳。

听其他人说,从娃儿时期开始,她就对东桑来的东西特别喜爱,她也不懂原因为何,只是觉得这些东西让她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也就爱不释手了。

“好啦好啦,妳喜欢就好,反正也不关我的事。要是准备好了,咱们就快出宫吧,别浪费时间。”腾培书识相的就此打住,免得坏了出游的兴致。

“嗯,咱们走吧。”腾月璃点点头,心里早已迫不及待了。

不知今晚能在热闹的灯会内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隐隐有种预感,今晚肯定很特别、很不一样!

上元夜,宣京城内最热闹的长街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有最传统的圆形红灯笼,也有各种特殊形状的花灯,一排又一排,向上延伸至三层楼高,形成壮观灯楼,将长街照得分外明亮,让天上的星月都被抢去光彩,显得黯淡无光。

除了一望无际的灯海以外,有许许多多的摊贩罗列在长街两旁努力地叫卖,游人如织,来来去去,不曾间断,将整条长街挤得水泄不通。

“显儒,你还要走多久才会尽兴?可以了,咱们掉头往回走吧。”

“啊……等等至轩,咱们也才出来不过半个时辰,你就想回去,也太没耐心了吧?”

人群里,两名相伴而行的男子突然意见相左,其中一名男子板着脸转身想离开,却被另一个男子硬是拉住,想归归不得,说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不是我没耐心,而是我根本就不想出来跟着你厮混,要不是被你硬拉出府,我怎会在这儿?”臭脸男子不客气地说。

这名男子今年三十一,有着一张俊逸好看的面容,只不过经常不给人好脸色瞧,脾气也不太好,浪费了爹娘生给他的一副好面相。

他身形高,气宇轩昂,还颇有威仪,看起来就来头不小,而他的确也大有来历。他出生于京中的高门之家,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亲族里一堆做官的,而他在朝中也有一个不低的官位。

他是“鸿胪寺”的最高主事者,鸿胪寺卿佟至轩,而拉他出来的那名男子,则是他的左右手,现年二十八的鸿胪寺少卿苏显儒。

鸿胪寺专门接待与照顾各国使节,随着金盛王朝声势日渐扩大,近几年也越来越忙碌,而他们最忙碌的时节,就是过年前后各国纷纷来朝贺的这段日子了。

因此忙碌一整日,佟至轩只想在家好好休息,怎知苏显儒竟会强拉他出门,逼他来凑凑热闹。

“上元灯会一年只有一次,不趁这个机会出来逛逛,不是很可惜吗?”

“哪里可惜?我一点都不这么觉得。”佟至轩冷哼一声。

“好吧好吧,我就老实告诉你啦。”苏显儒勾着他的肩。“其实是你的兄长们曾特别拜托我,若有机会就多拉你出来走走,尤其是这种最适合独身男女邂逅的场合,免得你真的打光棍一辈子。”

佟至轩已年过三十,却还不曾娶妻,甚至连心仪的姑娘都没有,他的爹娘曾试着帮他挑选众多相亲对象,却全被他打了回票,最后佟案、佟母不得不放弃,只能无奈地由着他了。

幸好他上头还有三位兄长都已成亲生子,而且还生了不少,佟家如今子孙满堂,也不差他这一个,因此他的爹娘也就看开了。

“啧,他们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多管闲事?”佟至轩听了反而更火大。

他不想成亲那是他自己的事,到底碍着谁了?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家人总爱干涉他的人生,美其名是为了他好,但在他眼里看来,却只是种无视于他真正意愿的束缚。

好不容易爹娘不管他了,现在竟变成他的哥哥们想来插上一脚,兄代父职,到底有完没完!

“唉,你的哥哥们总归是一番好心嘛,就算不想领他们的情,趁着上元夜出来走走也不是坏事呀。”

于公,他们为僚属;于私,他们算是聊得上几句的朋友,苏显儒早已成亲,且都有两个娃儿了,看着犹是光棍的佟至轩,也忍不住替他心急,所以若有机会,也想帮他一把。

“哪里不是坏事?我最讨厌上元夜了。”佟至轩顿时一脸厌恶。

“啊?为什么?”苏显儒错愕一愣,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讨厌上元夜的。

“反正我就是讨厌上元夜。”佟至轩语带保留,不想说出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跟你出来闲晃半个时辰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接下来若你还想逛灯会就自己去逛吧,恕我不再奉陪。”佟至轩不客气的拍下肩上的手,重新迈开步伐,准备打道回府。

“嗄?别这样啦,给点面子吧,至轩……”

苏显儒赶紧追着往回走的佟至轩,一脸苦瓜样,只不过佟至轩仍不为所动,只想赶紧月兑离这热闹气氛,免得心绪继续受影响。

众人皆乐,他却独哀,这种感受有谁能够体会?他不由得苦笑……

在同一条长街上,腾月璃与腾培书也正走在人群中,他们俩后头还跟着两名同样扮成普通人的护卫。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开心地逛着各式各样的摊贩,看到各种民间美食也会忍不住尝一尝,吃吃玩玩、玩玩吃吃,简直乐不思蜀。

“三姊,那边有不少人聚集,肯定有什么新鲜好玩的,咱们过去瞧瞧吧!”腾培书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另一个摊贩,兴奋不已。

“好呀,那就走吧。”腾月璃也感到很好奇。

“至轩,走慢一点吧,佟至轩——”

就在腾月璃他们往前走的那一刻,佟至轩刚好从旁疾走而过,她不经意的转头瞧向他,看到他俊逸的侧脸,蓦地心头猛然一跳,强烈的感慨、怀念之情瞬间满溢胸口,竟让她有种忍不住想落泪的冲动。

他是谁?怎会让她感到万分熟悉,甚至有种“终于又相见”的感动,难不成……她真的认识他?

在哪里认识的?脑中似乎有个非常模糊的印象,若有若无,令她极度的困惑与好奇,心底深处甚至出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不断催促着她,要她别错过他,不然她肯定会后悔的!

“等等!”腾月璃瞧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像是突然失了心魂般的追了过去。

“呃?三姊?”腾培书错愕地瞧着腾月璃突然“跟着别人跑了”,还没半点预兆,赶紧和护卫一同追上去。“妳是怎么了呀?三姊——”

“前头的公子,等等!”腾月璃奋力奔跑,转眼间越过众多行人、越过苏显儒,来到佟至轩背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你……”

“显儒,你闹够了没有?”佟至轩火大的转身,却在发现拉住他的人不是苏显儒时瞬间愣住。“妳是谁?为何抓住我?”

“我……”腾月璃心慌意乱,急喘着气,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而且其实连她也不懂自己为何非要追上他。

“咻——碰!”

此时天际放起了五彩烟花,伴随着阵阵声响,一闪又一闪,长街上的人们全都同时抬起头仰望,开心地瞧着,忍不住赞叹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美丽。

“哇……好漂亮……”

“太美了……”

就在烟花施放的同时,不少烟花弹的小碎屑在爆裂时也从空中落下,而其中一块未燃尽的烟花弹碎块迅速坠落,竟好死不死就砸在腾月璃的头上——

“哎呀!”腾月璃瞬间惨叫出声,并往佟至轩的胸膛扑了过去,强烈的头晕目眩让她站不住脚,身子顿时软下。

“喂?”佟至轩赶紧抓住她双臂,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完全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姊!”腾培书心急的在人群中穿梭,恨不得能马上飞到她的身边去。

头痛欲裂,且脑袋越来越沉重,腾月璃努力撑着,用涣散的双眼瞧着佟至轩,脑海深处似乎有某个箱子被意外砸开,许多记忆霎时倾出,而那些记忆里,有神似他的少年存在。

她想起来了,原来他是……他是……

腾月璃终是被强大的晕眩感吞没,闭上了眼彻底昏迷,并坠入从箱内狂涌而出的记忆之海里。

她知道,那是她的过去,也是她“另一个身分”的记忆!

十六年前,冬,十二月初,宣京城佟爱——

“四少爷呢?教书先生都来了,四少爷却不在书房内这怎么行?快!快去把四少爷找出来……”

佟爱某一处书房前庭,僮仆们正慌成一团,不知该上哪里找不见人影的小少爷,然而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发生,可每回都搞得佟爱鸡飞狗跳,众人不得安宁。

而他们口中的“四少爷”,现年十五岁的佟至轩,已溜到府内一处偏僻的外墙边,准备翻墙出去。

身为家中最小的四子,他上头有三位优秀的哥哥,年纪轻轻就考上进士,入朝为官,这三位哥哥是佟家的荣耀,但却是他的恶梦。

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事,总是会被人拿来与哥哥们比较,然后评判他不如哥哥们,连教书先生也总是念他不够认真,要他多向哥哥们学学,才能榜上有名,让他听了万分火大。

难道除了读书考功名外,人生就没别的路可走了?众人越是逼他向哥哥们看齐,他便越是反抗,才不让他们如愿!

“嘿!”

佟至轩攀住墙顶,稍一使力就顺利上了墙,紧接着再往下一跃,顺利落到府后的小巷里。他本以为小巷内不会有人,没想到竟有个娇小的身子突然冲过来,他反应不及,两人就这么硬生生地撞上了。

“哎呀!”佟至轩不敌冲撞力道,狼狈的坐倒在地,他很快站起身,忍不住抱怨道:“搞什么鬼,你走路不看路吗?竟敢冲撞本少……呃?”

佟至轩定睛一看,才发现撞倒他的是一名小泵娘,而她也跌坐在地,正吃痛地揉着手肘,样子可比佟至轩柔弱太多了。

她的肤色特别雪白,左边眼角还有一颗小黑痣,穿着锦缎制成的衣裳,佟至轩一眼就看出那锦缎绝不普通,想来这位小泵娘的身分也不会普通到哪里去。

但怎么只有她一人走在无人的小巷道内,身旁没其他随从?

“那个小泵娘似乎到这条巷道里来了……”

此时有两名汉子也转进了巷道里,小泵娘一听到他们的声音,马上慌乱地爬起来,还躲到佟至轩的背后,看起来很紧张。

那两名汉子与小泵娘不是一伙的?见到小泵娘害怕,佟至轩很自然的就见义勇为了起来,扬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追着她想干什么?”

“小家伙,大人的事情你不必多管,快滚,要不然当心自找罪受。”其中一名汉子恶声恶气地威胁。

“哈!想威胁我,我偏不吃这一套。”佟至轩更是傲然地抬高下巴。“隔壁墙内有不少正在寻我的家仆,只要我此刻大声叫喊,家仆们便会立刻赶过来,到那时候,你觉得是我会吃亏,还是你们会吃亏?”

“什么?你——”

“不信吗?敢不敢试试,反正吃亏的绝对不会是我。”

“啧,竟有人多管闲事!”两名汉子低啐几声,赶紧转身离去,免得多生事端。

见到汉子放弃追赶,小泵娘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佟至轩挑了挑眉,他曾听过京内有些专门拐卖落单小泵娘的人口贩子,刚才那两个该不会就是吧?

他转头瞧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泵娘,关心地问:“没事了,妳还好吗?”

小泵娘脸蛋微红,仍在呼出白气喘息着,没有开口答话,只向着他弯下腰,深深鞠了个躬,以此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意。

“妳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怎会自己一个人在外头闲晃,没有奴仆陪伴?”

“呃……呃……”小泵娘欲言又止,一脸的为难,但佟至轩完全不懂,她到底在为难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送妳回去,虽然现在的世道已允许姑娘家堂而皇之的上街,但没有其他人陪伴总是危险了点。”佟至轩好意提醒。

身为男子,应对有难的姑娘家伸出援手,这种道理他还是懂的,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小泵娘看来还是相当为难,甚至轻咬着唇瓣,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然而这时她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大叫起来,她顿时害羞地摀住肚子,一脸懊恼,想马上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似的。

“噗……”没想到姑娘家也会闹肚子饿,佟至轩忍不住笑出声,但很快就止住嘴,免得小泵娘尴尬到无地自容。“刚好我出来也想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妳要是觉得我不是坏人,那就随我走吧。”

佟至轩率先迈开步伐,等着小泵娘跟上,小泵娘瞧了后头空无一人的巷道一眼,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随着佟至轩一同离开,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佟至轩带着小泵娘熟门熟路的进到一间饭馆,一楼大堂内的位子几乎全满,只剩窗边还有些空位,店小二即刻领他们俩到窗边坐下,笑意盎然的为他们点菜。

“妳想吃什么,尽避点,这一顿算我请妳。”佟至轩非常豪气的向坐在对面的小泵娘说。

只见小泵娘表情有些呆愣,没有太多反应。

“妳光瞧着我干什么?那些菜色都没妳想吃的吗?”佟至轩指指挂在墙上的各种菜名牌。

小泵娘随着他的指尖往墙壁看去,随即回过头,在犹豫再三后,才有些难为情地说:“不懂。”

“啊?”佟至轩不敢置信地挑了挑眉,难道这个小泵娘不识字?

“这位少爷,你们……还点不点啊?”店小二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店里客人多,他可没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一桌上。

“那……两碗招牌面,再来几碟你们这儿最有名的小菜,先这样吧。”佟至轩只能先替她作主了。

“好的,稍等一会儿东西就送上来。”店小二乐得退下了。

佟至轩双手环胸,瞧着小泵娘的面容凝眉思索,从刚才到现在她的举止一直有些怪异,就是不肯说话,但她身上又有一股典雅之气,再加上那身衣裳所用的布料不凡,出身肯定不差,怎么想他都不信这个姑娘会不识字。

不经意间,他瞥见小泵娘后桌的客人,那一桌的人肤色较深且有着自然鬈发,讲的并非本国语言,一看就知道是外来之民。

在宣京城内,挺容易见到来做生意的外国人,也有不少外国人是直接定居在这,所以不算什么新鲜事,佟至轩转念一想,该不会这个小泵娘是从东桑国来的人吧?

他听说东桑国的人长得与他们没什么太大差别,语言倒是不同,所以他试探性地问:“妳是从东桑来的吗?东、桑。”

小泵娘的脸蛋蓦地一亮,忍不住欣喜,赶紧点点头。“嗯,东桑。”

“果然是这样……但妳如果听不懂咱们的话,又怎会一个人随便跑呢?这样太危险了。”佟至轩颇不赞同地摇摇头。

小泵娘对他的话似懂非懂,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金盛语,听一半,说不好。”

她的意思应该是,金盛语她只听得懂一半,然后比较不会说吧?

“路不见,仆人不见,找没有。”

路哪里会不见?她是想说她迷路了,找不到失散的仆人吧?

佟至轩隐隐忍着笑,这位小泵娘果真是不太会说,难怪非到万不得已,她的嘴巴都闭得死紧,不想出糗闹笑话。

小泵娘见到佟至轩嘴边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沮丧地嘟起嘴,不想再说下去。

“好啦好啦,我不笑,妳别沮丧了,妳说的我至少还猜得出意思,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佟至轩赶紧正色起来,免得再打击小泵娘的信心。

“两碗招牌面来咧……”

此时店小二送上面及几盘小菜,一一摆上桌后就退下继续忙活,佟至轩率先拿起筷子,一边搅面一边说:“妳先吃饱,之后我再陪妳去找失散的仆人,不知道城内哪一处聚集最多东桑人,去那里问问或许能知道妳的身分……”

小泵娘瞧着不断说话的佟至轩,虽然有大半听不懂,但她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好人,她可以信任他。

她轻漾笑意,大感欣慰,在心中感谢一番后,才拿起筷子,姿态优雅的吃面,就算早已饿得很难受,她也做不出狼吞虎咽这种事。

才刚咬下第一口,她的小脸蛋再度亮了起来,这面看起来普通,但吃起来很有滋味,也或许是她太饿了,这一碗面在这一刻对她来说,竟比她惯吃的精致菜肴还美味。

佟至轩发现到她惊喜的表情,好奇地问:“怎样?吃得习惯吗?”

小泵娘先把口中的面吞下肚后才试着回答。“好……好……”好什么咧?

“好吃?”

“嗯。”她开心地点点头。“好吃。”

“那就好。”佟至轩也回以一笑。

两人开始认真吃面,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吃饱了等会儿才有足够的力气去找人,况且他们俩的语言也不大通,还是省些口水吧。

而饭馆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此时一名男子焦急的四处张望,似在寻物,他发现正坐在饭馆内吃面的小泵娘,顿时开心不已,即刻跑到窗边,忍不住激动道:“公主,可终于找到您了!”

“仲吉副使!”小泵娘也开心一笑,见到熟悉之人不自觉就说出了东桑语。

“妳的仆人?”佟至轩好奇地瞧了瞧窗外的男子。

“嗯。”小泵娘笑意盎然的点点头。

“那就好,我也不必苦恼该带妳去哪里找人了。”佟至轩真心的替她开心。

幸好她的仆人恰巧寻来了,要不然宣京城很大,走到腿断了都不稀奇,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的仆人,他根本没什么把握。

经过这一回有惊无险的际遇后,她往后应该会小心点吧?她可不是每一回都能遇到像他这样的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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