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动心 第四章
推开玻璃门,一阵面包香扑鼻而至。
这是斐莉第一回踏进这家位于小巷弄内的小巧面包店,这家店真的很小,可是架上的面包却多得令人目不暇给。
拿着托盘和夹子,从架上挑选她最爱的全麦吐司和杂粮面包。
“嗨~~妳好。”
动作停住。当斐莉手中的夹子对准一个杂粮面包,正要夹进托盘时,隔着架子的另一边,竟然有人出声和她打招呼。
她抬眼往前望,发现出声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和她搭同一班地铁的东方男人!
“呃……妳不认得我吗?那、真是抱歉了。”看着斐莉微愣的表情,林洋不算帅的端正脸庞浮起一丝腼觍的微笑。
这样半路认人实在突兀,林洋很失望斐莉并没有认出自己,这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受到大大的挫败。
“我记得你。”就在林洋歉然地转身的时候,斐莉喊住了他。“我们常在地下铁遇见。”
拜托,她的记性可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将一个几乎在每天上班时间都会遇见的人给忘了呢?
“真好,原来妳也记得我!这样一来,我这个招呼就不至于太突兀失礼了。”松了一口气,林洋从紧张转为放松的神情令斐莉发噱。
“你为什么想跟我打招呼呢?如果我真不理你,还给你一记白眼,你该怎么办?”没见过这样腼觍害羞的男人;斐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头倒是无声的轻轻笑着。
林洋搔搔头。“我下过决心,只要我能在地铁以外的地方遇见妳,一定要跟妳打招呼。”他和她隔着宽宽的架子对话,目光锁着她娇俏粉女敕的素颜。“如果妳打算给我白眼的话,我会欣然接受,因为这只能怪我自己太过失礼。”
对于她提出的两个疑问,他一一回答。
“你是挺失礼的,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曾经告诉过我自己,如果我在地铁以外的地点与你偶遇的话,我会上前和你说一声“嗨”。”夹了面包放进托盘里,她对他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以愉悦的语气交谈着。
原来她也……林洋眼睛顿时一亮,她说的话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鼓舞。“我能请问妳的芳名吗?”
“我叫斐莉,来自台湾。”选了三个杂粮面包,她走往柜台结帐。“你呢?日本还是韩国?或者很巧的是我们都来自台湾?”将托盘交给店员,她低头从小皮包拿钱付帐,边和他聊天。
“真的很巧,我也来自台湾,我家住在高雄。”林洋从架子另一边朝她走近,随着距离的缩短,他发现她比他认为的还要娇小纤细,一股保护欲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我叫林洋,来伦敦七年了。”
斐莉惊讶地回身,抬眼看着他腼觍的笑脸。“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想我的中文应该可以让妳相信我的话。”他改口使用中文,习惯性地搔头,因为有点紧张。
“我不得不相信了。”她回以标准流利的中文,回头从店员手中接过装着面包的纸袋。
“欸……斐小姐,妳要走了吗?如果妳有时间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到楼上附设的咖啡屋坐下来聊聊。”见斐莉拿了面包就要往店外走,林洋急急喊住了她,手往角落的木质旋转梯比去。
──从那边可以上楼。
她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原来这里还有咖啡喝呀!难怪我会一直闻到咖啡香味。”
“一起喝杯咖啡好吗?我请客。”
调回目光看着他,斐莉想都没想就点头。“好呀。”林洋给她的感觉很顺眼,何况又是来自台湾的同乡,这个邀请她怎能拒绝呢?
于是,午后一场偶遇,她和林洋成了朋友。
叭了咖啡后,他们在面包店外道别,虽然两人没有进一步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但互相留下了电话。
斐莉抱着装有面包的纸袋,心情愉快的回到了她的住处。
嗯,这个周末还不算无聊,除了一如往常的打扫居家环境,逛街采买生活用品之外,她认识了林洋,交了一个还挺聊得来的朋友。
在厨房搁下纸袋,她兜进房间将一身外出服换下,拉掉发带让长发柔顺自然地披泻下来,赤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重新回到厨房。
她从纸袋里头拿出杂粮面包,将其中两个摆进冷冻库里保鲜,另一个则切成片状,放在铺着白色餐巾的小竹篮里,拿到客厅的小餐桌摆着;接着她再度进入厨房,拿出一只圆形玻璃碗,开始清洗各种有机生菜,做出一大盘生菜沙拉。
清爽的生菜沙拉配上健康的杂粮面包,是她最喜欢的假日可口餐点了。
就在斐莉哼哼唱唱,快乐洗切生菜时,啾啾的门铃声响了。
欸,会是谁呢?她在伦敦的朋友不多,和几个姊妹淘的约会通常也都约在外头,很少会来她的小窝人挤人的。
纳闷地开了门,意外发现门前杵着的竟然是英俊潇洒的原二少爷。
“你……来干么?”细致的秀眉往上扬,小脸蛋露出的讶异神情,比原嶪宇预期的还要多得多。
然而看着眼前她这样轻松娇俏的居家模样,原嶪宇俊逸脸庞上所浮现的惊艳,绝不比她脸上的震愕来得少。
印象中,总是中规中矩的将长发盘在头上、衣着端庄优雅的女人,现在却任由长发随兴的披泻在肩上,身穿一袭宽松裙襬长及脚踝的纯白家居服,她这素净的模样,就如同清灵出尘的仙子那样飘逸。
“我来……”恍恍从惊艳中回魂,嘴边挂着帅气痞笑。“和我的秘书培养日后工作上的默契。”
这是神来一笔的借口。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
通常在周六、周日,他要不是和朋友在俱乐部打牌喝酒聚会,就是和女伴出游,两天的时间很快就会被他耗掉。
但是,这个周末却让他感到特别的难熬,尤其是昨天晚上。
昨晚,他在酒吧待了整晚,和无数个前来搭讪的女人说说笑笑。原本他有机会和某个看得顺眼的女人共度激情一夜,但是一整晚的时光白白干耗掉,他却提不起半点儿劲来,甚至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昨晚,他失常了。
他在音乐声震耳欲聋的酒吧里想了整夜,他发现害他失常的原因,就出在斐莉的身上──整个晚上他脑海浮现的,全是她和她口中那位亲密男友在床上亲热的画面,真是有够吊诡!
他何必在意这些呢?他想不透自己为何会如此在乎且不悦,于是在他从酒吧回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整个白天,直到心情被恶劣完全笼罩之后,他决定来找她,打算从她身上找出原因来。
“抱歉,现在是私人时间。”一眼就看穿原嶪宇的不轨心思,斐莉几乎是立即地就要将门给关上。
像他这样的男人,该去社交场跋或是高级夜店猎艳,而不是对她出手;她对于成人关系相当保守,她玩不起他的游戏,所以坚持绝不跟他瞎搅和!
原嶪宇及时用手臂挡住门。“现在不方便让我进去吗?”
“不只是不方便,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不方便。”半个身子隐在门后,斐莉一张俏颜从门后探出,美眸扬起愠怒瞪着他,刻意加重语气。
“哦?我的来访打扰到妳和男友了?”里头有男人在?!
心中浮起臆测,俊颜凛起一丝不豫。她这样清灵淡雅的美丽模样,竟然是专属于另一个男人的?!
原嶪宇没发现,自己抵着门的手,在怒气和莫名妒意悄然而至时,已抡起了拳。
“对。原少爷来访的时间的确挑得很不是时候,打扰了我们浪漫的气氛。”小脸轻扬,不驯地看着他刀镌般的英俊脸庞,从善如流的撒谎。“我不打算邀请你进门,希望原少爷能体谅我和我男朋友想亲密独处的小小要求。”
这是一句听似委婉,却硬生生要将他踢开的无礼逐客令。
斑!他何时被女人这样拒绝过?俊容往下一沉,眼角抽动两下,原嶪宇无声地从鼻子喷气。
“我成全妳的请求。”放开撑着门扇的拳,健躯笔直往后退两步,然后转身潇洒走掉。
斐莉愣在门前。
没想到原嶪宇竟会这样干脆走人?!她还以为自己又会被他无赖地缠住。
吁……幸好。轻轻关上门,她在松口气的同时,心底深处却掠过一股浓浓的失落感。
阳光充满整个办公空间,但是却一点也不燥热,因为这宽敞明亮的气派空间里,有着温度适中的空调系统在运作着。
穿著一袭米色套装的斐莉,正专心在资料室内调阅几份档案,这些资料全是原嶪宇吩咐下来,要她尽快准备好并呈阅上去的。斐莉的工作效率一向极高,上头一下命令,她马上行动。
原嶪宇认真而强势的工作态度是她始料未及的,短短三个星期下来,她看见了一直被她认定是“缺脑动物”的富家少爷,竟然展现出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能耐,一边操控整个集团的运作,一边调查内部野心份子各种谋夺证据。
斐莉不得不对原嶪宇彻底改观!因为他将她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的事,全在一星期内搞定。
而且据她所知,他将在短时间内拿出他手边所查到的证据,包括哪些人在财务上动手脚,贩卖商业机密给同业,拉拢同业收购自家公司股权……等等重要证据,准备在董事会上快刀铲除这些人。
拿齐了资料,她吃力地抱着这些档案,离开了资料室。
在回到秘书室后,她再次仔细点数检阅一遍,准备在总裁室里头进行的会议结束后,将这些资料全送进去。
自从三个星期前,原嶪宇登门拜访她的住处被拒后,隔周一上班时,她的办公桌和所有东西就原封不动的全部被挪回秘书室来。
斐莉很高兴自己又恢复自由,她心里也很明白,原嶪宇此举无疑是放过她了。像他这种爱游戏人间的公子,是她无法沾惹的,斐莉很高兴他放了她一马,但心中那股失落感却更大。
不过,以她的个性,她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受影响太久。
在接受与他的合作关系后,这三个星期来,她专心一意地配合他在公事上的所有要求,并且从这段时间以来的互动和观察,她发现原嶪宇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样没有能力。
在斐莉的眼中,他的管理能力很出色,他的领导很优秀,他的气势更是令人畏惧,令她深深慑服;不过这仅限于公事,至于他的私人生活,她仍是维持着一贯不以为然的看法。
这段合作期间,他的花边八卦新闻始终没有断过,几乎每逃诩可以从报纸版面上看见关于他和新欢的报导。
这男人换女友的速度就像换衬衫一样,依据斐莉猜测,他大概是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去找女人调情,而那些女人全都成了他忙碌工作外的身心调剂品。
这就是钻石级单身汉厉害的地方,他们拿钱和昂贵的珠宝相赠,玩女人玩得理直气壮,而那些女人一个个都甘心沦为玩物,没有一个人敢抱怨。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斐莉审阅档案的动作,她起身有礼的目送那些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高阶主管离去。
“斐秘书,我要的档案找齐了吗?”主管们离开后,斐莉的俏臀还没来得及沾上椅子,原嶪宇低沉的声音就从虚掩的门内传了出来。
斐莉抱起档案迅速进到总裁办公室里。“全在这里了。”
“嗯。”原嶪宇脸抬也没抬。
“请问还有其它吩咐吗?”早习惯原嶪宇的阴阳怪气,斐莉用着公式化的语调询问。
振笔疾书的男人随口说道:“今天下班先别走,跟我一起外出,我有个私人饭局得──”
“原先生,很抱歉,参加你的私人饭局并不在我的职责之列。”斐莉打断他的话。
原嶪宇的手顿住,缓缓侧抬起脸来,看着面前这外型娇小诱人,可口气却特大的小女人。“在工作时间之内,妳对妳的顶头上司不该用这种口气说话,也不该出声打断,更何况是拒绝一个公事上的饭局。”
现在不是休假日,这里也不是她的私人住所,他的命令她无权拒绝的。
“刚刚原先生提到的是“私人饭局”不是吗?”一接到他投来的目光,她慌张地将与他相对的视线往下移一吋,焦点锁在他握着金笔、干净修长的手上。
“哦,我是这样说的吗?那好,我换个词好了。晚上有个“特别重要的饭局”,我们将一起讨论一些机密事宜,身为我的机要秘书的妳务必得出席参加。”又被他逮到她将目光移走。“我这样更正,请问妳还有意见吗?”
“没有。既然是公事,我当然没理由拒绝,不过我希望这不是原先生的借口。”响应的口吻是没好气的。他刚才明明就说是私人饭局,却突然变成特别重要的饭局?!
“等等──”握笔的手一松,抬起来挥了挥,他不悦地打断她的话。“妳以为我找借口约会妳?”
“不是吗?”视线改落在那支被搁在桌面的金笔上。
不看他,又对他一脸戒心,原嶪宇这下子是真的火大了。
“斐秘书,请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吗?我要各种风情的女人都有,何必去惹一个论身材没身材,说脸蛋没脸蛋,古板又没特色,眼光还有问题的女人?”薄唇冷冷一撇,双手抱胸,原嶪宇的确是被惹毛了,才会说出这么恶毒的批评。
斐莉当场绿了脸。
她没想到原嶪宇竟然如此没品,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批评她?!一直躲开的眼神蓦地刺进他的绿眸中,娇小纤细的身子僵直,两手因气愤而握起拳,轻轻颤抖着。
对上她的注视,原嶪宇的心像被鞭过一样,莫名扯痛了一下。
她那双怒瞪他的明眸燃着愤怒的火焰,眼眶泛红。她长这么大,从没被这样侮辱过,他怎么可以这样恶毒不留情?!
俊拔的身影倏地从黑色皮椅起身。“斐莉……”他后悔了,他刚刚真是有点口不择言。
“谢谢原先生的评语。”斐莉扬起因愤怒而微颤的尖美下颚。“关于晚上的饭局,我会过去的,请问需要我向餐厅预约订位吗?”她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怒气外,还有强忍着却还是会被轻易看穿的受伤。
绑悔在原嶪宇心中扩大开来。“斐莉,我刚刚……”
“如果不需要我订位的话,那我先出去了。”她受的羞辱已经够了,她不需要继续留在这里听他的批评!斐莉下一秒的反应是转身,僵直地离开办公室。
榜重的实木门扇,让她微微使力地关上。
原嶪宇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一阵挫败。
彪帐!他怎能用那些话来批评侮辱她?!往皮椅上一坐,他往后倒靠向宽软的椅背,大手扒过头发,俊脸漫上浓浓的悔意。
这三个星期以来,他强自克制对她的好感,不断地找不同的女伴来冲淡自己深受她吸引、为她深深心动的感觉;他以为只要这么做,和她之间的那股莫名的强大吸引力,应该就会随彼此的刻意冷淡而全然公事化,但事实证明情形绝非如此。
每一回见她,他心中的贪恋就多一分,但每一次看到她防备戒慎的脸色,他心底的气恼就更多一些。
饼压过久的怨恼终于让他在今天爆发了,而这一爆发,他竟然口不择言地羞辱了她?!
懊死的!他怎会这样失风度?这不是他的个性会做的事,他向来对女人都极有耐性且温柔,为何独独对她这样?
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原嶪宇扒了扒发,起身走到玻璃帷幕前,吞云吐雾起来。
照她刚刚冷着脸离开,看似深深受伤的模样,他在她眼中的评价,大概从糟糕更沦为糟糕透顶了……
罢站在洗手间宽大的镜子前,不争气地哭了一回的斐莉,拿起粉扑轻轻扑着微肿的眼睛周围。
她看起来有点糟糕,这样子走出去会很丢脸,而且也会让那个羞辱她的男人更得意。
不,她绝不想看到原嶪宇脸上更轻蔑的神情,因此她拿起粉扑努力修饰脸色,淡粉色的唇彩让她显得有精神几分。
在里头又待了几分钟,直到确认自己看起来不那样糟糕了,她才慢条斯理的离开洗手间。
推开门,斐莉走出没几步,就被一堵俊拔英挺的人影给拦住;微垂的诧异目光瞥见那灰蓝色调的西装,不用猜想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眼抬也没抬,她顿住的脚步往旁边一移,打算绕路走开。
原嶪宇心中大叹一口气,伸手扯住她。
“先别走,我有话跟妳谈。”对于她连抬眼都懒得抬,连招呼都不想打的回避态度,让他一张俊容怎么也扬不起迷人的笑容。
此时此刻,他的致命男性魅力在她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原先生何必客气?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再难听的批评都从他口中说出来了,而她刚刚也哭了一场,接下来不论会多么令人难堪,她应该都可以面对了吧?
轻闭了闭眼,她准备承受更严苛的批评。
“欸,我的脸有这么恐怖吗?让妳情愿对着我的皮鞋说话,也不肯看我?”看她的样子,他更想叹气了。
“这双皮鞋是不便宜。”是啊!她情愿面对他的皮鞋,也不想面对他那张得意的脸。
“妳──”见她执意如此,场面又弄得这么僵,原嶪宇想道歉的话卡在喉间,怎么也滚不出来。
看她的脸色不好,也看出她哭过却极力掩饰的痕迹,他是该道歉的,但是她该死的冷淡,却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原先生如果没事的话,请让让路吧!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否则恐怕没办法赶在下班之前完成,好陪原先生出席那场重要的饭局了。”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不需要他多加道歉了;原嶪宇脸色下沉,牙一咬,放了手。
松手的同时,他凝着冷峻的脸色,笔直越过她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七点钟到“凯达俱乐部”找我,如果妳敢迟到的话,后果自负!”
绑果自负?斐莉一听见他临走前丢下的这句话,就想狠狠将他踹到天边去!
他以为他是谁呀?“原氏海运”的救世主?!就算他是,她也没必要看他的脸色度日不是吗?反正横竖来看,这间公司都不是她的,就算会被抢走、会倒闭,也不关她的事。
就冲着原嶪宇这样嚣张的气焰,斐莉摆明就要迟到给他看!
斑!原嶪宇,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