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掌舵 第四章
阖起扇子,随手用扇柄指了指一袋刚运来的黍稷,靳封辰一副对这蝇头小利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北方大雨,黍稷减产,如今我运来这么多,妳要不要拿一些到诚记粮行换妳也嚣张一把,和那刘老板抬抬价如何?”
这是示威,是炫耀啊!沐双双只觉自己紧咬着的牙都要碎了,不久前才将她轰出门的诚记粮行刘老板,现在居然要抱靳封辰的大腿了?
沐双双杏眼瞪着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能这么容易找到切入点,还是托了妳的福。”看将她刺激到顶点了,靳封辰立刻单刀直入地道。“妳的望天之术确实神奇,所以我想请妳与永盛行合作。”
“我……”先前他让她那么羡慕嫉妒恨,现在突然急转直下来这一手,确实让她动摇了。“你怎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有两个原因,其一,因为妳不想留在沐家。”靳封辰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事前做的揣度,如今彻底派上用场。“沐家待妳并不好,妳也一直融入不了沐家,由妳天天往外跑,而沐家的人不闻不问,甚至我在沐府提到妳,那沐通还要想一想才记起妳这女儿。由此看来,妳与沐家并无感情。”
沐双双像是见了鬼似地看着他,“算你说对了,还有呢?”
她惊愕的表情令靳封辰相当满意,她这次总算为他算无遗策的风采倾倒了吧?
“其二,妳需要钱。”于是,他表演得更起劲了,为了让她被他吸引得不可自拔,摇扇子的样子帅得连他都不禁赞叹起自己。“我巧遇妳两次,一次是在诚记粮行前,一次是在河岸码头,两次妳都正在行骗……呃,正在做生意。虽然我不知道妳为什么如此急着赚钱,不过我肯定妳需要钱,留在沐府,妳是赚不到什么大钱的,反之,与我合作,保证妳赚得盆满钵满。”
要事说完,那温文优雅的笑又重新挂在他脸上,以便展现出自己的帅气英挺,最后还不忘来这么一句,“毕竟,妳已经看到了我的实力。”
应该就只差潇洒不羁的仰头甩发了,不过他自认还不需要做到那样,她应该已经被他迷倒了。
“呼!算你厉害,我服了。”沐双双听得屏息,好半晌才长吐了一口气。原来这男人不是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是真的有头脑的。
“那么,合作愉快?”他深谋远虑,外加唱作俱佳了这么久,他深信她应该真的被打动了。
沐双双盯着他许久,终于才松了口。“合作愉快。”
然而,她在他展颜一笑,那扇子又要得意的打开之前,突然提出了要求,“可是关于这个合作我有两个条件。”
“说。”只要她答应合作,什么条件都难不倒他。
“第一个条件,你要将我弄出沐府。”
“这个合理。”
“第二个条件……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令人发毛的方式假笑?”
“……”
河岸码头目前的盛况完全是永盛行的几艘船带起来的,嘈杂却有秩序。然而在这热闹的景象之中,却有一番更不平凡的热闹,在码头的一角响起。
那个角落有着一栋与这码头不搭的高大房舍,因为码头上不会有私人房舍,大部分的地要空下来留给马车或是拖车卸货,这栋房舍便显得十分突兀。
别人不知道这屋子来历,但沐双双可是清楚得很。那栋房舍便是萧家设置在码头边的一处产业,专门处理漕运事务,而能够有这样的特权,自然是萧家与知府勾结后的结果,能让萧家的事业减少很多成本,也比别家船行多了几分地利。
瞧那里吵了起来,沐双双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靳封辰不认为她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她的行动引起了他的好奇,也跟了上去。
“萧家草菅人命!呜呜呜呜……我的儿子啊……”
“叫萧群出来!叫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萧家的漕运行所前,一群百姓在外头哭叫着,但那大门偏偏就是不开,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沐双双找了一名大婶询问情况,只见那大婶哭哭啼啼地道:“我儿子前几天上了萧家的船当船工,结果萧家的船翻了,却一毛钱也不赔偿,更没有把我儿子的尸首送回来,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子就这么葬身河底。我们来找萧家的人理论,他们不仅不闻不问,还反过来怪我们,说什么我们的儿子没有努力救他们的船,害他们的船翻了,死了也只是刚好……”
依当朝律例,船东对于船工的安危该负起全责,对于意外发生的死伤,更应该有一定赔偿,萧家如此做法,无疑公然违例,竟还振振有辞地推卸责任,真是霸道至极。
而沐双双一听,就知道为什么大伙来闹,却不报官了。因为楚州城的陈知府每年收萧家一堆贿赂,根本就成了萧家的大后盾,一般百姓到官府告萧家,只是自己找死。
一些闹场的百姓听到大婶在诉苦,都忍不住靠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起萧家的不讲道理与自家的苦。在沐双双身后,靳封辰静静地听完众人的话,也是微微皱起眉头。他同样做漕运生意,对萧家那一套手法知之甚详,只是在北方做生意时,他不屑那么做罢了。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插口,因为他想知道沐双双为何插手,她又要如何解决这件事。
“大家,我有办法!”沐双双瞇起圆眼瞪着萧家漕运行所的大门,比受害家属还像受害家属,咬牙切齿地道:“我们还是报官!萧家既与那陈知府勾结起来,那咱们就往上告!”
沐双双握紧双拳,已然把这当成自家的事了!“听说,朝廷因为民兵团把持水路,造成南方漕运乱象,要派钦差大臣来南方处理。咱们楚州为漕运大县,是钦差大臣必经之路,咱们这就拟状书,由众人联署,直接告到京城,届时这萧家与陈知府都逃不过制裁!”
那大婶听得意动,可是片刻眸光又黯了下来,“我们都是小老百姓,识字的不多,又怎么知道怎么写状纸?而且要告到京里啊,没一点关系,怎么告得成……”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沐双双早已想好了解决的方法,一双美目看向了靳封辰。
他是北方漕运霸主,和京城官吏的关系一定很好,别跟她说他没有联系北方那些大官的法子,否则他的漕运大业怎么可能做得成。
靳封辰不由苦笑了起来,手上的扇子快速地搧了搧。想不到他平生爱算计人,这次难得的找了个合作伙伴,却先被她算计了一阵。
而且,这事他不答应还不行。要进军南方,他第一个要扳倒的就是萧家,两人有一致的目的,他没有理由不帮,这小泵娘倒不是一味的鲁莽,能在城里钻营这么久不出事,也有她的心计。
在他还没表示可否之前,萧家行所的大门突然打了开来,里头走出一个翩翩佳公子,年龄与靳封辰相仿,唇红齿白,手上同样一把折扇,只不过那细长双眼里透出的精光让人有些不舒服。
那公子大摇大摆地走出行所,却没有下阶梯,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一群闹事的百姓,不耐地道:“谁敢来我萧家闹事?本公子萧群,现在我数到三,若是你们不走,明日便要陈知府将你们全关起来!”
“你……你别嚣张!陈知府、陈知府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已经决定要向钦差告状了!版到京里去,你姓萧的嚣张跋扈,与陈知府贪赃枉法,全都会被治罪!”一个大叔像是豁出去了地大吼,反正他儿子死了他这辈子也没指望了,能向萧家撂几句狠话也算解解气。
“向钦差告状?”萧群皱起眉头,真是有些忌惮了,但是一想到这告状的难度,立刻眉头一松,又扬起一抹不屑的笑,折扇往下指了指。“等你们告得成再说!京里的大人我也是有些关系的,别忘了我有个堂姊在宫里当贵妃呢!”
他这句话果然让底下的百姓都噤了声,众人脸色灰败地面面相觑。
瞧随便说两句他们就怕了,萧群更加得意。“看你们一群乌合之众,也想不出这种办法,是谁带的头?”
众人的目光都本能地看向了沐双双,而沐双双虽是心中一惊,却没有如靳封辰所想,趁着人多偷偷溜掉,反而更是瞪大了眼,毫不服输地迎向了萧群。
“原来是妳,沐双双。”萧群一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似乎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对上。“妳坏我那么多好事还不够,连这妳都要插一手?”
“你萧家为非作歹,祸害乡里,我沐双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和你斗到底!”沐双双愤恨地看向萧群,丝毫不害怕,彷佛与萧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别以为沐家站在妳后头,妳就能这么与本公子说话。”萧群的脸沉了下来。“真把我惹火了,沐家也保不住妳!”
沐双双跟他吵上火了,正要反驳,但她身后的靳封辰手上扇子却在她面前一展,淡淡地站到了她的身前。
“你又是谁?”萧群瞄了眼仪表堂堂,气质出众的靳封辰,突然心里起了一丝嫉妒,再加上他对沐双双维护的样子,更令萧群看不顺眼,口中的话也益发无耻,“该不会是沐双双养的小郎君吧?”
小郎君?靳封辰突然温文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不只左忠,连沐双双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只有一旁不明所以的百姓觉得这位公子笑起来文质彬彬,又勇敢护花,真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啊!
而靳封辰也不枉大家如此的推崇他,不疾不徐地摇了下扇子,温文从容地道:“在下靳封辰。”
“靳什么?没听过,不过在本公子面前,你想帮沐双双出头还早得很!信不信本公子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萧群压根瞧不起他,根本没仔细听靳封辰在说什么。
“很可惜,靳某不只要帮沐姑娘出头,还要替这些百姓出头。”靳封辰眼神犀利地盯着萧群,对这个人他很是不喜,尤其对方的衣着打扮和自己有七分像,更令他不舒服。“你萧家霸道的名声,靳某也算是见识了。”
“帮他们出头?你该不会是要帮他们状告官府吧?你算哪根葱,京里那些大人会理你?”萧群几乎是斜着眼睥睨他了,方才努力营造的翩翩佳公子假象,一下子被这丑陋的嘴脸破坏。
“我不算哪根葱,我是个人,堂堂正正的人,只有萧公子你会觉得自己算根葱。”靳封辰仍是温文尔雅地笑着,他嘲讽起人,用的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姿态,真会让人气死。
“你……”果然萧群立刻中招,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俊脸都扭曲了。
“这岸上所有在卸货的船,都是属于靳某的,靳某在北方也算混了一点小小的名声,要告个状,应该不是什么问题。”靳封辰扇子一展,浑然天成的潇洒与自信便展现开来。
“哼!那可是永盛行的船!全部属于你?你以为你是靳封辰……”萧群哈哈大笑,但突然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回想了方才两人的对话,又上下打量了下靳封辰,诧异地道:“等等!你是靳封辰?永盛行的当家?”
“唉……”靳封辰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摇摇头。“我一开始就自报姓氏了,萧公子却记不得,看来萧公子不仅认为自己是根葱,还是根没脑袋的葱。”